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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建设“下潜模式”的建立

2009-03-26邹建军

江汉论坛 2009年1期
关键词:学科建设

邹建军

摘要:近30年来的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建设存在“平行”、“上升”与“下潜”三种运行模式,三种模式都推进了中国比较文学的研究与比较文学学科建设。但是,由于我们比较注重前两种模式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后一种模式,给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的完整建立与走向世界造成了极大的困境。探讨比较文学“下潜模式”观念建立的重要性与实现途径,研究中西文学关系、除中国之外的国与国之间文学的关系、文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关系,注重对其中的具体问题的探究,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关键词:中国比较文学研究;学科建设;中国学派 “下潜模式”

中图分类号:I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09)01-0124-06

自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复兴以来,经过30年的建设与发展,已经取得了明显成效。但并不是不存在问题:比较文学中国学派还没有能够成为与欧、美各学派并驾齐驱的学术群体;中国比较文学学科没有能够完整地建立起来。主要是因为比较文学学者的观念、方法及其所选取的路向存在严重的偏差。我曾经提出“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建设的三种运行模式”的观点,认为在30年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的复兴中,形成了“上升模式”、“平行模式”和“下潜模式”等三种运行方式;这三种运行方式各自分担着自己的责任、发挥着自己的功能,都为比较文学学科建设与学术发展所不可缺少①。但是,在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发展的初级阶段,还是要以“下潜模式”为基础,学者们要做一些扎扎实实的研究工作,以求中国比较文学研究能够个性化与独立性运作,并且让这种个性与独立性能够在世界比较文学研究中更大程度地彰显出来。

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建设的“下潜模式”建立的具体路径,主要应当集中于以下三个方面:

一、中外作家之间影响关系的研究

提出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建设的“下潜模式”的宗旨,主要在清理中西文学之间的影响与被影响之间的关系。世界上任何国家从事比较文学研究的学者,往往都是从自我立场即从自己的文化传统与学术视野出发的。法国学派所讲的“国际文学关系史”,首先是指研究法国文学与其他国家文学之间关系的历史,是法国文学对周边国家文学的影响。后来,美国学派之所以坚决地反对法国学派的自我中心主义,是要建立一种新的以美国文学为出发点与中心的比较文学研究。中国比较文学学者将中外文学关系研究作为“下潜模式”的首要方向,就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中国学者在以下四个方面取得进展:第一,18世纪以前中国文学对西方各国文学的影响,如《光自东方来——法国作家与中国文化》、《雾外的远音——英国作家与中国文化》之类的著作②。第二,20世纪中国文学所受西方各国文学的影响,如乐黛云《尼采与中国现代文学》、王锦厚《“五四”新文学与外国文学》、赵小琪《台湾现代诗与西方现代主义》等。第三,对近一个世纪以来的海外汉学研究的清理,如曹顺庆指导博士生们所从事的“《诗经》研究在英国”、“《文心雕龙》研究在美国”、“《周易》研究在西方”等课题。第四,中国与西方文学交流史的研究,如周一良《中美文化交流史》、葛桂录《中英文学关系史稿》等。所以,我们在中外文学关系研究方面所做的工作也是富有开拓性的。但是,我们所从事的以中国文学为中心的中外文学关系研究最重要的问题是“面”与“点”的结合问题,既要广泛关注对中外文学关系的“面”的清理,也要集中进行“点”的挖掘。

