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土固本,回归本真
2009-01-27虞懿
虞 懿
笔者目前任教的文科班里有几个爱好写作的学生,个别学生还颇有写作天赋。笔者认为他们在写作上取得的成绩与教师没有太大的关系。事实上,笔者一直在深深反思:语文教师在学生写作学习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的写作教学该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每当教过一届高三,大量试卷与解题指导尚浮现在脑海,而作文这一栏的答案中往往是“参照2008年高考评分标准”。这个评分标准不仅是考场作文的标准,更是整个高中作文教学的标准,也是相当数量的高中教师在整个教学生涯中不敢不遵循的准则。问题是,标准只有一个,学生却是千人万面,千差万别。于是教师就成了模具生产线上的检验员,检验学生有没有按照既定的模型进行操作,并淘汰不合格产品或勒令其按模型进行修改,直至成为合乎“标准”的产品。著名特级教师黄厚江就曾经这样说道:“长期以来,我们都在作文教学中强调‘一碗水端平,在貌似公正的背后其实牺牲了一部分基础和天赋比较差的学生,因为这些学生的习作距离那个‘客观的标准总是有较大的差距。在我们设立的固定的标尺面前,这些同学都是在不达标准的失败和失望中写作。”对此,笔者想补充的是:这个“客观的标准”同样也伤害了基础和天赋比较好的学生。笔者的几个学生写作能力颇强,却常在模拟考中作文得到低分,他们常常疑惑为什么写作时只能朝着老师指定的方向走。这个“客观的标准”大大影响了他们学习写作的热情,抑制了语文教学范围内的写作欲望,因为他们不想进入规范化生产线却又不得不向分数投降。
高中三年下来,学生往往一年比一年更怕写作,一年比一年更觉得无话可写,一年比一年更觉得不会写——不会按标准写。到最后,写作就成了一件劳心劳力、令人疲惫不堪的麻烦事,而语文教师可能在无意中成了“麻烦”甚至是“灾难”的制造者。
笔者曾经与几个热爱写作的学生探讨过关于写作的问题,谈话的部分内容如下。
教师:整个学习阶段(小学—高中)的语文教学对你的写作有何影响?
陈志炜(高三学生,曾获第八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第九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入围奖、第五届全球华人少年美文大赛少年美文奖、首届全国中小学生创新作文大赛三等奖):我觉得……让我认识了很多字以及简单的语法。语文是由语言与文学组成的,我学到的主要是语言,文学成分不多。但我想我们应当以文学引导人去学习语言,而不该是学习语言后再学习文学。
孙东杰(高三学生,曾获首届浙江省少年文学之星征文比赛三等奖):至少先要肯定,对写作而言,这是一种很好的媒介。
教师:你们觉得对自己写作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陈志炜:具体的说不上来,主要是作家和书籍。作家嘛,外国的多一点,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等;中国的,认为苏童、孙甘露比较不错。至于书,文学理论、西方现代主义小说、武侠、科幻看得比较多。这里我有一个观点,一个作家,无论他创作的侧重点在哪里,他都不能只关注他创作领域内的作品,这样会使其感受不到生活在不同状态下呈现的面貌,会使其笔下的作品显得单薄。
孙东杰:小学六年级升初中那个暑假看了高尔基的《母亲》、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战争与和平》《巴黎圣母院》等等。这一段读书经历是最单纯的,单纯地为了在故事中寻求轰轰烈烈的生活。这也是最理想的阅读方式,即心甘情愿当一位理想读者。初中时学业忙,一本书也没完整看过。读高中前夕看了余华的《活着》,知道了“向死而生”的写实,便接二连三看了他许多小说,“荒诞中的疼痛与坚韧”是我对他一系列小说的评价。高中时受同学影响,才得遇一些20世纪大名鼎鼎的小说家,如卡夫卡、普鲁斯特、昆德拉、伍尔夫、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得到的体验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惊奇,痛苦是因为他们的故事生涩难懂,甚至如梦呓,惊奇的是因为他们可以如此忠于自我,如此执著地用心说话。
从这些谈话中可以发现一个可怕的现实:学生并没有对曾经的语文教师或语文教学在他们写作成长中的影响进行实质的肯定——换言之,语文教师成了他们写作体验过程中多余的人,我们为之呕心沥血的写作教学竟游离于他们的言语生命之外,他们的写作是一种自然生长,对于语文教师来说,这是多么悲哀的现实!
