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她时代”，“她”变了

申黎明　张　超

摘要：近几年“她时代”频频亮相，“她”在进入“她时代”这个结构之后，意义发生了泛化，由原来的女性第三人称单数代词变成了泛指女性群体的代词。本文试图从分析“她”的产生到“她”进入“她时代”后的用法，找出其在意义和用法上的变化，并探讨其变化原因。

关键词：“她”“她时代”意义词性变化原因

2000年1月，美国方言学会进行了一次有趣的“世纪之词”评选活动，当时获得提名的候选词有“自由”“正义”“科学”“征服”“自然”“OK”“书”“她”等，“科学”与“她”进入决赛，但最终“她”以35票对27票战胜了“科学”而成为“世纪之词”。这一活动虽然不具有广泛的代表性，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在新世纪中对于女性的关注。这种关注引出了一个新的时代——“她时代”，或“她世纪”。

一、频频亮相的“她时代”

如果说美国方言学会的评选涉及范围太窄，不能代表一个时代的民意的话，那么当今媒体对“她时代”的广泛使用就应当很具有代表性了。如：

(1)在信息时代，有越来越多的工作依靠脑力而非体力，因此女性的工作机会增加了。她们阅历丰富，思维成熟，擅长人际关系，善于学习，具有成功的欲望与执著的信念。于是越来越多的女性打破了所谓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成为各行各业的主管、经理、CEO，因而有学者将这一“巾帼不让须眉”的时代称为“她时代”。(《人力资源》2004年第7期)

(2)放眼车水马龙的大街，那些驾车者旱已不是清一色的男子汉了，越来越多的“香车美女”在路上飞驰而过。女性已经越来越成为汽车产业不可或缺的细分群体，已经成为车市中令人瞩目的现象，车市已经开始迎来汽车“她时代”的到来。(《中国统计》2007年第3期)

(3)女性意识的设计也越来越占上风，甚至有学者将女性设计意识作为人性化设计的体现。“她时代”已经到来。(《艺术与设计》2007年第10期)

(4)新经济时代产生的新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为知识女性提供了更好的契机，使女性能够平等甚至更加有利地参与到经济活动中来。女性的价值观、领导风格以及她们特有的能力和素质，显示出了无可比拟的优势。越来越多的具备这些特质的女企业家在现代管理中如鱼得水，一直被男性占据的财富领域，开始进人“她时代”。(《致富时代》2008年第1期)

(5)以“创新·超越”为主题的中国女性报媒联谊会第一次会议在重庆举行。这是国内首次以“女性报媒”为参会主体举办的全国性会议。(《中国妇女报》《新女报》《今日女报》《现代女报》等7家代表当今国内女性报媒最高水平的报纸掌门人相聚一堂，共话女性报媒的成长与发展。这表明女性报媒正在“集体觉醒”：要顺应“她世纪”浪潮，激流勇进，利用女性报媒的特色，做大市场空间。(《中国报业》2006年8期)

此外，不少文章标题中也直接用到了“她时代”，如：职场里的“她时代”(《职业技术月刊》2003年3月)、直销“她时代”(《企业导报》2004年第09期)、商界“她时代”(《经营者》2006年第3期)、“她时代”十年纪——十个女性和她们的十年(《潇洒·Chic》2006年第12期)、高考“她时代”(《中国新闻周刊》2007年7月30日)等。不容置疑，“她时代”来临了，我们走进21世纪之际，也走进了“她时代”。不过我们注意到，走进“她时代”之后的“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二、“她”的产生

五四以前，汉语第三人称单数一般用“他”“伊”“彼”“其”等表示，不分阴性、阳性和中性。白话文兴起后，“彼”“其”等古汉语色彩较重的词被废弃，而“他”则被更加广泛地用来作第三人称单数，‘不分男女。不过此时期印欧语特别是英语作品不断进入中国，这些作品中有男性的“他”(he)，有女性的“她”(she)，而汉语用一个“他”字去对应翻译，总显得格格不入。与此同时，新思想的输入也使人们开始重视女性的地位，甚至还出现了女权主义者。人们认为，由于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都是男性掌握着话语权，“他”虽然表面上不分男女，而实际上在多数情况下都是指男性，这从五四前的白话文作品中不难看出。于是，人们需要用一个专门的词与“他”对应，以表示女性的第三人称单数。1920年以前，曾有人在文学作品中用“伊”来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但因为这个字使用了与“他”一样的部首“亻”，而这一部首已经被赋予了男性意义，所以“伊”终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与接受。1920年8月9日，《时事新报》的《学灯》上刊发了刘半农的《“她”字问题》，在此文中，刘半农提出用“她”字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1920年9月4日，他创作出《教我如何不想她》，第一次在诗中用了“她”字。后来，语言学家赵元任又为这首诗谱写乐曲，成为歌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一时间在海内外传唱开来，“她”作为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的一个词也被人们所周知。在字形上，由于“她”与“他”具有共同的部件“也”，又具有意义相对的两个部件“女”“亻”，正好映射了男女之间既有共性也有差异的现实，因此很快被人们接受并使用。

