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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

2009-05-22

鸭绿江 2009年4期

杨 猎

陈姗脸色阴郁地跨进办公室,发现徐敏一脸得意地在整理抽屉里的东西。陈姗心里有些惊诧,无缘无故整理抽屉干吗?走过徐敏身边时,徐敏突然反常地朝她笑笑说,陈科长,有什么事赶紧吩咐我哦。陈姗今天心情特别差,就冷着脸径直往自己座位上走。坐下后,她的心里格登一下,似乎感到徐敏的话中有话,于是站起来,拿了份桌上的资料去找副处长薛凤娟。薛凤娟见到陈姗后马上朝她无奈地摇摇头,说局里已经决定了,让徐敏上。陈姗啊了声,心里连连道,怪不得怪不得。这样的结局,对于陈姗既是意料中又有点意料外,意料中是自己上的可能性较小,几天前王胜美找她喝茶聊天时她就听出了端倪,意料外是没想到让徐敏上了。对她来说,让徐敏上比她自己上不了打击还大。徐敏去年初才从街道的综合治理办一下子上调到市局机关,一年来没看出徐敏有多大能耐,学历也不高,而她却是名牌大学的本科生。

局里明天就会正式下文,你回去让小赵把她的工作接一接。薛凤娟公事公办地说。

二科就剩下她这个副科长和小赵两个人了,科长杨强去郊县挂职锻炼两年,现在也只有让小赵接徐敏的工作了。

在机关里,女人原本就爱虚荣,难免会为争宠互相较劲,更别说两个都极具野心的女人了,明争暗斗是免不了的。徐敏来了半年之后就有些自以为是,有什么建议、想法,或遇到科里有权决定的事都直接去跟处长说,徐敏的理由是杨科长不在,这明摆着是不把同龄的陈姗放在眼里,连薛凤娟都有点替陈姗抱不平。这次三科长退休,薛凤娟就极力推荐陈姗上。薛凤娟对她说,我过一年多也要退了,我希望那时由你来接我的班。陈姗嘴上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在想我才不愿像你一样只停留在副处的位置上呢。

陈姗原先以为自己上不了的话,肯定是三科副科长上。论实力,陈姗是全处最有资格做这个科长的,但毕竟是人家三科的空缺,三科的人顶上去也合乎情理。没料到让徐敏上了,这个妖精,不知施展了什么法术。陈姗心里愤愤难平,说不上有多失落多不爽了。

回到办公室,陈姗见徐敏正指手划脚地对小赵说着什么,小赵一脸诚恳的模样,陈姗就猜到徐敏已将自己高升的消息告诉了小赵。这次徐敏对走过身旁的陈姗连眼都不抬一下,反而加大音量地说,小赵,这份材料你得保管好,以后处里要用时找不到的话,我可要拿你是问的。

呸。陈姗不管不顾地朝办公室的角落里吐了下,心里恨恨地想,别到我面前拿腔拿调的,你过去在我之下,以后还会在我之下,走着瞧。

会不会是王胜美做了手脚,有意不让她上,目的是给她一种暗示,给她一种警告?此后的整个下午,陈姗就呆在椅子上胡乱地猜着。王胜美是她丈夫刘明全的表姐,这个第一副局长的表姐是她在去年初准备与刘明全离婚时突然冒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之前,她从没听刘明全提过他表姐在她的局里做副局长。陈姗后来分析,刘明全之前不炫耀这么个亲戚,肯定是他们表姐弟很早就不走动不来往了,刘明全也懒得为老婆去热络表姐。然而眼下,老婆要与他离婚,刘明全就不得不去搬救兵了。毕竟原本就是亲戚,这样的忙王胜美还是乐意帮的。对于陈姗来说,刘明全搬来的救兵太厉害了,她在证实了王局真的是刘明全的表姐后,心下掂量几番,便悬置起了与刘明全离婚的决定。

第二天,薛凤娟悄悄把她叫过去,使她的猜测马上就被否定了。回想起来,那天王胜美的确未对提科长的事说过暗示的话,是她多虑了。

陈姗,你知道徐敏的靠山是谁?薛凤娟神秘兮兮地说。

陈姗心里一怔,下意识道,是王局长?

薛凤娟摇摇头,随后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陈姗,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去乱说。

陈姗点点头。

徐敏丈夫的姐夫的哥哥就是丁副局长,难怪她这么牛。

陈姗听了大脑里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

回到家,刘明全和儿子民民照例不在,陈姗自己随便弄了些吃的,吃完就在房间里不知所措了,走也不是,坐也不舒服。以往这个时候,她会赶到婆婆家,把民民接回来,检查他的作业,询问他在学校的一些情况。然而她今天心里特别烦躁,三科科长的事是个因素,还有就是昨晚刘明全的言行证实了她对他近段时间所作所为的猜测。

