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奇观
2004-02-16巴英东珠才让
巴英 东珠才让
有一条神奇的河,她穿过群星,绕过月亮,经过一片广袤而圣洁的山川草原,带着太阳的光芒从天上流向人间,那就是通天河。——康巴谚语
通天河,长江上源沱沱河与当曲汇合后,东南流经青海藏区玉树县巴塘河口段的通称,长813公里,流域面积13.8万平方公里,河谷宽广,水流散漫。
通天河,就像它自身的名字一样,那么遥远,那么神秘,那么令人向往。但是更吸引人的却是那里奇妙的“经桥”和举世闻名的“嘉那玛尼石。”
通天河畔晒经台
隆冬季节,我们出发,前往通天河。
清晨,我们同第一缕金色的阳光一起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巴颜喀拉山,向坐落在通天河南岸的江源重镇——结古进发。
结古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高原古镇,现为玉树藏族自治州首府。这里是一片富饶肥美的高原牧场,有神秘恢弘的佛教文化和丰富多彩的民间文艺。自古以来,结古作为川、藏、滇、青等地进行茶马互市的贸易集散地以及它那独特的地域文化而闻名四方。
结古的商业往来和文化交流离不开通天河,通天河赋予了结古繁荣的物贸发展和厚重的文化积淀,被誉为长江源头第一镇。
离开结古镇,东行20公里便到了通天河畔,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确信通天河的源头出自一头母牦牛的鼻孔,因此藏语称她为“牦牛河”。
在江南岸的一个江湾处,一块巨大乌黑的礁石像锋利的宝剑,从江水中直指苍穹。依石的一块缓坡地上,几株苍劲的古柏在迎风飘荡的经幡中昂首挺立,这就是晒经台。
晒经台这个名称是因为相传唐玄奘在这里晾晒过经文而得名。当我们来到这里,犹如置身在天河边,水是那么蓝,而云却那么低,感觉这儿离天只有半尺高,伸手就可揽日月。绿宝石般轻柔秀丽的河水轻抚着乌黑的礁石,无声的吟唱着她那圣洁的赞歌;苍翠挺拔的古柏披着褪了色的经幡,默默地讲述着它那古老的祈盼。
这里的藏族群众视晒经台为圣地,时常有人前来煨桑、更换经幡。当地人传说,当年唐僧从西天取经回来路过此地,在过通天河时不慎落入河水中。附近的百姓闻讯后纷纷前来救助,帮着唐僧师徒打捞经书、晾晒经卷。等经书晒干后,发现一行经文被牢牢得粘在石头上,怎么也抠不下来。于是有人就把这行经文凿刻在那块石头上。从此以后,这里便有了玛尼石。
传说唐僧临别时把一条缚经用的缎带赠送给当地百姓,以谢救助之恩。这条缚经带上书有六字真言:“嗡、玛、尼、叭、咪、牟”。这就是藏传佛教的经书为什么形似带状横书的原由。
这些传说虽然已无从考证,也没有可信的依据,但它至少说明了藏汉民族的友好往来和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揭示了中华大家庭中各民族和睦相处的历史进程。从晒经台向上望去,后山坡上有个小村庄,人们戏称那是猪八戒招亲的高老庄。其实那只是一个叫作贝日若哇的藏族小山村,猪八戒也不可能知道这深山峡谷中还有这样一个小村落。然而,晒经台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千古流传的神话和美丽动人的故事。
通天河上架“经桥”
每年的藏历十二月初十,坐落在通天河畔的藏传佛教噶举派寺院赛巴寺都要举行玛尼法会。法会期间要在通天河上架“经桥”。
我们驱车前往赛巴寺。一路上,看到各地的藏族群众身着盛装,结伴前往寺院。赛巴寺虽然不大,可今天聚集了很多人。有的手摇着经轮虔诚地忙着转经;有的却瞅准机会,不失时机地做着各种生意。我们在一位喇嘛的引导下,拜访了该寺的活佛仁青才仁。在活佛寝宫的二楼小客厅我们见到了仁青才仁活佛。活佛很健谈,也很风趣。他向我们介绍了寺院的历史和法会的一些情况,同时还介绍了上下两个赛巴村的一些情况,他说:“现在国家政策好了,我们这穷山沟也变了样,寺院每年都要请一些科技人员到各山村,帮助村民进行科学种田,收到了很好的效益。生活水平提高了,乡风民风也大为好转”。
上午10点多钟活佛要去主持法会,临走,他告诉我们明天一早要在通天河上架经桥,并邀请我们去参观寺院新建的大佛殿。法会就在这座还未竣工的佛殿前举行。
佛殿前不大的广场和广场左面的山坡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这些信徒大多来自结古和附近的村庄,也有一部分来自西藏和四川。在这快庄严的净土,在这片幽深的山谷,这些朝圣者怀着一颗虔诚的爱心,编织着他们对“佛、法、僧”三宝的痴情与遐想,祈祷与希翼。
