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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小说学析论

2010-04-07

关键词:评点文体观念

黄 卉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河南 焦作 454001)

中国古代小说学析论

黄 卉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河南 焦作 454001)

小说学侧重于小说的学术史研究。以文学批评史为背景,以小说史为依托,探寻小说理论批评在小说史的发展中所做的实际工作及其理论贡献。突出我国小说学研究是以小说的外围研究为主体,以在中国小说史上具有相对文体意义的形式为研究重心的特点,揭示我国小说的实质是中国小说史内部自身发展的历史。

中国古代小说学;外围研究;本位研究

一、“小说学”的内涵

“小说学”是指有关“小说”的学问和学说,以及小说的学术史研究。中国古代小说学的研究目的在于梳理古人对于“小说”这一对象的认识和研究。而古人对于小说的认识是多元的,这种多元的认识就中国小说而言,无论是“小说”之名,还是“小说”之实,相互之间都是有关联的。故以“小说”的所谓“今义”来确定小说学或小说理论批评的研究对象,往往会掩盖中国小说学史发展的本来面目,难于揭示中国小说学史的真实状态。本文从“名”“实”两端来确定小说的研究对象:以“小说”之名为研究对象,全面梳理古人对于“小说”的认识流变、演化及其相互关系,突出古人对于“小说”的发生、分类、地位、功能等的研究,将中国小说学史置于一个相对宽泛的文化史背景中加以审视,这一研究对象以“小说”的外围研究为主体;以“小说”之实为研究对象,即以中国小说史上对具有相对文体意义的形式的研究为重心,如唐以前对神话传说、寓言、志怪志人的研究,唐及唐以后对传奇小说、章回小说的研究和近代对小说的整体研究,这一研究对象以中国小说史的内部自身发展历史为主体,称之为小说的本位研究。

二、小说学的外围研究

研究中国小说学,首要的问题是对于“小说”的界定。“小说”之名历来纷繁复杂,所指非一。清代刘廷玑即感叹:“小说之名虽同,而古今之别,则相去天壤。”[1]“小说”之名最早见于《庄子·外物》“饰小说以干县令”。接着是《吕氏春秋·慎行》“贤者有小恶以致大恶,褒姒之败,乃令幽王好小说以致大败”。张衡《西京赋》:“匪为玩好,乃有秘术。小说九百,本自虞初。”桓谭《新论》:“若其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观之辞。”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这五种说法除《吕氏春秋》外均对后世产生了重要影响,奠定了“小说”的基本义界,即“小说”是篇幅短小的“残丛小语”;“小说”是无关乎道术的琐屑之言;“小说”是一种源于民间、道听途说的“街谈巷语”。这些义界,确定了“小说”的基本范围,即“小说”是一种范围非常宽泛的概念,是不能归入正经著作的历史传说、方术秘籍、礼教民俗,且以“短书”的面目出现。

“小说”是指有别于正史的野史、传说,这一史承观念确立的标志是南朝梁代《殷芸小说》的出现。清代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二十三云:“案此殆是梁武作通史时,凡不经之说为通史所不取者,皆令殷芸别集为小说,是小说因通史而作,犹通史之外乘。”这是中国最早用“小说”一词来指称书的书籍。而在唐宋两代,人们在理论上对此作出了阐释,刘知己说:“是知偏记小说,自成一家,而能与正史参行,其所由来尚矣。爰及近古,斯道渐烦,史氏流别,殊途并鹜,榷而为论,其流有十焉:一曰偏记,二曰小录,三曰逸事,四曰琐言,五曰郡书,六曰家史,七曰别传,八曰杂记,九曰地理书,十曰都邑薄。”[2]“偏记小说”与“正史”已两两相对。司马光《资治通鉴》“遍阅旧史,旁采小说”;欧阳修倡言“小说不足以累正史”[3],亦将小说与正史相对。宋人笔记中大量出现的有关“小说”的记载大多是指这些有别于正史的野史笔记,如陆游《隋唐嘉话》“崔日知恨不居八座,及为太常卿,于厅事后起一楼,正与尚书省相望,时号崔公望省楼。又小说载:御史久次不得为郎者,道过南宫,辄回首望之,俗号拗项桥。如此之类,犹是谤语。”[4]至明代,更演化为“小说者,正史之余也”的观念。