五分钟后,陈姗给肖翔发了个手机短信,问他现在想不想去后山,陈姗不想给肖翔造成向他发号施令的误解,也极少主动地约他,这里面多少有些传统保守的思想在作怪。有一次肖翔开玩笑般地说她,我们相识都十年了,你说话不必这么委婉,你就直接说我们去后山吧,我没特别重要的事肯定欣然前往。果然,今天陈姗马上就收到了肖翔发回的四个字:欣然前往。于是陈姗匆匆给婆婆家挂了个电话,说自己有点事,让刘明全把民民带回家。

后山是肖翔住宅后面不远处的一座山,陈姗和肖翔都比较喜欢去,那里幽静,原始味道颇浓。对陈姗而言,更主要的是在后山的竹林里散步,不容易让熟人碰上。

肖翔并不急于询问陈姗主动找他出来是为什么,他知道她一定有了麻烦或不顺心的事。

陈姗挨着肖翔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才将单位的事说给肖翔听,以前陈姗也给肖翔介绍过她们局里的一些情况,以及徐敏怎么不把她放在眼里,两人都在暗中较劲的事。肖翔只能长辈般地说些空洞的劝慰话或朋友般地表示理解。而陈姗需要的就是这些。肖翔的劝慰也好,理解也罢,每每像甘露滋润了干裂的口唇一般,使她整个人暂时地忘却了那些烦恼与世俗,把情绪一下子调整过来。她会牵上他的手,像年轻的恋人一样依偎着他,尽情地享受着空旷竹林中的静谧和彼此的心跳。然而今天,陈姗仍绷着脸,肖翔还发现她的身体不知因为怕冷还是情绪激动在微微颤抖,他马上脱下自己的西装,悄悄地披在陈姗的肩上。

四月的夜晚,天气仍比较阴冷,竹林里又有浓稠的雾气弥漫开来,两人都感觉头上和身上有些湿冷。肖翔伸出手将陈姗轻轻地揽过来,说,陈姗,天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陈姗看了眼肖翔,肖翔的身上只穿了件衬衫,便意识到什么似的点点头。

陈姗还不想回家,她顺从了肖翔去了他的住宅。

以前去肖翔家都是在白天。星期天下午她比较空闲,因为刘明全喜欢带民民上婆婆家,那边有刘明全的老邻居,也有民民的许多同学,她便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与肖翔还没来往时,她总是独自去湖边散步或上书店逛逛,与肖翔来往后她便转到了他一人独处的住宅里,他们在一起谈论大学里的生活,探讨社会风尚,两人可谓相谈甚欢,每每有时间过得太快的感觉。陈姗这时就会不由地想到张爱玲的一句话:男女恋情犹如共舞,必要旗鼓相当,亦步亦趋才好看。其实,他们不说话她内心也会感觉踏实,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感觉,陈姗觉得是因为他们志同道合,因为他们般配。这时她就会生出命运喜欢捉弄人的感慨。

室内一下子让两人感到了温暖,陈姗捧着肖翔递过来的一杯水突然说道,肖翔,他真的被我猜中了。肖翔愣了下,马上想到她指的是什么。之前她从未面对面地跟他提过她丈夫的事,这让肖翔不知该如何说好。他只能伸出手在她的肩上拍拍,他觉得用

这样的动作来安慰她比较妥当。说什么话都不太合适。

几天前,他们在网上聊天时,陈姗对肖翔说近几天她总感到刘明全的行为不大对劲,她以一个女人、一个妻子的直觉觉得刘明全可能在外面乱搞。虽然在网上。肖翔也只能说不太可能吧。陈姗说她也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否则她还怎么敢与他同床而寐呢。但是昨天晚上,她把民民接回家后发现民民的一本语文课本忘了放进书包,就打电话到婆婆家,婆婆说刘明全刚走,可能回家了。她当时也没在意,等民民上床睡觉后,她才想起刘明全还没回家,联想到他这几天的行为状态,陈姗心里忽然有了不祥的感觉,她再打电话给婆婆,说前些日子他都回来得很晚,要婆婆说说他,这样会伤身子的。婆婆年纪也大了,并没意识到媳妇是在套她的话,说,这几天大都是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离开了,也没在大头家,会不会去其他地方玩了,我明天说他几句。陈姗便更确信了刘明全是在做不正当的事。半夜里,刘明全回来,陈姗问他去了哪里,刘明全说在大头家玩牌呀。陈姗说我打电话问过你妈,她说你早走了。刘明全说我们去了旁边的棋牌室。陈姗谎说我去过那边的两家棋牌室了。刘明全一听急忙改口说我们后来又到胖子家里玩了。那我怎么看到胖子在棋牌室呢?陈姗灵机一动问。这下刘明全瞪眼了,火气也冒了上来:你有什么权利监视我?陈姗道,你是我丈夫,我怎么可以任由你去外面乱搞而不管。这话仿佛是一盆油,刘明全的火燃旺了,他说你老拒绝我,冷落我,不让我尽兴,我去外面搞也是你逼的。陈姗的脸立马涨得通红,说这就是你去乱搞的理由?刘明全知道自己一时恼火说漏了嘴,干脆以守为攻,说,我没承认去外面乱搞,但你以后再推三阻四的话,那我肯定要去外面搞。

