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事视角和叙事伦理看《伤逝》的叙事模式
2009-02-21胡海明者丽艳
胡海明 者丽艳
摘要:通过从叙事视角和叙事伦理的高度审视人的灵魂,去分析人性的真善美假恶丑。关注灵魂叙事在文学创作中的不朽价值,去倾听每一颗灵魂破碎的声音,反思伟人之所以伟大在于他既是道德良心的审问者又是良心的罪人,以此洞察灵魂的深,
关键词:叙事视角;第一叙事人称“我”:叙事伦理
《伤逝》是伟大作家鲁迅唯一一部以爱情描写为题材的作品,叙述两个因自由恋爱而结合到一起的青年男女在强大的封建习俗的压迫下,遭致爱情的破灭。女主人公在旁人充满鄙视的眼光下郁郁而终,反映了封建势力封建习俗的吃人经历以及小资产阶级追求个性解放的局限性。
作为中国“五四”时期的启蒙作家们,一改中国传统小说中喜用的全知全能的叙事手法,大胆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包括日记体、书信体)手法,而且在第一人称叙事中,叙述者“我”大都是主角,是“我”自己的故事和感受,通过第一人称的“我”叙事不仅增强作品的真实性,而且拉近了读者和作者的距离,让读者迫切的感受到“我”随着叙事人身份而体验经历文本中的一切。首先作为第一人称叙事相对于传统小说的全知叙事它最易辩认,其优势也最为明显:其次在限制视野的处理上,比第三人称叙事更易于掌握:最后“五四”作家从表现作家自身生活经验和感情需求的角度考虑,第一人称叙事无疑最适宜。同时,第一人称叙事除为增加故事的真实性这一共同处外,第一人称叙事必须贯穿小说始终,而非仅为第三人称叙事之点缀;“我”绝非仅为他人故事的转述者,而是作为参与者进入故事中,并且“我”的性格得到了较为充分的显示。
鲁迅的作品《伤逝》无疑是第一人称叙事的典型代表作品,主人公涓生既是叙事者又是以主角的身份参与到叙事中,贯穿全篇始末,令主角的心理历程得予淋漓尽致的展示。同时文本在第一人称叙事中也交杂地出现第三人称“他”的叙事。
在《涓生的手记》长达十一页的叙述中。涓生不仅以见证人的身份出现在故事中,而且以男主人公的身份见证着我和子君所经历的一切,通过“我”这个叙事者对往事的叙述,追述了“我”对子君的回忆、内疚、悔恨,以及子君不在后“我”在空虚与寂寞中痛苦地活着的内心感受。这一部分故事无疑把第一人称叙述者的内心感受作为表达的中心,与全知叙述相比,在第一人称视角模式下。叙述者以第一人称的身份和口吻讲故事,他(她)似乎在讲自己的亲身经历,通过这种叙述者的眼光来观察故事世界,读者容易产生一种直接接触故事世界及故事中人物的感觉,因而叙事具有很强的直接性和生动性;同时,第一人称叙事者是以追忆往事的眼光叙述和经历事件的眼光叙述,时而处于故事的中心观察,时而有置于故事的边缘旁观。这两种不同的叙事眼光交替出现是第一人称全系统分裂为两处自我:“叙述自我”和“经验自我”,与这两种自我相对应的第一人称视角包括两个层次:叙述自我的视角和经验自我的视角。文本开头即“涓生手记”中涓生以回忆的方式讲述了他与子君同居时的会馆偏僻破屋的环境的叙述就属于自我视角的叙述,采用这种视角渭生能够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重新观察已经发生的事情,因而能够重新认识到自己对子君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形成他往后独自反思时的内疚与忏悔。但是这种叙述自我的视角容易使故事事件与读者之间距离拉大,读者在没有接触事件的情况下容易对涓生叙述的真实性产生质疑,这时叙述自我就转人经验的自我,以便缩短读者与故事事件和人物之间的距离,从而使读者产生身临其境之感。文本中子君到“我”的破屋来,我们开始同居,以后我无力负担起两人的衣食住行而开始逃避冷漠子君,子君后来被其父领回家。这些故事叙事采用的都是经验自我的视角。
