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媒介话语权角度透析媒介歧视
2010-03-21申亚萍郑保章
申亚萍 郑保章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3)
在当前的社会中,媒介的话语资源越来越集中在少数强势群体手中,而广大的弱势群体越来越难真正地接触到媒介,更不要说使用媒介话语权了。这一问题的出现不仅仅是传媒领域内的问题,而且体现了深刻的社会问题。
媒介歧视就是大众传播媒介不能平等地看待社会中的每一个群体的现象。媒介歧视表现在很多方面,比如性别歧视、地域歧视、年龄歧视、城乡歧视等等。对于这方面的研究,目前大都是在新闻传播的领域内进行分析。本文从话语权这个大的视角来看待媒介歧视,分析它的本质和深层动因,从而为问题的解决寻求适当的途径。
一、媒介话语权视角下媒介歧视的内涵
歧视是一种社会心理的弊病,它是指“人们对某一社会群体或其成员的负面行为”。[1]它的逻辑起因是偏见和刻板成见。人们因为不清楚一件事、一群人的具体情况而凭借自己的主观经验甚至是错误的和偏颇的经验来看待事和人。歧视涉及的是社会公平公正的问题。
关于媒介歧视至今没有十分明确的定义,但是学者大都认同媒介歧视是一种不正常的和偏离媒介公益的社会现象。肖怡在《传媒结构与舆论生态》一文中,将媒介歧视定义为“作为社会公器的大众媒介,更乐于将信息传向强势群体而忽视了另一部分群体的信息需求,甚至是漠视和歧视他们”。[2]简单地来说,媒介歧视就是指传媒不能平等地对待分布于不同社会阶层维度上的人群。
福柯对话语权进行了深入的论述,他认为“人类的一切知识都是通过话语而获得的,任何脱离话语的事物都不存在,人与世界的关系是一种话语关系,话语意味着一个社会团体依据某些成规将其意义传播于社会之中,以此确立其社会地位并为其他团体所认识的过程”。[3]从这个角度来看,话语其实是一种权力,是一种稀缺的社会资源。
同时还可以把媒介话语权看做是一种权利,理解为公民的传播权和媒介接近权的总称。所谓的传播权,指的是“人们有权将自己的经验、体会、思想、观点和认识通过言论、创作等活动表现出来”,[4]这是媒介话语权的基础,如果没有言论自由,任何人都不可能享有媒介话语权。而媒介接近权是指“一般社会成员有利用媒介阐述主张、发表言论以及开展各种社会和文化活动的权利”。[5]而正是由于受众具有这样的权利,才构成了媒介话语这样的权力。权力则意味着它具有权威性和威慑性,是一种刚性的力量。
媒介话语权的实质是在复杂的媒介话语生态环境中,社会各阶层地位的一种显现。强势群体凭借其在经济、社会地位上的强势而获得了大量的媒介话语资源,由此他们也就间接地控制着媒介的“发声”。
基于以上的内容,从媒介话语权的角度将媒介歧视定义如下:媒介歧视是指在媒介话语体系中占强势地位的社会群体或集团间接地利用媒介而导致的媒介话语资源分布不均衡、媒介话语内容不平等的问题,并由此造成的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偏见和不公正待遇,其实质是媒介话语的不平等。
二、媒介话语不平等——媒介歧视的实质
从人类社会拥有信息传播开始,信息传播权力的拥有和行使就不是平均地掌握在每一个社会成员手中。从口语传播时代到印刷传播时代,信息传播权始终掌握在政治贵族和“文化贵族”手中。他们掌握着接近和使用媒介的技能,因此拥有信息传播的权力。
电视出现之后,这种状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电视这种大众媒介不需要有很多的技能就可以使用,但是问题可能恰恰就出在这里,看似每个社会成员都拥有了接触媒介的机会和能力,好像是很公正和平等的。但是尼尔·波兹曼却指出我们正在由“阐释时代”走向“娱乐业时代”,从拥有理性、崇尚逻辑、理智的印刷时代的话语特征转向了浅层次的完全娱乐化的无中心的话语特征,在这个年代,严肃话语几乎成为一种神话。正如柯勒律治所言:“到处都是水却没有一滴可以喝。”[6]我们的周围充斥着无关紧要的类似于“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7]这样的新闻。很少有人关注人们是不是真正地拥有了平等的媒介接近权与使用权。
在媒介技术一日千里的今天,互联网和第五媒体的出现,又使得媒介话语环境发生了巨变。一方面,互联网的本体特征使得它能有更宽松的话语环境,很多社会关注度很高的新闻都是由互联网首先披露再“溢散”到传统媒介的,再由这几种媒介形式的“共鸣”而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但是另一方面,互联网的松散也使得人们的娱乐化倾向更加明显,人们在互联网中遨游时很难再思考严肃的社会问题,一切以“眼球”为中心,以“注意力”为卖点,一切以“快乐”为原则。在当今高度媒介化的社会中,人们已经越来越分不清媒介构筑的拟态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而且这种界限在渐渐地消失,媒介环境越来越具有演变为现实环境的可能。
媒介话语权说到底是现实社会话语的一种体现,只是加上了媒介这一渠道和中介。在社会分层越来越细致的今天,一个社会阶层在现实社会的话语权归根到底是由这一阶层或群体的社会经济地位决定的,根本原因还是经济基础。社会被分成社会强势群体、中间群体、弱势群体,相应地在媒介话语体系中存在着话语强势群体、话语中间群体、话语弱势群体。既然存在着这样的分化,就必然会存在话语霸权和话语歧视,媒介歧视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社会不可能保障每一个阶层都平等地拥有权力,想要保障一部分人的利益和权利,就必定会剥夺其他一部分人的权利和损害他们的利益。
