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叙的诗

马　叙

倒影

一个倒影在今天消失了。它是一只动物的倒影。

在我读着的页码里，一个字

把外在凌乱的笔画紧缩进它的内心

把一个语音缓慢地打进我的喉咙深处

我的心脏的病埋藏了已经二十年

只有其中一次出格的跳动出来与它对应

其余的，被写进病历与医生的日志

现在，当我说一个倒影的时候

说得是那么的力不从心

更不要说那只已经不存在了的动物

更不要说那个倒影其实是那只动物的倒影

现在是，更多的东西在我的周围游荡着

电脑。网络。卡车。书店。

崩克。烟草。税收。公务。

一次醉酒。昏睡。半夜出走。把另一个人搞倒。

性交。吹嘘。虚脱。公共场所。清晨的散步。

我不说。

要往更乱处走。要被这个世界彻底地打倒。

要被这只已经消失的动物嘲笑。

要让最后的一次心跳压乱一个复杂的检测仪。

桥上

他站在桥上。他寻找着水下的一切

——水波几乎不再。越来越宁静的

一连串的船只，停着不动。

抛起的空气接近着他的想象

一只烟蒂穿过空气下坠。这距离

被反复的上升抓紧，把这一刻铆进他的空腔

带着柴油味的气息，把口语拆乱

把一个疑问还原到肯定。然后

把他的站立姿势摇了摇。然后

一声柴油机的吼声响起。连续的

柴油机的吼声。狗生的！

——他点燃不了另一支烟。

他听不到打火机的声音。

这座桥横在他的胯下。重新开动的船

从桥下越来越快地穿过。他的睾丸下垂

——河面的风把一只水鸟送向了远方。

流水向后

二十年前我已经开始减速——

注意一张废纸的飘落

色彩减到了黑白，呼吸吹重了自己

流水的放大镜把时光搅乱

一只蜜蜂落到我心里，它接走了我的言辞

一种陈旧的创造在我体内弥漫

我长久地在一只狐狸旁停留，旁若无人、停滞不前

老家的门牌换成了蓝色双数

春天燕子飞来，带来新羽毛的荧光

——唉，我几乎平庸了整整一年！

流水哦，你向后，而我则在继续地减速

二十年后，我平静地站在岸边

感谢你带给我再次的平庸与落寞！

暴雨天

枯树用死亡低语。

柏油路在羞耻中加深色泽。

紊乱的天空，乌云的肉体。

急速返回的路边女，她们迅速进入黑暗！

哦，她们转身。她们在转身中肥胖。

暴雨的手指，陆续敲打着门窗。

黑暗的旗帜。晾不干的花裤衩。

情欲洗亮了未来的孩子。

暴雨！暴雨！

低空里乌云翻滚的进行曲！

黑暗诗篇

一黑到底。第二第三天也不要拂晓。

一排牙齿中一颗大牙的痛。把一个年度痛黑。

一个不存在的词，使得一本书籍突然塌坍。

还有更多的书，它们累积得那么的高。

它们的读者散落在各地，我是其中的一个。

小说、散文、诗，三种文体之外，有着我的阅读。

我从白天一直坐到深夜。思维混乱。

被结构的左边有着缓慢到达的乌云。有着失散的文本。

我的内心被拆解。附在其中的页码内，抓住一阵雷声。

风把窗户关上。风吹黑了书内的诗篇。

昨天的抒情，只有一个人，在虚构的声音中阅读。

而一颗牙齿，使得整个身体向着它倾斜并塌坍。

它还带动肺部的扩张。把我的语感掠夺。

在另一种文体的边缘

说出一年的沉默。在某一页中插入一次死亡的默读。

必然的塌坍已经来临。在天将亮之前

我被一只左手掌握。它抽走了我的所有的亮与黑。

而全身的痛，被一只牙齿缓慢地高举！

落下

落下。落到第三层。

这一层堆放着静物：木椅、瓷器、生铁。

落下。在这里，遇到一次长谈——

木椅谈单一。瓷器谈静止。空气谈虚无。

一粒尘埃遇到另一粒尘埃——

它们两个谈无限的生活。

但是，阻止不住。下坠在继续。

来到第二层：这一层空无一物。

它仍有着若干年前的痕迹——

离异的夫妻。死亡的老人。渴水的金鱼。

长大了的孩子带走了所有的器物！

下坠在继续。底层住着一家三口。

通俗的生活带给他们无限的欢乐和烦恼。

吵架。做爱。使用多种避孕方法。

若干年后，生活把他们抬升到第二层。

而我继续下坠。并且迅速地消失——

看到街角，一个撒尿的小孩

转眼间，他已长大、苍老，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新年蚂蚁

向逝去的一年致敬。向更多的日子致敬。

向众多事物中一个低垂的大脑致敬。

向黑暗中的一个白痴致敬。

一只蚂蚁已经上路，它所扛的米粒正接近一个时代。

它用小袭击正在到来的新年。它坐在一个日子上移动

细小获得赞美，并被小心描述。

一幢建筑在升起。加速度的工程害怕完成。

蚂蚁的害怕也一样，历来细小而黑暗。

而内心的历程等待着它来走一回，等待微暗和黑

周围巨大的事物向小歌赞。它们向一个点弯腰。

天空的问候刹时变得又轻又薄

我的黑正一点一滴减少，向着白痴接近。

接着我要歌唱世界的白，白雪、白云、大白菜

而一只忙碌的蚂蚁对比着我的悠闲

新年已到。我的大脑已被彻底漂白！

大风吹走了伞

你在这个雨天出门

随手把心情弄灰、弄皱

用低下的心境把一些东西载走

经过图书馆

用想象问候一个发霉的管理员

雨在下。雨越来越庸俗

你简直就要合拢手中的伞

这时，你来不及想象。这时

多么快——

大雨淋湿了你！

大风吹走了伞！

夏日声音

舌头上压着块石头，我的声音抬起它

——在这个夏日，我要说起你。

空气的味道蜂拥而入！

昨日我还是个哑巴，狠心吞下了多少嘹亮声音！

曾经收紧语言，要运送到伊拉克去爆炸

那些天，我的内心有个鬼魂

坐在云端上收集雨水、名词和情意

子弹头列车驰向远方

铁轨，这对沉默的恋人把时间拉到眼皮底下

滚烫的阳光敲打头发稀疏的顶部

我感受着瞬间的辽阔、欲念和冲动！

明亮的烈焰在深山里变成绿色

它们低头运送我到达山巅。我在这时说出你

用它改造昔日贫乏的种子和语言。

而我，差点就要高过云端！

夏天啊，夏天！

夏天的扩音机打败了多少个年头的四季。

夏天它也打败自己!

而我的舌头上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今天已经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