三、“她”的意义及用法变化

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这是原来的“她”。而如今，进入“她时代”后，“她”明显不再“涛声依旧”了。对以上例子以及相关的语料进行分析后，我们发现，“她时代”中的“她”泛指女性。“她时代”其实就是“女性时代”。从词义范畴上看，“她”在进入“她时代”后词义明显扩大了；从词性上看，原来的“她”是一个代词，而“她时代”中的她却相当于一个通称名词。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在“她时代”这个结构中，还体现在“她势力”“她风格”“她时尚”等结构中。这些结构都是偏正结构，“她”在其中作定语。定语和中心语之间的语法意义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限制和描写。根据刘月华、潘文娱等编著的《实用现代汉语语法》的界定，“限制性定语是指从数量、时间、处所、归属等方面对中心语加以限制的定语，其作用是指出中心语所表示事物的范围”，“限制性定语具有区别作用，它指明在一些事物中是‘这个而不是‘那个”；“描写性定语指从性质、状态、特点、用途、质料、职业、人的穿着打扮等方面对中心语加以描写的定语”，“描写性定语的作用只在于描写。使用这类定语时，说话者所着眼的主要是所描写的事物本身，而不理会是否还有其他同类事物存在。也就是说，描写性的定语指明是‘什么样的”(《实用现代汉语语法》)。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的代词“她”可作定语，但通常是限定性的定语，如：

(6)她今天刚回来上班。我听我搭档说，她的父亲去了，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为她父亲的解脱庆幸，还是为一个女儿失去亲爱的父亲悲伤，抑或其他什么。(天涯博客)

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的代词“她”作定语时，有时

带“的”，有时不带“的”，这两种情况均在上例中出现了，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与中心语之间的意义关系都是限制性的，即限定了中心语的所属。与此不同，“她时代”“她势力”等结构中作定语的“她”与其中心语之间的意义关系则是描写性的，即“她”指明了“女性的”这一特点，是在描写“时代”“势力”等中心语所指称的对象的特征。

四、变化原因

“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和其它事物的变化一样，其变化也是外因与内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她”变化的外因有两个，第一是女性的崛起。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在世界大舞台上，女性在社会的众多领域中越来越显示出她们的重要作用。在政治领域，继菲律宾总统阿罗约之后，哈佛大学毕业的瑟利夫当选利比里亚总统，成为这个国家和整个非洲的第一位女总统。几乎同时，德国默克尔在选举中获胜，成为德国历史上首位女总理。其后，南美国家智利也迎来了第一位女总统巴切莱特。而美国2008大选中，希拉里的参选也让人们看到了女性不可低估的力量。此外，美国国务卿赖斯、芬兰总统哈洛宁、拉脱维亚总统弗赖贝加，以及中国各级政府机构中不断增多的女性领导人，让人们看到，在这个新的时代里，女性已经在政治舞台上崛起。在经济领域，女性企业家越来越多，世界上关于女富豪的报道已经让人们习以为常。就算是普通女性，她们在这个时代里也发挥着特别的作用。有头脑的营销人士纷纷注意到，现代营销不能像以前那样仅仅锁定拥有金钱支配权的男性，而应当花更多的精力在女性身上。房地产经销商们发现，在买卖房屋时，家庭主妇们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汽车经销商们也发现，一个家庭在购车时，女性也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不少女性本身就是汽车的消费者。而时尚产品的经销者们当然更是主要以女性为经营对象。在文化领域，女性作家、画家们举不胜举，她们和男性艺术家们一样，对社会发展发挥着积极的作用。种种迹象表明，我们所面临的时代，是一个女性势力崛起的时代，或说是“她势力”崛起的时代。

“她”变化的第二个外因是人们在选词用词上的求新求异心理。和许多新词出现的原因一样，“她”的意义及用法的变化也缘于人们在选词用词上的求新求异心理。人们本可以用“女性”这个词，但这个词一方面书面色彩浓重，一方面也少了些新意，用它难以突显当代女性地位的独特性。换作“她”后，新异感顿生，并且由于“她”作为代词为人们所普遍熟悉，所以在新异感之外还有一层亲切感。新异感加上亲切感，变化后的“她”便获得了广泛传播的翅膀。

“她”变化的内因是“她”字的成因及源初义。刘半农之所以创造这个字，是因为当时有用一个专门的字以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的需要，这是女性崛起的需要。“她”字的诞生，正好迎合了女性崛起的社会需要。而经过了近一个世纪的发展之后，女性在得到越来越多的尊重的同时，还要求在社会各个领域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于是引发新一轮的崛起。“她”再次被用来表达这种崛起，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这新一轮的崛起，不再像五四运动前后那样强调个体被尊重，而是强调整个女性群体对社会的影响力。“她”也就由仅仅指代个体转为既指代个体又指代群体了。

正是由于外因和内因的共同作用，“她”在进入“她时代”后，在意义和用法上都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符合时代的需要，具有时代的特点，是语言中词汇发展的一种正常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