媒介话语的不平等导致媒介歧视,其具体表现为:
(一)信息传播资源的不公正分配
信息传播资源从来都没有公平地掌握在每一个社会成员的手中,有社会的阶层划分就必然会有资源分配的不公,强势群体之所以强势就是凭借他们所占有的大量的社会资源,这其中就包括信息传播资源,同时也决定了他们是拥有话语权的阶层。这种不公正的分配实质是对弱势群体的信息权利和传播权利、媒介接近权、知情权、话语权等一系列权利的公开侵害与剥夺。从而使大量的弱势群体处于社会的边缘,处于集体失语和被动失语的状态中。
(二)对弱势群体的漠视甚至是敌视
漠视是指不关心弱势群体的利益,不涉及他们的话题,不给他们设置相关的议程,对于他们的处境和呼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有意识地让整个社会淡忘这一庞大的弱势群体,让他们静静地处于沉默的角落中。更为令人痛心的是,在当前的娱乐化、刺激化和煽情化的媒介氛围中,弱势群体成了“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对象,他们被标签化甚至进一步地污名化。所谓的污名化,是“一个群体将人性的低劣面强加在另一个群体上并加以维持的过程”。[8]这是一种“单向”的命名关系。媒体在极力地渲染有损于弱势群体的集体形象的负面报道,并且热衷于恶性炒作。从媒体对农民工的报道来看,总是处于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且以负面报道为多,没有冷静客观的报道,取而代之的是娱乐化、无人性、冷漠化的报道。为了追求“眼球效应”,甚至不惜牺牲弱势群体的集体利益而将他们的形象任意地歪曲塑造。“弱势群体”的一个内涵就是他们不能主动塑造自身的集体形象,而是被动地接受媒介给他们塑造的形象。
当前的媒介话语权究竟掌握在哪些群体手中,现在看来,主要是有钱有权的阶层,这并不是耸人听闻。强势群体与弱势群体之间存在着剧烈的利益冲突和斗争,这就使得媒介歧视必然会存在。
媒介的话语权首先是掌握在有“钱”阶层中,在市场经济的今天,金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话语的分量。尤其是在媒介市场化的发展中,媒介也被卷入了经济的浪潮中。媒介为了生存,不得不向他们事实上的老板低头,迎合受众,其实最终是为了迎合广告主。因为媒介效益的产生是靠“两次售卖”实现的。媒介将媒介产品卖给了受众,然后把受众卖给了广告主。盈利是在第二次售卖,卖的不是受众本身,而是受众的注意力。所以为了迎合受众的注意力,当然要选择那些能够吸引眼球的东西,弱势群体自然地变成了被任意塑造和谈论的对象。就如李希光教授所说:“公正新闻学正在变成公司新闻学,商业化的媒体往往通过背后的新兴财富集团、新兴政治力量和国际资本支撑的舆论领袖来制造公众议程,最大限度地控制公共话语和公众思考的方向。”[9]从中可以看出,究竟是哪些人在控制着媒介的议事日程,而又是怎样地控制着公共话语。这些也就使得媒介歧视必然会存在。
话语歧视导致媒介歧视。媒介的话语资源是一种社会公共资源,但是它是由媒介代替民众行使这一资源的使用权的,因此,媒介本身拥有大量的媒介话语资源。所谓的媒介话语霸权,其实是一种话语强权,是指某些群体利用自己在社会资源方面占有的优势,垄断媒介的声音。虽然现在没有哪个群体可以完全垄断媒介的声音,但是媒介的声音出现了很明显的倾向。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偏离了社会公器的标准,转而奉行的是金钱原则。
话语强权的存在就会滋生话语歧视,而话语歧视又会表现为媒介歧视。话语歧视就是话语资源分配的不均衡和由此引发的很多问题。拥有大量的话语资源的强势群体的声音越来越强,而弱势群体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失语,甚至自己的形象也要被人任意塑造。因为这一群体自身并没有能力主动塑造群体形象,而只能被动地无条件地接受。这就使得那些没权没钱的弱势阶层越来越被边缘化,用吉登斯的社会排斥概念可以这样来解释。吉登斯在《第三条道路》中指出,社会排斥指的是“个体或者是某个群体可能面临的中断全面参与社会的方式,把某些属性的人排除在社会主流之外”。[10]也就是说在我国社会学家孙立平所说的断裂社会,这种断裂是全面的,表现在媒介话语权方面,就是传播断裂。这种传播断裂是社会的弱势群体被抛出了社会结构之外,无法全面参与社会,他们的声音当然就微不足道了。
媒介歧视的本质就是话语歧视,而话语歧视从传播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就是社会经济利益在传播领域的反映。新闻就是一个社会既得利益集团和其他集团的利益博弈场。
三、媒介歧视的危害与话语资源重新整合
媒介歧视的本质是话语歧视,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必然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后果,会使得社会分化更加严重,甚至产生社会断裂。
(一)媒介歧视会加剧社会的信息鸿沟