陈姗清楚,刘明全等于是承认了,但同时也是向她宣战。她除了羞愤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在整个叙述过程中,肖翔只静静地听,不提问也不作结论,他与陈姗的这种关系,尤其不便对她丈夫的不忠行为说三道四。他除了表示关切地听她叙述外,只能做些拍拍她肩膀以舒缓她情绪的动作。

陈姗憋在心里的话像开闸的水倾泻完后,心里自然舒畅了些,她悄悄地拿掉肖翔揽在她肩上的手,又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屁股。如此的动作,肖翔虽已习惯,但仍有些失落与尴尬。他自然无权要她接受他对她的亲热举动,也无权要她离开刘明全,他清楚陈姗更做不到与他私下共享床第之欢。她早在网聊时就表示过,她没与刘明全离婚是不会与其他任何男人发生肉体关系的。这其实是对他肖翔说的。事实也是如此,自那次她与离婚不久来到这座城市的肖翔相遇后,不管是谁先约的谁,两人在一起都规规矩矩的。只有一次,他随意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可能太突然,她一个趔趄倒在了他的身上,他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来用力抱紧她。时间也许不足半分钟,她马上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陈姗有时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肖翔是正经八百地想与她发展关系的,而她只给他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她不是怀疑他对她的真诚,也不是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说到底是她思想太保守,是她放不开,她始终觉得一个女人同时与两个男人有肌肤之亲是一件很耻辱很淫荡的事。有一回她委婉又含糊地对肖翔说,你觉得有合适的人就应该去相处一下。她知道肖翔为了等她,拒绝了许多好心的媒人,同样,她也相信肖翔很长时间没有性生活了,作为一个三十五六岁、精力旺盛的男人,一年多没有性生活的感觉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她说这话有让他去外面寻找女朋友的意思。肖翔自然摇摇头,态度坚决地说,除非你拒绝与我交往了。可是她舍不得离开他,他是她精神的支柱,是她因工作、家庭而身心疲惫时可以休憩一下的港湾。

他们在十年前是大学的校剧社成员,当时他已大三,而她还是大一。年长两岁的肖翔是一点点喜欢上陈姗的,但陈姗仿佛对感情还比较迟钝,等肖翔快毕业时,陈姗尚不清楚这位学长其实一直对她有点意思,这样在肖翔看来,陈姗无疑是在拒绝他。毕业后他回了家乡,与单位的一个女子结了婚,后因感情的原因分开了,便独自一人来到他读书的这座城市。遇上陈姗的那次恰巧是在她准备离婚的非常时期,他便表达了自己早有的爱慕与恋情,陈姗马上感动了,心里回荡起早先流行的歌《迟来的爱》。

夜深了,陈姗自知不便久留,只能告别这温馨的感觉。走出肖翔家门时,她有些茫然,回家,她不愿意。她想今晚一定要做些让自己都惊讶,同时也让刘明全焦急的事。她决定今晚不回家,去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过一夜。

使陈姗再次恼火的是,刘明全竟没显出焦急来,到了翌日中午他连个电话都没打。陈姗心里暗暗骂道,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以为有副局长的表姐靠着,我就不敢对他怎样了。这样想着,第二天晚上陈姗决定仍睡在办公室。她恨恨地想,若刘明全不跑来认错求情,她往后就睡在办公室了,不然的话,他以后会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后来陈姗又在心里妥协了些,她想最起码他应该打个电话来问候一下,再恳请她回家。但是一直到晚上八点半,刘明全仍连个电话都不打过来,倒是民民急了,在奶奶家里打来电话,问她今晚值不值班,他的作业都没人检查了。陈姗一愣,知道一定是刘明全在儿子面前谎说她昨晚值班。想到儿子的作业没人管,陈姗心里不由得软了,对刘明全的怨恨丢在了脑后,赶紧收拾好已经铺开的毛毯和大衣,匆匆赶回家。

回到家,见儿子已睡下了,就将他的作业拿出来检查了一遍,然后她找了条毛毯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衣睡了一宿,第二天像往常一样将民民送去学校。民民读小学二年级,因为户口放在婆婆家,民民就在那个学区读小学。早上陈姗用电动车带他过去也不过十几分钟。

妈妈,昨晚你去哪里了,我的作文你有没有检查?民民大概是跨上了电动车后座才想到的。妈昨天单位里有些事。陈姗一边说着一边点头表示检查过了,但马上又有些恼火地说,你也可以叫你爸检查呀。

爸爸只管自己看电视,他说你马上就会回来,我就坐在床上等,后来睡着了。民民一点也听不出母亲语气中的愠怒。

民民的学习一直是由陈姗管的,原本陈姗没一点怨气,自己的儿子还推三推四?况且刘明全的文化程度比她低几个档次,即使刘明全主动热心地想辅导儿子,她也不同意,那不是误人子弟,而是误己子弟。在作文方面,她发现儿子挺有天赋的。她对培养儿子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尤其是成为一个作家极有信心。眼下确属一时的气话。

