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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王迪老师

2005-04-29彭建军

山西文学 2005年9期
关键词:马杰琴歌琴家

彭建军

“王阿姨去世了!呜呜!”看着羲和发给我的短信,我惊呆了。

翻开《古琴曲集》一、二册,看着一个个“王迪记谱”的字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最早知道王老,是通过她的著作《琴歌》,这是1990年前后我在图书馆里能见到的少数古琴书籍之一。兴奋之余把它全部抄写下来,同时“王迪”这个名字也就永远印在心中,是尊敬?是崇拜?还是感激?可她现在却不在了。

从未想过能拜访王老,这对于学艺不精的我来讲简直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2000年在南京琴家马杰的藏书中翻到一张老照片,照片下罗列几位琴家,里面赫然有“王迪”二个字。我眼一亮,然后迅速地搜索着这张有几十人的合影照片中的每一位,目光最终落在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身上。我指着她对马杰说:“这位就是王迪吧?”——我幼稚地认为:只有具备这样坚定的目光、这样和蔼的笑容,才配叫“王迪”。

直觉是对的。“王老师人很好,有机会我带你去拜访她。”马杰说。从此我有了拜访王老的心愿。

2002或者2003年,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几经打听,我得到了王老家里的电话,激动得一直不敢拨打。

电话那边是很慈祥的声音,我简要介绍了自己和想拜访她的要求。她马上应允了,询问我住什么地方,并反复告诉我可以坐几路车,再换几路车,到什么地方,门牌号。“下车后,雪亮眼镜店对面的胡同,雪亮眼镜,……”最后当她知道,会有一位北京琴友和我同去,才不再重复。

家不大,朴素、很干净,书多,琴横在老旧的桌子上。

只想能见见这位学识渊博的琴家、学者就心满意足了,原本打算在王老家坐十几分钟就走的。不过那天王老心情好像格外的好,讲了很多有趣的小故事。

“和你们现在到处找老师学琴不一样,我那会儿自己就没想过要学琴,家里人和管先生相识,送到他那里学琴的。

“最开始,弹琴手老不听使唤,管先生就找来钢笔帽,套在小姆指上,什么时候样子不难看了,才摘下来。

“管先生琴弹得很好,可他教的第一个曲子我不喜欢,也弹不好。我就与管先生说,我不学这个,这个不好听,我要学另一个。管先生让先把这个弹好再弹下一个,我求了很多次,他都这么讲。于是我就与他斗心眼,练习的时候故意不好好弹,管先生也不生气,告诉我想弹什么就自己弹吧,但是他也不往下教了。这么耗了两个月,斗心眼没用,只好跟管先生好好学,第一个曲子弹好后,就开始学我喜欢的那个。”

接下来的话题是管先生,由管先生又提到很多老琴家。

“50年代进行抢救古琴音乐活动的时候,在全国各地找到的会弹和弹过古琴的老先生只有80多个。”王老告诉我们,“这些老琴家很不容易,贡献也很大,古琴能流传到今天全靠他们。”

“有人讲,有些老先生的琴弹得音不准了,节奏不对了,这很不公平。那个时代没有唱片,没有这么多资料,连琴谱也是很难找。很多老先生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琴了,听到抢救古琴的消息都很高兴,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凭记忆把他们的音乐留给我们。”我不难理解,为什么有很多王老这样的学者能在我们这样的社会潜心做学问。

“有一年我们在音研所杨荫浏先生的带领下,到南方进行民乐抢救,计划中的任务完成后,回北京之前,找到了阿炳。于是杨先生带着我们又展开工作,剩余的一些钢丝(当时使用钢丝录音设备)录了六支曲子。当时《二泉映月》没有名字,是杨先生征得阿炳同意代取的,后来成了名曲。我们回北京之后不久阿炳就病逝了,所以阿炳就留下六支曲子。”

墙上有不少与琴有关的照片,有王老年青时演出的剧照,有合影,但最眼熟的是两张抚琴而歌的陶俑——它们在很多书籍中都用作插图。

“这是当年×××墓(王老当时说的可能是马王堆汉墓,但我没能记清楚)发掘时,出土了一件乐器,当时考古的同志请音研所派人协助鉴定,我也参加了这项工作。当时出土的文物除了那件汉朝的古琴,还有一些歌俑,根据要求,我把这些文物都逐一拍了照片,没摄影知识,自己琢磨着拍的。”

“这两张弹琴的歌俑实在太喜欢了,就多洗了两张,悄悄留着。这在当时是违反纪律的,因为所有的考古成果都属于国家。”边说,王老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看得出,她对古琴的热爱隐显于谈笑之间,胜于当今流行的“宣言”式的表白。

间隙,我提到了王老的著作《琴歌》,并希望能出新版或者续集,同时恳请新版或续集最好也包括减字谱。王老解释道:由于特殊的政治气候,出《琴歌》的时候,有很多曲目未能加入,减字谱也因避“四旧”之嫌被删去。

“其实出版的《琴歌》只收录了很少一部分。”指着一大摞稿纸,她的眼神变得焦虑起来,“现在退休了,拿不到书号,书就印不了。找人批一个书号要几万块钱,还要有人来校对、编辑,我个人哪里办得到呀。”

王老一直讲,我们一直聆听,本来很轻松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临别,我与一道去的琴友分别跟王老合了影,照片一直存在我的电脑中。

翻着《古琴曲集》中有“王迪记谱”的每一页,回忆并比较着马杰藏书中的合影、王老家中青年琴家的剧照、那幸福的拥琴而琴的乐俑、存在我硬盘中的数码照片,想像着当年管先生的琴童以及音研所为老先生们录音的青年音乐工作者,还有那沉甸甸的书稿——除了追思,我们是否还应做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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