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的村庄
2009-04-29张中信
张中信
为稻而歌
似梦非梦,亦真亦假。
我的稻,生长在村庄的中央。一亩三分地,茂盛着庄严和朴拙。
双脚在稻田里蛇滑般游走。我双手叉腰,像一个骄傲的将军指挥着士兵,开始为我的稻清除杂草。
我的稻,矜持地面带微笑,微微地点头致意。它知道我的辛勤。虽然,未能等到收获,我便远离了家园。可我心中明白,我的稻牵挂着我,我也忘不了我的稻。
播种时节
播种,就是一种姿势。一种农人与泥土交媾的方式。
顶着季节的芬香,我看见农人把种籽一粒一粒轻轻地按进泥土里。泥土面带笑容,我知道它内心充满了感激。
无需经过分娩的阵痛,种子在泥土的呵护下悄然抽芽,一轮新的生命破土而出。
直面泥土,我被这些种子的姿势所陶醉。我知道,这种姿势可以滋生出一种报答与感恩。
经历过播种时节,我便再也无法忘记乡土间的那些事情。更无法割舍那些头顶玉米花子的劳作时光。
山歌渐远
山歌,是从森林里生长出来的吗?
山歌,是从泥土中繁衍出来的吗?
山里汉子用勤劳辟开大地的荆棘,大山用自己的奶液哺育劳动的号子。饱含泥土芬芳的语言,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乐章。
山歌的两岸,牵手着男人和女人们相依为命的缆绳。他们的举手投足,他们的心灵相通,让山歌回响成莽莽大地的一种力气。
坎坎坷坷的日子,被山里人搓揉成一串串丰收的糖葫芦,从头到脚甜蜜着季节的口感。
有山歌的日子,岁月才叫岁月,大地才是大地,希望才有希望。
出生地
山山岭岭。沟沟壑壑。坡坡坎坎。
我的出生地,一个名叫野茶灞的村庄。
它的河流,延续着我的血脉。它的山川,支撑着我的骨骼。它的土地,埋葬着我的先人。
40多年过去了,我无数次选择过自己的命运,也无数次把握过自己的梦想。唯独对它,我无法选择,就像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一样。
野茶灞。我的出生地。我不知在自己的履历中、作品中对它作过几百遍、几千遍的陈述。它就是我血管中流淌的汁液,永远把我命运的烙印紧紧牵挂。
我的出生地。野茶灞。永远都是我回归路上的唯一坐标。它口中的欢乐,是枝头喜鹊迎接的呢喃:它梦中的期待,是村头白杨摇曳的风向。
我是这块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游子啊。我的血脉永生永世都驻留在这个地方。
山里月
山月无语。山川无语。
野茶灞静谧成大地的一粒尘埃。
庄稼拔节的脆响,滋润成粮仓的渴望。风的翅膀沾满鸟语,把漫山遍野的稻麦洋溢成山女子风风火火的喜悦。
站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我听见野茶灞心花怒放的激情了。
蟋蟀们争先恐后地弹奏着风调雨顺的音符,让捉迷藏的孩子们尽情演绎起龙门阵里的想象。
山里的月。故乡的月。
一声不响地悬挂在我心灵的旷野,一生一世地照耀着我平平仄仄的梦想。
堰流溪
从大山的骨骼流淌而出,从草棘的根部咕噜噜冒起,一泓碧玉如镜。
堰流溪,一条缠绕村庄的乡村溪流,透明而冷凝,甘甜且清洌。对溪而妆,洗濯着乡人风尘斑驳的眼神。野花的馨香,鱼虾的土腥,连同乡村的蛮荒,把村庄变得澄明而空灵。
堰流溪。大山深处流淌的生命汁液。让村庄的女人肌肤凝脂,男人体魄强健。
只有碧波流淌的山溪,才会滋润着生命的奇迹。
文笔山
文笔山。一座形如文笔矗地的风物,一座神似文笔写天的胜迹。
没有比她更安宁的世界,没有比她更诗意的栖居。村庄的溪流,山中的果实,连同山巅的豪气,孕育着山村的神秘。
田畦成畴。田陇成野。生长高粱、玉米和大豆的大地。
聚土成山。矗地为峰。繁衍桔梗、伏苓和板栗的山林。
岁月,可以唱老山村的歌谣,却留不住光阴的足迹。前年,窝棚子的二娃去了外面的世界;去年,老房子的玉秀走出了小山村;今年,幺店子的李老汉跟着儿子搬进了县城;明年,后年,还有谁会离开这方土地?
村子里的老少爷们,都记得高寿的王奶奶,她已经精力充沛地走过了84岁。她曾说过,死后一定要埋在文笔山。
我不知道,文笔山还有多少人,安心居住在村子里。我只知道,那位让人羡慕的王奶奶,就是我的母亲,跟我一起住在千里之外的锦官城。
这!就是让我梦魂牵挂的文笔山,一个生我养我的小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