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
2025-01-13陈哲李晓静司伟
摘 要:基于2022年山东和陕西2省6县(市、区)1 248户苹果种植户的微观调查数据,在使用有限混合模型(FMM)测度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的基础上,实证检验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1)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会显著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这一结论在解决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和经过多种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2)异质性分析表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大规模种植户、参与组织和受教育水平更高的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促进作用更为明显;(3)机制分析结果表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可以通过产品收益激励、绿色认知提升、社会声誉维护三条路径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据此提出加大食品可追溯体系建设,提高农户参与比率;明晰转型关键制约因素,增强农户绿色生产转型意愿;充分考虑不同资源禀赋农户特征,给予针对性的政策引导等对策建议。
关键词:食品可追溯体系;绿色生产转型;溢价激励;随机前沿模型;苹果种植户
中图分类号:F3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9107(2025)01-0089-12
收稿日期:2024-01-04
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25.01.11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72303201);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资助项目(2023M743789)
作者简介:陈哲,男,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农村区域发展。
*通信作者
引 言
化肥农药等过量施用引发的农业面源污染问题日趋严重,已经成为制约农业绿色高质量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中国政府和学界深刻认识到必须摆脱过去粗放式的农业发展模式,改变农业发展与生态保护对立的固有思维,通过降低化学品投入量和加快农业绿色生产转型,实现农业绿色可持续发展[1]。国家层面也先后出台一系列利好政策,原农业部于2015年出台《到2020年化肥使用量零增长行动方案》与《到2020年农药使用量零增长行动方案》提出,“大力推进化肥减量提效、农药减量控害,集成推广绿色防控技术,实现提质增效”,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更是明确指出“加快农业投入品减量增效技术推广应用”,持续助力农业绿色生产转型。农户作为农业生产活动的主体,其生产行为转变是推进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关键因素[2]。然而,现实中农户实施绿色生产转型面临着转型收益激励不足、绿色认知程度低以及社会声誉缺乏的问题,导致农户实施绿色生产转型的内生动力不足[3]。因此,如何持续激发农户绿色生产投资意愿,寻求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可行路径,成为推动农业绿色发展的核心。
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研究受到学术界广泛关注,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关于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内涵。早期的研究文献主要集中于对绿色生产转型的内涵和外延等进行探讨,部分学者指出农业绿色生产转型是为应对农业生产环境资源约束而提出的绿色转型发展主张,但目前有关“绿色生产转型”的研究多集中于工业绿色转型、城市绿色转型等[4],而对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内涵尚未形成统一认识。二是关于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因素。有学者指出影响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因素主要可归纳为生产主体特征、制度环境、信息获取渠道、产业组织参与、技术创新等[5]。陈转青认为政策和市场双重导向是农户生产实现绿色转型的潜在拉力[6],谭永风等则认为绿色转型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是实施绿色转型的关键[3]。三是关于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测度研究。“转型”是一个过渡性的模式转换过程,存在着要素替代、结构转换与效率升级等门槛效应[7]。有学者用绿色技术采纳和采纳持久性等指标衡量绿色转型的稳定性和持续性[8],也有学者侧重从要素投入减量化实施程度、绿色技术的推广与应用等某单一或多维角度构建农业绿色生产转型指标[9-10],但尚未形成统一的测度方法。
