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口·酒神(连载之九)
2009-05-22邹长顺李同峰
邹长顺 李同峰
还是一路情爱,一路说。黑秀龙把丁静蕾送回家后。自己匆匆赶回了家。此时的刘彩欢早已把饭菜做好,盛在了桌子上。用碗扣着。
黑秀龙一脸兴奋和幸福,刚一迈进门槛就喊妈,这叫声比任何时候都特别,声音不但清脆,还像是含着蜜一样甜甜的。刘彩欢望了一眼,说:“今天是咋的了,看上去这么高兴?”
“妈,再有十天我就要成亲了。”
黑秀龙的话刚一落地,就如同惊雷一般,差一点把刘彩欢击倒,她此时睁大了眼睛,脱口急问:“什么?成亲?和谁?”
黑秀龙轻轻一笑:“她叫丁静蕾。”
“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丁静蕾是谁,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也没见过?”
“妈,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黑秀龙扶着一脸大惑不解的刘彩欢坐了下来,说:“妈,是这么一回事,丁静蕾是咱们制酒厂的人,我们刚进厂时就认识,她对我很有好感。起初,我还没有察觉到,后来咱们的书记和军代表发现了,以组织上的名义把我和她找到一起谈话,就把我们的事给定了下来。”
刘彩欢听着,脸上由不解化为了笑容:“原来是这样。”
“为了不耽误工作,对这事我们俩都保密,谁也不告诉,除了书记、军代表知道外,旁人谁也不知道,所以你和她爸都不知道。”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那丁静蕾多大了,家里都什么人?”刘彩欢兴奋又急切地问着。
“哦,她比我小一岁,听她说家里只有她爸和一个哥,她十岁的时候,失去了母亲。”
“啧啧啧!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刘彩欢自言自语一句后又问:“秀龙,这组织上还管做媒的事?”
“妈,这事你不懂,作为厂里的一名干部,就像军人一样。必须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刘彩欢听了黑秀龙的话似乎又明白了许多,说道:“你们这么着急成亲,咱们这家也不像个家样呀,怎么也得拾掇一阵子啊。”
“时间是组织定的,大下个礼拜六。组织上说了,我们是新中国的青年,婚事新办,由厂领导出面,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就行。”
“我天天盼,夜夜盼,这下可好啦,真没想到,一夜间儿媳妇就有了。你爸要是知道的话。还不知道会乐成啥样呢?”
“妈,还有一件事。”
“说,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也行。”刘彩欢喜笑颜开地答应着。
“等成亲后,我就要走了。”
“上哪?”刘彩欢又一头雾水,问道。
“我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到朝鲜去,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这也是组织决定的?”
“不,是我自愿的——保家卫国,人人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刘彩欢刚才还满脸高兴的模样,这下子眼神又黯淡下来,心里刚才还像万里无云的天,现在却变得阴沉沉、凉嗖嗖的。她长吁短叹了一阵子,然后说:“秀龙,有你爸和你妹两个人还不够?你为什么还要走?你能不能听妈的,把亲成了,咱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趁着我的身子还行,为你们两口子带孩子做饭,为你们洗洗补补……再者说了,你爸一走就是十几年杳无音信。你妹妹和冉罡走了也有一两年了,你说,你再走了,我身边还有谁啊?”
“有静蕾在你身边照顾你。”
“那是媳妇,不是儿子。”
“媳妇和儿子一样。”
“人家也同意你走?”
黑秀龙点了下头,显得很自信:“嗯。”
“噢。我明白了,我说你们怎么要马上成亲呢,原来是有缘故的。”
“妈,等到把美帝国主义赶出朝鲜后,我就马上回来。”
“那是打仗,枪炮能长眼睛?”
“妈,你不是说过嘛,我从小命硬,几次应该出事都躲过去了。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听黑秀龙这么说,刘彩欢对他没有一点办法了,眼圈有点湿润了,轻轻地说:“我呀,谁也说不了,你们爱咋办就咋办吧。我这么大年纪了,活一天算一天啦……这就是命啊。”
是的,命运像一块石头,一块悬崖边的石头,只要碰到偶然的一个促动,就可能瞬间从峰巅跌入深谷。
黑秀龙、李伟彬和其他几个热血青年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消息全厂无人不知。可是,黑秀龙和丁静蕾成亲的事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更不曾想到他们的结合竟然是组织促成的,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很新鲜,在老龙口上下成了一条新闻。
李伟彬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噩耗传来一般,刹时间眼睛发花。脑袋嗡嗡作响。他十分悲痛地、拼命地朝家跑去,到家里扑在炕上呜呜大哭。双手不时地击打着自己的头和被褥。他的举动把李曼秋吓了一大跳,急忙从院里追了进来,着急地问道:“伟彬,你这是怎么了?”