“小说”是一种由民间发展起来的“说话”艺术,这一名称较早见于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所引《魏略》:“太祖遣淳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署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徘优小说数千言讫,谓淳曰:邯郸生何如耶?”[5]“徘优小说”显然是指与后世颇为相近的说话伎艺,这种民间的说话在当时甚流行。至《隋书》卷五“好为徘优杂说”,《唐会要》卷四“好谐戏,兼通人间小说”,均一脉相承。宋代说话艺术勃兴,“小说”一词又专指说话艺术的一个门类,宋代吴自牧《梦梁录》卷二十《小说讲经史》:“说话者谓之舌辩,虽有四家数,各有门庭,且小说名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公案、发踪变泰之事。”这里“小说”即指说话中篇幅短小的单篇故事,以别于长篇的讲史,所谓“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捏合。”[6]“小说”指称说话伎艺,还与后世作为文体的“小说”有别,但却是后世通俗小说的近源。

“小说”是指虚构的有关人物故事的特殊文体,这一概念与近世的小说观念最为接近,亦与明清小说的发展实际相吻合,体现了小说观念的演化。这个过程,首先确认了“人物故事”为小说的基本特性,这在《太平广记》中已显端倪。该书之收录以故事性为先决条件,以甄别前此庞杂的“小说”文类,但仍以“记事”为准则。随着宋元说话的兴盛,尤其是通俗小说的勃兴,在观念上近于“实录”的记事准则便被故事的虚构性所取代。于是“小说”专指虚构的故事性文体。明嘉靖年间洪楩编刊的话本小说集《六十家小说》即是如此,且纯以娱乐为旨归,体现了小说文体向通俗化演进的迹象。明末清初的“小说”即指通俗小说。

由此看来,“小说”既是一个“历时性”的观念,又是一个“共时性”的概念。“小说”观念的演化主要是指“小说”指称对象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意味着对象之间的不断“更替”,而常常表现为“共存”。

三、小说学的本位研究

(1)小说文体研究。一般从小说语言角度将小说文体分为两类: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古代小说按照篇幅、结构、语言、表达方式、流传方式等文体特征,分为笔记体、传奇体、话本体、章回体四种文体。这四种小说文体既是平面的小说文体类型,同时又大致体现了中国古代小说的文体发展线索。中国小说学史正可循此梳理和分析历代对于小说文体的研究和评判,大致可分为“小说”观念研究,“小说”的范畴、理论命题研究和“小说”的技法研究。

小说观念问题历来受到小说理论批评史研究者的重视,对“小说”这一名称的理论和历史梳理已清晰,指称的对象及其流变轨迹已有迹可循,不足的是人们视小说观念仅为“小说”这一名称所指的内涵,所揭示的小说观念的演化史常表现为“小说”这一名称的发展历史。实际上,小说观念的研究对象应是中国古代对于“小说”这一文体的本质研究,包括“小说”的本体研究和“小说”的形态研究。也就是说对小说观念的研究,应以“小说”这一文体为中心视点全面梳理小说在形成过程和发展流变中的相关观念,术语和理论思想。如《庄子》,作为中国小说理论批评史的研究资料,人们常引用的是“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与大达亦远矣”,其实“小说”一辞与小说文体并无关涉。它作为中国小说史上“小说”一词的发明当然自有其价值,但后人视《庄子》为“千万世诙谐之祖”并非指其对“小说”一词的发明,而是指《庄子》一书接近小说的创作实践,故《庄子》一书中有关自身创作特色的揭示更应成为中国小说观念史研究的对象。