中午休息时。陈姗接到王胜美的一个电话,问她现在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到她办公室来一下。

是因为在休息时间,还是要谈私人事情才语气这么客气?陈姗放下话筒,暗暗地想。不过两个因素应该合在一起,休息时间聊聊家常或私事。什么私事呢?会不会自己在办公室睡了一夜,刘明全就让他的副局长表姐来警告她,不会这么无聊吧。

王胜美比平时客气多了,她亲自起身为陈姗泡了杯淡茶,陈姗有些诚惶诚恐,赶紧接过茶杯说,王局长我自己来吧……谢谢王局长。

也没什么事,叫你过来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王胜美回到座位上说,刚才我与你们方处商量,是否考虑由你担任代科长一职。

陈姗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让她“代”科长?她有些兴奋,又有些想不通,为何让她“代”科长,而不正式担任呢?

王胜美继续往下说,因为杨强仍是二科科长,你就只能先“代”了,方处应该是同意的。

副科长和代科长处里有权决定,但局长婉转的意思处长自然不敢违抗,陈姗有些感动。

这几天下城分局要过来一个人,就到你们二科,这个人我了解,是研究生毕业,人际关系也不错,是个很有发展很有前途的年轻人。还有个情况你暂时不要说出去——杨强挂职回来按规定要升半级,那时刚好薛风娟退休,所以……你认为怎样?王胜美意味深长地说道。

陈姗明白了,还有一年,杨强挂职回来就该顶替薛风娟了,那时说不定从下城分局来的研究生会被局里先提上去,而她现在先把科长“代”了,到时局里就很难把她这个“代科长”免掉而硬提下面的科员来当科长。王胜美想得真周到。陈姗轻声道,谢谢表姐替我着想。

陈姗,听二姨说,你和明全又吵架了。停顿了一下,王胜美随意地问道。

他这个人太过分……提到丈夫,陈姗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胜美立马抬起手来示意了一下,见陈姗停了下来,她说,明全这个人是有点不求上进,不过人不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是比较了解他的。当然夫妻间闹闹别扭也很正常,但不要闹过了头,闹过了头就会影响双方的工作,更会影响孩子的学习和心理健康,所以有些事能迁就则迁就,能包容就包容。毕竟是夫妻嘛,家庭的安定是做好工作最有力的保障,是不是?

陈姗没有点头,当然也没做什么否定王胜美这番话的动作和表情,她捧起茶杯,机械地喝起茶水来。

晚上,陈姗又像往常一样把民民接回家,到了准备睡觉时,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犹豫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爬上了属于她和刘明全的那张大床。

刘明全回来得比平时早,见老婆已躺在床上,他不出声地笑笑,就转身去浴室冲澡。陈姗见刘明全光着上身步入房间,便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说也奇怪,夫妻做了这么多年,面对刘明全赤身露体的样子她仍不太自然,更别提还要与他肌肤相亲了。陈姗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里侧,又用棉被把身体裹了裹。

刘明全躺下不久手便不安分了,拉开陈姗裹着的棉被,整个人就贴了过去。陈姗本能地用手挡开他的身体,然后牢牢地护住胸部。她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刘明全接下来就会扳开她的手,解开她的乳罩,她即使拒绝甚至翻脸都难阻止刘明全的动作,他会涎着脸,有时带着乞求,有时则一声不吭地我行我素。陈姗必须翻身下床,抱上毛毯跑到客厅的沙发上,他才知道她是死也不肯就范了。一般情况下,她只能由他生硬地将事情做完。陈姗尽管熟知夫妻间的游戏规则,每次刘明全有做爱的意图时她仍会下意识地裹紧自己,做出些拒绝的动作。当然也有几次,让刘明全亲抚过后,身体有种暖暖的被融化的感觉,她也不由自主地做出些配合来,尤其到了高潮,她还忍不住发出了快活的呼唤。那种美妙与愉悦的感觉会一直延续到凌晨,可当她看到他用手指抠着鼻孔,一脸小人得志又无知的丑陋模样,心中又会萌生对他已有的怨恨和鄙视。那时她就会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今晚宁愿睡沙发也不让他碰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姗后悔了自己的选择。那是因为刘明全常常去婆婆家与老邻居喝酒、赌博。赌博输了钱总是拿她或民民出气,喝过了酒更是举止粗鲁丢人现眼,在她看来远不如他们局临时雇来的驾驶员举止体面,而且刘明全还不顾家务不关心孩子。心高气傲的她便萌生了与刘明全离婚的念头。刘明全搬来救兵才算解了围。

刘明全死猪般地睡了过去,陈姗却有种说不出的屈辱和可悲的感觉。

肖翔打来电话,问她能不能赏光,陪他一起用晚餐。他们重逢之后,还从未在一起像样地吃过一顿饭,只吃了一次点心,去过一回咖啡馆。原因很简单,在外面吃饭容易被人发现,而去他家,吃饭总得喝些酒。喝过酒就难免失控,所以她好几次都拒绝了他的邀请。

