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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小两说两篇)/潜流

1987-08-24舟何平

中国青年 1987年5期
关键词:铁桶大队长整片

不知何故,居然有这多路向岩头岗迤逦。名称“岩头”,可那物却难得寻见。谓“岗”,更令人惑然。那逼向你眼中的,是红是黄是褐色的土,整片整片的,裸露着似痉挛已过扒去了绿衣的枯身—浑朴,却扭曲了。

但有株树,颇为伟岸地孤立着。极浓的一团,缀于八面皆荒的岗顶,几多气派。叶茂,根当然也深。它绿油油地长着,给四围狠狠的反衬,煞是奇异。那些路,便弯弯曲曲,时高时低地折来。如根根琴弦,凹进土中。里面盛了些灰尘,极细,软软的,竟是木轮、鞋底、脚板碾就。若无这炎炎烈日炙烤,赤脚踩在上面定然是舒服的。忽有声音缓缓递来,由弱渐强。“吱呀,吱呀”,当是弓着的扁担。大脚蹬弹在弦上,细尘少溅,而后散落,也极有节奏极富韵味。

琴声忽地休止了,在大树的荫处。任热风吹走热气,和着热汗淌下,很是爽快。两桶装得满满的,清清静静,可见木底。谁料,竟是盐水。

这音符,是从那儿挤出的。好多路在那儿连结,成了一片。灰,当然更厚更细了。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脚印在重叠,在零乱,歪歪斜斜。间或腾起几缕白烟,直上,心中的烦热也便增了几分。阳光陡陡的,射到每一角落。

短裤不足为怪,竟有十多人赤膊。肌肉呈古铜色,结实如石块,在高温中相互挤擦。补钉短裤偶尔被移,露出稍白的一块,都算不得大事。疼痛也忘了为何物,况且有黑汗滋润。那挤擦声无疑已被喧嚷吞噬。受不了的,可以出来,但决非易事,让出空间,却挤得更猛,没人向你投来感激的一瞥。

有两个略微白皙的,跃跃欲试,触触那铜墙铁壁,也就只能呆在外三层,不时还踮一踮双脚,摇一摇头。

更多的,嘴张得更大的,是桶,是盆。木制的最多,都清一色的暗黑。白铁桶仅一只,不说也知道是谁家的。

两根挺长挺长的水管从这儿过,浅埋于地,一根向北流着淡水,据说源于兰江;另一管盐水则顺势南下,输给盐矿。

昨天,盐管一衔接处突生湿湿的一块。挖开土层,渐次有水渗出。食指往舌上一点,咸得略涩。立刻掘成一坑,水管露出,随即有水在空中成线,于是好多桶都乒乒乓乓地涌来。接水。接能够煎成盐的水。可今天,水越流越小了,滴嗒半天,大抵比众人滚出的汗多不了几许。但一滴水,便是一粒盐。晒尽了汗,也值。不然,何以早上干了一架呢?幸好大队长平息了它。想来仍有些心悸。

那水越滴越小,好久才凝成一个椭圆。懒悠悠地沥,其间隔也渐长。最后终于不再出现了。

一阵叹息,融满了失望。

伸伸腰,脚动了几动,却不迈步。还眼巴巴地盯着水管,渴望有盐白白地涌出。大队长说话了:“大家都回吧!去痛痛快快洗个澡。今儿夜里大队部放映《智取威虎山》,还有《龙江颂》。大家都要去呀!”顿了顿,“说不定明天,明天又有盐水接啦!”

他是“老农会”极力荐引的,众人也举过手。但他却干了些背后遭骂的事。杀鸡,宰鸭。陪公社书记捞光了各户门前屋旁的鱼,很是饱餐了几顿。书记还带走了一些。那古树,相传为某朝某臣所栽,居然幸运地活着。

大队长毕竟是大队长。

有人才觉得皮有些焦疼。抚摩黑背,却有白色的细末粘手,舔一舔,咸咸的。原来盐在这儿。挑起毒日烤了半天的木桶,比来时竟轻了许多。

于是,又有路向四面八方伸去。

第二天凌晨。

朦胧之中,有人挑着担子。一只铁桶依稀可辨,另一只是黑黑的一团。哪料果真有盐水流响,虽不大。他搜出锤子。遽然,水咕咕直冒。心一阵惊颤。盐水,一会儿便将双桶注得清亮清亮的,直到溢出。匆匆又到了一担水桶,极大。都不曾招呼。又有两只。漏水处木桶与盐管也仿佛碰了一下。看来,昨夜的电影并未使他们晚起。大缸小罐,锅中桶里,确乎已成盐水世界,心满意足了。下午,一卡车颠簸着奔来,跳下几套蓝工作服。缝隙,堵死了。

卡车已在浓浓尘埃中消失,大队长的目光被牵得远远的……大队长的家凸在岩头岗下,需逆张家峪七弯八拐而上,方可发现。单家独户的,极沉静。屋舍也大方,绝不缩头缩脑。可惜无绿树围绕。三面倒有秃山环拱。门前破砖碎瓦铺就一条曲径,尽头便有水静静地漾着,蓄得半塘清澈,水草全无。没水处便尽情地裂着缝,瞋目空中烧得发白的太阳,不曾一眨。

但终于有雷轰轰而至,暴雨也就洋洋洒洒起来。大地便响起了不可数的鼓点,闷闷的却是快活。山洪刷刷地泻,数股合并,向下而涌,便有浊流冲入堰中,翻起浑黄的旋涡。雨点打在上面竟看不出,象雾茫茫弥漫。堰塘似在沸腾。

居然有鱼跃出水面,画些颤动的弧线。翅亮得极为舒展。

开沟理水的社员木了。

有人愤愤地骂了一句。于是一起嚷着要找大队长算帐,全部背锹荷锄而去……

作者简介:舟何平,原名周和平,男,23岁,中专毕业,现为湖南某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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