“别管我。”李伟彬哭着说:“她心里压根就没有我,她始终在骗我,她为什么……”
“你说的是谁呀?”
“丁静蕾。”
“平日你不是说你对她好。她也对你好吗?怎么临走了又不好了?是不是因为你要去朝鲜?”
“不是。都不是。”
“那是什么?”
“她马上就要和黑秀龙成亲了。是书记和王代表做的媒。”
李曼秋听了。无奈地说道:“既然这样了。就算了呗,好姑娘还不有的是吗?”
“不,我就喜欢她。”
“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这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吗?”
“我要找她去,我要亲自问问她为什么这样欺骗我?”李伟彬猛然爬了起来,手背蹭一下眼角的泪水,跑了出去。
李曼秋见状,急忙喊:“伟彬,你干啥去,别干傻事啊!”
李伟彬一口气跑到了老龙口门口,突然止住了脚步,捶打自己的胸口,眼中仍然闪动着悲痛和委屈的泪水,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以前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他在悔恨中紧握着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门,对自己说:“李伟彬啊李伟彬。你为什么这么笨,笨得像头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静蕾呀静蕾,你对我的微笑原来都是假的,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一切都让我始料不及,我无法相信我期待的浓烈的幸福,会顷刻间破碎……”
“秀龙啊秀龙,你是用什么魔力征服了丁静蕾,是什么原因让书记和军代表为你做媒?我真不理解,我们是肩膀齐的弟兄,事到如今,我只能为你祝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丁静蕾从她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还是带着那样的微笑:“伟彬,我和黑秀龙成亲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的,我为你们祝福。”李伟彬一脸的无奈,一腔的不痛快。
“我谢谢你了。过几天。你就要与黑秀龙并肩作战了,我期待着你们俩凯旋归来。”
丁静蕾甜甜的话语,温情的笑脸。消解了李伟彬心中不少的惆怅。他望着依恋了很久的丁静营,心里觉得她和黑秀龙成亲的事不是真的,是自己在做梦,跟前的丁静蕾肯定将是永远属于他的。除了丁静蕾,他心中再无任何人了。
李伟彬一眨眼,眼前恍惚的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回是真的了。想爱的,不让爱,没想爱的。却出现了——
一位姑娘正朝他走来。姑娘的心像冰封的土地,思恋着李伟彬春日的阳光;像一尾苦竹,期盼着李伟彬如百灵般的歌唱;像一条又长又深的山谷,渴望见到李伟彬青草翠绿的色彩。
“伟彬。”姑娘含情脉脉,语气轻柔。她叫常芳雅。
“你?”
“是我。”常芳雅慢声慢语地说:“再过几天,你就要走了……我特意来找你的。”
李伟彬望着芳雅那张温顺的脸,心里掠过一阵酸楚,把眼泪给拱到了眼角。他无法用这种表情面对常芳雅。只能把头拾起来仰望一下天空,仿佛要把眼角的泪水再送回心里。
常芳雅也是和李伟彬、黑秀龙、丁静蕾前后脚来到老龙口制酒厂的,时间一长,她心中唯一的选择就成了李伟彬,特别是李伟彬生来白皙的面孔,高高的个儿。在她眼里有十足的大丈夫气概。常芳雅倾慕之情在心中生长,每次见到李伟彬都像见到阳光一样,可是,李伟彬这边,向来是不屑一顾,因为他心里只装着丁静蕾。
对李伟彬倾心已久的常芳雅,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来到了李伟彬面前,这倒叫李伟彬大吃一惊。
“我们一块走走好吗?”
李伟彬点头表示同意。
“我听说黑秀龙和丁静蕾成亲后去朝鲜。”这是常芳雅的声音。
此时的李伟彬,心里又一次翻江倒海,百感交集,一脸不悦,就像常芳雅揭了他的短,打了他的脸一样难受。
。
常芳雅见李伟彬无语,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李伟彬后说:“这是我为你绣的一个荷包,是我的心意,你带上它,别忘了我就行。”
此时此刻的李伟彬接过荷包后,觉得一股暖流涌进心田,仿佛周身热血沸腾,也忽然间发现了常芳雅的美丽和动人。
“芳雅……”李伟彬的语气有实在对不起的成分在里边。因为他对丁静蕾的追求已经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看你。”常芳雅有些脸红,低下了头,语气轻盈:“要不是你参加志愿军,我还没有勇气来找你呢。”
李伟彬被常芳雅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常芳雅的双手,把常芳雅吓得手直往后拽,她用了很大力气还是没能摆脱李伟彬如虎钳般的手。
此时此景中,两颗心在一块跳动,两人的热血在涌动着,李伟彬拨开了阴霾重见了太阳。
常芳雅望着李伟彬那张涨红的脸。自己的脸上也写上了诗句:“即使你再握住我的手不放,又怎能留住你。怎能改变你南下的心愿。只能说声再见吧,再见吧,愿我在梦中与你常相见。”
十一
第二天,李伟彬和常芳雅正朝厂子里走去,恰巧碰上了朝外走的丁静蕾。常芳雅先打招呼:“静蕾姐,你干什么去?”
