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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中的个人情感表达与时代背景的相互影响

2025-02-24张译心

青年文学家 2025年5期
关键词:词作宋词词人

宋词是中国古典文学发展史上的一座高峰,其艺术成就和思想价值一直备受关注。作为古代诗歌体裁的重要组成部分,宋词不仅继承了诗的言志传统,更创造性地拓展了抒情空间。宋代政治、经济、文化的空前繁荣为词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而战乱频仍、动荡不安的局势为词人的创作历程增添了独特的心理印记。探讨宋词中的个人情感与时代背景的互动关系,需要立足于中国古代文论的理论基础,这种多维度的研究视角,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宋词的艺术特色,更能揭示中国古典文学中作者、作品与时代三者之间的辩证关系。

一、时代背景对词人创作的影响

(一)政治动荡与创作取向

宋代政治的动荡变迁深刻影响了词人的创作取向和风格走向。北宋末年的靖康之变,使词风由婉约转向豪放,由侧重儿女风情转向家国情怀。南宋词人在政治剧变中创作了大量饱含忧患意识的作品,如岳飞笔下“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满江红·怒发冲冠》)的壮志豪情与“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的无奈感慨,正是这种时代氛围的真实写照。政治的沉浮更迭也深刻影响了词人的仕宦生涯,进而影响其创作心态。苏轼的贬谪经历促使其词作呈现出旷达与悲凉交织的复杂情感,如《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感慨,既是对历史的追思,也是对现实的思考。李清照的词风也因政治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从早期的清丽婉转到晚年的悲凉深沉,如《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中“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伤,正是乱世中文人心境的写照。这种政治环境下的创作取向,使宋词突破了单纯抒写男女情爱的范畴,拓展了词的表现领域。

(二)文化繁荣与审美追求

宋代文化的空前繁荣为词人的审美追求开辟了广阔天地。文人群体的扩大和文化氛围的多元化,使词的创作呈现出雅俗共赏的特点。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和《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体现了这种审美取向的多元性,前者以口语化的表达描绘市井生活,后者则以精工的笔法抒写离愁别绪,二者都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境界。书院教育的普及和印刷术的发展,促使词人在创作中更加注重技巧的运用和意境的营造。周邦彦《苏幕遮·燎沉香》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精工之句,正是文化繁荣背景下追求艺术完美的表现。理学思潮的兴起也影响了词人的思想境界,使词作在抒情言志之外更具哲理意蕴。苏轼《行香子·述怀》中“浮名浮利,虚苦劳神”的达观态度,反映了文人对人生价值的深刻思考。这种多元文化的交融,丰富了宋词的表现手法和审美特征。

(三)社会变革与情感寄托

宋代社会的深刻变革为词人提供了丰富的情感寄托空间。市民阶层的崛起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影响了词人的生活体验和情感表达。柳永笔下“朝云暮雨”(《迷仙引·才过笄年》)的世俗情态和“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的雅致意境,正反映了这种社会变迁带来的双重审美情趣。社会流动性的增强也影响了文人的身份认同,使他们在词中寄托更为复杂的情感。辛弃疾《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中“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的感伤,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中“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哀愁,都体现了乱世中文人的心路历程。战乱和易代带来的社会动荡,更使词人的情感寄托呈现出复杂性。李清照词风的转变,从早期《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中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到晚年《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中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正是社会变革对个人情感世界影响的生动写照。这种社会背景下的情感寄托,使宋词在艺术表现上更加深邃多元。

二、词人情感对时代特征的映射

(一)苏轼词作中的达观与忧患

苏轼词作中的达观与忧患情感深刻映射了北宋士大夫阶层在政治沉浮中的心路历程。其达观情怀在《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中得到充分体现,“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以逆流而上的溪水暗喻人生活力,表达了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满庭芳·蜗角虚名》中“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的超脱思想,反映了士大夫阶层对功名利禄的深刻反思。《行香子·过七里濑》以“君臣一梦,今古空名”的感悟,展现了文人对时代兴衰的通达认识。然而,这种达观背后又蕴含着深重的忧患意识。《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中“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慨叹,既是对历史英雄的追思,也是对乱世人生的感怀。《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悲痛,《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矛盾心绪,都体现了文人在政治现实面前的深切忧思。