痛定思痛,笔者开始寻找“前车之鉴”。中国古代读书人向来主张“文无定法”,文学史上一次又一次的文学运动就是对文学创作“定法”的否定与突破。而到了现在我们反而给自己给学生设置如许条条框框,实在令人费解。其实,我们不妨试着带领学生一起抛开那些所谓的“标准”,先在学生心中点燃写作的激情之火。
林语堂先生说:“如果你能告诉一个希望成为作家的初学者,第一步不要过分关心写作的技巧,叫他不要在这种肤浅的问题上空费工夫,劝他表露他的灵魂的深处,以冀创造一个为作家基础的真正的文学性格;如果你这样做,你对他将有很大的帮助。”虽然多数学生不会成为作家,但我们的作文教学仍然应该致力让写作成为每一个人倾诉内心、倾诉思想、展现个性的一项活动,让“言为心声”真正贯彻在整个写作过程的始终。
人天生就有一种表达的欲望,如何激起学生表达的渴望是教师在作文教学中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方法可以有很多,形式更不拘泥,但这把“火”须如奥运圣火般能够传递延续,而不是稍“燃”即“灭”。笔者曾经在一段时间里在每个早自习都给学生朗读一段精选的文章,事实证明,那段时间学生都对上早自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笔者读的最多的是余秋雨的文化散文,那些有着深厚文化底蕴和强烈历史使命感的文字深深地打动了学生,后来有很多学生主动阅读了余秋雨的一些作品,在他们的习作中时常出现其人其文。
激起学生表达渴望的可能是优秀的文学作品,也可能是一段优美的音乐、一部影视作品、一条新闻,甚至是一棵树、一株草,而教师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将这些激荡学生心灵的事物带入教学以至带进学生心里,让学生的心中时时有美的事物、美的情感,时时被它们感染而产生表达和倾诉的渴望。这样的情感是一种持久的力量,一种动力动机,正如陈志炜同学所言:“情感是态度是悟性,一旦形成就很难再变。”笔者认为,作文教学的目的其实不在于上几堂精彩的作文课,而更应该在于对学生心中这种持久情感的精心呵护。
有了这把激情之“火”后该怎么办?毕竟我们的学生并非个个都有良好的语言表达基础,能够“无师自通”的。许多教师认同这样一种观念:写作好的学生不是教出来的。但很显然,这里所说的“教”其实是教给学生应试作文的模式、技巧,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的私塾教学的主要教学手段就是读书、背书,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关于读书片段的描写留给我们深刻的印象。偏激一点说,正是这种单调的、为我们所轻视的教学手段,为中国文学界培养了无数的大师!某种程度上说,这绝不是那些花样百出、科技含量甚高的现代教学方式可以相媲美的。
笔者列举私塾教育是想提出一个想法,我们的高中作文教学在学生写作上是不是可以少点纯技法的指导,而多点读美文、背美文,并进行模仿、思考、领悟的时间。技法的指导固然是不可少的,但学生对技法的掌握应更多地来自于实践,而实践多半从模仿开始。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说过:“我们不必唱高调轻视模仿,古今大艺术家,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不经过模仿阶段的。第一步模仿,可得规模法度,第二步才能集合诗家的长处,造成自家特有的风格。”这里的模仿应是指体验优秀作品的情感、思想,学习作者用来表述其思想情感的手法。模仿不是作文教学的目的,但却是走向“自家特有的风格”的必要途径。
我们的作文教学应该尽可能地给学生提供可模仿的优秀例文,这种例文可以是名家名作,也可以是高考满分作文、同龄人的优秀习作,当然也可以是教师的下水作文。总之,阅读应是写作的必要前提,擅长写作的学生无一不是大量阅读的受益者。
少了技法指导的作文教学似乎忽视了教师的作用,但事实上,写作就是一种私人化的活动,教师指导得再多,如果学生“无动于衷”,那么一切都是无用功。我们教师真正该做的是催发学生心中潜藏的倾诉热情并提供承载这种倾诉的可模仿途径。能够让学生“全身心全方位”地“投入”( 孙东杰语)到写作中来,才是一个语文教师在作文教学中最大的贡献和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