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青金道(外一篇)

2024-12-31杨馨悠

三角洲 2024年19期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冬天,岁暮天寒,朔风飞雪,我和茵儿互相搀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淮都的乡野田埂。

“哎呦——!”我一不留神,脚下一个趔趄。

“姑娘!你还好吧?”茵儿扶我坐下,转瞬却瞳孔微缩。我顺着往下看去。绊倒我的是一块窄窄的砖,泛着淡淡的青色,轻薄得像一曲陈年旧梦。

“茵儿,这是大宸宫前的直道啊。多好的青金石,这些年是再没见过了。”我裹紧斗篷,搓了搓手,真是越来越冷了。

“姑娘,你……还好吧?”

“别担心了,傻丫头。你倒像是上元宫女说天宝旧事一样。”我轻轻笑着,拥她入怀,可往事毕竟像直下九天的银河水,漫过了岁月筑成的长堤,将过往残片接续相连。

那是大宸尚且强盛的时候,我日日倚在窗前,看青金道上熙熙攘攘。“驾——!”是上官将军班师回朝。昔年先帝赠诗云:“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银袍长枪的少年将军呼啸往来,眉眼清冽,引得满街掷果盈车。“叮叮当当”,是大公主出宫游玩。她的辇车前挂着几串玉铃,风吹铃响,满街叮当。

我七岁那年,一阕《唐多令》誉满淮都。我的词飘在田间、飘在茶馆、飘在书院,最后顺着这条青金道飘进了巍巍皇城。一道圣旨,我进宫成了当时还没被封为皇太女的大公主的伴读。

“阿攸,过来。”父亲站在后院池塘边,冲我招着手。

我闻言快步走到他身边,探头望着那一池亭亭白莲。

“这些白莲都是陛下赐予我何家的。你渐渐明理了,如今又要进宫,回家的日子,记得常来拜祭,记住祖先的烈骨。”

进了上书房,我与殿下极为交好。她依然是青金道上那个心似玲珑的小公主,得了空,便同我换上平民的衣裳,带上小宫女茵儿,偷偷溜出皇城玩闹。

那日,上官将军旗开得胜的消息传来,恰好我们三人在淮都的大街小巷游玩嬉戏。淮都本就繁华富庶,那夜更是热闹非凡,满目花灯交映,烟火弥空。我从茵儿手中接过天灯,拿起一旁的笔。周遭不断有灯盏缓缓飘升,人们殷殷仰望,目光和心愿一起上抵苍穹,闪闪熠熠汇成一片星子的海洋。

“何攸,你写的什么?”

“回殿下,社稷昌隆,黎民安乐。”我燃上蜡烛,让天灯悠悠而上,融进这一片柔柔暖色之中。

青金道上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转瞬到了殿下登基那日,我官拜文英殿大学士。入夜,淮都又一次灯照如昼。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换上一身便装,跑来我的府邸,多喝了几杯,眼角染上绯色,揽过我的肩膀:“阿攸,大宸没有……”

“你又学太师了,我知道。”我接过茵儿手中的解酒汤,“大宸没有征战沙场的良将,能保家卫国的只有运筹帷幄的谋臣。”

陛下一饮而尽:“这些年多亏了与邬国的盟约,可上官将军一人守两国终究难于登天。孤少年时第一次于上书房见你,便知是大才,心里喜欢。阿攸,我们要一起打造海晏河清的盛世无双。”

我扶她睡下。窗外一声清越鸟鸣,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稍侧头看了过去。一只轻俏的雀鸟落在窗棂上,抖了抖翅膀,忽地扭身飞远了。我的视线也随之远去,却陡然愣住了。

透过窗子能看见窄窄的一角池塘,那时已是深秋的季节,然而就在残破的满池枯荷里,竟有一株白莲紧贴着池边挣扎着生长了起来。在并不适宜的季节里,不适宜地绽放了,那样细瘦伶仃,却称得上挺秀地昂首。

我从茫然不定的醉梦中转醒,怔怔地盯着那枝莲。在天地霜冷凄清中,一点洁白几乎点燃我的目光。

那一年的冬天乍暖还寒,淮都纷纷扬扬下了多年不见的大雪。众位国主在合筑的山庄里把酒言欢,笑声驱走了大殿里的严寒。太师在山庄外的雪地里捡到一个浑身脏污的孩子。天气大寒,他的父母兄长都死于饥荒。

“你可有名字?”

“不曾。”

“那你就叫昭儿吧。”太师无子,从此将昭儿带在了身边。

那天,昭儿在廊下同侍卫玩耍,一转头发现众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山庄里充斥着各国名臣家眷,他生怕冲撞贵人,也学着侍卫的样子,双膝着地。

“做什么这样紧张?快起来呀!”是一道娇俏明媚的女声。

抬眼间,眼前的女孩同他一般年纪,腰间一根软鞭,笑得热烈张扬。“我是单国含绫郡主。这山庄全是无聊的大人,这些天快给我闷死了!我们一块打马球好不好?”

