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的性质及其认知解释

[摘 要]网络语言的性质到底是怎样的?我们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从“地域”、“人口”、“言语设施”、“言语互动”和“言语认同”等五个因素与民族共同语进行了对比,认为网络语言是在网络中通行的以年轻网民为主体的以通信技术和计算机技术为支持的言语社区。另外,我们从认知的角度分析了网络语言之所以具有这样的性质的两大原因:网络语言产生的催化剂社会文化心理;网络语言产生的土壤社会文化生活。

[关键词]网络语言 性质 认知

作者简介:王丽香,女,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教师,浙江大学语言认知中心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句法语义学。

近几年互联网在中国迅速普及 ,网络生活已经逐渐成为现代人们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么,网络语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语言?它与民族共同语有什么区别?郑远汉认为网络语言是网民这个社会集团的 “习惯语”(1);刘海燕认为网络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方言 ,是一种虚拟空间的社会方言,并且很多词语很接近暗语的性质;(2)董宏程批驳了前两位学者的“习惯语”“暗语”说,认为网络语言的性质是青年语言的变体。(3)我们认为,网络语言是在网络中通行的以年轻网民为主体的以通信技术和计算机技术为支持的言语社区(Speech Community)。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看,“地域”、“人口”、“言语设施”、“言语互动”和“言语认同”是言语社区最重要的与言语相关的因素。那么下面我们就从这五个因素着手通过与民族共同语的区别来鉴定网络这一言语社区独特的性质。

一、网络语言的性质

(一)地域的虚拟性

周明强认为言语社区的“地域”概念是不能用自然疆界来划定的。(4)我们非常赞成这个观点,即言语社区的“地域”概念是时空性和超时空性的统一。拿网络社区来说 其功能和组织形式上都与现实社区有明显的差别,不再具有一般意义上的“地域”特点,而是一个数字化技术支撑的现实之外的“虚拟空间”。而民族共同语是有着现实的地理疆界的。

(二)人口的年轻化

作为一个有别于其他群体的独特聚合 ,言语社区需要一个相对稳定而适量的人群。人口要素是言语社区构成的主体,其必须形成一定得规模,并具备某些共同点。据CNNIC第20次互联网发展调查报告,截止2007年6月30日,我国内地网民总人数达到1.62亿,这个规模已经足够形成一个独立的言语社区。网络社区的人口我们称之为网民,报告还显示,网民中18～24岁的年轻人所占比例最高,达到35.2%,其次是25～30岁的网民(19.7%)和18岁以下的网民(17.2%),35岁及以下的网民占82.5%,35岁以上的网民占17.5%,网民在年龄结构上仍然呈现年轻化的态势。年轻网民依然是中国网民的主力军,他们具有进行网络交际的知识或能力,能够运用网络语言进行交际,认同并且遵守同样的网络交际规范;在认知心理上他们有某些共同点。当然,现在网民的数量每年都在递增,年龄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但是即使到了将来全社会绝大部分人们都可以上网,该社区的人口(网民)仍然与操共同语的人口不尽相同。因为虚拟的空间,人们之间可以做隐身交流,因此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和理想!网民出现在网络上的面孔是与出现在现实社会中的面孔不同的,由此,一些新的词语、新的表达方式会不可避免地应运而生。现在很多人感慨越来越听不懂(看不懂)年轻人说话了,这从另一角度说明了网民(与操共同语的公民相比)的特质。

(三)言语设施的独特性

所谓“言语设施”是指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 ,一是互动言语的言语符号体系(或者语言变体体系),一是与互动言语相关的语言规范。换句话说,言语社区的设施就是互动中所使用的语言。我们知道,网络的言语符号不仅仅是文字,或者字母、标点,而更多地借助形象符号等,与自然语言有很大不同;

1.自然语言新词产生的先决条件是新事物的产生,而网络语言新词的产生很多只是同一语义产生了新的形式。简单说有如下几种类型:(1)数字谐音型,主要是利用数字谐音表义。如”1573“(一往情深)、 如” 587“(我抱歉)、” 687“(对不起)、”(2)简写型。 有英语的简写,如 “GF” (girlfriend)、“BTW” (by the way)等。也有汉语拼音的简写,如“MM” (美眉)、“PLMM”(漂亮美眉)等。(3) 组合型。主要有英语字母和汉字组合,如“Re文”(复文);数字和汉字的组合,如“(8理你了);数字和字母的组合,如”3ku“(Thank you)、3H学生(三好学生)等等。√2“(个儿矮)等等。 (4)符号型。在网络中人们常用一些符号来表达喜怒哀乐,如”^_^“表示笑脸,” ?_? “表示目瞪口呆等,这些形象化的符号增加了网上交流的可视性。这些新的形式与自然语言相比,都是有标记的表达,因为它们的产生依赖电脑、网络的技术性,因此它们的适用范围只能限于网络的框架内,离开了网络很快就将“见光死”。