陈姗这次同意是因为她对刘明全的无奈,明知他在外面乱搞仍让着他由着他,实在是又窝囊又气愤。在如此的心态下,她才冒出了一个念头,她是否有必要约束自己又委屈肖翔呢?有了这样的念头做支撑,肖翔发出的任何要求她都不想拒绝。不过她仍下意识地问,无缘无故的,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肖翔说,今天不是无缘无故,今天是有原因的,你来了我告诉你。

用起外交辞令了。陈姗心里暖暖地想。以往的话她肯定要问清楚,然后随便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今天她的想法有了改变,就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赶到肖翔家,见桌上已摆了四五个菜,而肖翔围着围裙还在灶台前忙碌着。陈姗说,今天看来不止请我一个吧。肖翔说,就你一个,就你一个。

那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要弄这么丰盛的菜请我?

肖翔将锅里的菜盛进一只盘子,端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冲陈姗嘿嘿地笑笑,说,今天是我和你重逢的纪念日。

陈姗一时弄不清他指的是什么。

你忘了吗,两年前的今天,我们在西湖边碰巧撞上。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这个日子也正是这个城市的解放纪念日。

陈姗立马想了起来,不由地说,这么快,你来这个城市也两年了。

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喝一杯,庆贺我们重逢两周年?肖翔搓着手,脸上显得有些得意。

这算什么理由?我还以为你高升了。话虽这么说,陈姗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肖翔打开一瓶葡萄酒,一边往玻璃杯中倒酒一边说,我记得我们在大学里一起喝过两回酒,你的酒量好像与我差不多。

陈姗的心悄悄地旋了旋,在如此的氛围下,两个彼此都心仪对方的人在一起喝酒叙情,最后的结果可以想象。那么,她该趁早逃避,还是只喝茶不喝酒冷静地回避他的情感引诱?不!她的心里颇逆反地回道。她今天就是要改变她固有的思想观念,不为别的,只为如此能平衡她对她与刘明全婚姻关系的无奈。

气氛相当好,该用语言表达的就尽情抒发,该用心表达的就用眼神传递。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身体近了,继而搂抱在一起。当肖翔用那颤抖的手解她的乳罩时,她还在心里暗暗地叮咛自己一定要放松一定要配合,不过手却本能地去阻挡,肖翔没顾及她的阻挡,解了一半手已急不可耐地伸进去抓住她高翘的乳房,这一抓让她突然有种异样的不适感觉掠过心头,她猛地从肖翔紧紧箍着的手臂里挣脱出来,慌忙将垂下来的乳罩拉上去系好,在肖翔还未完全意识到什么时,陈姗已退后几步,开始系衬衣钮扣了。

望着肖翔失落又尴尬的模样,陈姗心里马上过意不去了,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太不可理喻,她今天不是打算要在心仪的男人面前放开吗?她真的想闭上眼睛躺下来,让肖翔想怎样就怎样。好在肖翔一会儿就恢复了脸上的表情,他不好意思地朝陈姗笑笑,装作调侃又是自嘲地说,看来酒真不是好东西,一喝就让人昏头,让人失去理智。以后我们再一起用餐时就以茶代酒吧。

陈姗答不上话来,她的大脑里空白一片。

陈姗想到了调动工作,她对肖翔说,我调出行政局就不必顾虑王胜美了。言下之意肖翔很明白,他当然希望她能离开刘明全。不过肖翔是旁观者,他非常清楚,调动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名公务员,除非组织调动,不然要想再进机关事业单位真比登天还难。若去企业打工,说实话他都替她舍不得,日后她定会为这种草率行为后悔莫及,她的好胜心和权力欲也再别奢望得到满足了。他即便如愿以偿与她结婚也会心里不安的。他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陈姗神情茫然地点点头。其实她早考虑过这个问题。对她而言,这的确是个不能两全的劫数。

算是一时的冲动吧。陈姗想。

薛凤娟告诉陈姗,说徐敏要去读函授本科了。陈姗心里一惊,看来这妖精的野心还大着呢。薛风娟继续道,她有可能读到研究生,这样就比你这个本科生强了。

她那样的研究生算什么。陈姗十分不服道。

局里头头也都是各种在职研究生毕业的,你说他们会歧视她?陈姗,我劝你也去读个研究生,不然你就没资本与她竞争了。薛凤娟劝道。

陈姗做出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虔诚模样点点头。

不管薛风娟说的是否在理,但完全出于好心。这一点陈姗心知肚明。刚进局里的几年,陈姗逢年过节总会买些礼品送给包括薛凤娟在内的处领导,薛凤娟自然处处向着陈姗。现在她快退了,很多事可以不去理会和顾忌,她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和喜好行事。

薛凤娟朝门口瞟了眼,压低声调悄悄对陈姗说,陈姗,你觉得我退后会由谁来顶替我?