惊澜自湖底最深处迭起,刹那间弥散了一生的水雾氤氲。昭儿对上含绫的笑颜,陡然僵住,脑中彻底空白一片,胸膛里生出上万只蝴蝶,向着四方振翅飞舞,蝉翼扑动,扰人心乱。

“走啦!”含绫转身向前跑去,绯红裙裾层层叠叠起伏绽开。

“恭送郡主。”昭儿耳边响过软鞭声声清脆,渐行渐远,不由得怔住了。

“你怎么了?”裙摆飞扬中,郡主回头看过来,正对上昭儿怔愣的眼。“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打马球吗?”她眨了眨眼,笑得粲然。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青金道上反映着的少年的细碎影子,在风中来回荡漾着。若逢了大宸的初夏梅雨,便晕开一阵阵的细纹粼粼。雨后初霁再看去,昭儿已成为上官将军最得意的学生,青金道上的人也都老了十年。

这一年边境骤然吃紧,单国大军压境。一纸战书,落在了大宸宫的书案上。单国国主要大宸与邬国毁盟约,绝贸易,否则单国铁骑踏淮都。

老丞相长跪御前,涕泗交颐:“陛下!这屈辱之事如何使得?不如决一死战,至少气节仍在啊!”

可大宸百年间,民不知兵。更兼十年大寒,国力空虚。一旦开战,必然生灵涂炭。“孤怎能不知这并非良策,只是求一丝喘息之机,让我大宸有练兵之时,有养马之地啊。”陛下踱着步子,只余一声长叹。

茵儿拂过珠帘,想要搀起丞相,终究徒劳。

缔结百年的宸邬之盟就此断绝。上官将军率邬国驻军一路沉默西行,青金道上响了彻夜的马蹄声。边境的风沙里,大宸的竹林间,淮都的青金道上,走过一群人。渐渐靠近了,眉目明晰了,是大宸的匠人们。

单国使者离开淮都的那日,陛下于宫中设宴。酒过三巡,使者双颊泛着红红的油光,已有浓浓醉意。他斜睨着刚刚的粉衣舞姬,向陛下请赐。风致楚楚的美人儿伏在他的怀中,越发像一株风中飘零的秋海棠。

使者又倒上满满一杯酒,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起身:“诸位,你们看,这小娘子的眉眼,还有些像……像你们陛下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话音方落,席间一声爆响,刺耳至极,惊得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我分明看见,对面的丞相生生捏碎了玉盏,筛糠似地止不住颤抖。

那夜淮都上空雷声轰隆而响,老丞相在雨中踉跄着,高声喊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我——”他疯癫大笑,抹掉脸上的污泥,“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皓皓之白,忍蒙世俗之尘埃!”

老丞相跌在雨里,犹如大醉:“陛下啊,大宸病入膏肓,毁盟也救不了它!宁付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这天地……”

他面对着大宸宫,忽然失声哽咽。他痛骂着这个国家,可双手仍然做着向上托举的动作。大雨浇透了他花白的胡须,却难凉他数十年熊熊燃烧的热血。

惊雷爆响,他仰倒在地,望着黑云压迫的天空,喃喃着:“这天地……老夫何曾惜命?”

单国到底没能遵守诺言。我们与单国僵持多年,却未曾想到是邬国与他们兵戎相见。一边是一鼓作气,来势汹汹;一边是始料未及,仓促应战。战报传来,上官将军再也没有凯旋。

不久后,唇亡齿寒,大军压境。大宸宫内的空气仿佛凝结,让人喘不过气来。我素不习兵,问道:“从未听过单国有了不世出的良将。”

太师沉吟道:“何大人可知,单国有专习武事的郡主。”

含绫?流水的岁月里牵出上万条蛛丝,将我细细密密地缠绕。顺着时间织成的网,我记忆中的她,还是那个挥舞着软鞭的小姑娘。

那时候,早年间上过沙场的老人们大多已经辞官隐退,军事衰微的大宸无将可用。太师的利剑已经出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满是皱纹的手臂。是昭儿立于太师身侧:“我是上官将军最得意的学生,我应该去。”

“那含绫?”我惊叫出声。

他摇摇头,酿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对上众人的目光,昭儿再拜:“还请太师、丞相为军师,一同前行。”他的眼中水雾迷蒙,像是盛着还没碰到的梦,单薄地闪了一瞬,又碎得再也看不清。