媒介歧视本来就与知沟理论有着很深的联系。由于社会经济地位的差异,处于社会经济高位的人比社会经济地位低者更容易接近和使用媒介,随着媒介技术和社会的发展,他们之间的知识沟或者是信息沟没有缩小反而是在不断扩大。一方是信息过载、信息焦虑,另一方却可能是信息饥渴。
媒介歧视更加剧了这一趋势,弱势群体在媒体中得到的实用的东西越来越少,新闻上所呈现的东西与他们要么就是离得很远,甚至就不在同一个时代,要么就是“妖魔化”群体形象的内容。虽然这样说可能有失偏颇,但是也显现出了他们在这一复杂的媒介生态环境中的处境。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新闻层次概念,那些关系国计民生的核心新闻是越来越少,而与老百姓生活不相干的新闻却越来越多。媒介在培养全民的娱乐化情节。
(二)媒介歧视会破坏社会的公平与公正
媒介有意识或者是无意识的歧视现象中,有一部分是恶意的歧视和“妖魔化”,长此以往,必然会造成弱势群体更强烈的被抛弃感和被剥夺感。这样会使得社会群体矛盾逐渐凸显,而媒介这个“解气阀”的作用被堵上之后,难免他们会寻找其他的非理性的发泄途径。这样必定不利于整个社会的稳定和发展。
(三)媒介歧视也会扭曲媒介自身的发展
媒介歧视从根本上说不一定是媒介非要为之,而是在社会经济结构变革的压力下,在市场经济的竞争需求下产生的。但是如果媒介坚持这样的路径,必然会使自身的社会公信力下降,而公信力其实是媒介最核心和最重要的竞争力。这样最后也不利于媒介自身的长远发展。正如中国人民大学喻国明教授所说:“商业的介入,使得某些媒介更多地是去迎合受众而不是引导受众,媒介市场竞争的压力越来越大,迎合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弱势群体由于在经济地位、消费能力上的劣势,可能就会被排斥到媒体的报道范围之外。”[11]
根据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媒介歧视主要是因社会经济结构与媒介自身素质这两个方面原因造成的,因此,我们必须对话语资源重新整合,以削弱其产生的不利的社会影响。
媒介话语资源分配不均所造成的媒介歧视,是社会经济结构等原因造成的,它的消除很困难,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消除的,除非人类已经摆脱了马克思所说的交往的物的依赖阶段而发展到了全面发展的阶段,或者说人类已经由必然王国走向了自由王国。因此对这样的媒介歧视,我们只能说尽量地减少,其手段就是进行媒介话语资源的重新整合和配置。弱势群体由于自身的原因,需要国家和社会给予更多的支持和帮助。因此,国家在传播政策上应该有所倾斜。媒介话语资源的整合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工程,需要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努力。
而由媒介自身原因所造成的媒介歧视是可以消除的。这些媒介歧视表现的是浅层次的,媒介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消除。主要措施就是加强媒介的社会责任感以及媒体自律。
虽然注意力是媒介经营的现实目标,但社会公信力才是媒介最核心的竞争力,如果媒介一味地迎合受众,到头来,媒介可能也是受害者。媒介应该在公信力与商业利益之间取得一个平衡点。
媒介歧视现象的存在是客观事实,但是原因不仅仅在媒介和传播领域,责任也不仅仅是在媒介和大众传播。因此,对这一现象的观察和研究不应该完全集中在新闻传播领域,而应该放宽到社会政治经济领域来探讨它的本质和深层动因。
从媒介话语权的角度来看媒介歧视,其本质就是话语权的不平等和话语歧视。而话语权是一个有着很强的社会政治的概念,不仅是一个传播学的概念。因此,我们在探讨消除传播歧视的问题时,应该认识到如果没有话语权的平等,媒介歧视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媒介和社会的努力来消除人为原因所造成的恶意的媒介歧视现象。
[1] 鲁道夫.F.韦尔德波尔,凯瑟琳.S.韦尔德波尔.传播![M] .周黎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2] 肖怡.传媒结构与舆论生态[J] .当代传播,2006,(3).
[3] 王治河.福柯[M] .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159.
[4] [5] 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178.179.
[6] [7] 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 .章艳,译.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90.87.
[8] 李永健,谭恩花.和谐社会建设中的不和谐音[J] .新闻记者,2006,(4).
[9] [11] 吕屏,黄莉.论构建和谐社会中媒体的角色困境[J] .重庆大学学报(社科版),2005,(6).
[10] 吉登斯.第三条道路[M] .赵旭东,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