2.以往现代汉语的词缀往往是没有主观化色彩的,而网络新产生的词缀常带有主观态度意义,如词缀“门”,这是一个名词性词缀,以“门”为词缀的新词都带有表达者的主观态度,如:陈冠希德“艳照门”、央视的“补妆门”、“短裤门”、“哈欠门”、“白字门”、 刘晓庆的逃税门、驻伊美军的“虐囚门”、满文军的“吸毒门”等等,几乎每一个什么“门”都是一桩丑闻。至此,我们可以认为,“门”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贬义词缀。而我们调查了几乎所有的现代汉语的词缀,如:子、儿、头、性、者、家、员、手、化等等除了有鉴别词性的功能外都没有主观态度意义。

3.以往自然语言新词产生时不带有性别年龄等特征,但是网络新词很多都深深打上了青年人的烙印,“数字语言”就是其中明显的一例,《网络词霸》里的数字语言一共500例,其中表达爱情的词语就有400多条,占了80%;英文字母简缩型词语100例,其中有评价意义的一共55例,占了一半以上的比例。而另外一些叠音词则显示出一种活泼可爱、俏皮亲昵的感情色彩,如:“屁屁”、“漂漂”“便便”“东东”“狗狗”、 “厚厚”“吼吼”,“咔咔”,“kaka”,“嘻嘻”等;在表达自己的情感时,喜欢使用非常夸张、非常极端的词语,如:巨好玩、超搞笑、超级棒、狂顶(强烈支持)、狂扁、狂爆、吐血(形容心情郁闷)、严重支持(特别支持)骨灰级玩家、骨灰级性感、骨灰级粉丝(骨灰级就是顶级,“骨灰级粉丝”就是最铁杆的粉丝)等。

4.通过修辞手段固定下来的新词很多,而且修辞手法多样化。例如:“可爱“(可怜没人爱)是通过谐音、刻意曲解和简缩等几种方法共同起作用形成的。其他如“早恋早上起来锻炼。“后起之秀”(学生宿舍里)最后起床的人、“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特指女性)等都是利用这样的多种修辞手法产生并流传下来的。另外,大量使用隐喻认知方式产生新词,所谓隐喻就是把一个领域的概念投射到另一个领域,或者说从一个认知域(来源域)向另一个认知域(目标域)投射的认知方式。例如,“冲浪” 原指一种水上运动 ,但由于其寻求刺激和愉悦的特点与上网有可类比之处,所以 “冲浪” 一词在网络中被赋予了 “在网上进行查询、娱乐等各种活动”的意义。再如:楼主(发主题帖的人)顶楼(第一个帖)楼上楼下(帖子的前后)沙发(第一个回帖的人)椅子(第二个回帖的人)板凳(第三个回帖的人)等。是把空间建筑体以及不同等级的家具这一认知域里的概念用来隐喻按时间顺序构建起来的诸多帖子。

5.语法手段的嫁接,是网络新语产生的又一独特之处。以往自然语言新语的产生要么是本族语内部的整合,要么就是在句法范畴内引入外来语,或者只是音译或意译外来语,而把外语的语法手段直接嫁接在词语本身,还是第一次看到。例如,把英语表示进行时的“ing”直接跟词语结合表示正在进行的动作或行为:失恋ing、痛ing、吃饭ing等。另外,还有网民使用重叠形式表示某种心情也是非常形象,例如call meeeeeeee或calllllllll me 或 “helllllllloooooo” 这样的重叠结构,将其急切希望找网友的心情活动形象地表达出来,使看的人也一目了然。

(四)言语互动的依赖性

“言语互动”也与传统的民族共同语的言语互动方式有很大不同,传统的言语互动的最大特点是交流者可以不必借助任何物力就可以进行交流,但是网络社区人们之间的交流就要借助计算机及互联网络的技术支持,离开了键盘及互联网,很多网络语言就失去了存在的理据。显而易见,网络及电脑不可避免地成为网民语言交流互动的语境中必要的一要素。网络语言是伴随互联网的普及而产生的, 而互联网的诞生、发展和普及是建立在信息技术革命的基础上的。离开了信息技术高科技, 就不会有互联网, 也就不会有网络语言的孕育和发展。CNNIC第二十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从另一方面给了我们一个证据:报告显示“不懂电脑/网络,不具备上网所需的技能”是影响中国非网民不上网的最主要因素,目前仍有超过1/3的非网民由于此原因不能上网。此外,由于硬件条件不满足而不具备上网条件导致超过30%的非网民不能上网,说明中国经济发展和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建设对互联网发展的影响程度日益突出。实际上,这说明了网络言语的互动是完全依赖互联网及电脑技术的。

