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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意盎然各千秋:《诗经·蒹葭》与《小爱神》第75首意象比较

2009-03-09杨轶芳

山花 2009年2期
关键词:爱神爱情诗爱恋

杨轶芳

爱情是人间的至情,诗歌是语言的精粹。以精粹的语言写人间至情的爱情诗,无论中西,自古至今都不乏优秀篇章。意象,是诗歌艺术的精灵,是诗歌中熔铸了作者主观感情的客观物象。诗歌的意象,是构成优美诗篇的基础,也是读者对诗歌的审美评价和依据。在中西爱情诗篇中,中外诗人都以饱蘸情感的笔墨,通过不同的意象来抒发对爱情的渴望与礼赞,表达得到爱情后的幸福及失去后的忧伤。《诗经》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也是我国最早体现爱情的文学载体。而英国的爱情诗则是以埃德蒙·斯宾塞(Edmtmd Spemcr)的89首十四行诗《小爱神》首开其端。在这里,我们分别从中选取都采用了“水”意象的《诗经·蒹葭》和《小爱神》第七十五首进行比较,从而探讨中西爱情诗在意象上的区别。

一、委婉含蓄与豪迈奔放

《诗经·蒹葭》选取水、蒹葭、霜、白露等意象,营造了一种朦胧、清新而又神秘的意境。全诗如下:

诗经·蒹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唏。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诗中水的意象正代表了女性,体现出女性的美。她一会出现在水边,一会又出现在水之洲;蒹葭是我们所说的芦苇,这首诗选取芦苇为情感依托来寄托相思之情,让许多读者理解起来都颇费周折。芦苇属于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这不像极了人类的情感吗?人的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感情,这里的“情”正像是芦苇的根。该诗还选取了霜和白露两种意象。看似简单的秋季之物,其寓意也须经过再三思量才能得以彰显。露之为物,瞬息消亡。霜者,露所凝也。而人的感情,也是虚幻而未形。用霜和露来衬托人的情感,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该诗以少许表现多许,以表面极经济的文字建构出一个十分广阔的想像空间,作品没有直接抒情,没有叙述这位恋者对心上人如何思念,而只是反复采用蒹苍露白来渲染深秋凄清的气氛,形象而又含蓄地烘托出人物痴心的迷恋、刻骨的相思和失望的痛苦:求佳人而不可得,于是相思益甚,其情益坚,虽不可得而情不散,故终受其苦。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此相思之最苦者也!

《小爱神》第七十五首的风格与之截然相反,意象的运用是整首诗的最大亮点。诗人这样写到:一天,我在浅滩上写下了她的名字,/可是阵阵的海浪打过来,将它冲走:/我把她的名字又重新写了第二次,/却涌来潮水,将我的心血化为乌有。(李赋宁译)该诗主要选取水为意象,具体说是海意象,包括浅滩、海浪、潮水。隐喻和感官对大海运动的感知的呼应展现在读者面前迷人的景象。斯宾塞把征服世界的死亡一海水拟人化比作“猎食的野兽”,它轻而易举地把男人写在沙滩上的字迹变成“猎物”,字迹被海浪吞去。潮起潮落则象征着人的生命,生老病死循环往复,而并非一个固定静止的事物。潮水正是生命的源泉,男人写的字被海水吞没正是寓意人必须服从生命循环的规律,但是唯一不变的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因为诗歌已使之永恒:我的诗篇会让你非凡的美德永生/并且会把你光辉的名字留在天国。/当死神征服整个世界之时,在天上,/爱情将延续,使生活翻开新的一章。厌荒地老的爱情通过诗人与海的抗争表达得淋漓尽致。这样奔放、炽烈、坦露的爱的表白,令每一位读者都立刻感受到灵魂的震颤。人们诵读此诗就可以直接领会到作者的胸臆,不须仔细揣摩,他的感情是明朗的,一泻无余。

对比两首诗歌,我们不难发现:中国的爱情诗大都要经过细细推敲,慢慢咀嚼才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出那份情,那份意。西方的爱情诗与此相反,多是热烈奔放,直抒胸臆。