中国比较文学“下潜模式”的实践者,要注意这样两个问题:第一,要对重点作家所受到的中国文学影响进行挖掘。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作家,受到中国文化影响的都存在一个比较大的群体。从英国到法国,从德国到美国,从日本到俄国,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和文学影响的作家作品都是大量存在的,只是我们如果要有效地寻找到他们受到中国文化与文学影响的材料,非得从外文的原文中及其作家所在国家和民族去找不可;在我们自己的图书馆与博物馆里,基本上没有19世纪以前西方国家出版的图书与报刊杂志。如果没有原始的学术史料,那我们就无法从事这个方面的研究。第二,学者们对中外文学关系点的开掘,往往集中在少数几个西方作家及其作品上,更多的西方国家的作家和作品与中国文学关系的研究、东方其他国家文学与中国文学关系的研究,则明显不足。日本文学自古以来受到中国文化和文学的影响,而日本作家和作品中的中国文化因素存在与生长情况究竟如何?中国古典文化与文学对于日本文学究竟产生了何种影响?近年来,虽然有李俄宪等中国比较文学学者进行考证③,却存在更多的点没有人涉及。日本近代学者对此的研究是不错的,可是现代以来的日本学者,往往有意进行回避,更说不上重视。近代以来,葡萄牙与中国交往密切,而葡国的作家作品与中国文化与文学存在什么样的关系,似乎很少有人进行研究。前些年,我到澳门考察世界文化遗产申报项目,也接触到一些文学方面的资料:近代以来从葡萄牙到澳门从事创作的人不在少数,诗人贾梅士写有与中国有关的诗作,据说曾经写过一首九千行的长诗,在回国途中不幸掉入河水中,被水冲走;后虽然被人冒死救起,却不再完整,此事与此人都被传为文坛佳话。而中国学者对其的分析研究,几乎是没有见到过。据说此人在葡国文学史上的地位相当于屈原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可见我们实在是无知得很。

受到外国文学影响的20世纪中国作家,也是大量存在的。近代以来,中国人到日本、俄国、法国、德国、英国等留学者众多,其中以到美国和日本为最,形成数量庞大的留学生群体,在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中占有相当比例,并在中国近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发挥作用。无论他们到国外学的是什么专业,总是能读到所在国家作家所创作的作品而开始爱上文学,有的就由此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有的回国后就成为作家,如郭沫若、胡适、徐志摩、闻一多、梁实秋、胡风、冯至等,都具有这样的人生经历。据对《中国作家大辞典》④的统计,当年出国留学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其数量相当可观。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另一种情况:一些没有出国留学的人,通过人们从国外带回来的文学原文或译文,接触到外国作家与作品,并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产生深深的印痕。如郭小川、贺敬之、田间、艾芜、沙汀等,以及当代的诸多诗人作家,当年虽然没有机会出国留学,却也实实在在地受到了外国作家与作品的重要影响。因此,对20世纪中国作家作品所受到的西方文化和文学影响的挖掘,或者对外国作家作品受到中国文化与文学影响的挖掘,近年来虽然有人在开始做,却是远远不够的。

对中外文学关系的“面”的清理,也存在以偏概全的情况。现代以来中国学者所从事的中外文学关系研究,形成了这样几个重点:一是中英文学关系研究;二是中美文学关系研究;三是中俄文学关系研究;四是中法文学关系研究;五是中德文学关系研究;六是中日文学关系研究。而世界上其他的国家的文学与中国文学之间的关系,则少有人去进行研究,或者说基本上没有人进行研究。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中葡文学关系、中西(西班牙)文学关系、中意(意大利)文学关系、中加(加拿大)文学关系、中澳(澳大利亚)文学关系、中阿(阿拉伯国家)文学关系、中越文学关系、中非文学关系等,则很少受到关注。中朝(韩)文学关系虽然近年来有人关注,却还没有产生令人满意的成果。这样一些以中国文学为中心的中外文学关系的研究,“面”上的工作基本上都没有人来做,哪里谈得上对于“点”的开掘?

中外文学关系研究,当然应当有自己的重点;但也不能因为重点而忽略了非重点。即使是上述中外文学关系的重点,中国学者往往也缺少全面与深入的研究。有学者认为英美文学是世界文学的重点,研究英美文学是有价值的,而研究非英美文学,则少有价值甚至是没有价值的;正是因为受这种观点的影响,大家便都去研究英美文学,或者说只研究英语国家的文学。有的学者认为自己是研究英语文学的,就自认为了不起,好像选择了这样的研究对象就成为了一流的大家。文学研究的价值主要在于对研究对象分析的深度及在这个基础上所提出的学术观点是不是具有创见,同时还要看他所使用研究方法的独到性与科学性。从事学术研究的人,首先要提出问题来进行讨论,如果不能提出问题,少有学术价值;而研究对象的选择,则相对来说是比较次要的问题。无论是研究英美文学还是研究非英美文学,只要努力去做,方法得当,都能做出有价值、有份量与有影响的成果。