信鸽一去不回,沙场上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不久后,淮都城墙外火光接天,打杀声不绝于耳。我与陛下登台饮酒,她转着火折子,忽而叹道:“阿攸,这些年,误了你的诗书。”我没有说话,极目远眺,青金道上的火把渐渐燃尽,走马灯一样映着七岁那年的《唐多令》,我却好像早已忘却春风词笔。

陛下斟满玉樽,手里的火折子落在书案上。她扯下我的笏板:“阿攸,带着茵儿走吧。这天地……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你在这青金道上误了太多的岁月,你该在纸笔上成就你的天地……走吧,别怕……”

火舌已有吞噬之势,我被推出大殿。最后望一眼大宸宫,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满池盛放的红莲。我牵起茵儿的手,拼命向外跑去。“轰隆”,正殿在黑烟中轰然倒塌,火光直冲云霄。

“陛下——!”我早已忘却自己的喉咙如何发出那样的泣血。

末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嗓音低低徘徊着:“公主。”

《宸史》有载:

宸烈帝十三年,单军直取淮都。时淮都劲甲精骑皆陷没,所余疲卒不及十万。昭武将军年十七,自请为先锋,并太师、丞相为军师。帝大恸,素衣白冠送之。将军身自督战,于是将士知必死,皆用命。相持廿日,将军身中三十箭,太师、丞相皆自刎。含绫郡主感其忠义,亲题其墓,岁时致祭。

翌日,淮都城破,宫中火起。含绫郡主遣中使出帝尸于火中,另出文英殿大学士何攸之笏。君臣德彰,懿哉。

那晚,我同茵儿趁乱出了淮都,从此史书工笔,再无宸国谋臣何攸。半月后一阕《唐多令·红莲》传遍九州,时文人赞曰:“古雅婉转,有文英之风。”

灰白的天色逐渐变黑,直到淮都完全融入这一片幽黯中。我和茵儿竟然就这样枯坐一天,隔着岁月的滔滔洪流,忆起许多故人的音容,直到焦土之上茫然奔走的生和死在眼前幻成一片模糊。

茵儿轻轻推着我的胳膊,喃喃细语:“姑娘,听说《宸史》已经修好了。姑娘,若是这《宸史》由你主笔,该如何写呢?”

我又紧了紧斗篷:“我只会写诗词。”

“那如果这诗要被载入史册呢?”她固执地追问着。

“湛湛底清白渠香,侬家旧住在淮塘,移舟见赠红使君,不醉十觞泪断肠。”万籁中只有雪,簌簌落在万里河山。我无声地笑了,伸手迎上一片雪花。

你的院子

陪着宋叔回到他的家乡,是在一个看不清天空颜色的夏日。顺着蜿蜒进山的小路一直走到日落,扒开半人高的茅草,老屋就出现了。

其实不过是盖着瓦的土墙,倒在一坡委顿又复生的草中。不再完整的瓦片一垄一垄,像屋子上的田地。木门已经朽透,隐约能看到陈年的钟馗像,斑驳着土一样的金色。早已没了钥匙,宋叔向邻家大娘借来一把斧头,利器在手,手起刀落,门锁断成两截。

入目是典型的北方村居,一间堂屋,两边厢房。厨房的一角已然倒塌,风撞在檐上,跌跌撞撞发出奇怪的声音。檐角飞得还没有故宫的一半高,老老实实的样子,像极了大娘刀刻斧凿地老天荒的微笑,使我安心。

宋叔是我父亲的同学,他出身贫寒农家,幼年丧父,无叔伯扶持。老母一人种地,把他和妹妹拉扯长大,艰难险阻,然而弦歌不辍。宋叔回忆:那时我们家啊,夏天屋顶漏水,娘抱着妹妹坐在屋里,头上撑一把布伞。我就哗哗地踏着积水,从一个墙头走到房上去,移着瓦,一片又一片,直到屋里雨停。如果运气好,还能抓到几条蛇呢。

蛇?我惊叫出声。

怎么!难道还只准你的广东老家有蛇?他抚掌称笑。

卷着云纹的长门廊,冰凉的黄梨椅子潮气隐隐,竹叶青倒挂下来吐着信子了……童年的记忆涌上心头,我吐着舌头,努力晃晃脑袋。

宋叔跨进厨房,生火煮粥。惊动了一只在地板上踱着方步的山鸡,它从梁上飞过,散落两根麻黑色的尾羽。他继续讲道:太难了,是不是?所以我和妹妹考上大学,就锁了这里,再也不愿意回来了。那时候我想,要是有一天,能有一个院子,宽敞明亮的书房,满园的修竹掩映着月光……