小说的范畴和理论命题研究也是当今小说理论批评研究的重心,人们对小说评点家的理论思想作出了深入细致的分析,但要使这一层面的研究更深入,尚需注意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揭示中国古代小说理论范畴的总体特征,在中国文学理论范畴的背景上寻求小说理论范畴的独特个性。中国小说理论范畴缺少一以贯之的理论命题,我们应该从发生学的角度去探求其原因,梳理其对小说发展所产生的实际影响。二是强化“文体”意识,使小说范畴和理论命题研究真正融入中国古代小说创作的实际进程。中国古代小说四种文体之间既有一定的传承性,同时又有相对的独立性,各自形成了自身的文体特性。如对于“笔记体”小说,古人所采用的视角是传统的“实录”,而对传闻的“记录”同样也是笔记小说所允许的,故干宝在《搜神记序》中标举“考先志于载籍,收遗逸于当时,盖非一耳一目之所亲闻睹也,亦安敢谓无失实者哉”。其实并非是干宝有意提倡虚构,而是确认了笔记体小说的基本原则。纪晓岚指责《聊斋志异》“一书而兼二体”,正是区分了笔记与传奇小说两种小说文体的不同,今人对纪昀的指责恰恰是模糊了这两种小说文体。三是要尽量贴近古人,把对小说发展实际有直接价值的理论命题和学说当作研究对象。

小说学的技法研究主要是指明中叶以后小说评点家对古代小说创作法则的揭示,它的出现确实与评点这一形式本身密切相关,同时也与评点是中国古代小说批评形式的主体且延续长久有关。对小说技法做品评分析最早见于明万历年间的袁无涯本《水浒传》,其中提出的“叙事养题法”、“逆法离法”、“实以虚行法”等开了小说技法研究的先河。其后,李渔评点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尤其是金圣叹评点的《第五才子书水浒传》,将技法研究推向深入和细密。以后,小说技法研究成了评点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2)小说存在方式研究。小说存在方式研究一直被小说理论批评史研究排除在研究范围之外,这是因为所谓小说存在方式研究并不以“理论形态”的面貌出现。其实,古人对小说的认识、把握和研究历来都是双管齐下的,他们把小说诉诸理论形态,在理论观念指导下具体操作。后者还体现为是前者的检验和实践,两者缺一都不能构成完整的中国小说学史。古人对小说存在方式的研究主要表现在著录和改订方面。

著录是一种以目录学的形式表达小说观念和小说思想的独特方式。对历代目录学的清理可以梳理出“小说”这一文体在目录学中的变异状态,而这种变异正体现了中国小说观念的历史演进。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首次设立“诸子略·小说家”,著录《伊尹说》、《周考》等15家“小说”。《隋书·经籍志》在四部分类中设“子部·小说家”,著录《燕丹子》、《杂语》等“小说”25家,又在“史部·杂传”类著录《述异记》等多种小说。“小说”作品亦被分置于“子部·小说家”和“史部·杂传”中。至宋代欧阳修撰《新唐书·艺文志》,将这两部书目的“小说”一统归于“子部·小说家”,基本确立了后世目录学中对“小说”的著录位置,也基本确认了文言小说的两大部类,即“笔记体小说”和“传奇体小说”。同时,还显示了文言小说与“子”“史”两部类的渊源关系。通俗小说的著录较早见于明初,明代约有九种公私书目著录了通俗小说,其中以话本为主。清初,通俗小说的著录反而见少;晚清以后,通俗小说的著录才得以兴盛。这一著录的流变明显反映了通俗小说在明清两代的实际地位。

小说的改订是古代小说批评家直接参与小说文本和小说传播并影响中国小说发展进程的一个重要现象。古代通俗小说世代累积型的编创方式使得小说文本处于“流动”之中。因其是在“流动”中逐步成书的,故成书也非最终定型,为后代的修订留有较大余地。也因其本身处于流动状态,故评点者对其做出新的改订就较少观念上的障碍。明末清初的小说评点家对“四大奇书”的修订并使之成为后世流传的小说定本,在通俗小说的发展史上有重要价值。