在中外文学关系研究中要尽量做到“点”与“面”的结合。所谓“点”的开掘,就是对中外文学关系史上的重要作家与作品,以及相关的文学现象进行分析与研究,要从多个角度进行深入分析与考察,这样才能真正认识到作家作品之成长、产生与外来文化与文学的重大关系,外来文化与文学在本国文学作品中产生的变异,以及产生变异的种种原因。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的分析也许主要是一种个案,其实,个案与个案相联系,到了一定的时候就可以形成一种整体的研究,而整体研究的产生也是要以个案为基础。所以,中国学者所从事的中外文学之间关系的研究,并不只是要求谈一谈他们之间是如何发生关系的、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发生了关系以后又产生了什么样的现象等问题,而是为了更好地研究中国与外国的作家与作品,更是为了从世界范围内来更好地总结文学构成的基本规则与文学发展的共同规律。而所有这一切,都应当是以“点”的开掘为起点的。没有“点”的开掘,也就不会有“面”的展开;没有“点”的开掘,也就不会有深入与独到的分析,更不会出现“成因”与“规律”的探究。

所谓“面”的展开,是指我们的研究范围不能过于狭小,不能只是集中在少数几个国家甚至是西方的一两个国家,而要有“面”上的扩展。我们的研究应当涉及到中国与各大洲的国家的文学,这样才能容纳更多的文学现象,这样,我们所提出的问题也才有典型性,所得出的结论也才有说服力。比较文学的重要目标之一是展开对比较诗学的研究,比较诗学的根本目标是要寻求世界各民族文学构成的共同规则与发展的共同规律;如果我们研究中外文学关系的面比较小,那绝对不利于寻求与建构这样的“共同诗学”。这里所说的“面”,不是要求对中外文学关系的历史发展进行描述,或者对某一种文学现象进行详细的介绍,比较文学研究特别是中外文学关系的研究没有这样的任务;描述不是研究者的责任,介绍也不是学者的使命,描述与介绍是知识普及者为了扩大研究队伍与培养人才的需要而做的工作。也许有人认为中外文学关系的研究其实就是比较文学里的“影响研究”,是法国学者所提出并长期实践的“国际文学关系史”的研究;而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在“影响研究”里面的形象学、流传学、渊源学、媒介学、变异学等分支学科,它们是一种“点”的研究还是一种“面”的研究呢?我认为它们既有“面”的问题,也有“点”的问题,但主要是“点”的问题。如中外文学关系中中国文学与法国文学的关系,表面上看是一个“面”的问题,其实这个“面”是由许多“点”所构成的;如果我们不清理茅盾、李劼人、李健吾、傅雷、艾青等与法国作家作品的关系,则无法展开20世纪中国文学与法国文学关系的研究。同时,我们也要认识到,中外文学关系的研究也不能只是关注一两个“点”,更要关注两者发生了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关系?其中有什么样的规律?存在什么样的本质?也许这个层面的问题更为重要。我们不能认同这样一种观点:说在“影响研究”中只讲“影响”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讲其他。我们所从事的“影响研究”,除了要考察两者之间的影响与被影响关系之外,还要注重考察双方的文学本身的本质与特点,考察它们双方在这种关系中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并且,从更高的意义上来说,这才是中外文学关系研究的落脚点。

如果能够做到中外文学关系研究中的“点”与“面”的结合,在“点”上有所深化,在“面”上有所扩展,则会让中国比较文学学科“下潜模式”的建设真正落到实处,并得到更大程度的发展。

二、世界各国文学关系的研究

中外之间文学关系的研究是中国比较文学研究的重要方面,但并不是它的全部。我们关注中外文学关系的研究,从自我立场出发进行文学间关系的考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国际文学关系史的研究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具有世界眼光的学者的通力合作。其实,世界上每一个国家的比较文学学者,如果能够首先从自己国家与民族的文学事实出发、从自我的美学立场出发从事与他国文学之间关系的研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要能够将所有国家的比较文学学者所从事的从自我出发的研究成果合并观之,则会形成国与国之间的文学关系研究之网络,产生一种对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文学关系的全面探讨之效益。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世界比较文学研究的格局,也许不会有太大的突破。

