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如刃,心光不灭
2025-02-24王竞溪
我站在皇帝寝宫外,手中紧紧攥着竹制的笏板,汗珠沿着额角滑落,凉风拂面,寒意从脊背直透心底。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中忐忑如潮,暗涌不断。杨一清的低语仿佛仍在耳边回响:“我相信,公公是大勇之人,大明的存亡,全系于公公一身!”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纷乱的心绪,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飞向那段浑噩的往昔……
那时,我还是先帝身边的小太监,作为太子的伴读,日夜陪伴于他左右。我们的职责不过是哄他欢心,逗他玩乐。世事无常,先帝早逝,太子仓促登基。然而,这位新皇帝耽于享乐,丝毫无意于政务之理。朝局动荡之际,刘瑾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鹰,静静地等待着出击的时机。某日,他低声对我们说道:“机会只留给那些勇于把握的人。皇上迷于玩乐,这正是我们掌控朝政的良机。文官素来轻视我们,此番若不行动,恐再无翻身之日。”
出于本能的自保,我随刘瑾一道,将朝中三位股肱大臣逐一拉下马。朝堂大局易手,但自那一刻起,我内心便不曾有片刻平静。那从未停歇的低语一次次在心底响起:“这就是你想要的勇敢吗?这是你想走的路吗?”我知道,答案始终如针般清晰刺骨。那不是勇敢,只是一种卑怯的随波逐流。
刘瑾的权势如日中天,他将朝政视作个人的棋局,随意安排亲信、清除异己。正直的大臣们虽心怀愤懑,却不敢言语;而那些敢于直言者,则一一被构陷下狱。我看不惯他的跋扈,却没有勇气与他翻脸,只能竭尽所能,在暗中庇护一些忠正之士。那段岁月,我如行于刀锋之上,随时可能滑入深渊。
忽然,宁王举兵反叛的消息传遍朝野。皇帝不顾劝阻,心生豪兴,意欲御驾亲征。尚未动身,王守仁便已平息叛乱。我奉命出使宁夏,前往慰劳杨一清所部,并安抚那些因无故调动而心怀不满的士卒。
在宁夏军帐中,我与杨一清把酒言谈,本以为此行至此便可画上句号。岂料,他在临别时忽然将我唤住:“公公请留步。”我转身看他,心生几分鄙夷:“掌兵将领私通内廷,可是死罪!杨大人,宁王的下场你当心知肚明,何须我多言?”不料杨一清目光一凛,眼中燃起一抹决绝:“我并非求结党之利,只是以天下之名,求公公一件事。”
我不由微微挑眉:“何事?”他深鞠一躬,语气庄重:“请公公上疏弹劾刘瑾。”我冷笑道:“弹劾?前面已有无数人上疏弹劾他,皆被他轻易化解。杨大人何以认为我会不同?一个声名狼藉的太监,有何胆识做这等事?”杨一清昂然挺立,目光如炬:“我知道公公是有良知之人。若非公公出手,李阁老岂能逃脱刘瑾之毒手?如今那刘瑾专权,私养兵马,罪证昭然若揭。思来想去,唯有公公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勇气。勇敢从不是助纣为虐,而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若无人敢为,则天下何以为天下?公公,愿你以无畏之心,上疏进言!”
杨一清的言辞如同晨钟暮鼓,敲击着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我心头微颤,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流涌上心间。我低声应道:“好,我答应你。”
回到京城,刘瑾特意为我举办了庆功宴,话里话外尽是试探与拉拢。然而,宴席间觥筹交错,我只觉手中笏板沉重无比,几乎难以握持。宴毕,刘瑾因家中丧事离宫。我亲自送他出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的尽头。那一刻,我猛然转身,在寂静的长街上跪倒在地。
“皇上,臣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犯谋反大罪!”
那句话一出口,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消失无踪。我静静地跪在地上,望着暗夜中无边的星辰,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在胸口弥漫开来。此刻,我终于明白—这一步,不是为他人而踏,更非为虚名而争,而是为了心中那一线微光,为了不再背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