陈姗起先以为薛凤娟是在试探她,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还没听到过相关的传言。薛凤娟倒不在乎她的假模假样,说,大家都猜会是杨强,但我觉得他上的可能性最多百分之五十。

那你认为还有谁可能?陈姗注意力集中了些。

我觉得徐敏也盯住了这个位置,而且她有丁局长的关系,到时谁胜出很难说。

你的意思是徐敏比杨强更有竞争力?陈姗不相信薛凤娟说的话,不过她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薛凤娟点点头,说,竞争力只有在平等的前提下才能体现,如果上面有关系,竞争力就失去了作用。

陈姗承认薛凤娟说的一点不错。如此看来,这个妖精还可能成为她的顶头领导,她的情绪蓦地低落下去。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努力工作,却要被一个原先的下属、没做出多少成绩的同龄女人领导,而这个人又一直想爬到她头上显威风。走着瞧!陈姗心里再次响起这样的声音。

在几天后的一次突击行动中,陈姗就领教到了徐敏的霸道和盛气凌人。

市里组织了一个综合检查组要来中河桥一带突击检查市容整治及环保卫生工作,这些问题一直属中河桥一带的老大难问胚。局里指派整个综合治理处的人员赶赴中河桥,指挥和协助那里的分局和中队,突击清理违章建棚的小商贩及流动商贩。方处马上要去邻县参加一个会议,薛风娟正巧生病,方处就划了三个区块,由三个科分别去协助分局和中队的同行。没想到与分局和中队的人汇合后,徐敏就当着大家的面指派起任务来。意思虽说与方处布置的差不多。可徐敏却将自己抽了出来,说是充当各科与分局、中队之间的协调员。陈姗心里清楚,徐敏是要充当三个科的头头,过过处领导的瘾。后来,徐敏果然就与分局领导一起,东转转西看看。来到二科分管的区块时,徐敏竟当着许多人的面指责起陈姗来,徐敏一脸严肃地说。陈姗,你看看你们二科分管的地方,到现在小贩仍窜来窜去的,再过一小时,检查组就到了,你们还这么懒懒散散,出了问题拿你是问。陈姗听了气得差一点傻掉。不管徐敏说的是否属实,毕竟这里主要还是由分局和中队的人管,市局的人只是协助配合而已,怎么可以将责任推到她身上?更让陈姗气恼的是徐敏没权指责她,她即便是二科的科员,也由不得三科科长来管。陈姗脸色煞白地愣在原地,她想薛凤娟都从未如此重言重语地当众数落过她。

陈姗一连休假三天,这三天里她想得最多的是薛凤娟退休后的副处位置,她怎样才能越过杨强、战胜徐敏最终夺得,到那时她才算真正地扬眉吐气了。她想通了,现在她必须忍。球王贝利说得好:球场上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踢你,最好的报复不是踢还一脚,而是踢进一个球去。一想到忍,她又有些不寒而栗。面对徐敏的自以为是、趾高气昂,她忍忍还行,可若对刘明全方方面面忍让的话,那实在是一种严峻考验。与徐敏不同,刘明全要和她同吃同睡同生活,还要和她做爱。天哪,真要忍让的话就该面露微笑地与他做这些事,并且年复一年。

陈姗怕自己没这耐心,但没耐心王胜美就不会帮她。没有王胜美做靠山,她无论如何不是杨强和徐敏的对手。事情有时候非常奇怪,如果刘明全与王胜美不是亲戚,她或许可以通过关系争取到王局的支持,但现在,她与王局的关系就没办法绕开刘明全。

她没将自己的矛盾与无奈说给薛风娟和肖翔听。对前者,她不想让薛凤娟了解她与王局的关系。薛凤娟的嘴比较快,容易传出去,一传出去王胜美就被动了,本来可以暗中帮助的事做起来就有了徇私的嫌疑,依王局平时的作风,没准反而会表现出大公无私来,那就不值了。何况她与刘明全不尴不尬的关系,正好会给王局秉公办事的托辞。到时她在局里没人敢对她怎样不假,可提拔的概率也小了一大半。对后者,她不愿肖翔对她失去信心。自那次她拒绝他的冲动之后,他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没再邀她喝过酒。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所察觉,陈姗感觉肖翔对她的感情有些淡了,他们真的像知心朋友一般彼此互相关心,对亲热的举动决不越雷池半步。昨天肖翔还貌似随意地对她说,我单位的李大姐又给我做媒了,对方是小学老师,离异带一女孩,其他没什么问题,就是她学校在城南,而我单位却在城北,相隔太远。陈姗就说,那还不容易,换一套城中的房子,两人上班都不会太远了。说完她马上后悔了,这么说好像她巴不得他与小学老师谈成功。简直是个猪头。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若他和小学老师谈上的话,还可能像眼下这样与她在幽静的林中散步?她心里立刻涌出种酸酸的感觉。肖翔把这件事告诉她,是在试探她还是已把她视作一个朋友那样请她出些主意?试探她证明他依然喜欢着她,可她却没办法配合回应。陈姗突然冲动地想,不管如何,以后他们在一起时,她应该给他些暗示,让他胆子大些,他要怎样她都不拒绝,决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使他尴尬难堪了。至于他和她最终会有什么结果,她不愿去想。