(二)李清照词作的个人与时代

李清照词作的个人情感与时代际遇密不可分,其创作历程完整映射了南宋文人的命运转折。其早期创作如《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以女性特有的深沉情感抒写离别相思,展现了太平盛世中闺阁才女的生活情趣。《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的惜花怜春,体现了北宋末年文人对美好生活的珍惜与向往。然而随着时局动荡,其词风逐渐转向深沉哀婉。《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中“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伤,不仅是个人身世之叹,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凉写照。《声声慢·寻寻觅觅》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层层写愁,字字含泪,反映了国破家亡后知识女性的心灵创伤。《临江仙·庭院深深深几许》等作品中,李清照以含蓄曲折的笔法抒写国破家亡之痛,既展现了个人生命历程的戏剧性转变,也折射出北宋末年文化精英的群体命运。她的词作完美诠释了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的交织,成为见证南北宋之际历史巨变的艺术丰碑,其深远的艺术价值和历史意义不容忽视。

(三)辛弃疾词作中的抗争与无奈

辛弃疾词作中的抗争与无奈情感集中体现了南宋爱国词人的精神世界。《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迈,展现了词人对军旅生涯的向往与报国壮志。《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抒发了收复失土的雄心壮志。《青玉案·元夕》中“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执着追寻,暗含着词人对理想的坚守。然而,这种慷慨激昂的抗争情怀背后,又隐藏着难以排遣的无奈之情。《鹧鸪天·欲上高楼去避愁》中“欲上高楼去避愁,愁还随我上高楼”的感叹,道出了报国无门的痛苦。《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与“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的对比,揭示了从少年意气到沧桑老去的心境嬗变。《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中“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的悲叹,更深刻表达了报国无门的无奈与悲愤。这种跌宕起伏的情感变化,既反映了南宋政局的动荡不安,也折射出文人心系家国却壮志难酬的悲剧命运。辛弃疾词作成为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矛盾心理的真实写照,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艺术价值。

(四)柳永词作中的世俗与雅趣

柳永词作中的世俗性与雅趣性完美映射了北宋城市文化的繁荣特征。其世俗性主要表现在题材选择和语言运用上,如《望远行·绣帏睡起》中“待伊游冶归来,故解放翠羽,轻裙重系,见纤腰,图信人憔悴”生动描绘了思妇的情态。另外,《满江红·暮雨初收》《迷仙引·才过笄年》等作品真实反映了市井男女的情感世界,“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妻妾,朝云暮雨”道出了底层女性的生活困境。其词作中大量使用“怎”“争”“伊”等口语化表达,如《斗百花·满搦宫腰纤细》中“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的描写更显及笄少女的娇羞情态。与此同时,柳永词作又展现出独特的雅趣追求。《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中“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的壮美意境,《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中“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的细腻笔触,都体现了高超的艺术造诣。他还善于借事用典,将历史典故与现实情感巧妙融合。这种雅俗共赏的艺术特色,既反映了北宋都市文化的多元性,也体现了文人对艺术表现力的不懈追求,使其词作成为宋代商品经济发展和市民文化繁荣的生动写照。

(五)周邦彦词作中的精致与哀思

周邦彦词作中的精致与哀思完美诠释了南宋词坛的艺术追求。其语言的精致性主要体现在修辞技巧的运用上,如《兰陵王·柳》中的“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以拟人手法描绘柳条姿态;《玉楼春·桃溪不作从容住》中的“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以工整句法营造意境。在结构布局上,他善于运用虚实结合、情景交融的手法,如《少年游·并刀如水》将实景描写与情感抒发完美结合。在哀思的表达上,周邦彦尤其擅长描写离别之情,如《风流子·枫林凋晚叶》中的“望一川暝霭,雁声哀怨;半规凉月,人影参差”,细腻地刻画出了离别场景。思乡之情是其另一重要主题,如《齐天乐·夏秋思》中的“绿芜凋尽台城路,殊乡又逢秋晚”,道出了羁旅他乡之苦。《西河·金陵怀古》和《瑞龙吟·大石春景》则通过今昔对比,抒发了对人生无常的感慨。这种精工典雅的艺术风格和深沉婉转的情感表达,不仅体现了文人对艺术的极致追求,也反映出南渡后士人阶层复杂的心理状态。