作为叙事者,涓生以一个主角的身份向读者叙说自己经历的真实境况,以直接引语的形式转述故事中人物的话语,使读者“看到”了人物的真实心理活动,听到人物的直接声音,因而缩小了与人物的距离,并从文本中人物的实际话语窥探人物内心活动,从而在情感上与人物保持正确而恰当的距离。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
这就是以直接引语的形式在转述子君的话语,让读者感受到一个敢于追求个性自由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为了爱情而勇于蔑视一切封建权威、封建习俗的大胆心声,以及追求自我独立的自豪宣言。叙述者“我”的灵魂被震动、被鼓舞,终于鼓足勇气以蔑视一切封建权威的态度勇敢的和子君同居。但这种阿Q似的掩耳盗铃的做法显然不能奏效,“我”生活在现实中,而且是在一个强大的封建习俗的包围中,“我”对周围一切鄙视仇恨排斥的眼光被视为异端的眼光不可能不在意,当爱情的新鲜感转人为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厌倦感时。“我”眼里的子君不再读书,沉溺于做一个夫唱妇随的好太太的角色里,她的身材变得臃肿肥胖,家里的开支人不敷出,她仍然无法顾及体谅“我”赚钱的辛劳,我开始厌倦。由于周围封建习俗的强大偏见,“我”这个人们眼里的异端终于被解雇,丧失了基本生活的来源,我们的爱情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在我们处于经济危机的关头,“我”不是积极的寻找出路,而是消极的跑到图书馆故意冷落子君,而不顾及家里的她是否温饱。后来子君被其父领回家中,在世人冷漠鄙视的眼光中郁郁而终。
作为读者的心也随着子君的逝去而倍感灵魂的震撼,感慨追求个性自由解放思想的小资产阶级在面对强大的吃人的封建礼教的脆弱性,毕竟爱情不是风花雪月下的卿卿我我,它毕竟要以经济基础作为后盾,丧失了赖以生存维系的经济基础,任何爱情的本质都是无法经历时间的虚假,同时作为读者也可以感慨到人性中“自私是人的本性”这句至理名言。整个故事谴责不仅是吃人的封建礼教,也谴责了“我”自然而然的成为封建礼教中吃人的一员,对子君的死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所以“我”的后半生是在忏悔中灵魂的被惩罚中度过的。
米兰·昆德拉说:“发现唯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乃是小说唯一存在的理由。一部小说,若不被发现一点在它当时还未知的存在,那它就是一部不道德的小说。知识是小说唯一的道德。”这意味着小说固有的道德图景不能成为小说的价值参考,小说必须重新解释世界,重新发现世界的形象与秘密。也就是说小说家的使命,就是要在现有的世界结论里走出,进而寻找到另一个隐秘的沉默的被遗忘的区域。在这个区域里,提供新的生活认知。舒展精神的触觉,追求人性深处的答案,这永远是写作的基本的母题。在世俗道德意义上审判“恶人恶事”,抵达的不过是文学的社会学层面,而文学所要深入的是人性和精神的层面,文学反对简单的结论,它守护事物的的复杂性和丰富性,它笔下的世界应该具有无穷的可能性,它所创造的精神景观应该给人提供无限的想象,文学要回答现实所无法回答的问题,安慰世俗价值所安慰的灵魂,所以“我”在忏悔的悔恨中想像着:
“我愿意真的有所谓的鬼魂,真的所谓的地狱,那么,即使在孽风怒吼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否则地狱的毒焰将围绕我,猛烈地烧尽我