学者们多角度、多层次研究了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提升路径,研究成果颇为丰富,但既有研究和实践主要是从生产者视角出发,通过激励生产者采纳绿色技术和提升绿色生产意识等方面推动农户实现绿色生产转型。而消费是农业生产的最终目的和动力[11],从消费端研究农业绿色生产转型开始得到学界的重视。有学者指出食品可追溯体系作为连接生产者和消费者的重要信号传递渠道,在帮助消费者了解产品生产信息的同时,促使购买者通过消费评价的方式,从消费端倒逼经营主体改善生产方式提升产品质量,为农业生产者实现绿色生产转型提供了新的契机[12]。食品可追溯体系建设的直接目的在于产品质量追溯,通过农产品详细记录生产过程中的生产信息,有助于消费者对农产品生产要素便捷开展“投入溯源”活动,有效激励生产主体主动严格按照质量标准和操作规范生产可追溯农产品,可以增强消费者对可追溯食品的信任程度[13-14]。另外,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也为相关主体的责任追溯提供了切实依据,帮助政策监管者实施更为有效的规制策略,降低政府监管的盲目性。这进一步增强了生产主体对法律责任的预期,使其在生产经营过程中更自觉控制质量安全风险,促进质量安全生产行为的实施[15-16]。本文旨在从食品可追溯体系视角关注其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进而揭示激活可追溯体系信息传递功能的可行策略及其在农业绿色生产转型中的潜在贡献。
本文将以山东、陕西两省苹果主产区6个县(市、区)1 248份微观调查农户数据为例,采用有限混合模型测算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通过OLS模型实证探讨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效应,并进一步地揭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微观作用机制和异质性影响效应。研究和验证这些问题对食品可追溯体系的推广和农业绿色的高效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现有关于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主要采用要素投入减量、绿色生产技术采用和废弃物资源化利用等某一方面或几个方面进行衡量,难以全面涵盖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特征。本文运用有限混合模型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进行测度,以弥补现有研究采用指标体系测度的缺陷。第二,本文基于消费端进行分析拓展了影响农业绿色生产转型的可能性因素,并从产品收益激励、绿色认知提升和社会声誉维护三条路径考察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揭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提升农户绿色生产转型概率的微观机制,为解决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缓慢困境找到更多的现实路径。第三,充分考虑异质性,从经营规模、组织参与和受教育程度视角探讨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不同禀赋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差异,为决策者制定相关差异化政策提供思路。
一、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1.食品可追溯体系通过产品收益激励机制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作为理性经济人,农户最关注的是农产品最终的经济价值,与普通农产品相比,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农户的农产品会表现出价格优势,其农产品溢价水平越高,越会激发其绿色生产转型的内生动力。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食品可追溯体系的建立有助于将农产品的“信任品”特征显性化,发挥价格杠杆的优胜劣汰功能,激励农户短期内在更高水平的当下市场收益诱导下降低化学品投入,以提升农产品质量实现绿色生产转型[17];二是大量研究表明消费者更倾向于购买可追溯农产品,并且愿意为其支付高溢价[18],此时大规模的绿色市场需求为农户实施绿色生产转型提供了契机,降低了实施绿色生产转型的市场风险,增强了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意愿;三是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能够促进农户与其他供应链伙伴建立合作关系,确保绿色产品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和价格优势[19],这种稳定的收益预期会激励农户增加耕地保护等长期投资,从而积极实施绿色生产转型。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说H1。
H1: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能够通过产品收益激励机制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
2.食品可追溯体系通过绿色认知提升机制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绿色认知是指农户在农业生产过程中考虑农业生产与生产环境之间关系,从而形成对农业生产资源环境相关问题的认识、评价以及倾向的综合表达[20]。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可以通过提升农户的绿色认知水平进而实现农业绿色生产转型。一方面,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通过制定标准化生产技术规程、建立生产记录档案等系列举措,以指令性的组织规范手段对农户生产行为进行强力外部规制。此时,为了参与可追溯体系并进而高价销售农产品以获取较高经济收益,农户会充分了解食品可追溯体系规定的技术内容和约束条件,能够增加他们接触绿色知识和绿色生产技术的频率,从而显著提升他们的绿色认知水平[21]。另一方面,参与可追溯体系将包含农产品生产信息的数据进行公开化和透明化展示,使农户生产行动及利益获取可被其他生产主体和消费者共同监督,促使农户更加关注农产品的质量安全问题[22]。这种关注促使农户主动接受相关培训,学习更多绿色生产的知识和绿色生产技术,从而有助于提升他们的绿色认知水平。行为经济学理论指出个体认知水平和意识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并主导其动机行为[23],农户绿色认知的提升促使其深刻认识到绿色生产对环境、经济和社会的益处,更有可能积极采用新的绿色技术和改变生产方式,进而实现其绿色生产转型。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说H2。
