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图书馆？怎么研究图书馆学？

编者按：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周文骏教授，老骥伏枥，壮心不已，退休以来一如既往地专注于图书馆学研究。在耄耋之年，不仅拿出了一部将要出版的中国当代图书馆学史，还关心图书馆学的诸多前沿问题，尤其是对图书馆学的一些基本理论问题仍孜孜不倦地思考。下面编发周先生最近的一篇心得，字里行间时见闪光之论，对当前的图书馆研究有一定的启发和指导作用。编辑部为老先生对图书馆学的终身热爱、不懈探索表达深深的敬意!

摘要图书馆是文献和信息资源社会共享的机制、信息技术应用和创新的平台、文献和信息资源交流的枢纽。图书馆学的性质可定位于图书馆科学技术。研究工作应特别重视统计、情报调研、国外引进和亲身实践诸环节。

关键词图书馆机制图书馆技术图书馆交流图书馆科学技术

我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前夕考入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修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学习图书馆专业，在新中国图书馆事业的怀抱中成长。到现在，已经半个多世纪了。我虽然退休在家，但还是继续学习图书馆学，经常关心图书馆事业建设。

平时，我脑子里头考虑的最多的问题，恐怕要算“什么是图书馆”了。我觉得它是图书馆学永恒的讨论主题。图书馆在不断地向前发展，我们对它的认识应该与时俱进。只有了解图书馆如何变化、因何变化，我们才能确实把握图书馆的本质特性。

那么，什么是图书馆?

第一，图书馆是一种机制，是一种共享的机制，是一种文献和信息资源共享的机制。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它也是分享的机制，换句话说是精神食粮再分配的机制。我们把它概括起来讲，就是“图书馆机制”。

图书馆机制是在什么样的最一般条件下产生的?我以为，这个条件就是文献的所有权和文献的使用权可以分离。这种可分性促使图书馆应运而生，图书馆也就成为迄今为止分离使用权、扩展使用权的最具成效的手段之一。

体现图书馆机制最原始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借阅，就是阅览、外借这一部分。它不仅是最原始的，同时也是最基本的、最典型的工作方式。图书馆在借阅的基础上，不断地补充，不断地延伸，不断地改进，不断地创新，逐步形成图书馆业务工作的总体。所以我们剖析借阅，就可以了解图书馆业务的来龙去脉，以及各个业务部门的密切关系。

图书馆机制，主要是顺应了社会的阅读需要，满足了社会的阅读需要。所以，它可以取得社会对它的信任，取得社会对它的依赖。图书馆在取得社会信赖和依赖的情况下，就可以得到永续的发展。

第二，图书馆是一个信息技术平台，是一个信息技术应用、开发、研制、创新的平台。一定历史时期的图书馆，是那个历史时期信息技术发展的标识，图书馆技术总是跟那个时期先进的信息技术水平相一致。

图书馆技术从历史发展来观察的话，是从手工操作开始的，然后是半机械化和机械化，进而是计算机自动化和网络化；文献从纸前形态到纸本，到电子，到多媒体，又走上数字化。我们把以上系列叫作“图书馆技术”。

图书馆技术是信息技术，信息技术在科学技术体系中是核心技术。图书馆技术是图书馆事业的组成部分，是推动图书馆前进的内在动力。强调图书馆技术对于我们理解什么是图书馆以及图书馆的价值是一个很好的角度。

第三，图书馆是交流的枢纽，是文献交流的枢纽，是信息交流的枢纽，在这个枢纽里集中有古往今来、四面八方的文献资源和信息资源。我们走进图书馆无异身处时空交汇的最广袤的地带，亲历过去、现在并走向未来。交流把我们传承历史、把握现实、开拓未来三者互相连贯起来、融通起来。这样的交流，我们就把它称作“图书馆交流”。

图书馆交流是交流发展到，一个美妙的，甚至是神奇的境界，因为它有许多特点：第一是富有的交流，越交流越富有；第二是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交流；第三是最为便捷的交流；第四是大多数场合为独立自主的交流；第五，很可能是最为平等的交流。

第四，图书馆对于读者来说，是一片乐土和沃土。读者在图书馆中可以享受到诸如学习、工作、研究、休闲等方面的服务，在不知不觉中接受种种文化熏陶，激发人生的活力，无论是少年儿童、青年壮年甚至老年、残障人群都可以在这片乐土和沃土上“茁壮成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读者拥有了图书馆就是开辟了生活的另一个维度，拥抱着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图书馆是图书馆员的一片热土，他在这里挥洒汗水，建功立业，赤诚地为读者服务。他和广大读者建立起诚信的密切关系。

在图书馆这片土地上，“读者第一”是天经地义的。正因为如此，我们也要提倡“馆员第一”。两个第一不算多，也不会互相矛盾。因为它们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读者何来馆员，没有馆员的第一，读者第一没有必要的保证，也就无从谈起了。

说实在的，图书馆员这项职业，虽然社会是认同的，但它的重要作用还远未被各界人士所充分认识。图书馆员的工作成果一部分是立竿见影的，但更大的部分，我看是潜移默化的，要经过一段较长时期之后才能显现出来，才能得到证实，并且往往难于简单量化。遇上重数量不重质量、重眼前不重长远的运作，图书馆和图书馆员的贡献常常被人忽视，轻描淡写地提一提，说不到点子上。

图书馆员的工资收入和职业排行与某些行业和岗位相比较，有一定的差距。在不少求职者的心目中，图书馆工作是清苦的和平淡的。

为了提升自己的素质，图书馆员要崇尚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精神。第一要义就是要纯净自己的心灵，以友爱、责任、正义的原则为读者、为社会、为国家服务。