肖翔对陈姗更规矩了,他对她说,他见过了那小学老师,彼此的印象都蛮好的。陈姗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她再不愿对他与小学老师的事说什么鼓励的话,当然也不能去泼冷水。

已准备与另一个女人谈恋爱了,他还会在她身上毛手毛脚吗?那样的话,他就不是肖翔了。陈姗暗自笑了下,除非她把自己的衣服扒光或主动去缠着他亲热。问题是她也不是那种人。如此看来,他们只能成为普通朋友了。他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他希望她作为一个知已替他参谋一下他的婚姻大事,完

全合情合理。怪谁呢,只能怪她陈姗自己,难道让肖翔毫无希望地与她耗一辈子,没有家庭氛围,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她未免太自私了吧。可在心里,她又十二分地不愿失去他,时至今日,她已把肖翔当作了她最可信赖的人和亲爱的人。她总觉得,事情或许会有转机,比如王胜美调离行政局,那么她断定自己会立马离开刘明全。而现在,看着肖翔与小学老师一步步走近,她心里又焦急又不是滋味,就像小时候不慎滑入河里那次一样,眼看着身子一点点地往下沉,水快没到脖子时她才大呼救命。

陈姗后来冷静地分析了,肖翔这样一次次地将他与小学老师的事说给她听,不仅仅是希望她为他作参谋,更有试探或激将的成份。说到底他仍只对她感兴趣。关键还在于她自己,她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哪怕许诺、限时也好。这样一想,陈姗就决定与王局好好地长谈一次,也可以说是打算与王局摊牌,要么给她副处的职位,否则她就离开刘明全。她也不想再如此耗下去了,她要孤注一掷了。

可她还没寻到与王胜美长谈一次的机会,刘明全这边发生了一件事,使陈姗的想法又有了些变化。

这天晚上,陈姗从肖翔家出来,经过青春路与刀茅巷的交叉处,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悄踅进巷里的一家按摩院。她立马警觉起来,这身影非常像刘明全,联系到前一段时间她对他的怀疑、猜测,她就有了要弄清楚的打算。于是她马上打电话回家,电话没人接,然后她再拨通婆婆家的电话,婆婆说民民已在她这儿睡下了,问到明全时,婆婆显得气恼地说,肯定又去打牌了,你们两个人怎么忙得连小孩都不管了?陈姗无心与婆婆解释什么,匆匆挂了电话。现在她可以肯定那人就是刘明全。她耳闻过所谓的按摩院其实是什么场所,刘明全进去除了嫖娼还能干什么?陈姗回到按摩院门口时停了下来,她需要稳定一下情绪,有个模糊的意识总在提示她,要她想个办法在刘明全正干丑事时当场捉拿他。

这时有个男人匆匆地走到门边,正要拉门进去时,忽然扭头朝陈姗瞟了眼,这一瞟男人脸上有了变化,然后他又朝陈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说,你是来应聘的?陈姗愣了下,男人指了指有窗帘遮着的玻璃门窗上贴着的一则招聘广告:本店招聘一名按摩小姐。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男人会把她当作来应聘的。这么说男人一定是这里的老板喽,陈姗灵机一动,装出羞赧地点点头说,我,以前没做过按摩,我想先了解一下。男人来了兴趣,说,没关系,进来看看吧。陈姗要的就是这效果,原本她只有推门进去,然后在陌生的地方一处处地找刘明全。问题是她不是男人,一进去就会被其他小姐拦住,她们会用家乡话通知在某个被遮蔽的地方做下流勾当的按摩小姐,那么她就很难人赃俱获了。这是陈姗根据平时执法检查商贩时得出的经验来估计的。所以由这里的主人带进去才不会打草惊蛇。

陈姗随男人进了按摩院,有两个袒胸露肩的女子无动于衷地望着她,而她竭力装出一副怯怯的怕生又好奇的模样,东看看西瞧瞧,这样她就发现了里屋还有一个个相互隔开的小包间,前两间的门帘都撩开着,只有第三间的门帘垂到了地上。她想刘明金肯定就在第三个包间里,于是她瞄准第三间的门洞突然大步地闯了进去……

简直是太恶心了。每每想到那情景,陈姗全身就会起鸡皮疙瘩。原先她也清楚刘明全在外面一定干过下流的不正当的勾当,具体是什么样的下流,什么样的不正当,则完全是模糊的,毕竟她没亲眼见过。再说下流的程度有深有浅,她可以自欺欺人地把它当作是某些男人常有的占占女人便宜的行为。然而“亲眼目睹”这四个字太厉害了,把他所有可以原谅可以容忍的元素都击得粉碎。