第二天一早,我们来到了通天河畔。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背沙画线,开始构筑他们为之自豪的“经桥”。
严冬季节,通天河便会结上一层厚实而平滑的冰,足以承受上百人的重量。于是人们就用江边的细沙在冰面上书写巨大的“六字真言”横跨两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架经桥”。人们先在冰面上画好线,再背沙子倒在空体的藏文字母上,直到沙子填铺满所有的字母,这座经桥也就算是架好了。
因为字母很大,所以这项工程并不轻松,上百号人干了整整大半天的工夫才完成。背沙、倒字、架经桥,被视为是一种敬神积德的善行,亲自参加劳作本身就是一种修行。所以,不论男女老幼,人们总是怀着无比的虔诚争先恐后地投身其中。
据当地人介绍,用沙子架起的这座经桥有三个非常壮观的景致变化。
第一个景致是这刚刚完成的沙画。洁白的冰面上深色细纱倒出的字体凸凹跌宕,就象一枚巨大的阳刻图章。
第二个景致是当这些沙子不断吸收阳光的热量,渐渐融化掉下面的冰层,沙子沉入河底,冰面形成一幅无与伦比的镂空字画。镂空的字体间不时溅出朵朵浪花,真是美不胜收。
第三个景致是到了春天冰雪溶解后,在湛蓝清澈的河底显现出清晰的六字真言。沉入河底的沙子依然保持着冰面上的字体,静静地横卧在莹莹的河床上。登高俯瞰,其景绝妙无比,使人留连忘返。他们说,人工只能造就这第一个景致,而后两个景致是大自然的神力所为。
冰面上的这座沙画“经桥”,它的宗教涵义及其功德高低我们暂且不说,就它本身的艺术价值而言,确实令人赞叹不已。这一众手绘制而又富于奇妙变幻的宏伟艺术杰作,是工艺美术史上绝无仅有的。它虽然没有画家笔下的画儿那样五彩缤纷,美艳绝伦;也没有工艺师刻刀下的工艺品那样小巧精细,玲珑别致。但它那自然粗犷,散发着山野冰雪气息的美,渗透着大山大江的灵气,闪耀着藏民族勤劳智慧的光芒。
嘉那嘛尼石
从结古镇沿着扎西河东行5公里,就到了新寨村。这儿有一座嘛尼石城,人称嘉那嘛尼,它像一座古老的白色城堡屹立在村子的西端。
村口嘛尼石城的转经路旁,一溜摆满了各种色彩斑斓的嘛尼石在等待出售。这些嘛尼石大的有一米多高,小的却只有手掌般大小。在这里卖嘛尼石的都是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他们坐在各自的石头旁,一面晒着太阳,一面观察着转经的人群中有无嘛尼石的买主。
在村口,我们刚下汽车,就被几个老人和孩子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举着各样的嘛尼石向我们兜售。到这儿来转经的人,大凡都要买一块嘛尼石放在这里,以祈求平安和吉祥。于是,我们也按照习俗每人选购了一块。
在一座高大的白塔旁,为这些嘛尼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安身处。嘉那嘛尼距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是目前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大,也是最著名的嘛尼石城。据介绍,解放初期这里的嘛尼石城长322米,宽115米,高6米。因为历史的原因,现存的嘛尼石城长282米,宽75米,高不过3米。
嘛尼石是藏传佛教文化的产物。在藏区,各种各样的嘛尼石和大小不一的嘛尼石堆随处可见。然而像新寨嘛尼石城这样规模宏大,且有着悠久历史的却不多。新寨的嘉那嘛尼不仅在我国藏区颇负盛名,而且在印度、尼泊尔、不丹等信奉佛教的国家和地区也同样名声遐迩。
“嘉那”在藏语中是泛指中原汉地的俗语,新寨的嘛尼石被称作“汉地嘛尼”,有它独特的历史根源。据《多热传》(多热宗吉帕雍为玉树结古寺第一世活佛)记载,藏历第十一绕迥金羊年,既公元1687年,观音菩萨授记于结古寺第一世活佛多热宗吉帕雍,要他在这里建一座举世注目的嘛尼石城,长度要一箭之距离。于是,多热宗吉帕雍就从新寨村东头一口清泉旁向西力射一箭,并从泉眼到落箭处之间,以一块曾被八思巴从中原汉地请来的嘛尼石作为基础和镇法宝物而创建新寨的嘛尼石城。由此,这座嘛尼石城就取名为嘉那嘛尼,多热宗吉帕雍本人也被冠于“嘉那活佛”的尊称。
多热宗吉帕雍之所以选中新寨这块地方创建嘛尼石城,《多热传》中称,因为这里是佛教四大支柱汇聚的地方,即东面一条大路直通这里,这是白虎豪气的征兆;南面,扎西河像一条青龙向东流去,这是美名的征兆;西面,红色的石山就像大鹏展翅在空中护佑;北面的神山像一只巨大的乌龟,是战无不胜的征兆。