H2: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能够通过绿色认知提升机制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
3.食品可追溯体系通过社会声誉维护机制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与经济性惩罚的形式不同,声誉激励属于一种隐性的激励手段,农户的社会声誉是农户过去所有能够反映其向利益相关者提供有价值产出的行为及结果的综合体现,建立和维持良好的社会声誉需要农户不断地投资和维护[24]。一是在食品安全问题频发和环境规制趋严的情境下,农户的生产源头质量安全问题成为了公众关注的焦点。在高强度的社会关注下,农户任何不规范的生产问题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对农户声誉产生不利影响,甚至可能严重影响农产品的销售和价值实现。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能够帮助消费者清晰了解产品的生产过程,农户为了维护自身市场声誉主动采纳绿色生产技术以减轻公众关注所导致的潜在收益损失,显著提升其在市场中的份额,从而在竞争中获得优势。二是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不仅要求农户严格遵守相关生产标准和规定,提供高品质、安全可靠的产品以减少可能存在的环境污染和食品安全隐患问题,还强制要求农户公开农产品的生产信息[25]。这促使产品信息透明度增强,会显著提高消费者对产品的信任感,与消费者建立起的信任关系将促进农户的社会声誉积累。而社会声誉也被视为一种责任,享有较高声誉的农户为了维护其农产品在市场上的竞争力,会采取积极行动以满足与其社会所匹配的社会期望。此时,农户为了确保农产品符合健康和环境友好的要求,会主动采纳绿色生产技术和加大绿色生产投资,从源头生产控制农产品的质量,进而推动其生产方式向绿色高效转型[26]。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说H3。
H3: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能够通过社会声誉维护机制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
综上,形成本文的研究机理如图1所示。
二、数据来源及研究方法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源于课题组2022年7-9月在山东、陕西两省开展的农村实地入户调查。调查采取多阶段分层抽样和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方法。首先,依据全国苹果种植面积分别选取了山东和陕西两省。选择这两个省份的原因在于:苹果是中国最早实行可追溯的农产品之一,山东、陕西是中国苹果种植面积前两位的省份,其开展苹果可追溯体系建设的时间较长,具有代表性。其次,在各省份内按照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调查组分别抽取了山东省的栖霞市、蓬莱区、沂水县,陕西省的蒲城县、礼泉县、米脂县,在每个县(市、区)按照经济发展水平高低分别选取了2~3个乡镇。最后,在每个乡镇随机选择2~3个自然村,每个行政村(社区)内再随机抽取15~20个样本农户进行问卷调查。此次调查共调查6个县(市、区),发放调查问卷1 300份,在剔除存在明显逻辑错误和关键信息缺失的问卷后,最终有效问卷1 248份,问卷有效率为96.00%。其中,个人问卷主要涵盖受访者收支、就业、风险偏好和绿色生产等信息,村级问卷主要涵盖村庄人口规模、经济发展和产业发展等信息。
(二)变量定义
1.因变量:农户绿色生产转型。本文借鉴李晓静等[2]的方法,借鉴苹果种植户绿色生产的特性,采用设置潜变量随机前沿模型(FMM)进行参数估计的方式,测度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变量。该模型主要通过输入反映绿色生产转型的有机肥施用率、生物农药使用率、节水灌溉设备使用率、物理防治技术投入、包装物回收率5个指标作为协变量,判别农户落入绿色生产方式类别的后验概率,并据此刻画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程度。
2.自变量: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苹果可追溯体系贯穿苹果生产、加工、流通和消费的各个环节,通过对涉及质量安全隐患的各关键环节的信息进行正确地识别、如实记录、有效传递和监控管理,为产品提供身份标志和实现全程追溯,并帮助确定质量问题出现后的责任归属。参考尹世久等[27]的研究,若受访农户所生产的苹果在销售过程中贴有可追溯标签,则认为该农户已经参与了食品可追溯体系,则记为1,否则记为0。样本中参与和未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的农户分别为374 户和874户,分别占总样本的29.97%和70.03%。
3.作用机制变量。(1)产品收益。可追溯农产品收益采用农产品的市场价格与销售量乘积扣除成本后的销售利润来表征产品收益。(2)绿色认知。参考张晓慧等[28]对绿色认知的界定,从绿色知识了解、绿色法规熟悉、生产责任认知三个层次衡量农户绿色认知,最后采用因子分析法和线性加权法来测度农户的绿色认知水平。(3)社会声誉。参考刘哲等[29]的方法,采用“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使农产品在市场中具有较高竞争力”“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使农产品在市场中能够获得良好的口碑”两个变量的均值测量农户的社会声誉状况。
4.控制变量。基于经济学理论逻辑及相关文献的分析[2-3],本文选取户主个体特征、家庭特征及村庄特征共3类15个变量作为影响农户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及绿色生产转型的控制变量,其中,户主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反映个体特征;种植规模、种植年限、家庭年收入、劳动力人数、农技培训次数、加入合作社、互联网使用、风险偏好、绿色认知等反映家庭特征;政府政策支持、乡镇距离反映村庄特征变量;考虑到区域间的差异,本文还加入了省份虚拟变量。主要指标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三)研究方法
