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校徽
2005-02-03刘先开
刘先开
十多年前的一个暑假,我乘车去了一趟省内最大的林场———南山林场。那里群山连绵似海,山上长满了郁郁苍苍的各种树木。据说,这里是樱桃和板栗之乡,也是野生蘑最大的出产地。每年夏天,野生蘑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并迅速转手流向周边大中城市的菜篮。这对我———一个从小没见过几次大山,更没拾过蘑菇的学生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来到林场兴致盎然,我完全被山间的景色所吸引,忘记了旅途的疲乏。身处山间,我用心体味着山的秀美,看芳草萋萋,听绿水淙淙似美妙的音乐,那种喜悦和陶醉难以用语言来表述。遗憾的是,这种感觉并没维持多久。
山势陡峭的丛林生长着密密的护山棘,没走几步,腿上便被划了几道长长的口子。脑海中的诸多诗情画意随着难忍的疼痛踪影全无。山虽大,地虽广,蘑菇虽多,无奈我不习山性,收获无几,只落了个垂头丧气。
“大哥哥,你来拾蘑菇吗?”一声询问惊醒了懊恼的我。转身一看,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站在我的面前:大的十一二岁像是姐姐,不高的个子,瘦削的脸,头上扎两条又细又黄的小辫儿,一身不合体的衣服,显然是用大人的服装改过的,脚穿一双旧黄球鞋,一看就是贫困的农家孩子;小的像是弟弟,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大得出奇,他紧靠在女孩的身边,手使劲拽住女孩的衣襟。他们一人挎一个柳条篮儿,里面赫然盛着半篮蘑菇。
“我是来逛山的……随便走走……”我尴尬地支吾道。因为我的手提袋还空空如也。
“你们是姐弟俩?”为了避免难堪,我赶紧岔开话题。
“我是姐姐,叫翠翠。
”女孩说。
“我是弟弟,叫狗狗。
”小男孩也学着姐姐的腔调认真地说。我不明白山里人为啥总给孩子起这样稀奇古怪的名字,但我知道这里面也一定有它的寓意。我被姐弟俩天真可爱的举动逗乐了。
“你是大学生?”女孩羡慕地问,我愕然随即顿悟,原来女孩是根据我胸前佩戴的校徽猜定的。
“是的,小妹妹,”我蹲下身子挺认真地问她:“你现在上几年级?”“姐姐她不上学了。
”男孩插嘴道。
我一惊,怎么可能?从年龄看,她正是个上学的孩子。
“爸爸說,家里穷……只能供弟弟一个人上学……”女孩幽幽地说,那眼里分明已含着晶莹的泪珠。
经询问得知,女孩的父亲是一位泥瓦匠,开春随建筑队外出打工时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跌断了腿,直到现在不能下地干活,全部的家务都压到了女孩母亲的身上。可一位农家妇女能有多大能耐啊!拽下姐姐留住弟弟,实在是这个家庭不幸中无奈的选择。
“大哥哥,你要蘑菇吗?”女孩突然问。我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敢情她是想将蘑菇送给我不成?
“不不,我可以自己拾的……”我赶紧回绝。在这样两位贫困而又天真清纯的孩子面前,没有人可以允许自己以任何理由和方式接受他们馈赠的礼物。
“大哥哥,一看你就是城里人,我们这里的山路你走不惯的。我不白送你,我和你换一样东西行吗?”她伸手又指了指我的前胸,原来她看上了我“师范大学”的校徽。这一刻,一种久违了的感动顿时溢满了我的心,在学历文凭日渐惨白无力的时日,女孩珍藏的这份美丽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我珍重我的校徽,因为它是我的骄傲,但此时此刻,面对女孩的请求,我毫不犹豫地将校徽摘下来递给她。她用颤抖的小手接过去,宝贝般地握在手里。那神情,似乎她双手笼住的不是一枚校徽,而是一个盼望已久的梦———一个虽美丽但对女孩来说也许是永远的梦。我想,她定会将这枚校徽珍藏起来,但她没有。只见她走到弟弟的跟前,将那枚小巧而珍贵的校徽小心翼翼地别在弟弟的胸前。
顿时,一股涌动不止的潮汐撞击着我的心。
“大哥哥,我弟弟———他也能像你一样考上大学的。”女孩望着我,语气异常坚定地说。她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而是自言自语地下着结论。
“弟弟,你要给姐姐争口气啊,一定替姐姐考上大学!”矮半头的弟弟一句话没说,眼含泪水抬头看着姐姐。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想说,翠翠,弟弟能上大学,你也一定能的!可话未出口,泪水已蒙住了双眼…
女孩执意将她和弟弟翻山越岭辛苦半天拾得的蘑菇送给我。我本想当面算钱给她,但怕亵渎了这份圣洁的感情。我无以为赠,趁她不注意偷偷将50元钱放到我随身携带的素材本里连同本子送给了她,权当纪念。那是我们中文系学生人人随身携带的本子,虽小巧但精致。看她那嫣然而笑的神情,她很喜欢,而我的心酸酸涩涩一直想哭。
十多年时间转瞬即逝,许许多多的往事已了无痕迹,而这一幕,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翠翠,这令人牵挂的小女孩,现在你好吗?你的弟弟———那个承载梦想的小男孩也该考上大学了吧?我想,会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