为什么只是从自我出发的比较文学研究还是不够呢?原因有二:一是这样的研究总会带有“自我中心主义”的狭隘观念,往往造成一种自以为是、自己总是高人一等的毛病,这样对双方甚至多方文学的比较研究,就很难做到完全科学与绝对准确;二是它只是比较文学的一种角度,世界上各国的多数学者都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在学术观念与研究方法上就会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正如当年的法国学者、美国学者与俄国学者那样,他们的研究总未能脱离那样一种自我中心主义的立场,因此,他们对他国文学现象以及本国文学现象的分析与评判,往往是不明智的、不科学的,有的时候简直是没有道理的。当然,任何国家学者所从事的他国文学研究,从基本层面而言,都是站在本国文化视域或自我立场之上的研究;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我们认同他国文学就是比较文学研究的观点;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国文学研究才构成了世界文学研究的多样化景观,从而也组合成一种世界文学研究的宏大格局。因此,我们不得不承认在世界比较文学研究中,往往存在两种文学关系研究的模式:

其一,是从某一国家角度出发的他国文学的研究模式,从而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一种多个自我立场的外国文学研究,并以此为基础构成比较文学研究的网状结构。如从中国出发的日本文学研究、法国文学研究、美国文学研究等;从英国出发的日本文学研究、中国文学研究等。这些对于他国文学的研究,就是国与国之间文学关系以及相互之间文学比较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这是一种世界文学研究的事实,只不过并非每一个国家都有从事所有国家文学研究的学者。特别是在一些文化上比较弱小、文学传统不是很深厚的国家里,文化和文学远不是那么发达与繁荣,从事除自己之外的他国文学研究的学者,自然就只在少数。但是,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就世界上主要国家的文学研究而言,这样的外国文学研究所形成的整体格局及其五彩缤纷的景观,却是引人入胜并颇为壮观的。这种情形与上述的中外文学关系研究具有同一性质,只是中外文学关系研究是这种研究类型里的特例而已;这里多种多样的、可以继续排列下去的比较文学研究网状形态,只不过将中外文学关系里的“中”,换成了另一个国家而已。

其二,是一个国家的学者所从事的其他国家文学之间关系的研究。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模式的比较文学研究的前景,应当更加开阔、更有发展前途。我认为,更为必要的并且更为壮观的除本国与他国文学关系之外的国与国之间文学关系的研究,即采取非自我立场性的他国文学之间关系的研究,在今天并没有引起更多重视,许多方面都是世界比较文学史上的处女地或空白点。有的中国学者从事英法文学关系研究、英美文学关系研究、印俄文学关系研究、法俄文学关系研究等,取得的成绩简直微乎其微。这样的比较文学研究,自然也不能排除研究者自己的文化传统与学术立场,但是,与只从自我出发的将自己国家的文学与他国进行比较研究的前一种类型,是存在其本质差异的。从整个世界范围来讲,这样的比较文学研究照样可以形成一个宽阔而有限的序列。也许有人认为这样的研究并不存在,但事实不仅证明这种研究早就存在,并且国外的学者所从事的研究也富有成效,如法国学派影响学者在早年就出版过《莎士比亚在欧洲大陆上》之类的著作。并且,这是一个相当广阔而有意义的研究领域。这样的相对于研究的对象来说,站在第三者立场上所进行的国与国之间文学关系的研究,也许比站在本国立场上所进行的本国文学与他国文学之间关系的研究更客观、更科学。