1.有限混合模型。考虑到种植户在生产方式选择层面上存在不同的潜在类别(即传统生产类别与生产绿色方式类别),借用曹建民等[30]对样本潜在类别的分类方式,将全部样本的分布函数表示为几个分概率密度函数,公式表示如下:
f(Y|X,θ)=∑Kk=1πk f(Y|X,θk)=π1 f1 (X)+π2 f2 (X)+…πk fk (X)(1)
其中,f(Y|X,θk)表示y由于不可观测的异质性因素落在潜在类别k下的条件密度分布,X是解释变量组成的向量,θk为待估参数,πk表示为混合比例,且∑Kk=1πk=1。通过式(2)可以计算每个样本落入第j个类别的后验概率,从而将不同的样本划入不同的潜在类别下。实际上,由于绿色生产转型并不是一个明确的技术而是一个综合的状态,样本落入绿色生产方式类别的后验概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的是种植户绿色生产转型的程度。
P(j|X,Y)=πj fj(Y|X,θj)∑Kk=1πk fk(Y|X,θk)(2)
2.OLS模型。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因素涉及多个方面,农户个体特征、家庭特征、村庄特征均是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重要因素,采用多元回归模型(OLS)进行回归,构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影响的基准估计模型:
y=β0+β1 x1+∑ki=2βi·Ci+μ(3)
其中,y为被解释变量,表示农户绿色生产转型;x1表示农户是否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Ci表示影响绿色生产转型的控制变量;μ为残差项;βi为待估参数。
3.中介效应模型。为了探究食品可追溯体系是否能够通过产品收益激励机制、绿色认知提升机制和社会声誉维护机制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产生影响,本文构建如下中介效应模型进行机制检验。
Y=cX1+∑ki=1βi·Ci+e1(4)
M=aX1+∑ki=1βi·Ci+e2(5)
Y=c′X1+bM+∑ki=1βi·Ci+e3(6)
其中,X1为自变量,即农户是否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Y为因变量,即农户的绿色生产转型程度;M为中介变量,主要指产品收益、绿色认知和社会声誉。式(4)的系数c为自变量X1对因变量Y的总效应;式(5)的系数a为自变量X1对中介变量M的效应;式(6)的系数b是在控制了自变量X1的影响后,中介变量M对因变量Y的效应;系数c′是在控制了中介变量M的影响后,自变量X1对因变量Y的直接效应;e1、e2、e3是回归残差。中介效应等于间接效应,等于系数乘积a·b,反映食品可追溯体系通过上述中间传导机制对其绿色生产转型所产生的影响作用。
三、模型估计与分析结果
(一)苹果种植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测度
1.苹果种植户生产方式数目的确定。本文基于C-D生产函数,构建潜类别随机前沿模型,采用BIC值对潜在类别的个数进行筛选,具体判别结果如表2所示。当类别数目为2时,BIC值为1 802.299,低于类别数目为1和类别数目为3时的BIC值。因此,本文将苹果种植户生产方式分为两类:绿色生产方式和传统生产方式。
2.样本属于潜在类别的概率分析。由于样本落入类别A和类别B的概率是相等的,本文仅需要从样本落入类别(A)的概率进行整理分析(见表3),研究结果表明在1 248个样本中,后验概率p>0.5的样本数为585个,概率均值为0.724;后验概率p≤0.5的样本数为663个,概率均值为0.172,样本落入该组的多一些。根据概率大小与绿色生产方式的契合度,本文将样本落入类别A的后验概率作为被解释变量,表征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
(二)基准回归
表4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影响的估计结果。表4列(1)为不纳入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表4列(2)为仅纳入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个体特征的估计结果,表4列(3)为纳入除省份以外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表4列(4)为纳入所有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结果表明,不纳入控制变量时,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的农户比不参与农户的绿色生产转型概率高31.5%,在纳入所有控制变量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比不参与农户的高26.6%,R2的值由0.214上升到0.261,表明纳入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更可信。在所有的回归结果中,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变量的系数均为正,且变量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表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能够显著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此外,从表4列(4)的控制变量估计结果来看,年龄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影响为负,在10%水平上通过检验,说明生产决策者越年轻的家庭越倾向于实施绿色生产转型。种植规模、种植年限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影响均为正,且均在5%的水平上通过检验,说明种植规模越大、种植年限越长的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越高,大规模农户和种植经验较长的农户依靠自身禀赋优势和种植经验可满足绿色生产诉求,绿色生产转型较高。劳动力人数对绿色生产转型程度的影响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通过检验,说明家庭劳动力人数越多越倾向于绿色生产转型,充足的劳动力人数能够满足绿色生产转型的要素需求,还保证了绿色生产转型的稳定性。农技培训次数、加入合作社、互联网使用、风险偏好、政府规制对绿色生产转型程度的影响也均为正,且均在5%的水平上通过检验,说明农技培训次数越多、加入合作社、互联网使用频繁、风险偏好越高、受政府规制越多的农户其绿色生产转型的程度更高。
