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程颐《春秋》佚说考述*

2010-03-20黄觉弘

关键词:程氏文辞二程

黄觉弘

(江汉大学人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56)

程颐《春秋》佚说考述*

黄觉弘

(江汉大学人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56)

今论程颐《春秋》之学者所用材料向不出《二程集》之范围。考李明复《春秋集义》对程颐《春秋》说的征引极为详尽,多达300余条,绝大多数原文见于《二程集》,但其中有16条原文逸出《二程集》之外,当系程颐的《春秋》佚说。这16条佚说是研究程颐其学的新材料。其中有9条,在《二程集》有类似的说法,甚或文辞亦有相近者,这可能是因为同出程颐一源,而门人弟子各记所闻,所述互有异同。其他7条佚说,在《二程集》中都找不到类似的说法,这对程颐乃至宋代《春秋》学的研究而言,更可谓弥足珍贵,意义尤其重要。

程颐;《春秋》;《二程集》;《春秋集义》

程颐对《春秋》推崇备至,他说:“《春秋》之书,百王不易大法。”[1]283又说:“学者不观他书,只观《春秋》,亦可尽道。”[1]157他曾计划亲自作《春秋传》,“自涪陵归,方下笔,竟不能成书”[1]436。《直斋书录解题》卷三著录程颐《春秋传》二卷,云:“略举大义,不尽为说。襄昭后尤略。序文崇宁二年所作,盖其晚年也”[2]。程颐亲撰的《春秋传》本来至桓公九年而止。桓公九年“冬,曹伯使其世子射姑来朝”条下,《春秋传》原注:“先生作《春秋传》至此而终。旧有解说者,纂集附之于后。”[1]1107黄震《黄氏日抄》卷三十三说:“传至桓公九年,余以先生平日议论尝及者附足之。”[3]陈亮《书伊川先生春秋传后》也说:“今其书之可见者才二十年,世咸惜其缺也。”[4]这些说法都可以证明程颐亲撰的《春秋传》确实只有隐公元年至桓公九年这二十年经解,但《直斋书录解题》卷三既云“襄、昭后尤略”,《中兴国史志》云“故庄公以后解释多残阙”[5],辞及桓公九年之后,可见当时单行于世的已是附足之本。后来因此书多载于《河南程氏经说》,单行本遂少。程颐这部未竟全功的《春秋传》在当时备受重视,曾发生过深远的影响,被认为是宋代《春秋》学的代表性著述之一。

今所见程颐《春秋》学说,除了这部《河南程氏经说》卷四所载《春秋传》外,还有《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二、《河南程氏外书》卷九、《河南程氏粹言》卷一、《河南程氏文集》卷二等所载也较多。此外,《河南程氏遗书》之卷二上、卷十五、卷十七、卷十八、卷十九、卷二十、卷二十一、卷二十三、卷二十五,《河南程氏外书》之卷五、卷六、卷七、卷八、卷十一、卷十二,以及《河南程氏粹言》卷二等亦间有论说。这些材料皆载于《二程集》中。今论程颐《春秋》之学者基本上采用上述材料,向不出《二程集》之范围。但笔者发现宋人李明复《春秋集义》所引程颐《春秋》说中,有一些论说原文并不见于《二程集》所收各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二十七云:“明复亦名俞,字伯勇,始末无考。据魏了翁《序》,知为合阳人,嘉定中太学生尔。”[6]《春秋集义》是李明复做太学生时所编撰,观其《进春秋集义表》末题“大学生臣李俞谨上”[7]179可知。李明复《春秋集义》博采众家,收罗甚富。其《进春秋集义表》云:“臣幼习《春秋》,历惑他歧。尝取惇颐以下十有七家,或著书以明《春秋》,或讲明他经而及《春秋》,或其说之有合于《春秋》,皆广搜博访,始乃定其后先,审其精粗。”[7]179检此书所录,凡有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范祖禹、谢良佐、杨时、侯仲良、尹焞、刘绚、谢湜、胡安国、吕祖谦、胡宏、李侗、朱熹、张栻等17家。李明复对程颐极为推崇,《春秋集义·诸家姓氏事略》云:“颐于《春秋》发明大有功,至胡安国遂广其说,而《春秋》之义明矣。”[7]180从李明复采辑的倾向来看,《春秋集义》可以说是程派《春秋》学说的大荟萃,所采诸家除周敦颐、张载外,全为程氏门人及其后学。李明复奉程颐为宗,《春秋集义》对程颐本人《春秋》说的征引也是极为详尽,多达300余条。笔者将此300余条与今《二程集》所收各书相较,可以说,李明复征引程颐《春秋》说几乎达到搜罗殆尽的地步。就《春秋集义》所引这300余条来看,绝大多数原文见于《二程集》,但其中有16条原文逸出《二程集》之外,当系程颐的《春秋》佚说。这16条佚说是研究程颐其学的新材料,兹并加辑述,间附按语,以供论者参考。