(3)小说文本批评。长期以来,小说理论批评研究一直以“理论思想”为主要对象,古人对小说的研究被主观地分割成一个个理性的“学说”,一部中国小说理论批评史就成了一个个理论学说的演化史,而中国小说学史上最富色彩、对小说传播最具影响的“文本批评”却被忽略了。“文本批评”是指在中国小说批评史上对单个作品的品评和分析,它着重阐释的是单个作品的情感内涵和艺术形式,是在中国小说批评尤其是明清通俗小说批评中占主流地位的批评方式。故一部中国小说批评史,其实就是对单个小说文本阐释的历史。

以理论观念为研究主体,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文本批评”在中国小说理论批评史上的实际存在及价值。中国古代小说的“文本批评”是建立在对个体小说情感内涵和艺术形式的阐释之上的,因而古代小说的文本批评实际是单个小说文本批评的自身演化史。根据单个小说文本批评自身演化这条线索,无疑可深切地观照中国小说史在创作和传播两方面的实际状况。从小说文本的接受角度而言,不同的批评家、不同历史时期的批评均显示了独特的时代情状和批评家的个性风貌。如《水浒传》,从“李卓吾评本”到金圣叹评本再到燕南尚生的《新评水浒传》,体现了明显的演化轨迹。“李卓吾评本”以“忠义”评《水浒》旨在抬高《水浒传》和小说文体的历史地位;金圣叹以“才子书”评《水浒》,则主要从艺术形式角度评判《水浒传》的艺术价值,而他对“李评本”“忠义”的驳难又明显地表现了明末社会特定的时代状况;燕南尚生评《水浒传》全然舍去了作为小说文本所应有的艺术分析,而从当时现实政治的需要,从君主立宪的实用角度判定《水浒传》为“政治小说”、“社会小说”和“伦理小说”。这一条演化轨迹体现了《水浒传》在中国古代被逐步接受的历史。

强调中国小说研究中“文本批评”的回归,其目的在于追求小说学研究贴近小说史的发展实际,强化小说批评的文本意识和批评家的个性色彩、时代特性,从而清晰地梳理出古人对于小说文本阐释的历史。再者,强调“文本批评”是中国小说批评的实际状态。古代小说批评尤其是明清的通俗小说批评最为基本的形式是“评点”和序跋,尤以评点为小说批评的主体形式。但无论是评点还是序跋,均以单个小说作品为批评对象,是独立的对于小说文本的赏析和阐释。故对小说评点而言,首要的是对文本的阐释,其次才是在此基础上表达的小说理论思想,两者之间的主次关系极为明显。

小说文体、小说文本批评、小说存在方式这三个层面的研究构成了小说学研究的整体内涵。以这三个层面作为小说学的研究对象,一方面是为了突破以往的研究格局,另一方面是为了使小说学研究更贴近中国小说史的发展实际,使中国小说学研究与中国小说史研究融为一体,从而勾勒出一部更实在、更真切的古人对“小说”这一文学现象的研究历史。

[1] 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上册[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388.

[2] 刘知已.史通·杂述[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79.

[3] 欧阳修.欧阳修全集[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86:492.

[4] 陆游.老学庵笔记:筹4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9:52.

[5] 陈寿.三国志[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9:603.

[6] 吴自牧.梦梁录[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196.

[责任编辑 王晓雪]

ASummaryoftheStudyofChineseAncientFiction

HUANGHui

(ChineseDepartment,JiaozuoTeachersCollege,Jiaozuo454001,Henan,China)

The study of the fiction lays special emphasis on the academic history research. Based on the developing history of the literary criticism and the background of the fiction history, the paper studies the practical work and the theoretical contribution of the fiction theoretical criticism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fiction history and gives statements to the charateristics of this study. The main part of the study of Chinese fictions is the peripheral research, and the researches focusing on the literary form study in Chinese fiction history reveals that the essence of Chinese fiction is the self-development history within the Chinese fiction history.

the study of Chinese ancient fictions;peripheral research;fiction-orientated research

2009-11-25

黄卉(1962-),女,河南安阳人,副教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的研究。

E-mail:hh6212@126.com

I207.41

A

1673-9779(2010)02-019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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