二、愁苦相思与爱恋倾慕

“古之写相思,未有过之《蒹葭》者。”这一美誉归功于《蒹葭》把暮秋特有的景色与人物委婉惆怅的相思感情完美地交铸在了一起。诗中展现出一幅河上秋色图:金秋之季,拂晓之时,芦花泛白,清露为霜,瑟瑟秋风,苇丛起伏,茫茫秋水,清澈澄明,水上烟波万状,空中雾霭迷蒙,弯曲的河道,水中的小洲,宛然在目。这境界,是在清虚寂寥之中略带凄凉哀婉色彩,细细品读,只觉情调凄婉,境界幽邃,意蕴无穷。蒹葭、白露、伊人、秋水所营造的萧索的秋景正是此时诗人凄苦心绪的流露与外化。诗中主人公在河畔徜徉,凝望追寻河对岸的“伊人”。这“伊人”是他日夜思念的意中人。“在水一方”是隔绝不通,意味着追求艰难,造成的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抒情主人公虽望穿秋水、执著追求,但“伊人”都飘渺阻隔,故而诗句中荡漾着无可奈何的心绪和空虚怅惆的情致。这首诗就是表现了主人公对美好爱情的执著追求和追求不得的惆怅心情。

《小爱神》第七十五首则主要抒发诗人对恋人的爱恋与仰慕。全诗情真意切,情味盎然,字里行间洋溢着诗人强烈的感情。诗人和他的恋人在夏日的海边,谈情说爱。环境看来似乎十分寻常,但是诗人却以充满诗意的浪漫行为(在海边的沙滩上写着爱人的名字)使其特殊化和个性化。不过潮水不断地冲刷掉诗人写在沙滩上的爱人的名字,使其辛苦变为徒劳,但是诗人并未因此伤心颓废,相反还坚信他们之间的爱情会因诗篇而得到永存。该诗寓意浅显易懂,诗人的爱恋之情自然流露。此外,诗人在创造性地提出爱的疑问的同时也解答了恋人的迷惑:深信自己恋人的美德将永远得到人们的赞美,并且还揭示了“世间万变,唯有爱情永恒”的真理。

中国古典爱情诗多抒发相思恨别之情,其意象也多表现为愁苦类:或表达忧愁、悲伤心情;或渲染凄冷、悲凉气氛。而西方诗人大都着意描绘自己对恋人的追求与颂扬。其意象以爱恋倾慕类为主,以表达爱恋和倾慕之情。

三、“物我同一”与“物我割裂”

在意象创造方面,中国的爱情诗中,诗人主观的意与客观的象能浑然融合,从而具有一种物我同一的特性。在《诗经·蒹葭》中,诗人与客观物象就存在四种同一:第一,诗人追寻恋人如梦如幻、如醉如痴、神情恍惚的主观情愫,与秋晨雾霭、烟水迷离的景致浑然为一。仿佛这迷茫的烟水晨雾就是此时诗人痴醉的梦幻化生而成,情景相生,难分难解;第二,诗人追求恋人的绵绵情意与“伊人宛在,觅之无踪”,若隐若现的境界浑然为一。正因为“宛在”,诗人才不复追求,不肯作罢;第三,诗人左右求索的迫切焦急心情与“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浑然为一。“溯洄”、“溯游”的匆忙连续相从,全出于追求者心情的焦急;第四,主人公追求无着的惆怅失意心情与深秋一派萧瑟的景象浑然为一。诗人追求不获的失意、烦恼和痛苦与秋霜、秋风、秋景的悲凉之境相交融。诗人在这些意象中找到了自我,从而达到了物我的同一。

而在西方爱情诗中,诗人主观的意与客观的象之间存在着距离,从而具有一种物我割裂的特性。在《小爱神》第七十五首中,就先后出现了两种割裂:第一,诗人在浅滩上写下爱人的名字,可是却被大浪给冲掉;第二,海是征服世界的死亡,爱人也将仍归一死,但是其品德将永存,其爱情将不朽。诵读此诗,我们能明显地感到,海始终是作为一种与诗人对立的客观物象而存在,从这一意象中,我们找不到诗人的影子存在,而诗人也并未把其中任何一种物体作为自己的化身,而是力图站在这个物象之上并克服它,来抒发自己的强烈的感情,来阐发自己爱情不朽的理念,诗人主观的意与客观的象之间无法达成水乳交融的默契与和谐。

四、总结

《诗经·蒹葭》与《小爱神》第75首是中西方两首具有代表意义的古典爱情诗。而且,都采用了“水”意象。对比两首诗歌,可以帮助我们认识和发现中西爱情诗在意象创造方面存在的较大的差异。总的说来,中国爱情诗中的意象具有含蓄委婉、幽怨悲伤及“物我同一”的特点;而西方爱情诗中的意象则具有豪迈奔放、爱恋仰慕及“物我分割”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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