后来,他真的有了一个小院子,尽管依然与少年时的期望隔着潺潺的流水。

那年,他投资精准,眼光独到,很快誉满京师。用攒下的第一笔钱在城外购置了一处住宅。他将一部《营造法式》长置案头,事事亲力亲为。于是,水磨台阶旁栽几丛书带草,挺拔俊秀的青竹在风中摇曳。夏日我常去那里读书。时晴时雨,窗外雾气蒸腾。那些本该属于江南的植物,在他的侍弄下,竟也扎根于这北方的山野。瓦瓷青花,风雅鼓荡,阳光在露珠上婉转流淌,碎金般灿烂。

周末像往常一样,和Z君在他家中小聚。

和所有的现代穴居户一样,普通的防盗门、猫眼和门铃。推开门,满屋木色家具,或许还覆着一层油污,模模糊糊能照出人的影子。窗边的中国结半褪了色,一缕缕丝线纠在一起,理还乱的。洒了一层金粉的电视墙倒把这屋子衬得更沉黯了。

然而Z君就在这房子里长大,一步步走到了上海、澳门、维也纳的音乐厅。Z君是我的至交好友,婴儿车开始的情分。上了中学的他越发高挑挺拔,有着傲人的成绩。真正像他那位凌虐妻儿的父亲在酒桌赌窝里所吹嘘的那样,仕途经济,前程无量。他却生来流着反叛的血,抛弃一切的架势,要走一条职业钢琴的道路,并且迅速在古典音乐圈中崭露头角。

然而,三姑婆一对闪着绿光的眼睛溜转着:“乖孙呵——你可要光耀门楣呵——”父亲红得发油光的面庞渐渐靠近,咧着黄牙:“跑去学这么个下九流的东西来糟蹋老子的钱!”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双肩剧烈抖动,紧抿着乌青的嘴唇,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一次,他紧抓住我的手:“阿攸,你读过《一日囚》吗?”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个叫B的男人犯了罪,作为事实上的实验品,被处以一日无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他将永远过着同一天,住在公寓里同样的房间——最小的套房,装满了简易家具,墙壁点点的污渍。”

“你看,这像不像一日囚的屋子?”他短促地轻笑着,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知是音乐的功效,还是天性如此,Z君依然精致细腻,心思细得能穿针而过。

他花了很多时间去点缀这屋子。植物的叶子被压缩成小块,在窗台上铺出田园风情的小路。他在小玻璃瓶的内壁上描上工笔彩绘,点起带香味的蜡烛。茉莉花飘在茶盅里,书页里夹一朵芦苇,衣柜是绿菊的苦清气。

菊香经年不改,不觉又是夏末的傍晚。Z君点了一支烟花,头发被河风吹乱。“我想,”他转着手里的烟花,靠在了栏杆边上,“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弹琴。”

我没有说话,只看着对岸,水雾蒸腾,只得见浅浅一角,亮着浅金色的灯光,微热着我的心。

“弹一辈子的那种。”Z君伸出另一只手,替烟花挡了挡冷风。

这句话的语气,一下子将我拉回到十年前的盛夏。那个曾经第一次就爱上肖邦的小男孩,如今似乎也没有变。

几乎没有沉默的空隙,河风就将他的声音送到我的耳边:“跟你说起《一日囚》的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有一间自己的院子的吧。院子中央放一架施坦威的九尺钢琴,琴键能照出人的影子。春去春来,屋檐之下,燕子循着暖流的方向归去来兮。再种一畦花,留住蜜蜂和蝴蝶,夏天,花丛里熙熙攘攘,闹得人觉都睡不着……”

“那就,晚岁当为邻舍翁。”熙熙攘攘里,我定定望着他的眼睛,身旁是绵延的十里长街,笑语到今。

Z君愣了愣,侧过身子趴在栏杆上笑起来,像是一只大鸟,生来就背负着上万根羽毛,终于抖动翅膀飞翔。他手里的烟花落入河水。几乎是同一瞬间,两岸华灯接连点亮,映得整片河水涟涟滟滟,远看是星星的海洋。烟花的一小簇火苗在其中飘摇漂荡,把此岸和彼岸,连在星海的两端。

事实上,宋叔和Z君皆不是雄才大略的人。他们经历复杂到命途多舛,心思也复杂敏感。他们所渴求的不是天地无极,亦不是玉宇琼楼。如果这座迷宫一生都走不出去,或许也没有人能够诉说,茅屋和高层里的故事是哭还是笑。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只能不停地写下去,像一块砖一块砖地垒砌。在文字的时空里,建一座小院子,有着宽敞明亮的书房,满园的修竹掩映着月光。房屋正中一架施坦威的九尺钢琴,琴键能照出人的影子。春去春来,屋檐之下,燕子循着暖流的方向归去来兮。再种一畦花,留住蜜蜂和蝴蝶,夏天,花丛里熙熙攘攘,闹得人觉都睡不着……

那是我最敬爱的长辈、最亲爱的朋友,一代又一代的人,少年时最初的梦想。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二2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