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雕塑意义说略

张晓凌

Every category of art is the product of specific history and society, bearing clear historical properties. Similarly, the history screened and submerged by time and space can only be re-awakened via eduction, analysis, and even imagination. Primitive sculpture is no exception. It is concluded from the earliest sculptures unearthed in the relics of Peiligang and Egou, etc., that the earliest time for the birth of China's sculpture can be traced back to 7000 years ago. Therefore, the important mechanism for the cause of primitive sculpture generation must be seeked from the primitive cultural background of this period. Meanwhile, discussion on primitive sculpture has in-depth cause and motivation, which can be said as balance-holding to the primitive sculpture itself, as to the discussion on essence of art and primitive thought of the mankind.

Double-sided stone carving portrait unearthed in Daxi of Sichuan, color-painted pottery portrait unearthed in Sanpingtai, Liuwan, Ledu of Qingai, double-sided clay sculpture portrait unearthed in Wangyang Temple, Wangyang, Wangjiang of Anhui, have all reflected a peculiar manifestation of sex and reproduction worship in primitive sculpture --- bisexuality worship. It has reflected a concept of "pairing", which has not only changed the barely depiction of the scenes of coition as in the primitive cliff painting, but also generated a concealed exhibition of sexual concept, being a progress in primitive reproductive culture.

每一门类艺术都属于特定历史社会的产物，都带有鲜明的历史属性。同样也由于历史的缘由，那些被时空屏蔽和湮没的历史只能够通过推断和分析甚至想象而重新得以唤醒。原始雕塑亦不例外。从裴李岗、莪沟等遗址出土的最早的雕塑断定，我国雕塑产生的最早年代可以追溯到距今7000年。因此，原始雕塑产生的原因的重要机制必须从这一时期的原始文化背景中探寻。而探讨原始雕塑有着深层的原因和动机，可以说，对原始雕塑的意义对于我们探讨艺术本质和人类的原始思维都是举足轻重的。

首先，原始雕塑充分展现了创造主体的自我肯定。从现存众多的原始雕塑的造型中可以推测，原始雕塑的创作过程有强烈的游戏性质。这种游戏虽不像原始舞蹈那样狂欢恣肆，但其中创造的自由的情绪宣泄则成为主体体验自身力量的有趣方式。它一方面使得创作主体自我意志得到物化，另一方面也使得创作主体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和愉悦。正如斯宾塞所说，“我们称之为游戏的那些活动是由于这样的一些特征和审美活动联系起来的。那就是他们都以任何直接的方法来推动有利于生命的进程。”[1]天门石家河出土的鸟骑狗陶塑十分有趣。小狗的神态小心翼翼，鸟则骑在它的背上玩耍，动静相合，相得益彰。它的塑法看似漫不经心而随意简略，透露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情调。类似例子比比皆是。浙江余姚河姆渡、黑龙江宁安莺歌岭等地出土的各种动物小陶塑、大溪屈家岭出土的陶球、陶铃都属于这种带有很强游戏性质的作品。在这类雕塑的创造中，其它的功能意义指向虽未被完全排除，但在功能结构中只能属于次要的地位，而且往往被基本的功能意义所覆盖，原始人在这类创造中观赏到自己的能力同时，就有可能在审美的欢娱中将观赏转化为一种内在肯定，由此丰富了自身的心智结构。

其次，原始雕塑是社会发展轨迹的历史性显现。原始雕塑，作为描述性的符号形象，一旦在某种社会性观念联结中成为一个系列时，便出现了象征力量。这些具有象征力量的原始雕塑时隐时显地呈现出原始氏族集团演变的历史轨迹。就像图腾崇拜繁盛阶段的主体构成是单系亲族群一样，主体作为群体的面貌出现时，每个民族都在一定图腾旗帜下成为与外界交往的一个整体。当母系成为这个整体的核心时，而男性在经济生活上没有什么地位，在生殖和血缘上的作用不能被氏族所承认。因此，创造各类图像的原始艺术家们便会在视觉和心理感悟上都只能以女性为主体，以此作为创造人类形象的主要来源。从早期裴李岗文化开始到仰韶文化的半坡时期，出土的主要是女性，而且手法体现出女性之美。山西商县出土的带流人头壶上的圆雕头像，头顶之后脑堆塑着高低起伏的泥条颇似盘绕的发辫，双眼沉静安详；微起的嘴唇似轻语细吐；头略仰，与颈的关系非常协调，头的曲线流畅圆润；在富有弹性而又丰满的脸型上五官端正，女性之美流溢其中。而在父系氏族社会当中，这种情况则相反，原始的图腾形象主要以男性形象为创作主体。从仰韶文化的庙底沟时期出现男性陶塑头像以及随后渐多的男性陶塑像，直到马家窑后期父权制度的确立使得半山、马厂类型的人物陶塑几乎都是男子形象。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原始雕塑还以一种极其独特的表现方式展示了从母权向父权制过渡的历史演变隐喻。青海乐都柳湾三坪台出土的一件彩陶人像，它是一件男女异性同体的复合型雕塑。这种造型方式恰以隐晦的方式反映了母系制度向父系制度过渡的历史变迁，反映出男性与女性在原始社会中作为一种性统治权力的争斗的曲折与反复。

再次，原始雕塑是巫术与神灵的图像世界。在原始人类的自然领域和超自然领域当中，“可见的世界是作为不可见的世界的符号，其凝固化的外壳是被认识和感知的，不可见的世界是活生生的，由永恒运动的各种力量组成。”[2]这些产生了最原始的信仰和崇拜。在这种情况下，自然领域中各种事物的客观属性只能占极次要的位置，而神秘的无人格之力却是原始人生存方式的主要依据。