当嘉那活佛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射箭定位准备动工的时候,神佛又授记于他,说新寨村南的多丛山顶上,有一块乌黑的石头,掀开它,下面就是凿刻经文的石料。于是,人们便从这里开采石料运往村里,然后根据石料的大小在上面刻上各种经文。
几百年来,人们源源不断地从山上采运石料,嘉那嘛尼也在沧海桑田中增加着它那苍老的年轮,在日月轮回中迎送着一代又一代刻经人和转经人。最让人感到奇妙的,是这种洁白如玉,质地细腻,取之不尽的石料除了新寨的多丛山外,方圆千百里之内绝无仅有。这就是造物主奇妙的安排,使这里成为祥云飘绕,金光四射的嘛尼圣地。
新寨的嘛尼石刻
就象新寨人所说的,这是神的旨意。新寨村家家户户都刻嘛尼石,而且向来自各地的佛教信徒和游客出售嘛尼石,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
村里有一个刻经石工行会,藏语称之为“新寨基哇”,一般由4人组成。它除了组织刻经和嘛尼石的交易外,主要负责对嘉那嘛尼石城的管理和建设。新寨基哇的管理人员每年轮换一次,通常都由村里的男人轮流承担,并在藏历四月十五这一传说中的降神月宣誓上任。
在嘛尼石城,我有趣地发现,这里所有刻有经书的石头,先被整个涂成土红色,然后再用阴刻的方式在上面刻上经文,红底白字显得特别古朴苍劲。而刻着“六字真言”的石头却都用阳刻的手法,使每个字凸出很多,并给字涂上醒目的色彩。无论石头大小,颜色的排列有其独特的规律。
为此,我专门采访了几位刻经人,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其中的原由,最后还是新寨基哇的一位老者告诉了我。他说多热活佛(多热宗吉帕雍)对六字真言上色的解释是:“嗡”为白色,是大日如来的法色;“玛”为蓝色,是金刚持如来的法色;“尼”为黄色,是不动如来的法色;“叭”为绿色,是无量光如来的法色;“咪”为红色,是不空成就如来的法色;“牟”为黑色,是五种姓佛共同镇除一切罪恶的法色。所以新寨村的刻经人把它们涂成白、蓝、黄、绿、红、黑六色,以作为五佛各自的替代,熄灭三界众生的仇恨、嗔恚、欲望、愚昧、嫉妒、烦恼和罪恶。
嘉那活佛创编的“卓舞”
这里五彩的嘛尼石给人以启迪,给人以向往;这里多姿的民间歌舞同样让人新奇,让人激动。
新寨“曲卓”就是其中之一,它是全藏区独一无二的由男性表演的宗教卓舞,它同嘉那嘛尼一起走过了漫长的历程。据说新寨曲卓也是喜那活佛多热宗吉帕雍借鉴了当地民间卓舞创编而成的。
新寨曲卓是每年嘉那嘛尼转经会上一项不可缺少的内容。它曲调肃穆深沉,舞姿刚健缓慢,是一种极富特色的民间舞蹈。难怪有位家住扎西河下游的农民开玩笑说:“我早上去结古路过新寨,见他们正在抬起右腿起舞,等我下午回家的时候。他们的那条腿还没有落地。”这一夸张的形容足以说明新寨曲卓缓慢、沉长的韵律风格。
而今的转经会,除了曲卓外,其它种类的歌舞也悄然登场,使其增添了一份节日的欢乐景象。草原上的庙会大多属于纯宗教的节日,而新寨嘉那嘛尼转经会,却有许多不同于其它庙会的特点,贸易集市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它的产生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有一位名叫诺布松布的商贾带着他的商队到了通天河,不料他的坐骑却倒在了江边。这位商贾便抱着马头失声痛哭。多热宗吉帕雍见状便问他:你身为一个富商,骤马成群,货物成山,何苦为一匹死马如此伤感?诺布松布回答说:这匹马不同一般,它跟我走南闯北,上到印度,下到中原,为我历尽了艰辛。如今它累死了,我为何不伤心呢?这时候,多热宗吉帕雍用法仗轻轻捣了一下马耳朵,那马顿时站了起来。这位商贾为了感谢救马之恩,就在嘉那嘛尼石城旁举办起空前规模的贸易集市。事过境迁,那位商贾和他的商队已不复存在,但贸易集市却延续到了现在。
下午,漫天飘起了鹅毛大雪,洁白的雪花飘落在一座座挺拔高大的佛塔和巍峨雄宏的嘛尼石城上,就像是为它们披上了无数条圣洁柔软的哈达,给这里增添了一种神秘的气氛和迷人的色彩。即使在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人们依然怀着热情和兴致摆摊卖货,逛摊购物。百年风雨没能冲淡嘉那嘛尼缤纷的色彩,它依然焕发着璀灿的光芒。人们满怀着五彩的祈愿,继续着他们转经的脚步。
一双双大大小小的脚步,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在他们充满美好憧憬的天路上丈量着一个共同的祝福 :让嘉那嘛尼降福于这片五彩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