“书记和代表叫我去找一下黑秀龙。”
“他没来?”
“来了一会儿。家中有事又回家了。”丁静蕾此时把眼神也转给了站在对面的李伟彬,说:“伟彬,咱们厂又发生变化了,书记说一会儿开个干部骨干会,进行宣布。”
“发生了什么变化?”李伟彬急切地问着。
“咱们的制酒厂改名为烧酒一厂啦,不归特别市政府专卖局管辖了。”
“那归哪管?”
“归沈阳烧酒总厂管。”丁静蕾说:“还有,还要宣布成立团委和医务室的事。”
“这我知道。由陈大涨任团书记,由王造林任医务室主任。”
“书记调走了。”丁静蕾说。
“那谁来当书记?”
“王代表任咱们的书记了,还兼厂长,以后不用叫王代表了。”
李伟彬和常芳雅听后,觉得很惊奇,两人点点头,朝厂子里走去。
时间如流水,几天后,厂区的会议室里,洋溢着喜洋洋的气氛,大红喜字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红彤彤、笑呵呵的。
不难看出,厂领导是在为黑秀龙和丁静蕾举行简单的婚礼,但是这个婚礼中还有一项重要内容,那就是欢送黑秀龙、李伟彬等几名即将整装待发的志愿军战士。
黑秀龙和丁静蕾身穿干净的工作服,胸前都戴着一朵红花,带着幸福的笑容,站在人们面前。后面站着李伟彬和常芳雅,不过他们俩没有戴红花,再就是即将出征的刘大武、陈盼力了。
此时的黑秀龙在人们的贺喜声中。又看了一眼楚楚动人的丁静蕾。她的脸庞是笑的、甜的、美的。
此时的丁静蕾虽然心里也甜得像蜜罐一样,但是她的心里有一个闪念:谁知他的离去是否会将我永远锁在金笼之中?
兴致勃勃的王大卫上前握着黑秀龙和丁静蕾的手,说道:“我代表咱们沈阳烧酒一厂的全体干部职工,祝福你们俩婚后幸福,在今后的日子里相互学习,相互勉励,恩爱一生,白头到老。地久天长……”
王大卫连珠炮似的讲话,引来了一阵欢乐的掌声。随后,他又握了一下李伟彬和常芳雅的手,说道:“希望你们两个心心相印,待到李伟彬抗美援朝回来,也是在这儿,我也为你们俩主持婚礼,大家说怎么样?”
“好!”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王大卫又握着刘大武、陈盼力的手,说:“希望你们俩和黑秀龙、李伟彬在战场上一起奋勇杀敌,一心保国,走到哪儿都不要忘了我们是东北沈阻烧酒厂的人。别忘了,我们的二十五吨炒面,六十吨白酒已经运到了朝鲜,这是我们厂的自豪。”
夜静静,执手相看眼泪,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之外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是冷落清秋节。今宵无醉眠,似杨柳岸,晓风残月。
丁静蕾紧紧搂着黑秀龙,眼泪哗哗地流着,湿透了枕头。
黑秀龙把丁静蕾搂得更紧,眼泪也如雨水,俩人此时的心已经牢牢地粘在了一起。
“秀龙,我真的不想让你走,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丁静营轻声细语,情意笃深。那双渴望的眼始终盯着黑秀龙那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黑秀龙长叹一口气,手指蹭一下丁静蕾眼角滚烫的泪珠,不作声,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微微地笑一下。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丁静蕾又说:“别的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去的是战场,遥远的战场,战场是残酷的、无情的,每一声枪响都会有人倒下去的,所以……”
黑秀龙仍然不语,保持沉默。
“那么大老远的。我是听不到战场的厮杀声,看不到战场弥漫的硝烟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心吊在嗓子眼里,就是默默地等待你的归来了。”
黑秀龙还是无语,动作依旧。他思绪万千,心情如大海的波涛,平静不下来。
“跨过鸭绿江后,你要经常给我写信,千万别忘了,哪怕是一天一封也不嫌多。”
黑秀龙还是那样子。
“家里的事。你就甭惦念了,我会伺候好妈的。”
黑秀龙这才微笑着点点头。
此时的丁静蕾,脸上绽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说:“要是你去个三年两载的,回来后就当爸爸了该多好啊。”
黑秀龙听了丁静营的话,很激动。使劲地把丁静蕾搂得更紧了。这一夜。将是个不眠之夜,幸福之夜,离别之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