我们图书馆事业各层次的领导者、组织者和管理者，一手呵护着读者第一，一手呵护着馆员第一，同时指导着两个第一，他自身也就是第三个第一。

以上这四点感受，分属图书馆事业建设中的四个问题：第一是机制，指图书馆工作的原理、原则和关键，不仅搞理论研究的要把握，从事具体工作者也需要心中有数；第二是技术，它是动力，图书馆事业发展的一种原动力；第三是交流，它是图书馆最基本的功能表现形式，起着促进教育、文化、经济、政治等等多方面的作用；最后是管理，它保证图书馆事业的诸多因素之间，与社会的方方面面保持正常的、密切的、协调的和和谐的相互关系，促使图书馆和图书馆工作人员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

下面谈谈我对图书馆学研究的看法。我国图书馆学研究工作有点滞后于世界的发展，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也许还是这样。原因是我们开拓的勇气还不够大，开放的视野还不够宽，从事研究的力度还不够足。不过平心而论，解放以来的进步确是很快的。我记得刚进北京大学图书馆专修科的时候，那些教材(讲稿)和必读参考材料都没有什么大的难度，初学者大多可以读懂。可是现在的教材和著作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其中有的问题积累材料系统，总结经验丰富，技术装备复杂，理论方面也有明显的提高，连学过图书馆学的人如不作专门钻研，一时也难以掌握。

第一点看法，我认为现在的图书馆学应定位在“图书馆科学技术”。科学技术的意思不是说把技术加到科学那里去，两者拼将起来。图书馆工作的内容很有特点，它不光是科学，也不光是技术，两者生来与共，并且交融难分。这在前面已经提到了。

提出图书馆科学技术的理念可能有点好处，可以提醒大家，鼓励大家朝着一个更广泛的、更深邃的方向前进。这是不是空想?我认为不是，因为图书馆学发展的实际情况已经显现出这样的可能，但决不会一蹴而就，必有一个艰苦探索的过程。

第二点看法，我们仍须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图书馆学研究方法论基础的立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下，人们可以从不同层次、不同角度、不同方法对对象进行不拘一格的探索。

第三点看法，研究工作从这里开始：

(1)统计是一门学问，图书馆统计对研究工作相当重要。统计工作要经常地、系统地进行才能显出成效。记得跟友人闲聊“图书馆学研究所”任务时，我力主先做统计工作，分析统计资料，设定统计指标，起码5年之后再去写文章或做别的什么研究。

(2)我们不仅需要统计资料，还要掌握当前研究工作的水平动向，新理念、新观点、新技术、新方法、管理新体制等等信息都要及时收集、整理，写成真实的、客观的、负责任的综述之类的材料。在我的印象里，文献综述起码要在30篇以上的文献基础上才好动笔，并且要注明引用材料的作者姓名和出处。

(3)我们还需要充分调动研究者的外语优势，介绍外国图书馆科学技术的先进成果和新鲜经验。介绍工作力求系统、真实和客观，要说明采用翻译、节译、编译、译述、缩写、引述、提要、文摘等等中的何种方式，注明原著名称、作者、文别和出处。这样做是为了让广大读者正确引用，有效分享。

(4)亲身实践，提高研究者调查研究、分析综合和解决具体问题的能力。这一点，对于部分实际工作经验不足的专业教师和学生尤为必要。我曾建议图书馆学系办附属实验图书馆，采用灵活的管理机制，先进的技术设备，向社会开放，使其成为教学基地、科研基地和服务基地，可惜未能如愿。

善始功已半，做好以上工作为以后的研究打好基础，铺平道路。但我这里不仅是指这些工作在个人科研进程中的重要性，更主要是针对社会科研总体能力的提高，须由相关单位统筹进行，或者宏观指导，那效果就会更好一些。

第四点看法，图书馆学应该大普及，需要大普及。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普及和提高的内容是全面的，即在数字化层次上的普及与提高，在网络化层次上的普及与提高，在电子计算机化层次上的普及与提高，在手工操作层次上的普及与提高。

撰写科普作品和学术论文，完善图书馆教育体系，包括在职培训和职业培训，用各种方式向读者介绍利用图书馆的方法，推广图书馆先进工作经验等等，都能收到普及和提高的良好效果。但我认为，最具广泛影响力的途径是图书馆学理论方法在其他学科和实践部门的应用研究。这类应用研究是相关学科的相关人员结合起来共同探索的过程，学科之间互相交流渗透和共建的过程，同时也有可能是形成交叉研究产生边缘新学科的过程。所有这些过程无不体现图书馆学与相关学科双向普及、共同提高的功效，

图书馆学既是解释图书馆的学问，又是改造图书馆的学问。但它的理论和方法不仅属于图书馆，同时也适用于对一般事物的管理、可以直接使用于科学研究特别是其前期工作。图书馆学的工具和方法性质，为自己赢得了广阔的应用空间和意想不到的应用研究新领域。

图书馆学通过应用研究达到普及与提高的目的，符合于自身发展的长远利益，也有助于提高社会的管理能力和社会的科研能力。

以上是我对图书馆学研究工作的几点看法。将图书馆学定位成“图书馆科学技术”，目前只能说是一种理念和愿景，还需要作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和论证。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图书馆学的指导，统计、综述、国外理论方法的引进、亲身实践之类的工作是贯串营造图书馆科学技术大厦全过程的“基础工程”，不仅是在开始阶段，在以后的不同时期都不能忽视。图书馆学的普及提高和应用研究相结合，有望成为我国图书馆科学技术发展的战略目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