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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节录

2004-04-29

辽河 2004年2期
关键词:徐渭空虚博尔赫斯

熊 亮

重构的城市

我们在这(熟悉的!)城市中,行走,不是常常在想,在重构过去的印象。这条街过去的景况,从前住过的地方,已无影无踪的小巷……

对我们来说,城市并不存在不变的屹立物,那些熟悉的建筑格局被拆毁时,我们甚至都未发现它们由绿色的遮蔽网掩盖起来,然后消失,就像在夜的掩盖下一些梦境的消失。

我们感叹时间流逝时,这叹息是双重交叠的,变化的不止是我们的时间,还有周遭的一切。

仿佛失去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我们的位置,没有方位,动荡不安,心灵想躲藏在哪里,哪里就要被拆毁,使我们暴露出来。

如果我们有时偶尔会隐密地想些什么,这些想法的遮蔽也不断地被拆除,使思想显露在空虚中,直至失去意义。

应该接受生活,这没错,但如果所有印象无法在心中重构另一个世界。没有保存,这种开放的方式不啻是迷失,是不断离开我们本身。

在这(熟悉的,)城市中,关于过去的形象总是重叠地在新的陌生物体上隐约显现,但却稀薄得就如同影子,只要往前迈上一小步,就能使它消失……

所以某些人驻步不前,哪儿不去,长久地盼望停留于一种状态中,终日比较着过去与现在,以求心灵得到庇护。

博尔赫斯的世界构造方式

没有比博尔赫斯的世界构成更迂回繁复的,各种印象的面目交替重叠在脑海浮现,所有隐约的象征都成为其语言的组成部分,总是不提谜底的名字,甚至说着想表达事物的反面。

如果用简单的语言推测这世界的成因。

是否能说是——失望感,一种通常具有的失望。

失望的人不描述现实,因为失望感已抹杀了现实的将来意义。

所以他说着特殊的故事,这些故事不像其他小说进展着——就如同某段生活一样进展着。

博尔赫斯的故事,如同一种转述——转述听来的故事,故事的起因与发展早已既定,没有发展,只有记忆。

他所想真正活着的地方,便是这些故事之中,由于幼小时的文学爱好,使这些并非自己发生的故事就如同自己的回忆一样。令他深具爱意,他爱这些故事就如普鲁斯特爱自己的追忆。

他的小说是故事,诗也是故事,这些故事终于成为属于自己的记忆,一遍一遍,加上岁月不断增添的意义。

有自己所爱的回忆,是最美好的事。

迷宫似的描述法,则是加强的世界构成的牢固度,因为失望是脆弱的,拒绝失望需要技巧。

马尔克斯的技巧

回忆是艺术家最宝贵的东西。

但回忆在现实的变迁中容易丧失美感。

在黑塞短篇小说《鸟》中,神话中的鸟给予人莫大安抚,然而动物学家的观点则在抹杀它的神秘,抹杀过去那美好幻想的意义。

动物学家如此做,现实也在如此做,干巴巴的理性将过去描述得一钱不值,将本来最有价值的幻想兑换成空虚。

就像豪夫童话中魔鬼用物质论将彼得的心兑换成石头。

艺术家则没法重构那幻想的意义,避开索然无味的现实论调。

马尔克斯在回忆他的小镇时,处处充满了魔幻主义技巧,非得如此,不然回忆经受不起现实考验,要活在充满爱的回忆世界中,需要魔法。

没有魔法的艺术家在没有魔法的现实世界中写呀写,在白纸上写满咒语,不是为了驱散幻像,而是为了聚集那幻像。

如果树呀,熟悉的树,被砍下来,倒下去,鸟儿还能栖身于何处?在何处筑巢?

如果那关于旧巢的记忆也不在,那飞翔就慢慢,慢慢变得漫无边际。

如果鸟儿向下望,望见坚硬无情的城市。那么,关于旧巢的记忆也将抹杀。

所以,鸟儿只向上仰望,起落只看见空虚,只有空虚,慢慢地,属于自己的神话就会出现。

徐渭的画

他的作品显示出一种可能,中国绘画中也能够达到——克制的最极限。

相对于徐渭的画来说,别人的作品都太节制了。而用徐渭自己的话来说,诗,戏剧才是其最严谨的工作,绘画相比是最不深思熟虑的涂鸦。

绘画也许是他最简单的表达方式,却也最直接,不再需要搜索词句来吐露内心复杂纠结的谜团。

只在瞬间,墨团已滂沱落下,焦枯的笔急骤的不断坠落在纸上。

墨迹就像在干涸的纸上挣扎的黑色的鱼,翻腾着显示出惊人的求生轨迹。

然后,就如释放与厌倦同时来临,画面瞬间静止下来。

那由突发的焦虑与痛苦形成的骚动,成为平面上的寂静,墨色缓缓在纸上收干,凝固。

而画家已站起身,不再长久注目于这偶发的创造。绘画只是一种显示,他需要的是阐述,不只是被看到,重要的是被听见。

于是,他写呀写,可他的所有语言在时间流逝中几乎不为人熟知。

惟有这瞬间留下的画,却成了他永恒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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