(三)内生性讨论
1.工具变量检验。实证分析过程中需要关注内生性问题,变量内生性问题会导致估计结果有偏。一方面,可能存在部分变量既会影响农户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又可能同时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产生影响,且未在模型中给予考虑。另一方面,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是农户自选择的结果,即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变量并不满足随机抽样,用它进行直接回归可能因非随机抽样使估计结果产生内生性。因此,本文采用工具变量对模型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进行处理,进而降低估计结果的偏误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前文已证明选取的工具变量是外生的,但完全外生的情形是一种理想状态, 本文放松工具变量的排除性约束条件, 研究发现即使考虑工具变量可能存在的非严格外生性,本文的工具变量估计结果仍然是稳健的。限于文献篇幅,结果未展示,留存备索。。表5报告了使用村均食品可追溯体系参与率作为工具变量,采用2SLS工具变量法进行估计的结果。选取村均食品可追溯体系参与率作为工具变量必须满足相关性假设和外生性假设,从相关性角度而言,村庄是农户开展生产生活的共同体,血缘和地缘的高度结合使得村庄内部农户的决策行为可能由于社会互动和社会交往呈现相似性,即农户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会受到村庄内其他农户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的影响。从外生性角度而言,其他农户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并不会直接影响样本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估计结果表明,第一阶段,工具变量村均食品可追溯体系参与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对农户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产生正向影响,工具变量检验结果显示,一阶段F值为11.890,大于经验值10,且Wald检验值为7.030,表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的问题,说明工具变量选取是较为合适的,满足相关性假设。第二阶段估计结果显示,考虑内生性问题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2SLS 估计结果中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的系数值有所增大,但符号方向与基准回归的估计结果保持一致,表明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
2.对遗漏变量问题的分析。尽管在回归模型中,本文试图通过控制较多的变量来缓解遗漏变量问题,但是仍然无法避免由于遗漏不可观测变量带来的内生性问题。因此,采用Altonji等[31]提出的用于评估不可观测因素影响的方法来分析遗漏变量是否会导致上文估计结果的严重偏误。该方法通过计算不可观测因素可能引起的偏倚程度来充分展示回归中可能存在的样本选择问题的影响。比较控制变量受限和不受限回归中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差异比率,系数差异比率越大,解释全部效应的所需样本选择效应越大,估计结果越不可能完全由不可观测因素所导致。本文考虑四组受限制的控制变量:第一组只加入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不纳入控制变量;第二组加入户主年龄和户主受教育程度;第三组加入除了省份以外的所有控制变量;第四组加入所有控制变量。表6报告了基于四组受限回归计算出的系数差异比率,结果显示,四个比率均在4.5~6.5之间。这意味着,如果遗漏的不可观测因素要使得回归结果产生严重偏误,那么所需要的不可观测因素影响平均而言至少是已经控制的可观测因素的5.427倍。显然,根据上述计算,本文认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的估计效应不太可能存在五倍左右的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此结果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本文基准回归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四)稳健性检验
为了检验表4中基准估计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采用替换被解释变量、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剔除异常值等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替换被解释变量。本文调整被解释变量的赋值,将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大于0.5的赋值为1,定义为绿色生产转型组;小于0.5的赋值为0,定义为未绿色生产转型组。替换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如表7列(1)所示。结果表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仍然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比未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的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高。