对这样一种研究类型与模式,应当强调以下三点:一是个案研究的基础性意义;二是需要研究者拥有掌握多种语言的能力;三是需要研究者对自己的研究对象做出更多的实地考察。

所谓个案研究的基础性意义,是指这种比较文学类型的研究,要特别注重对作家与作家之间影响关系的考察。如拜伦对普希金作品的影响、莎士比亚对易卜生戏剧的影响、雪莱对泰戈尔诗歌的影响等。只有在这种个案分析与研究非常充实的条件下,才有可能清理国家与国家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在某一个时代、某一个方面的文学之间所发生的关系。宏观性的论文我们并不反对,并且我认为这样的论文也很有价值;但是,如果没有以充分的作家与作品个案研究作基础,那样的宏观概括可能会是极不准确的,而理论的抽象也许会流于一种空想。在前一种研究类型里面,其实也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从一国出发的比较文学研究,也需要以个案为基础进行分析与评判,不然也可能会流于一种空想性的抽象、印象式的描述。而真正的比较文学的影响研究,对此种情形往往是采取排除态度的,因为所谓的“影响研究”,基本上都是以材料为研究对象与分析内容的,没有具体的材料来说明二者之间存在影响与存在什么样的影响,就不可能成为真正有价值与意义的“影响研究”。所以,在这种类型的国家与国家文学关系的研究中,我们要强调对其间的作家作品等个案的文学现象进行考察与研究,并且认为这种研究往往具有一种基础性的意义。

所谓研究者要拥有掌握多种语言的能力,是指这种类型的比较文学研究,往往需要研究者掌握多种语言,至少是在除了自己的母语之外,还要掌握两门以上的外语;不然,就不可能从事这种类型的比较文学研究。中国学者从事这种类型的比较文学研究,则需要除了自己的汉语之外,再掌握两种以上的外语,如英、俄、日、法、德、西班牙语等语言中的两种,因为这几种语言是世界上比较通行的语言,与中国也有更加密切的关系。从中国学者外语构成的现实情况来看,一个人要掌握两种以上的外语,是并不容易的,需要自小就开始训练。我认同外国文学界著名的前辈学者王忠祥先生有关“两种外国文学”⑤的观点:根据原文研究外国文学是最好不过;但是,如果一个研究者的外语水平不是很高,根据一种或几种比较忠实的译文,也可以研究他国的文学。中国学者所从事的两种外国文学研究,往往都有自己的特点与优势。但是,因为外语的掌握为研究者直接阅读原文提供了条件,因此,如果能够尽可能地阅读原文以从事他国文学之间的关系研究,则是一条无可挑剔的途径。“原语外国文学研究”与“译语外国文学”真是各有长短、难分高下,往往能够发挥各自的长处,共同为中国的外国文学研究事业作出贡献。

所谓研究者需要更多的实地考察,是指在这种类型的比较文学研究中,需要对外国的作家与作品具有一定的感性认识,这种感性认识对于比较文学研究者来说很有必要,也特别重要。因为一般而言,研究者不在那两个国家长期生活过,对于那两个国家的作家、作品等文学现象,则可能没有直接的、感性的、真实的印象。所以,如果只阅读关于那两个国家文学的文献资料的话,则可能会出现对作家作品、文学社团与流派等文学现象评价不准确的毛病。因此,如果能够通过访学、旅游与学术会议的方式,对所研究的国家的文化与文学进行实地参观与考察,特别是对相关国家里作家的故居、纪念馆、图书收藏馆、亲属、学生、后人、研究者等进行访问,则会对自己的研究的真实性与原创性产生重要影响。随着世界各国文化与文学交流的加强,从事学术研究的人员到外国进行访学与访问的机会越来越多,这就为直接的了解与学习提供了基本的条件与极大的可能。在对世界文学的比较研究中,对文学文本的研究当然是最为基础的,因为对于一切文学现象的研究往往都不可能离开作家所提供的文学文本;但是,文学研究与其他社会科学、人文与艺术学科研究相比较,往往具有自己的特性,那就是要有实地的感性经验,这种感性经验会加强研究者对于文学作品的审美、加强对文学理论问题的思考。我个人认为并坚定地相信,在比较文学研究中,这种直接的经验不是间接的经验可以取代的。在比较文学下潜模式的建立中,对中国之外的国与国之间的文学关系的研究,是对中外文学关系研究的重要补充,不可或缺,但相对较难操作,主要是因为这样三点:一是多种语言上的困难;二是直接经验的缺失;三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脱离自己的文化传统来看待他者以及他者的文学。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其操作上的困难,就人为地忽略不计,或者认为它不存在,或者认为它没有必要与价值。如果这样的话,那中国的比较文学建设就会受到很大的损失,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就很难得到完整地建立并在世界上产生巨大的影响。

