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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赌爷

2004-04-29

辽河 2004年2期
关键词:小丫麻将村长

犁 航

赌爷好赌,赌是赌爷的命。赌爷一日不赌,便浑身发软,像根蔫苕。

赌爷并不是爷,就是现在,他连老子也没当上。从面相上看,他顶多只有三十岁。说他是爷,是说他在赌圈里算老江湖,道行高深,从理论到实践都是顶尖高手,已经出神人化。赌爷是赌圈里的神话。

其实,赌爷年少时并不赌。可这个“赌”字在某一天突然和赌爷结了缘,就像影子一样粘着赌爷,竟然挥之不去了。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公正地讲,最初,赌爷在“赌”字上是受了委屈,不仅受了委屈,还吃了饱亏。在以后的日子里,赌爷就一门心思地想在“赌”字上翻身,那年头,人们常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谁说到“赌”字,赌爷立马会两眼放光,一脸春风荡漾的表情。

不知是哪一年,赌爷还不叫赌爷,反正那时赌爷很嫩,嫩到还不知媳妇为何物的地步。赌爷自小就是鬼精灵,聪明绝顶。哪儿有红白喜事,哪儿就有赌爷。赌爷管礼,从不出错,钱放在赌爷的挎包里,就跟进了保险箱一样。连风都透不过。站着时,赌爷将挎包夹在胳肢窝里,坐着时把挎包夹在裤裆里。人在钱在,从没失过手。赌爷一生就失手了一次。可这一次严重得不得了,严重得彻头彻尾地改变了赌爷的一生。当时,村长娶儿媳妇,热闹非凡,赌爷收了近万块钱的礼金,小心得跟捧着一尊金菩萨似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大凡红白喜事,总有好事者“支场子”,热闹气氛。以赌爷当时的水平,连牌都看不懂,只不过挤在堆子里瞎起哄而已。突然,有人卡着脖子把他揪了起来,像擎着一只长颈的鸭子。他还没明白是咋回事,便被亮铮铮的手铐套住了双手,堆子里的人一个也没漏。抓他们的人二话没说,清了铺子,搜光了他们身上的钱,还给每人开了张五千块钱的罚单,限两小时交清,不然,送县公安局拘留十五天。当然,赌爷那只挎包也就不可避免地“沦陷”在这次突如其来的“扫荡”中了。虽说最终罚款只交了三千七百五,但就那一下子,赔的礼钱加罚款,赌爷一次性就栽进去一万多。那些人不听赌爷的辩解,说你跟猴子一样精,不会打牌才怪。再说了,谁会蠢到夹着万把块钱在赌桌旁干看?吊起腊肉吃白饭,忍得住吗你?

赌爷发誓要从“赌字上翻身,赌爷从学习到实习,只十几天工夫,便黯熟此道了。皇天不负有心人,通过卧薪尝胆地苦心修炼,赌爷还真从“赌”字上得了道翻了身。

赌爷一出马就旗开得胜,所向披靡。一个月下来,吃喝拉撒全拔掉,净赢了四万多块。几乎刮光了全村所有的余钱剩米。人们说,这真叫空子手硬。村长对赌爷一直有好感,尤其在赌爷赔了他礼钱之后。村长也是赌场上的瘾君子,据说,村长就是靠赌才发家致富走向仕途的。镇长书记都说,管他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一天,村长邀赌爷耍赌,就两人,玩金花,各自押了一万块钱的底金。从黄昏到天亮,从天亮到黄昏,再从黄昏到天亮。赌爷兜里兜住了村长三万块钱现金不说,手中还捏着村长一张两万块钱的欠条。不久,村长就把女儿小丫嫁给了赌爷。这个中原由旁人是难以说清的。不过,小丫的善良美貌倒是顶呱呱的。人们又说,赌爷真是塞翁失马呀!在蜚短流长面前,赌爷总是含蓄地一笑,满脸的大彻大悟,显得高深莫测。于是,无论赌爷走到哪儿,屁股后面总有一大群追随者,前呼后拥,架势有点儿像旧上海滩的青红帮头子。镇上流行着一句口头禅:莫嚣张,赌爷会报应你的。

赌爷尝到了“赌”的甜头,就赌得一发而不可收,赌,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成份,比吃饭睡觉更为重要。害得小丫经常独守空房。因常常一天两天地坐着不动,又忍饥挨饿、憋屎憋尿,赌爷患上了一些本不应该得的病,比如说肾结石、肠胃炎、膀胱炎等。赌爷生平第一次挂吊针,就不安份。

还没到两分钟,赌爷便叫医生换打针的手。医生说,好好的,换什么换?小丫解释说,换成左手打针,他右手要摸麻将,光打针,不打牌,是治不了赌爷病的。

世事难料,风云难测。近两年,赌爷的手气已大不如前了,差不多每场都要丢几个子儿,把前几年赢的差不多全吐出来了。所以赌爷精神上有些压抑,加之身体不好又骨瘦如柴,神形便越发憔悴。

