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里
2025-02-19舒放
一匹飞机的出现
天上只有乌云,乌、云……
一口难知深浅的井,浸泡着太阳,月亮,星星。脏兮兮的井壁,好似陈旧的签筒,粘贴生符与死符。
突兀,一丁点白光蹦跳出来,一匹飞机不管不顾地闯入。云絮包裹轰鸣声,欺凌最倔强的分贝;气流扬起凌厉的爪子,拍打孱弱的机身。灯光时明时暗,熬受黑暗的严刑拷打,忘命地奔突。云是山壑,云是海潮,云是经天纬地的迷局,而这一口坚硬的小铁钉,铆住了天地的大框架。
竟然,我看到了机舱里的人!一群呼吸的人,一群平静的人。机长呼吸平静,乘客呼吸平静,发动机呼吸平静。云层,自以为是的死神,丢弃宽大的白布,在舷窗外落荒而逃。所有的暗示都是枉然,机翼举起两把佩剑,搏杀翻腾的咒语,爽朗地突破。
即使最微弱的晶亮,在狂涛中也不会熄灭。
飞机在喊话,什么百里厚的云阵,只要不惜性命,就能刺出一个针孔,泄露漫天的红晕。
当黑夜欣然来临
傍晚只是一块路牌,走过去,就有下一站。
乌云总是趁太阳换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蜂拥登场,释放恶意的骄横,潜伏一触即发的事端,或雷,或电,或暴雨,恐吓地面上的人,以及人心的脆弱。
大幕一“呼啦”合上,黑夜欣然来临。
深色调的淡妆浓抹,一层层庄重,一层层严肃。每一步都踩在乌云的脑袋上,像大海潮汐,浸淫所有的喧哗。湿润的细末粘上衣服,我知道,我就在放荡的云里,头顶是云,脚底也是云。展开双臂,作遨游的姿态,拨动稠酽的水沫,获得江豚一样的自由。同样,仿佛所有乌云并不存在,只有纯粹的夜色,描写磅礴的惟余莽莽。
夜晚是战胜乌云的法宝。
一切的蠢蠢欲动,我完全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弥漫不再恐怖,压抑不再可怕。
我们都有在黑暗里行走的本领,夜行八百,不用顾忌任何东西羁绊湿漉漉的裤管……
啄落乌云的鸽子
一只陌生的鸽子,落在暮霭的阳台。
同一个方向,我和它并肩痴望。
这一个剧本里,云雾碧血稠稠,黑暗步步逼近。细小,孤单,没有脚环的鸽子,可是铩羽而归?喙子梳理羽翼的水珠,一下,一下,残留三五点浅浅的印痕。爪子莫非骨折,身子稍微地倾斜,忍耐着支撑。漫漫征途的多舛,就这么一个无言的小结。
阳台上的我,也这样艰难地站立。
我,我们,一群懦弱的鸽子。直面庞大的欺凌,一米多高的身躯如同羽毛,无足轻重的羽毛,被无端地戏弄。人们的低语恰似鸽哨,软弱无力,吹奏无奈与惭愧,消失在咫尺之间。
不!我,我们,一群勇敢的鸽子。层层包围,敢于飞进去,也能冲出来。声声叫喊泣血,轮轮沉浮涅槃,在混沌里破茧,骇浪中逃生,深渊间腾飞。小小的翅子,大大的承载,尽管筋疲力尽,也能抵达幸运的阳台。
咕咕声轻微地叙述,我再也没有了胆怯。
两尊雕像,正是乱云飞渡之中,稳定天平的砝码。
思念如舟的弯月
越是在漆黑的时候,思念越是光亮。
即使只有一丝丝,也能获得慰藉。
很多时候,那一片弯月,犹如小舟,启航在天边一隅,我行我素地漂流,始终如一地摆渡。星星的码头远远近近,它都轻快地停靠。天空的涟漪很温存,好似柔软的手掌,抚摸船头和船尾,抚摸若有若无的桨叶。
当乌云霸占了天空,弯月被藏匿。
我在地面上寻找,视线由近及远。
黑暗凝固了所有动态,小鸟也只能呆在树枝。幸亏我眼睑还能自主张合,发现突兀的闪烁,窗口,车辆,电子屏,避雷针……与朦胧较劲。
一片灯火,一片弯月;一群银光,一群小舟,解开柔韧的缆绳,雪亮的舟楫随意驾驭。地面上的弯月数不胜数.或银白,或晕红;或皎洁,或素雅,桨叶欸乃声声,漂过黑黝黝的天堑。
乌云始终不能横行妄为。
亮色始终不会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