自然,在世界各民族文学的研究中,还有一种将整个世界文学放在一个整体里面进行研究,以一个学者的眼光来观察世界上所有国家与民族的文学,其实就是一种世界文学的研究。“世界文学”⑥自歌德先生提出来以后,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但是,这个概念主要是针对文学创作而言,而不是针对文学研究。但“共同诗学”也是可以而且应当去进行认识与考察的。因为世界各民族的文学的确存在共通性,当然同时也存在差异性。认识其差异性很重要,认识其共通性也很重要,因为共通性能够说明的问题往往十分重要。因此,我认为如果有人能够将整个世界的文学当作一个整体“世界文学”进行研究,那他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真正的博古通今的大学者。

中国的比较文学研究真正要取得突破性的成就,将中国之外的两国文学之间的关系作为研究的对象,进一步将整个世界文学当作一个整体进行研究是十分必要的,也是相当重要的。“下潜”不仅要潜到中外文学关系的深处,也要潜到世界各国文学关系的深处,中国比较文学学者不能只是研究中外文学关系,那可能成为专家,但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大学者,更不能成为真正的理论家与学术研究上的集大成者。

三、文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的研究

在比较文学“下潜模式”的建立中,文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的研究也是极为重要的。也许有人反对将文学的跨学科研究当作比较文学研究的内容,认为比较文学不能没有边界,而文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范围非常之广,并且,随着新兴学科的层出不穷,文学与新兴学科之间的关系,也会不断地增加。文学与其他所有的学科之间的关系,如果都要平均地使用力量的话,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学科之间的关系过于繁杂,并且也不稳定,一般学者要从事文学的跨学科研究,几乎是不可能的。正如有的学者所认识的那样,一个学科都没有研究清楚,还想跨学科,简直就是一个狂妄之人的异想天开。这样的说法表面上看起来是有道理的,其实是并不了解比较文学的要义,体现了一种学术上的保守主义态度。因此,我并不完全认同这样的说法,相反,我认为有的学者所提出的文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研究,不仅是有可能、有必要的,也是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

对此,我们需要做出辨析:其一,最好不要将文学和其他学科的一般关系作为比较文学研究的内容,如文学与哲学、文学与科学、文学与语言学、文学与艺术等,不便于作直接的、空泛的议论。如果一般而论两者之间的关系,不会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也不会说明什么重要的问题。所以,对文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的研究,对其内容与角度需要加以限定,不然,就会因为大而空而失去自己的意义。比如说我们说文学与科学之间的关系,一个是文学,一个是科学,其相互之间的距离是相当远的,并不具有多少共同性;当然,就某一个历史阶段而谈两者之间的影响与被影响之间的关系,则是另外一回事。比如说“19世纪法国小说与科学主义思潮”、“20世纪后期美国小说与计算机技术”这样的题目,则是成立的。其二,不是所有的学科都与文学发生了关系或者会发生关系,特别是文学与新技术中的某一个具体的分支学科之间,如文学与新型材料学科之间,也许就不存在任何实质性的联系。因而作为比较文学研究者,我们不能将所有学科与文学的关系,都列入自己的研究范围。与文学的关系比较近一点的是哲学、宗教、语言学、艺术学、影视等人文与艺术学科,当然地理、伦理、政治、经济、环境、生态、计算机等与文学的关系,也还比较密切。而其他的学科,如物理、化学、生物、植物与文学的关系,则不是那么密切;研究他们与文学的关系,则没有什么实际的材料来支撑,也不会有太大的意义。如果以文学为核心的话,与文学的距离比较近的学科,则可能形成一个文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的“内层核心圈”,应当受到我们的强烈关注;相反,离文学比较远的学科,则只能形成一个文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的“外层离散圈”,则不应当受到我们的过分关注。如果中国的比较文学学者能够对此加以区分,则更加有利于“下潜模式”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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