其一,《春秋集义·纲领卷上》引程颐曰:“忠质文更尚,一王之制,孔子盖不欲也,故立百世之通制,其制寓乎《春秋》矣。告颜子为邦者则其大略也。至于今一千七百余年矣,而未有识之者也。”[7]185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程颐有类似论说可以比较。《河南程氏粹言》卷一载程颐答刘绚问“孔子何为作《春秋》”一节[1]1200,《河南程氏遗书》卷三载程颐言“三王不足四,无四三王之理”至“其法度又一寓之《春秋》”一节[1]62,又卷十七载程颐言“三王之法各是一王之法”至“二千年来亦无一人识者”一节[1]174,数说与此条文义略近,然皆不如此条文辞简要。

其二,《春秋集义·纲领卷上》引程颐曰:“《春秋》大约如法家断例也,但折以中道耳。”[7]186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程颐亦有类似说法。《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云:“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律令惟言其法,至于断例则始见其法之用也。”[1]19《宋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七载录此条,后尚有云:“恐因是及《中庸》,因中有权与取两者之中之说。”[8]以为谢良佐之说,与李明复引自程颐不同。或此条本出程颐,谢良佐乃是转述其说。

其三,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春秋集义》卷一引程颐曰:“鲁十二公,不书即位者四,隐庄闵僖是也。书即位者八,桓文宣成襄昭定哀是也。《春秋》之义,莫重乎端本正始。故即位者,尤圣人之所谨也。古者诸侯虽继世,然必禀命于天子而后立,莫敢专也。平王以降,天子之命不行于诸侯,诸侯之嗣皆专立而无所请命。如后文成襄昭哀皆受国于先君,而不请命于天子也。隐公独不书即位者,入春秋之始,圣人即以王法夺之,而大义举矣。若文成襄昭哀亦不书乎,则与夫内复不受于先君者无以为别,故五公书之,言犹继正,而有所受之矣。庄闵僖皆内无所受,上无所承尔。于桓宣定三公则著其自立也。桓公则弑隐而立,宣公则公子遂杀恶及视而立,定公则由季氏立之,苟不书其即位,无以明其自立之罪也。”[7]222-223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其论《春秋》不书即位之义例,可与程颐《春秋传》互参[1]1086-1087,大旨略同,而文辞则较《春秋传》详繁。

其四,隐公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春秋集义》卷四引程颐曰:“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仲子妾宫,考之非礼。初献六羽,言鲁素尝用八佾,以成仲子宫,而始献六羽,僭天子礼乐可知也。鲁僭天子礼乐,非一日之积也,成王过赐,伯禽过受也。本用之周公之庙也,已为非礼,后世遂为诸公之庙皆僭用焉,故孔子每因事而书之,以正天下之大典也。”[7]260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其论鲁僭天子礼乐,大旨略同程颐《春秋传》[1]1094,而文辞颇异。

其五,隐公六年,春,郑人来渝(《公羊》、《谷梁》作输)平。《春秋集义》卷四引程颐曰:“郑人来渝平,鲁先与郑和,至是郑人来渝平,变前之平也。书曰郑人来渝平,以罪郑。”[7]263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而所论大旨与程颐《春秋传》[1]1095相近,而文辞稍简,不如《春秋传》详明。