随着原始人类认识的进展，人类的意识逐渐从笼统的自然之力转化为具体的灵魂观念。由此，万物有灵论的产生，这不仅体现了原始崇拜中人格因素的增长，还导致了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的出现，产生了各自的图像和造型。然而，巫术的图像和造型只是原始人在巫术活动程序中的技术部分。它只是沟通与超自然领域联系的媒介，它本身因不含任何信仰和崇拜成分而无法上升到神灵图像的意义。这是区别巫术的图像和造型与神灵图像的关键所在，只不过这种区分并不能上升到严格意义上。这一点注定了原始图像和造型的文化及意义的复杂性，以及巫术和原始宗教的交混性。1979年辽宁喀左县东山嘴红山文化遗址出土女性塑像十分典型集中体现出原始宗教观念多层次的宗教内涵和功能指向，它具有女神崇拜、生育神崇拜、农神或地母崇拜等多种观念。这几种观念可能畸轻畸重以混沌状态蕴涵在这些陶器上。其中两件小型裸体立像具有典型的造型特点：腹部凸起，臀部肥大，乳房丰满，女性人体那松软流韵富有弹性的线条被宗教意义强烈充塞而呈膨胀状态。对生殖部位的夸大强调出一种生殖崇拜的意识。在现代的民俗学材料中，巫术力量被施于人体的某些地方。如黎族妇女生病时巫觋捏制的泥人象征病人，它的被丢弃意味着病魔由它带走。这种交感巫术是原始雕塑文化功用的“填充”与佐证。

此外，原始雕塑作为一种图腾遗迹，在新石器时代的各种造型符号中，被视作图腾形象的图形占有很大比例。图腾的基本性质通常是由各种生命形式之间的迁移和转化这些经常性的行为决定的。一个民族的图腾和这个民族的氏族成员的关系首先是血缘关系，这种关系最早是建立在图腾物能够保证氏族成员的事物来源和予以生存的精神力量这两个方面之上的。“图腾餐”和图腾物生命向氏族成员身体中迁移信念和繁衍生存的愿望。这些图腾物不仅使原始人认识到它们自身的某些超凡能力，而且将主观价值赋予其中使它们构合为一个超自然原型的新图腾形象。除此之外，图腾形象还会随着氏族的婚姻制度、战争、迁徙等因素的变化而变化，不同图腾集团之间产生诸如合并、分化、扩展等现象，促使新的图腾形象产生，并使图腾形象超越原有地域的限制。但是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是具有更为复杂因素和明显宗教内涵的“低级图腾”，却无法看到更早期的“群体图腾”。

在这些“低级图腾”中，龙图腾和鸟图腾分布极为广泛，且十分典型。赤峰巴林右旗出土的在造型上与碧玉龙有相似之处的兽形玉器、庙底沟出土的彩陶残片上的龙形爬虫造型浮雕等，都说明了它和华夏族的关系。龙的猪首、马的鬃鬣、蛇身、鳄鱼的不同原型的组合、分化、扩展反映出生命形式之间的氏族亲族关系和对生存有价值属性部分加以神化的特征依据。从全国各地出土的拟鸟形器物和雕刻来看，这些鸟类形象属于具有固定涵义且形式结构永恒的图腾，有的则属于纯粹用于装饰的装饰纹样。鸟的“图腾餐”不仅是原始人类和鸟长期共居的结果，也是鸟是人类的主要的食物来源之一的重要原因，这是人和自然生命一体和生命相互转化观念的体现。鸟飞翔被赋予了神力，原始人以此满足自己的各种愿望。不仅如此，和鱼一样，鸟也扮演了生殖繁衍的角色并和鱼一起联结成为新的图腾形象，如在鱼纹和鸟纹相邻地区出现的两者结合的纹样。在图腾阶段之后原始社会逐渐进入了以祖先崇拜为特征的阶段。这种迟缓的过渡一方面反映出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转变，也反映出个体的人从动物和植物的生命形式中分离出来。由此，产生了分布广泛半人半兽形象。

最后，原始雕塑反映了性——作为生殖崇拜的一种承载体。性之所以成为文化现象主要有几个原因：一、生物机体的本能冲动；二、原始人部族群体力量的壮大、人口的繁衍和升值。三、自然界给予原始人类万物生生不息的繁衍和自然创造力的魔法般的奇迹。因此，原始雕塑造型符号中出现了大量的生殖图形，它们被四种方式加以表现：1：对生殖器的描写；2：对男女交媾场面描写；3：运用抽象符号；4：用蛇、鸟、鱼形象或特定的表现程式加以隐喻。前面三种方式在岩画和陶器绘画当中经常可见，第四种题材则普遍存在于各种原始艺术当中。

四川大溪出土两面石雕人像、青海乐都柳湾三坪台出土的人像彩陶壶、安徽望江汪洋庙出土的泥塑两面人像，体现出性和生殖崇拜在原始雕塑中的一种奇特的表现形式——两性同体崇拜。它反映出了一种“成对”的观念，这种观念不仅改变了原始岩画中赤裸裸地描写交媾的场面，而且也产生了一种遮蔽的方式展现性观念的方式，是原始生殖文化的进步。

参考文献：

[1] 斯宾塞.心理学原理.引自朱狄《艺术的起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121页.

[2]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非洲通史》,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