(五)言语认同的一致性

“言语认同”是指在语言表达及语言理解时具有的最大共同点。甘柏兹认为: “语言群

体是人类的任何一个集体 ,其特点是通过一些共有的语词符号而有规律地、 频繁地互相作用 ,并依靠语言运用上的重大差别跟其他类似的集体区别开来。⑸这个群体我们在上面已经论证了是以年轻人为主体的,而且他们的语言已经相当成熟,因此应该说在言语认同方面具有较高的一致性。当一个新的词语产生时,如果它以相当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就可以证明该社区言语的认同度很高。以“被就业”为例,2009年7月22日西北政法大学有毕业生在网上发帖称,学校为了提高就业率,让没有就业的大学生千方百计获取一纸就业签约,这迅速在网上形成了一个新名词“被就业”。今天(28日)在百度上搜索“被就业”,相关的网页就有46700页之多。尽管还有很多网民不了解或不接受很多网络词语,但这并不影响网络语言在认同方面的高度一致性。

二、认知解释

(一)网络语言产生的催化剂社会文化心理

网络语言的词汇系统非常独特,主要包括符号网语、数字网语、英文、拼音的缩略网语,英文音译,术语谐音等。而这些词汇与我们的民族共同语有很大不同,前面我们已经分析了这些词语的独特特点,而产生这些“与众不同”之处的主要原因在于它的使用者是青年人。而正如我们知道的,年轻人在认知方面有这样的特点(有人曾称之为“后现代主义”):张扬个性的求新求异心理,他们不喜欢循规蹈矩,不喜欢按章法办事,遇事喜欢张扬个性,同时又具有接万物、纳万境的开放心理,因此什么形式的网语他们都可以接受,只要是幽默的、简易的、形象的、他们喜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参与社会事务的心态就显示出来,因此藐视权威的批判心理在此时尤为突显,很多具有讽刺批判意味的新词新语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如:“很傻很天真”、“很黄很暴力”、“打酱油”、“俯卧撑”“范跑跑”、“姚抄抄”“周老虎”“打酱油”“欺实马”“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了”等等,都是对某种社会现象的严重讽刺。并且在青少年阶段,其自我意识的强度和深度不断增加,他们强烈地渴望认识自己、了解自己。因此他们好把思想集中在自己的感情上,常常夸大自己的情绪感受,认为他(她)的情感体验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我们又看到了超级棒、狂顶、巨好玩、骨灰级性感等极端化的表达方法。整体来说,是一种非理性的状态。

(二)网络语言产生的土壤社会文化生活

每一个网络新词的诞生与迅速流传,都来源于我们的现实社会,其背后都是民情民意的一种表达。以“经济适用男”为例,这一新词是从“经济适用房”衍生而来的。经济适用住房是指已经列入国家计划,由城市政府组织房地产开发企业或者集资建房单位建造,以微利价向城镇中低收入家庭出售的住房。它是具有社会保障性质的商品住宅。具有经济性和适用性的特点。而网友们用类推的方法创造了这个新词。顾名思义,“经济适用男”是指那些长相普通、工作稳定、收入一般,但有生活情调的顾家男人。金融危机粉碎了经济虚假膨胀的泡沫,也潜移默化地让单身女性的择偶标准更加“靠谱”起来。一项“你愿意嫁给经济适用男吗”的论坛民意调查中,有六成以上的被调查女性表示希望另一半“经济又适用”。而在“你认为自己是经济适用男吗”的调查中,更有大批男性争相标榜自己就是顾家、爱老婆、努力工作的经济适用男。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青年研究专家陆士桢教授认为:“这一现象反映了青年择偶更加理性务实,择偶心理更为健康……这是一种进步,值得提倡。”有意思的是,不少女网友还推出实用攻略,希望升级为“经济适用型太太”。不再做“白骨精”,争取做经济适用型女。

央视近来陷进的“门”很多,从“补妆门”、“短裤门”、“哈欠门”、“白字门”、到“神医门”、“电话门”、“高也摆拍门”等,不管这“门”是褒义贬义,它都反映了社会生活的某一方面。其他如“山寨××”“宅女”“剩女”“房奴”“学术超男”等无不如此。

网络语言所反映的内容相当丰富,是现代社会互相交流、文化互相影响互相融合的产物,这从语言本身也看得出来,如“菜鸟”一词就是从闽南语而来的;“去吃饭的说”“的说”来自日语语法;“动词ing”来自英语等等。

对网络语言正确定性对深刻全面了解网络词语、预测网络词语的未来发展规律以及做好网络的词语规范化问题都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郑远汉。关于网络语言[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2002 ,(3)

[2]刘海燕。网络语言[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 :86

[3]董宏程。网络语言的性质及其非理性语义倾向[J]合肥工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 6

[4]周明强。言语社区构成要素的特点与辩证关系[J]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07.9

[5]Gumperz J J. Language in Social Groups [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ess,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