其六,《春秋》庄公四年,三月,纪伯姬卒。《春秋集义》卷十二引程颐曰:“伯姬卒,而纪国亡。鲁为父母兄弟之国,反使齐侯葬之,书此所以罪鲁。是谓文见于此,义起在彼者也。或曰:齐侯迫逐纪侯,取其国而葬其妻,义岂在此乎?曰:齐侯之恶,不待贬绝而可知。若鲁之罪,则圣人所以明微也。”[7]348-349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亦无程颐他说可以相较。

其七,《春秋》庄公五年,秋,郳犁来来朝。《春秋集义》卷十二引程颐曰:“郳犁来来,修朝礼,故书曰朝。且其后数从中国诸侯之会,王命以为小邾子。盖于此已能自进于礼矣。僖二十九年春介葛卢来,冬介葛卢来,襄十八年春白狄来,则惟以夷礼,不能成朝,故直书曰来。郳犁来、介葛卢,夷狄附庸,例书名。”[7]352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亦无程颐他说可以相较。

其八,《春秋》庄公九年,夏,公伐齐纳纠。齐小白入于齐。《春秋集义》卷十三引程颐又曰:“桓公兄也,当立。子纠弟也,不当争。考之《春秋》可见,桓公之入也,书曰齐小白入于齐。鲁之纳子纠也,书曰公伐齐纳纠。左氏误多子字,公榖之言是也。后书齐人取子纠杀之,言子者,盖罪齐人已盟立之,而取杀之也,齐人非以其不正而舍之也,直反复而背之耳。若使桓弟而纠兄,管仲所辅者正,桓夺其国而杀之,则管仲与桓乃不可同世之雠也。若计其后功,而与其事桓,圣人之言无乃害义之甚,启万世反复不忠之乱乎?桓公、子纠之事,子贡所知也。故夫子答之,但言其不死为可耳,后人当审校其本末,然后见义之所当也。”[7]359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所论齐桓、子纠及管仲之事可与《河南程氏外书》卷六《罗氏本拾遗》所载程颐之说[1]387-388相近,文辞互有异同。

其九,《春秋》庄公十八年,夏,公追戎于济西。《春秋集义》卷十四引程颐曰:“备预不虞,武之善经也。戎来侵鲁,不书者,不知戎来,既去,而公追于济西。其无武备甚矣,是危道也。”[7]376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亦无程颐他说可以相较。

其十,《春秋》庄公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春秋集义》卷十五引程颐曰:“《舜典》曰:眚灾肆赦。《皋陶》曰:宥过无大。《易》曰:君子以赦过宥罪。《吕刑》曰: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斯先王肆赦之道,即未闻大眚也。肆大眚者,元恶大憝俱肆之辞也。上废天讨,下亏国典,纵释有罪,贼虐无辜,莫斯为甚。天子尚不可,况鲁国诸侯而敢专肆哉?后世惠奸宄贼良民,其泥于此乎?殊失《春秋》之旨也。”[7]379-380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二下《伊川先生语八下》亦论及“肆大眚”[1]303,以“肆大眚”为失,大旨与此条略合,但不如此条之引经据典,文义详繁。

其十一,《春秋》闵公元年,冬,齐仲孙来。《春秋集义》卷十七引程颐曰:“冬,齐仲孙来。《左氏》纪其事曰:“齐仲孙湫来省难。书曰仲孙,嘉之也。”仲孙归,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巳。”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对曰:“难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君其务宁鲁难以亲之。”考之经意为合。不曰齐侯使,而直曰仲孙来者,齐侯使来观鲁而使于我也。曰仲孙,其字也。时庄公新薨,嗣子既弑,闵公方立,庆父犹在,国之危也甚矣。向使齐取鲁,易于反掌,而仲孙能俾齐侯务宁鲁难,有全国之功,故特书其字以褒之。”[7]405-406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亦无程颐他说可以相较。

