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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在稻田里的背影(外一篇)

2009-06-11

延河 2009年5期
关键词:乡亲伯父农人

庄 周

庄周 散文见《诗刊/中华散文/散文选刊/散文诗/飞天》等,入选《21世纪散文年选》、《2006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时文选粹——2006年度中学生最喜欢的精美散文诗》等十多个选本。

金秋十月,我一个人站在金色的田埂上,孤独地看着最后的水稻訇然倒地。我听到了那声奇绝的脆响,仿佛骨头的断裂,振聩着我的耳鼓,让我伸长的目光突兀地颤了一下。

离开乡村太久了,久得都记不起农忙的程序,记不起哪些乡亲该从事哪件事情。

披着城市钢筋水泥的寒冷外套,顶着文字和纸张做成的彩色光环,我不再是乡村的孩子,不再从土地里刨寻食物。可是,我那用泥巴塑成的身体,搓与不搓都会有土灰落下,都会有让我汗颜的污垢。我曾把自己形容为行走的植物,乡村是我最后的根,怎么能一离开土地,就忘了最初的襁褓呢?

真的离开乡村很久吗?我还算得上农人的孩子,算得上热爱乡村,誓把庄稼与植物看成自己兄弟的农人吗?

我还记着旁若无人地躺在谷堆边上的伯父,脸上留着快意、幸福和劳累的倦容,闭瞌的眼睑充满了困意袭击的慵懒。那是伯父最后一次睡眠,谁都没想到他的身体会瞬间变得又轻又薄,被一阵风吹得了无踪迹。

伯父真的消失了吗,像那些和他一样走开的乡亲?我不相信,乡亲们同样不相信,谁都知道风吹过后,伯父们依然会留在田野里。就像我们明明还记得他们,觉得只是在打一个长时间的盹,进行着一次稍长的调整!

走过金色的十月,乡亲们会相继撤去,但伯父们不会,他们的背影已经烙在这最后的稻田里,在满含笑意地目送着庄稼离开,目送着飞过田野上空的鸟群。所有的人都还知道,伯父们最不愿意听到的是大家的哭泣,他们宁愿看大伙仰起头颅,大碗大碗地喝下丰收酿就的水酒,吃着大块的肉。对于土地,无论伯父或其他人,他们的爱早已融为一体,早已超越了肉体的投入而达到了灵魂的皈依!

我的记忆复苏了,十月的金风吹漏了横亘内心的堤坝,硕大的水稻让我成功返航。再次听到庄稼的喘息声音隐隐传来,乡亲们的问候以及涓涓潺潺的爱流奔涌而至。我不由自主地回着眸,寻找着曾经奔走在稻田上的自己。

哦,我又看到了那些人,在离村子不远的土坡上,手捧稻谷像抱着自己的孩子,那么快乐,那么热情。我认得他们,那些熟悉的表情,在曾经的稻田里,被我不止一次地读过,再读过。在我的文字里,也是一次次提起!

眷 顾

秋天寸寸远去,树叶和丰富的色彩纷纷褪下,视野再无阻碍,我的脑袋却空了。我知道这季节后的结果,我是个容易感伤的人,尤其面对自己充满迷恋的事物。我曾试着做过努力,然而渴望与现实仍有着很大的距离。

落日缓缓西沉,慢慢移动的乡亲在走向自己的家园。我喜欢落日,当它欲坠不坠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这最后的阳光,绝色而惊艳的雄浑之美,总会给我以万端的感慨。我喜欢落日下的乡村,袅袅升起的炊烟是别样的温暖。我最热爱的,永远是在这时沉默无语的乡亲,他们无声而关爱的目光,是我行走一生最坚强的后盾。

但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不,常常我只是一尊雕像,无语而宁静地站在远方,用满怀眷顾的眼神凝望。

眷顾什么呢?事业抑或爱情?不是,这些东西似乎与乡村毫无瓜葛。事业与爱情大多属于城市,我不喜欢城市,从来就不。我其至害怕城市的石头,那些因昂贵而显得冷漠的东西,毫无感情可言,不像乡村连尘土都是热情的。我爱乡村,无论梦里还是梦外,我想着的都是乡村,都是来自乡村的一情一景。

我热爱乡亲,这是勿庸置疑的。对于这些真诚、善良、正直、温和且又粗犷的农人,我总是充满着别样的依赖。其至觉得他们朴实的形像是最完美的,就连他们的笑骂和责打,对我来说都是最温暖的关怀。

我牵挂这些皮肤粗糙,质地坚硬的乡亲,惦记着他们的背影,以及温柔甜蜜的目光。我的心时常会有深深的震撼,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对土地的感激与对庄稼的宠爱深深地感染着我。我爱这些忠诚,把土地看作父母,把庄稼看成兄弟姐妹的乡亲。尽管渺小,但宽厚与坚忍让他们的姿态与众不同。他们做着平常人的事情,过着比平常人更平常的生活,他们不是哲人却又有平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像只顾及秋天的收成,从不把春犁、夏锄等过程中的伤害放在心里。他们甚至能从容地面对生死,把苦难看成幸福,把收获看成上苍赐予的福祉……

我知道我眷顾什么:那些隐没在深深归途的身影,是我最初也是最后的追求!

责任编辑 苑 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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