三、个人情感与时代背景的互动机制

(一)情感表达的时代制约性

宋代词人的情感表达深受其所处时代背景的制约与影响。北宋末年的政治动荡深刻影响了词人的创作心态,李清照词风的转变正是明证。她早期闺阁词作所展现的温婉情趣,如《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对春光的珍惜,在国破家亡后转为深重的愁绪,如《声声慢·寻寻觅觅》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层层哀愁,这种转变映射了整个时代的巨变。战乱频仍的环境也制约着词人的精神视野,辛弃疾词作中既有“醉里挑灯看剑”的壮志豪情,又有“欲上高楼去避愁”的无奈感慨,《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中“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的感伤,这种矛盾心态正是时代环境的烙印。文化氛围的变迁同样限定了词人的表达范式,宋代文学由侈艳转向平淡的整体趋向,使苏轼创作出“浮名浮利,虚苦劳神”的旷达词作,如《行香子·述怀》中“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隐逸情怀。社会生活的变革也制约着词人的创作视角,市民阶层的崛起促使柳永关注世俗生活,创作出大量描写市井男女情感的词作,如《望远行》《满江红》等作品中的生动描绘。这种种制约因素,构成了宋词情感表达的时代底色。

(二)个人创作对时代的回应

宋代词人以独特的个人创作回应着时代的召唤与挑战。面对政治的动荡变迁,词人们以作品表达自己的时代担当。苏轼的达观词作不仅是个人心境的写照,也是对乱世的积极回应,如《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中“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展现了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大江东去”的慨叹饱含着对历史和现实的深刻思考。文人的创作立场也在回应时代的审美需求,柳永突破了传统词体的题材局限,以通俗易懂的语言描写市井生活,如《望海潮·东南形胜》中的“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真实反映了市井生活,呼应了城市文化的勃兴。在文化转型的背景下,周邦彦以精工的艺术追求回应了南渡后文人的精神诉求,如《蝶恋花·早行》中“泪花落枕红绵冷。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徘徊,别语愁难听”的细腻笔触和深沉哀思成为那个时代的心灵写照。面对家国危难,辛弃疾以豪放词风回应时代使命,如《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中“何处望神州?”抒发了建功立业的壮志,《贺新郎·甚矣吾衰矣》中“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到“知我者,二三子”的转变道出了怀才不遇的悲凉。

(三)二者互动的艺术呈现

宋代词人的个人情感与时代背景在艺术呈现上实现了完美的互动统一。在词体形式上,时代风尚与个人创造相互激荡,促成了婉约与豪放两大词风的形成。李清照的婉约词风在艺术表现上追求含蓄蕴藉,《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中的相思之情与《声声慢·寻寻觅觅》中的家国之痛相互交织。柳永的世俗题材与雅致笔法的结合则开创了新的审美范式,《望海潮·东南形胜》中的市井描写与《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中“对潇潇暮雨洒江天”的意境营造相得益彰。在表现手法上,个人才情与时代特征相互映衬,苏轼以达观旷达的笔调抒写时代忧思,《行香子·述怀》中“浮名浮利,虚苦劳神”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我欲乘风归去”的矛盾心态展现了士大夫的精神世界。辛弃疾以慷慨激昂的词句抒发家国之痛,《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与《鹧鸪天·欲上高楼去避愁》中“欲上高楼去避愁”的情感交织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在意境营造上,个人视角与时代氛围交相辉映,周邦彦以精致的语言和深沉的哀思勾勒出南渡文人的精神图景,《苏幕遮·燎沉香》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细腻描写与《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中“憔悴江南倦客”的心境融合,在艺术上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完美境界。这种个人情感与时代背景的互动,使宋词在继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最终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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