其十二,《春秋》僖公元年,春,王正月,齐师宋师曹师次于聂北,救邢。《春秋集义》卷十八引:“或问程颐,邢卫为狄所灭,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当时夷狄横而中国微,桓公独能如此,故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矣。为其功如此也。观晋室之乱,刘石猖獗于中原。当是时,只为无一管仲,故颠沛如此。然则管仲之功,后世诚难及也。曰:若以后世论之,其功不可谓不大。自王道观之,则不足以为大也。今人只为见管仲有此,故莫敢轻议。不知孔孟有为规模自别,见得孔孟作处,则管仲自小。曰:孔孟如何?曰:必也以《天保》以上治内,以《采薇》以下治外。虽有夷狄,安得遽至中原乎?如《小雅》尽废,则政事所以自治者俱亡,四夷安得而不交侵?[7]414-415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亦无程颐他说可以相较。

其十三,《春秋》僖公四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蔡溃,遂伐楚,次于陉。《春秋集义》卷十九引程颐曰:“齐桓本侵蔡,遂至于楚而伐之,责其职贡。其行非正也,然其所执之事正,故人但称其伐之正,而不见其行事之本谲也。是以正掩其谲。”[7]423“伐楚事责之以包茅不贡,其名则是。若其意,岂为楚不勤王,然后加兵,但欲楚尊齐而不尊周,管仲亦莫之诘也。若实尊周,专封之事,岂宜为之?故孟子曰:五霸,假之也。言其不以诚为之也。”[7]423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其论齐桓之“正掩其谲”,与《河南程氏外书》卷六《罗氏本拾遗》所记程颐说[1]387文义相近。

其十四,《春秋》僖公二十八年,五月癸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莒子,盟于践土。《春秋集义》卷二十四引程颐曰:“晋文公欲率诸侯以朝王也,惧其不能,而召王就见之。又见其召王之罪,而不明其欲朝之本心,是以谲而掩其正也。圣人伐其心迹,显晋文勤王之志,且使后世之君知所行之不正,则无以明其心,当慎其所行也。”[7]484-485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其论晋文之“谲而掩其正”,与《河南程氏外书》卷六《罗氏本拾遗》所载程颐说[1]387大旨相近,而文辞有异。

其十五,僖公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春秋集义》卷二十四引程颐曰:“古者诸侯以时朝聘于天子,天子以时聘问于诸侯,故上下交泰,尊卑有礼,而天下治。春秋之世,王室微弱,诸侯莫有事君以礼者矣。以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书公如京师者一,公朝于王所者二而已。且所书成公十有三年春晋侯使郤锜来乞师,三月公如京师,夏五月公自京师遂会晋侯伐秦,秋七月公至自伐秦。盖成公之行,实会晋伐秦,因道京师,而名曰朝王。圣人于鲁事,有君臣之义,尝迁就而为之词,然不书曰朝,且考其前后所书,亦以见意也。僖公二十八年,天王劳晋侯于践土,晋侯召天王于河阳,两书公朝于王所,不书诸侯而独书公,又曰朝于王所,则不成朝可知矣。鲁既无朝王之礼,而臣如京师者又止有五,书不曰聘,则不成聘亦可知矣。僖三十年公子遂之行,复遂如晋,非专使也。天王使宰周公来聘,而使遂往,又遂如晋,不敬莫大焉。鲁之于王皆不足以成朝聘之礼,而天王使使来聘者反有七焉。王者微弱,诸侯不臣,举鲁一国则天下诸侯可见也。”[7]485-486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其论诸侯朝聘之礼可与隐公九年“春,天王使南季来聘”条之程颐《春秋传》[1]1098相参,唯此条以鲁为例,详释春秋之世诸侯天子朝聘之礼之废绝,文义颇繁,而《春秋传》仅概言及此,文辞简要。

其十六,《春秋》僖公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春秋集义》卷二十五引程颐曰:“鲁用天子礼乐,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仲尼于此著之。”[7]497

按,此条原文不见《二程集》,但所论文义可与上述第四条合观。此条“鲁用天子”至“皆非也”,文辞基本同于《河南程氏粹言》卷二所记程颐答刘安节之言[1]1244。又“其因袭之弊”以下,文辞亦多同于《河南程氏遗书》卷四《游定夫所录》记程颐语[1]71。