小丫心疼得要死,说,你哪一天没准儿会死在牌桌上。赌爷回了一句,只要有牌打,做个牌鬼也值。

小丫气得直哭,赌咒发誓地要给赌爷吃治赌病的断根药。小丫不愿意为赌爷生娃子。赌爷也从不强求,在赌爷心里,只要能赌,管它阴晴雨雪什么都无所谓。有一天,小丫终于忍无可忍了,就用赌爷的手机告了密。派出所一窝子按了十二个赌棍,每人罚了三七百五。不知是淮将谬种流传,说赌爷是内鬼。赌爷马上成了赌友们的众矢之的,赌爷并不知这口黑锅是温柔美貌善良体贴的媳妇让他背的。赌爷呼天抢地的发誓说与他无关。可还是无法赢的赌友们的信任。赌爷就骂那些朋友不讲义气,不相信他的人格。赌爷说,在赌圈里,我是爷爷,你们是孙子,有爷爷出卖孙子的么可人们总是宁可信有,不愿信无。连村里的小孩也骂赌爷是“叛徒”,赌爷在村子里只能软着腰杆昼伏夜山。人们刁;仅不与赌爷赌,甚至连看都不比赌爷看。赌爷的耳根子里再也听不见“赌”这个字了。失厂“业”,赌爷便闲得不知所措,火烧火燎地在家里窜进窜出,像一只叫春的猫。在这块地皮上,赌爷已经被永远地开除了牌籍、,赌爷恨得咬牙切齿,比挖了他的祖坟还恨。赌爷在赌界的王者风范早已荡然无存。如——只脱光了毛的瘦狗,缩着屁股过日子。

赌爷恨透了派出所的那帮人,也恨透了原来那帮赌友,当然,那帮赌友更是恨透了赌爷。赌爷到处说,在农村赌不成,我到城里去赌还不行吗?城里茶馆多的是。此处不陪爷自有陪爷处……可每次赌爷的话刚开头,人们便麻木着脸走开了,赌爷只好眼睁睁地望着人家的背影,把出口的话强忍着吞回肚子里,叹几口长气,仰着脖子灌几口烧酒,两脚打绞地回家躺下。

人们都说赌爷玩完了。谁知,赌爷终究是赌爷,随后,赌爷玩了一把大手笔,事实雄辩地证明:在赌圈里,赌爷并非浪得虚名,赌爷确实是爷。

赌爷要搬家了,有算计的小丫早就在城里置了房产。以前赌爷没走,是因为赌爷舍不得那帮赌友。现在的赌爷已是单兵独将、孤家寡人了,了无牵挂的赌爷准备走了。不知赌爷是怎么安排的,赌爷让小丫先走了两天。

赌爷临走的头一天晚上,月朗星稀。很多人来祝贺赌爷乔迁新居。当然,谁也明白,这些人不是冲着什么感情去的,而是他们欠赌爷的礼,可能是赌爷的钱来得容易吧,镇上几乎每一家都收过赌爷的礼,赌爷给谁送礼都大方得要命。深夜,赌爷的房间里传出“哗哗“的麻将声,听势头有些夸张,也许是几个可怜赌爷的朋友陪他赌一次最后的疯狂,也许是赌爷的丈人舅子陪他过一把最后的瘾…..

不一会儿,派出所的电话就热得发烫,全是举报赌爷的。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民警迅速靠近赌爷的房子。

听见里面麻将“哗哗哗”一响,所长便飞起一脚踹开了门。可前脚刚进门,所长就瓷在那儿了,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事情蹊跷得令人难以置信:民警们不但没敢逮赌爷,反而让赌爷把他们逮了个正着。赌爷咆哮得像条母狗,像斥责犯人一样斥责那些民警,骂他们侵犯住宅侵犯人权,骂他们像拿了执照的土匪一样肆无忌惮目无王法……所长慌忙向赌爷道歉,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封了三千七百五的红包给赌爷压惊,才堵住赌爷唾沫横飞的嘴。原来,他们破门而人后,发现整间屋子里就赌爷一人,赌爷正在用筛子汗流夹背地筛麻将,潮水般的麻将声从筛子里席卷而来……

第二天,麻麻亮,赌爷离开了他曾经辉煌过的小镇。再也没有回来。

赌爷走后,筛麻将在镇上掀起热潮。派出所连连扑空,连连道歉……再后来,镇上打麻将就自由得跟世外桃源一般。人们这时候才真正读懂了赌爷,赌爷的形象,已经成——个超凡脱俗的传奇。

后来,有人在城里见过赌爷。赌爷比以前健壮了许多,精神了许多。小丫挺着个大肚子,一脸的神采飞扬。那人问赌爷在茶馆里手气如何?赌爷淡淡地说,靠赌是发不了财的,他早就不赌了。至于赌爷在干什么,那人没问,赌爷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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