第二,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在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过程中,不同农户的参与年份并不相同,本文使用“食品可追溯体系参与时长”作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的替代变量,估计结果如表7列(2)所示。估计结果表明,核心解释变量食品可追溯体系参与时长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具有显著正向影响,这说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年份越长,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会越高,证明基准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第三,缩减样本量。为了剔除异常值对模型系数估计结果的干扰,本文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进行5%的缩尾处理,再重新进行估计,估计结果如表7列(3)所示。估计结果表明,在剔除异常值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依然具有显著正向影响,与基准回归的估计结果基本一致。综上,上述三种方式的估计结果均通过了稳健性检验。
(五)机制检验
根据前文分析,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虽然前文理论分析认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可以通过产品收益激励、绿色认知提升和社会声誉维护等路径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但上述路径还有待进一步检验。为此,本文采用中介效应检验模型对上述作用机制进行检验由于中介效应模型中机制变量和被解释变量间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导致估计结果存在偏误,本文采用调节效应模型再次对影响路径进行检验,机制变量与核心解释变量的交互项依然显著,验证了上述机制的存在,限于篇幅未列在文中,留存备索。。表8列(1)(3)(5)结果显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分别对产品收益、绿色认知和社会声誉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列(2)(4)(6)显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分别和产品收益、绿色认知和社会声誉共同对绿色生产转型产生显著正向影响,这表明产品收益、绿色认知和社会声誉在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关系中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即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均显著通过产品收益激励机制、绿色认知提升机制和社会声誉维护机制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假说H1~H3得到验证。
(六)异质性分析
为了探究参与食品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影响效应的异质性,本文从种植规模、是否加入合作社、受教育程度三个方面进行探究。为了避免直接分组回归可能存在子样本分布不一和控制组不统一的问题,本文参照部分学者“分割实验组、固定对照组”[32]的做法进行异质性检验,这样能够降低分组本身对回归结果造成的干扰。一是规模异质性。估计结果如表9列(1)(2)所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大规模种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效应更大。这可能的原因是,种植规模较大的农户其资源禀赋相较于小农户更为优越,能集聚更多的资源来缓解实施绿色技术的资金和资源约束,因此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大规模种植户的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更大。二是组织异质性。估计结果如表9列(3)(4)所示,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加入合作社农户的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效应更大。这可能的原因是,参加合作社的农户相对于非社员农户,不仅能够获取合作社在其参与可追溯体系中提供技术支持和指导,还能够获取合作组织的绿色技术支持和教育培训,提高其绿色技术的可及性和议价能力,因此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参与合作社种植户的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更大。三是教育异质性。估计结果如表9列(5)(6)所示。结果表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受教育水平高的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影响效应更大。这可能的原因是,更高的受教育水平能够使农户更容易理解和掌握绿色生产转型的知识和价值,并做出更愿意绿色生产转型的积极选择。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以2022年山东和陕西6县(市、区)1 248户苹果种植户的微观调查数据为基础,在使用有限混合模型(FMM)判别绿色生产类别的基础上测度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程度,并实证检验了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结果如下。第一,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会显著促进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在解决实证模型潜在的内生性问题、选择性偏误以及经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所得结果依然成立。