综观上述佚说,第一、二、三、四、五、八、十三、十四、十六这九条,在《二程集》有类似的说法,甚或文辞亦有相近者,这可能是因为同出程颐一源,而门人弟子各记所闻,所述互有异同。其他如第六、七、九、十、十一、十二、十五这七条佚说,在《二程集》中都找不到类似的说法,这对程颐乃至宋代《春秋》学的研究而言,更可谓弥足珍贵,意义尤其重要。随举一例,如庄公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胡安国《春秋传》卷九云:“肆眚者,荡涤瑕垢之称也。《舜典》曰:眚灾肆赦。《易》于解卦曰:君子以赦过宥罪。《吕刑》曰: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周官》司刺掌赦宥之法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忘。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蠢愚,未闻肆大眚也。大眚皆肆,则废天讨,亏国典,纵有罪,虐无辜,恶人幸以免矣。后世有姑息为政,数行恩宥,惠奸宄,贼良民,而其弊益滋。盖源流于此。故诸葛孔明曰:治世有大德,不以小惠。其为政于蜀,军旅数兴,而赦不妄下。蜀人久而歌思,犹周人之思召公也。斯得《春秋》之旨矣。肆眚而曰大眚,讥失刑也。”[9]赵伯雄先生曾说:“若不是胡氏这一番发挥讲解,有谁能够想到,处理这一问题的正确方法,竟寓于《春秋》经文‘肆大眚’这三个字之中。”[10]以为此段经解全出于胡安国的“发挥讲解”。我们知道胡安国私淑程颐,曾自道“吾所闻在《春秋》,自伊川先生所发”[11],胡安国所作《春秋传》亦多援据程颐之说,这条经解其实也是一个援据程颐之说的显证,它是以上文所辑第十条程颐佚说为主,并兼及《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二下《伊川先生语八下》所载“肆大眚”的论说综合改写而来的,故文辞多相同。若非知程颐有此佚说,就不知胡安国此条经解实全自程颐而出,并非胡安国个人的“逞臆”。

另外,《春秋集义》所引程颐说中有数条与今《二程集》文字有所出入,或可补正阙误,或可两说俱存,兹亦录存如下。

其一,《春秋集义》卷一引程颐曰:“隐公名息姑,惠公子。惠公元妃孟子,其弟声子,生隐公。隐,谥也。隐拂不成曰隐。”[7]216

按,“隐拂不成曰隐”,《河南程氏经说》卷四《春秋传》作“不尸其位曰隠。”[1]1086《春秋左传正义》卷二引《谥法》云:“不尸其位曰隐”。[12]《春秋谷梁传注疏》卷一引《周书·谥法》曰:“隐拂不成曰隐。”[13]可见,《春秋集义》所引从《春秋谷梁传注疏》,而今传《春秋传》则从《春秋左传正义》。《逸周书·谥法解第五十四》云:“不显尸国曰隐,隐拂不成曰隐。”[14]二者可并存。

其二,隐公二年,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于唐。《春秋集义》卷二引程颐曰:“戎好乱而与之盟,非义也。”[7]238

按,“戎好乱”,《河南程氏经说》卷四《春秋传》作“戎猾夏”。[1]1090

其三,桓公四年,秋冬不书。《春秋集义》引程颐语录:“或问:桓元年冬十月下无事,四年、七年无秋冬,如何?曰:圣人作经,备四时也。如桓不道,背逆天理,故不书秋冬。《春秋》只有两处如此,皆言其无天理也。”[7]304

按,此所引程颐语录见《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二下,但今本似有阙文。其云:“问:桓四年无秋冬,如何?曰:圣人作经,备四时也。如桓不道,背逆天理,故不书秋冬。《春秋》只有两处如此,皆言其无天理。”[1]298既然说“只有两处如此”,则非仅说桓四年,还当包括桓七年,可据《春秋集义》所引补正今本。