那是多么不堪入目,她才知道男女之间还有那样的玩法,而其中的男主角竟是她丈夫。陈姗想,如果要她再与那情景里的人同床而寐,她一定会恶心得连胃液都吐光的,更别说与他做爱了,那即便把局长的宝座让给她她也不干。

陈姗在网聊时迫不及待地将她的最新情况与打算告诉肖翔,她心里甚是担忧,倘若不及时告诉他自己的现状,他会与小学老师越走越近的,等到他与小学老师近得不能分开时,她后悔就来不及了。她心想自己是有点自私,但她只能这样了。她觉得她现在的状况就与小时候溺水的情景差不多,眼下就是水没到她脖子的时候,她必须大呼救命,而现在能救她的惟有肖翔。

她的态度非常坚决,她想王胜美对她施压也好许愿也罢,她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她作好了心理准备,她要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工作获得提拔,也可以等机会争取别的领导的赏识,但即便这一切均不能实现,她也决不与刘明全生活在一起。决不!

准备与刘明全去民政局办离婚的前一个晚上,她依然去婆婆家接民民回来。路上,民民一直在悄悄地抹眼泪,起初陈姗并不清楚民民在身后哭,等民民哭的声音渐渐大了,陈姗才发觉。她有些茫然,因为她和刘明全要离婚的事没告诉儿子。那么儿子为什么事哭呢?

民民,你今天的作文成绩是不是很差?到家后,陈姗这样问道。以前有过一次,儿子的作文分数不理想。回来觉得委屈就流下了眼泪。

民民摇摇头,他一边将作文本从书包里拿出来,一边却哭得更凶了。

陈姗拿起作文本看了下,分数确实不算低。这时民民猛地抓住陈姗的手,噙满泪水的双眼瞪得圆圆的,说,妈妈,你是不是要和爸爸离婚?陈姗一愣,马上想到刘明全又在使心眼了,本来说好等办了手续再告诉儿子,现在刘明全一定又想利用儿子来拖延、挽回他们即将面临的离婚。

民民,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妈以后再慢慢跟你说。陈姗只能委婉地说。我懂。我们班的李燕,她爸爸妈妈就离婚了。老师今天给我们读了她写的作文,题目是“我怎么会生在这样的家庭”。

陈姗的心震颤了下,她不知所措地望着儿子。民民继续说道,李燕把她爸爸妈妈怎么不管她,她经常饿着肚子哭,晚上常常一个人睡觉的事全写在了作文里,有一次一只猫爬进她的房间,把她吓得大叫起来,还有许多我没碰到过的事。老师读完后我们全班同学都哭了。

陈姗也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其实也想到过她和刘明全离婚,伤害最大的是民民,他此后的生活再不会如现在这般快乐、正常了。但她没法想象具体会是怎样的不快乐不正常,现在听了儿子讲述他同学李燕的经历后,陈姗的心一下子像铅一般沉了下去。她似乎看到民民饿着肚子,颤抖着身子急匆匆地去上学,她似乎听到一个人睡在家里的民民惊慌又悲凉地喊:爸爸,我怕。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求你不要跟爸爸离婚,你跟爸爸离婚的话。我也会像李燕一样的,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民民仍旧带着哭腔在说。

陈姗的心像被锤子击了一下,小小年纪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民民继续说,奶奶听到爸爸说你们要离婚,都气昏过去了,她说都是爸爸造孽,还打了爸爸好几下。但爸爸说不是他想离婚。妈妈,你就原谅爸爸吧,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当个作家替你争光。

陈姗闭上了眼睛,坚如磐石的决定开始松动了,倒不是因为婆婆的态度,她惟一担忧的是民民。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李燕?那样的话,她以后又如何能心安呢?然而……然而有用吗?陈姗摇了摇头。

肖翔打来电话的时候,陈姗正请假在家,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此前,肖翔已热情洋溢地给陈姗发来一封电子邮件,告诉她他与小学老师分手了。他说不全是因为她要离开刘明全,主要是他们没有感情基础,缺少共同语言,还有对于住在哪里始终意见不一。陈姗心知肚明,肖翔是宽慰她,让她少些不必要的自责。

陈姗拿起话筒,对热情高涨的肖翔嗯嗯啊啊地说不上话来,肖翔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便说有一点头痛。肖翔马上理解地说,那你好好休息,本来我想今晚请你看一场电影或者吃一顿饭,这样看来还是等几天再说吧。陈姗苦笑了下,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暖流,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好在肖翔看不见。她想。

她无论如何不会与刘明全同床了。她已打定主意,自己去买一张小床,就摆在民民的小房间里。然后呢?就这样过下去,等到有一天,民民大了,读大学或工作了,那么她就没有了顾忌,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决定自己可以决定的命运。她现在最愧对的就是肖翔,她怎么跟他解释?说自己又不准备与刘明全离婚了,这不是明摆着在捉弄他吗?但这些又似乎不算重要,不过是硬着头皮说声抱歉就完了,一点不复杂。重要的是什么呢?是她将失去肖翔的爱,失去肖翔的爱就好像又处于小时候溺水的那种感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