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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2009-01-12

西湖 2009年1期
关键词:婚纱表妹婚礼

叶千雅刚把婚纱套在身上,门铃就响了。准是送贺礼的来了,她想。不是哪位热心的邻居就是刚从乡下赶来参加婚宴的姨婆婶娘。

她听见在客厅和表妹说话的是石拓,心里很惊讶,照理说石拓此刻应当和她一样,待在家里招呼那些准备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他居然能够脱身跑到这里来。

“她整晚上都在为明天的婚礼准备呢,做面膜,做手膜,做眼膜,试婚纱,”叶千雅听见表妹说,“你不知道她多喜欢你们一起选的这件婚纱,我怀疑她今晚睡觉也会抱着它。”紧接着她听见石拓说:“啊,这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声音透着焦虑和紧张,似乎出什么大事了。

她刚打开房间门,石拓就冲进来,脸色很难看,关门的时候她看见他的手在抖,他指着她身上的婚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她在镜子里目光灼灼地望着石拓,描着彩绘图案的指甲滑过领口,那儿镶着一圈亮晶晶的仿钻,脚步每移动一下,婚纱便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鼓满风的风帆,飘扬在婚礼上,飘扬在新房里,最后,像一片云朵,落入石拓的胸膛。

但他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他没理发,也没刮胡子,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邋遢,“千雅,”他开口说话,脸上满是歉意和自我嫌恶,说出的话也毫无次序前后颠倒,“不是这样的,真的,我没有爱上其他人,我是说,你没有一点对不起我的地方,他们都很满意,这些年来我的家人朋友都夸你是个好女孩,好女人,当然也一定是好妻子。我这样做,并不是想要打碎你有关爱情和婚姻的梦想,我只是,还没准备好,你知道,做丈夫和父亲需要很多素质,我今年二十八岁,对,明年二十九,但心智还停留在二十三,或许是二十四岁,也就是说,我没成熟到结婚担负妻子孩子责任的地步……”

在他语无伦次地说了这一大段之后,她终于听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她脱下婚纱,立刻有劲猛的风钻进她睡裙,像陡然攒起的漩涡搅乱她的身体,她把婚纱仔细地挂在床头,在床边坐下,她很安静,没有生气,没有掉眼泪,甚至脸上连一丝怅惘责怪的表情也不曾有过。

“千雅,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几下,或是摔东西。”说着,他把床头柜上的一只花瓶递给她,似乎在恳求她的发作和责骂。

“石拓,”她开口说话,眼睛并没有离开床头的婚纱,“你瞧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恨你骂你?”她语调平缓柔和,似乎是在对一个经常犯错的幼稚园孩子谆谆教导:“我们相爱一年了,这一年,我很幸福快乐,像所有的恋人一样,如果不是认识你,我想我享受不到如此多的快乐……”她停顿了一下,继续用手去拨弄着婚纱下摆的芍药色小花。

她藕荷色的肌肤和婚纱的颜色特别配,卖婚纱的小姐说,这婚纱简直就是来自她的身上啊。最初她喜欢婚纱的V型领可以露出她好看的蝴蝶骨,再后来发现婚纱紧紧贴着她的纤细腰肢,使腰和臀部过渡出一个起伏的弧线,举行婚礼时所有亲戚朋友都盯着她身体最美的部分看,哦对了,还有手腕,平时在银行天天穿制服,几乎没发现自己的手腕很美,温润纤巧。

她的安静使石拓刚才的惶恐减轻了许多,他现在可以把身体靠在沙发后背上说话了,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半蹲半坐在沙发边上,“由我向所有来宾解释取消婚礼的原因,我承担所有责任并赔付婚礼的所有费用以及你的精神损失,如果还不够的话,我愿意离开这个城市,远离你的视线,比如去更远的地方……反正我是做金融贸易的,到哪里都能找份工作……我还年轻……总之我给你带来的麻烦我会设法平复。”

用手指轻轻滑过床头的婚纱,她发现婚纱用料越纤薄轻软,质地和骨架越紧实,不然就不会有上围紧贴身体,腰肢往下荷叶似地乍开这样的效果,过了好一会,她说她很爱他,并将一直爱他,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明天参加婚礼的至少有三百人,而你要在今晚取消婚礼,总得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她脸上没有泪花,甚至连一丝伤心难过的痕迹也看不到,她好像在和他谈论别人的事情,这让他迷惑。他脸上又出现了不安和惊恐。

“先告诉你的父母,他们在房间吗?”石拓进一步说。

“不,他们陪住在附近宾馆的亲戚们说话,或者正为明天婚礼上的某些细节津津乐道。”

又是一阵沉寂。

“也许我们应该先通知我的伴郎和你的伴娘,刚才我看见你表妹就在客厅……你告诉她明天不必起太早,”石拓笑了一下,坚决地说,“我真的很抱歉,但无论如何,明天的婚礼不能举行了。”

“当然了,要不我们在这儿谈什么。”叶千雅非常赞同地说。

“那……谁来告诉你表妹,你还是我?我是说……”

“什么?”

“总要先告诉一个人,说我们婚礼不能举行了,你们家这边让她去说好不好,这样你面子上不会太难堪。”

“确切地说,是你说婚礼不举行了,而不是我。”

石拓垂下头去,又很快抬起,脸上带着恳求:“你刚才同意了的。”

“我同意什么了?”