的悔恨与悲哀。”
在这人性的善的灵魂终于良心发现,一种自我不曾饶恕自我无知的过错而导致他人死亡的自我灵魂的终生惩罚,一种灵魂的善终于战胜了人性的恶,一种人性的精神的复杂性丰富着人这种精神动物的内涵,让人性在美丑、善恶、成败的理性思辨中克服假、恶、丑而达到真、善、美的境界,虽然结局是以死亡的崇高为代价换取人性的新生,但毕竟死得其所。因为死亡不仅是旧事物的结束,而且意味着新事物的开始,人性在道德良心的审判中获取了新生。
鲁迅认为:“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审问者。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审问者在堂上举劾着他的恶,犯人在阶下陈述他自己的善:审问者在灵魂中揭发污秽,犯人在所揭发的污秽中阐明那埋葬的光耀,这样,就显示了灵魂的深。在甚深的灵魂中,无所谓‘残酷,更无所谓慈悲,但将这灵魂显示于人的,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
鲁迅在创作中体现着灵魂的伟大审问者和灵魂的伟大犯人的身份,讯问着人性的善恶。挖掘着人性灵魂中的深,将一颗带血的伤痕累累的心呈现在世人面前。让世人在灵魂的解剖中讯问着自身身上的善与恶,体现出了一种自我灵魂的道德拷问,以安慰世俗价值所安慰的灵魂,完完全全的体现出一种文学创作中灵魂的叙事——西方文学核心的创作基础。
《伤逝》作为第一人称叙事者的主角的主观感受来安排故事的发展节奏,并由叙事者的情感决定叙述的轻重缓急,以便突出作家的审美体验。众观全篇,副题是“涓生的手记”,故事完全从涓生的主观感受出发,以此作为叙事视角,从头到尾伤感的主旋律始终一直高扬,最后是默然无语的结尾。在涓生的自我忏悔、自我反省中仍可看到涓生的局限性。通篇文章以第一人称的叙述者贯穿始终,但这第一人称的叙述者却分为“过去的我”和“今天的我”,“今天的我”对“过去的我”的解剖:“今天的我为安慰不安的灵魂,在一种空乏的自我谴责中,有意无意为自己开脱”。
“待到孤身独坐,回忆从前,这才觉得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叙述者认为涓生与子君的爱是盲目的,这对子君来说在情感上是不公平的,子君为了涓生抛弃了一切,得到的结果却是在经济危难中涓生对她的抛弃,涓生没有丝毫的悔意,在他从第三人称插入的叙述者的口中了解子君的死亡后,他又在空乏的自我谴责为自己开脱,一种自我不安的体现,表达了一种人性的虚伪自私。
在子君被父亲带回家后这一段的细节描述中,作者采用了第三人称的叙事方式,以便增强作品的的真实感,在第三人称的平淡口吻的叙事中更能表达出封建礼教的吃人性以及“我”对子君的内疚到后来的忏悔心理,透过作者的字里行间的背后读者能够感受到国人的麻木自私愚昧无知的灵魂,起到了一种对人的了灵魂的拷问作用。正是以灵魂的审判者和灵魂的犯人的身份的这种情感融入到文本中,透过对人性深刻的体察和理解,鲁迅提出了对世界和人心的创建,建立起小说自身的道德——“一种不同于人间道德的伦理诉求,以生命和灵魂为主角的叙事伦理,是一种生存伦理,关注个人深渊般的命运,倾听灵魂破碎的声音,体现了作家对生命的、人性的感悟。它拒绝以现实人伦的尺度来制定精神规则,也不愿停留在人间的道德是非之中,它用灵魂说话,它用生命发言”。
鲁迅将生之悲哀与生之喜悦合二为一,在“通常之人情”中追问需要人类共同承担的“无罪之罪”,以“伟大的审问者”和“伟大的犯人”的双重身份写出了“灵魂的深”,体现了叙事的伦理,关注国人苦难的命运,倾听灵魂破碎的声音,用灵魂说话,用生命发言。给读者留下无限的思索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