其四,僖公二年,虞师、晋师灭下阳。《春秋集义》卷十八引程颐曰:“虞假道而助晋伐虢,虢之亡,虞实为之,故以虞为主。下阳,邑也,虢之亡因此,故先书虞。”[7]420

按,“故先书虞”,《河南程氏经说》卷四《春秋传》作“故即书灭”[1]1111当以今本为是,因上文已释“先书虞”之义,此则应释“灭下阳”,不当再重复“先书虞”之义。

其五,文公四年,晋侯伐秦。《春秋集义》卷二十七引程颐曰:“秦逞忿而伐晋,晋畏而避之,其见报,乃常情也。秦至此,能悔过矣,故不复报晋。圣人取其能迁善也。称晋侯,不复加讥,见秦宜得报,而自悔,不复修怨,乃其善也。”[7]519

按,此所引“秦逞忿而发晋”至“故不复报晋”一节,与《河南程氏经说》卷四《春秋传》全同,但“圣人取其能迁善也”以下,今本则作:“圣人取其迁善悔过,乃其善也。”[1]1114细究文义,此条经解旨在解释“晋侯伐秦”,而今本仅释秦之不复报晋之“悔过”,对经称“晋侯”则不置一辞,似嫌有阙。又文公二年冬,晋人、宋人、陈人、郑人伐秦。《春秋传》云:“秦以愤取败,晋可以已矣,而复伐秦,报复无已,残民结怨,故贬称人。”[1]1113于此称“晋人”,《春秋传》有说,则文公四年之改称“晋侯”,当亦有说。《春秋集义》所引则文义完足,可补今本之阙。

[1] 程 颢,程 颐.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0.

[3] 黄 震.黄氏日抄[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3.

[4] 陈 亮.龙川文集[M].台北:台湾新文丰丛书集成新编本:562.

[5] 朱彝尊.经义考[M].北京:中华书局,1998:941.

[6] 永 瑢.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222.

[7] 李明复.春秋集义[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景印四库全书本.

[8] 朱 熹,李幼武.宋名臣言行录[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景印四库全书本:719.

[9] 胡安国.胡氏春秋传[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本:74.

[10] 赵伯雄.春秋学史[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506.

[11] 黄宗羲.宋元学案[M].全祖望,补修.北京:中华书局,1986:956.

[12] 杜 预,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29.

[13] 范 宁,杨士勋.春秋谷梁传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9.

[14] 黄怀信,张懋镕,田旭东.逸周书汇校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725.

On Cheng Yi's Lost Chunqiu Doctrines

HUANG Jue-hong
(College of Humanities,Jianghan University,Wuhan 430056,Hubei,China)

Today's researchers study on Cheng Yi's Chunqiu theory,the materials used in the Ercheng Ji.Li Ming-fu's Chunqiu Jiyi quoted Cheng Yi's chunqiu doctrines very detailedly,up to more than 300,the vast majority of the original in the Ercheng Ji.,but 16 of them are excluded by the original Ercheng Ji.it should be Cheng Yi's lost doctrines.These doctrines are new materials.Among them,nine in the Ercheng Ji.have similar arguments,and even have similar dictions,and this may be due to a source with Cheng Yi,the students record their own disciples,described differently.Other seven can not find a similar argument in the Ercheng Ji.,which are more valuable for the significance of particular importance.In addition,the Chunqiu Jiyi quoted Cheng Yi in several articles and the Ercheng Ji.are discrepancies between the text.

Cheng Yi;Chunqiu;ErCheng Ji;Chunqiu Jiyi

G256;K244

A

10.3963/j.issn.1671-6477.2010.06.028

2010-07-28

黄觉弘(1970-),男,湖北省石首市人,江汉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主要从事国学及中国文化研究。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资助课题(20080431111)

(责任编辑 文 格)

猜你喜欢

程氏文辞二程
苏东坡的母亲
理学体用论视域下天的重新发现:基于二程的考察
《宋元学案》中程颐思想的诠释与评价——兼论二程思想的比较及其分派
清代潜山井股程氏家族史构建研究*
浅谈对国家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在写作教学方面的几点认识
《豫》卦释义
咬嚼:让课堂建构更灵动
二程对佛教的吸收和评价
论程朱理学之异同
《程氏墨苑》中广告宣传的举措及效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