“我们不能结婚,现在认识到这一点还来得及,如果明天举行完婚礼就一切太迟了……我……”由于着急,他开始结巴。

“可我始终没觉得我们不应该结婚,从和你恋爱那天起直到今天,从来不觉得。”

“天。”石拓的表情变得果决,“别这样好吗,我明天可以单方面取消婚礼的。”

“石拓,我只是说我们可以不成为夫妻,但并没说要取消婚礼。”

“可这有什么区别吗?”石拓喊道。

“嘘……”叶千雅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制止他,她打开门朝客厅看了一下,轻轻关上,“别这么大声,我表妹已经睡了。”她说,“你好好想想,取消婚礼对我来说伤害有多大,”她的声音一点也没提高,但话语中的分量却增加了,“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让我来决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当然,千雅,你是没错的,包括你们家人,我很内疚,所以我才没有做出决定,而是先来听听你的处理意见。”石拓轻轻松了一口气,放低声音,继续靠在沙发背上。

“取消婚礼的事今晚谁也不告诉,包括你的亲戚朋友。”

“那又怎样,如果你以为过了今晚我就会改变主意,那是不可能的。我主意已定。”

“我干吗要让你改变主意,你知道我一向讨厌变化无常的男人。这么跟你说吧,即使过了今晚你改变主意,我也不会答应的,你知道我的性格。”

这么一说他放心了,他知道她一向是目标专一不左摇右摆的人,任何决定都不轻易改动。

“那好,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你先到婚礼现场,一切都照我们预先设定的那样,然后我不露面,我会派人说新娘临时发生了变故,不想结婚了。只要让人们觉得是我变心了,是我不好,另外也能为我赢得些尊严……”她侧过头拨弄着婚纱上的小花,“毕竟,我以后还是要嫁人的。”

新郎独自站在婚礼现场,新娘临阵脱逃或另嫁他人的事情生活中电视中是常出现的,左等右等不来后,他可以故意装作很伤心的样子,表情凝重语气迟缓,对正劝慰他的众人说,不管怎么样,他都尊重叶千雅的选择。

“这是个绝佳的主意。”他有些兴奋,“我可以告诉我的伴郎吗?”

“决不行。我还不知道小马吗,一喝酒什么都说了。不许向任何人泄露,婚礼前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记住,你早早去到婚礼现场,还要察看一下他们是否把现场布置得很像样,然后在那里等着。”

“但是,至少要让你父母亲知道,这是我们俩的游戏,把大人们蒙在鼓里是否太不像话?”

“只能说是善意的欺骗吧,这样他们心里会好受些。我想他们也愿意亲眼看到是我甩了你而不是我被你甩了,谁希望惟一的宝贝女儿在婚礼之前被新郎抛弃?”

“那以后呢……”她的冷静让他折服,他急于知道她的下一步想法,他希望就此了结,不再和她讨论下一次婚礼的事。

“怎么会呢,我们不会有下一次婚礼了。我保证。以后,我们还是朋友,人们还继续尊敬你,认为你是个诚实守信的男人,你还会被别的女孩儿爱上,结婚生子,甚至于更多人同情你,认为你是受害的那方,我也不会透露半句的,放心。”

“那你……”

“我的生活你也不必担心,为度蜜月我攒了一个月年假,一个月后,我照常回单位上班,生活还会继续,我能处理好。”

石拓离开时想紧紧握一下叶千雅的手,但她的手又忙着去整理挂在床头的婚纱,那婚纱好好的,她干吗老去动它?在他看来,婚纱虽漂亮,但现在就像一只挂线的木偶,毫无生机地贴在墙上。他开门的时候旋起一股风,木偶又像风筝一样飘起来,他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朝她挥了挥手,高兴地离去了,一路上都在想着他出门时她说的那句话,“一切都会没事的,别担心,我能处理好。”

第二天一早,石拓穿着新郎服早早地到达婚礼现场,礼堂上方的塑料气球爆掉几个,他吩咐人又买来两打彩色气球,亲自用嘴吹气,牢牢扎紧挂在礼台上方,顶棚上有一只水晶炽灯也出了问题,他跑去找来酒店管理人员及时修好它,乐队正在一旁校音,他对乐师说:“来一曲慢板的《欢乐颂》怎么样?” 他随着乐曲像模像样地练了几遍新郎进场的方位和步伐。

来宾都到齐了,司仪兴致勃勃地走到主席台上,这时,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门口注视鼓掌,叶千雅左手挽着父亲的臂弯,右手轻轻搭在婚纱上 ,四顾微笑着,从容而轻盈地步入婚礼现场。

石拓张大嘴巴,脸色变得比她的婚纱还白,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直到她越走越近,微笑着将刚才搭在婚纱上的手插入他胁下,“石拓。”她轻轻说。

他仍钉在原地,这时,伴郎小马走过来,笑嘻嘻地把他拉到她身旁。

婚礼结束后,石拓和叶千雅就被亲朋好友们簇拥着,踏上蜜月旅行的火车,在火车包厢里,叶千雅把换下来的婚纱用一只红包裹包好,当时,石拓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看得出,他正怀着极大的努力平复自己难言的心情。

“石拓,”叶千雅说,“这婚纱很漂亮,留给咱们的女儿或儿媳婚礼时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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