第二,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不同资源禀赋农户绿色生产转型具有异质性影响,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大规模种植户、参与组织和受教育水平更高的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助推作用更大。第三,机制分析结果表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可以通过产品收益激励、绿色认知提升、社会声誉维护三条路径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提出如下对策建议。第一,加大食品可追溯体系建设,提高农户参与比率。政府应该将推动食品可追溯体系建设作为重点工作之一,通过谨慎采取税收优惠、财政补贴、减少贷款利率等方式,为农户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提供充足的资金和技术支持,降低参与成本和技术门槛。第二,明晰转型关键制约因素,增强农户绿色生产转型意愿。政府应积极承担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管理和监督责任,多层次、全方位识别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制约因素,并采取多种途径定期面向农户开展农业绿色生产的宣传与培训工作,提升其绿色生产素养水平和营造良好的绿色转型环境,增强农户绿色生产转型的信心与动力,从而助推农户实现绿色生产转型。第三,充分考虑不同资源禀赋农户特征,给予针对性的政策引导。鉴于参与食品可追溯体系对不同资源禀赋的农户在绿色生产转型方面产生的差异效果,政府应按照“分类发展、优先扶持”的原则,优先对种植规模大、加入合作社和受教育程度的农户提供扶持,帮助他们提高学习能力和技术转化能力,并增加他们参加食品可追溯体系的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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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pact of Participation in Food Traceability Systems on Farmers’ Transition to Green Production
CHEN Zhe1,LI Xiaojing2,SI Wei3*
(1.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Northwest Aamp;F University,Yangling,Shaanxi 712100;2.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Yantai University,Yantai,Shandong 264005;3.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utilizes micro-survey data from 1 248 apple farmers across six counties (cities) in Shandong and Shaanxi provinces in 2022.Employing a finite mixture model (FMM) to measure the degree of farmers’ transition to green production,the study empirically examines the impact of participation in food traceability systems on this transition.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1) Participation in food traceability systems significantly promotes the transition to green production among farmers.This conclusion remains robust even after addressing potential endogeneity issues and conducting various robustness checks.(2) Heterogeneity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promotion effect of participation in food traceability systems on green production transition is more pronounced among large-scale farmers, those involved in organizations, and those with higher education levels.(3) Mechanism analysis suggests that participation in food traceability systems influences farmers’ transition to green production through three pathways:product revenue incentives,enhancement of green awareness,and maintenance of social reputation.These findings provide empirical evidence for the government to promote the establishment of food traceability systems and offer feasible pathways for improving and advancing green production systems.
Keywords:food traceability systems;green production transition;premium incentives;FMM model;apple farmer
(责任编辑: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