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外一篇)
2024-12-31孟祥志
岁月让老屋淡淡地隐退了,但刻在我的记忆中的老屋还是老样子。
老屋建于20世纪60年代,土坯的山墙,杨木的檩子,碱土泥抹的盖儿。老屋坐北朝南,一共三间。屋前是园子,围着长方形的墙。春天,种上了黄瓜、茄子等小秧苗,一到了夏天,雨水充裕时,园子便蓬蓬勃勃起来,溢出来的清香,环绕着老屋。
老屋住着我们一家三代人,有爷爷、叔叔、父母,还有我们兄妹八人。夏日的晚上,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便洒进了干净的院落,一家人沉浸在祥和中。这时,爷爷拿着一个小凳坐在了屋檐下,他笑眯眯地看着围过来的孙子和孙女们,在一张张小嘴的央求下,爷爷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其实,爷爷算不上一个文化人,但三年的私塾还是让爷爷有别于一般的庄稼人。他讲的故事里,有英雄好汉,也有鬼啊神啊什么的,讲也讲不完,好像他的肚子里,装的全是故事。我们听得入迷,爷爷讲完一个,我们还要让他讲下一个,直到夜幕越来越暗了,还是不肯进屋去。爷爷的故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有些人生道理,至今都在受用。在我们兄妹八人中,有五人当上了教师,其中三人曾是学校的领导,并晋升为副高级职称。
东北的冬日昼短夜长,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很多日常用品都是自己动手制作,我家也不例外。一到了夜晚,屋里的地上,三个哥哥蜷缩着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埋头编织着席子。编好的席子挑出一两张留作家用,其余的全部卖出去,换点零花钱,买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如今想起来,坐在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席子上,好像比坐在席梦思上都好。而炕上的母亲,有如柜台上的座钟,挺拔着身板儿,正用拨拉锤子(一种用猪骨棒做成的原始纺线工具)打着粗细均匀的麻绳。妈妈说,她不会用手直接捻麻绳,捻绳子她只会用拨拉锤子。母亲把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提着线锤儿,另一只手灵巧地拨动着,然后把仔细挑出来的麻匹儿一绺绺地续接上去,用锤子转动的自然力上劲儿,这样一根结实的麻绳便打成了。那绳子又细又长,长得没边没沿儿,我总是觉得那绳子能把地球拴起来。绳子是用来做布鞋的,母亲把打好的袼褙裁剪后,用绳子一针一针地纳成千层底,然后做出一双双样子有别的夹鞋和棉鞋。这些鞋看上去虽然有些土气,但穿上它松软舒适,特别耐穿。在那些极寒的天气里,穿着母亲做的棉鞋,不觉得怎么冷。踏在冰雪里,仿佛妈妈的体温从脚下源源不断地往身上涌。
我的几个哥哥都有音乐的天赋,他们会演奏许多种乐器,像唢呐、笛子、二胡、手风琴等,这些乐器一到了他们的手上,就像被赋予了灵气,嘴一吹、手一拉就弄出了惟妙惟肖的动静来。大哥更是通晓乐理,经常给几个弟弟作指导。四兄弟中,三哥会演奏的乐器最多,不论什么样的乐器,到了他手里,用不了多大会儿,准能演奏出好听的曲调,听得我们都把眼睛瞪大了。一闲下来,哥几个就坐到一起边演奏边切磋,悠扬的乐声在小屯的上空蔓延,引来一伙伙邻居,他们围在老屋的窗前笑呵呵地听着,美美地享受着,不时有竖起来的大拇指。
在不经意间,时光已经带着我们一点点地长大了,就像一窝羽翼渐丰要出飞的小鸟,我们这些在老屋里出生和成长的孩子,都一个个离开了那个留存着我们体味的摇篮。
90年代初,老屋拆了,我家在原址上又建起了一座房子,现在我的两个侄子住在那里,接续着老屋的过去和将来。
我想我的老屋,常常在梦里与它相见,醒来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我想,那不是一个梦多好,让我们一同走进老屋,就别再出来。
我的参军梦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只是时间段的不同,梦的内容也不尽相同。我青年时期的梦想,就是参军,保家卫国。
我的祖籍是闻名于世的武术之乡河北沧州,自古燕赵多义士。爷爷的爷爷是一名闻名遐迩的镖师,开过镖局。也许是先祖的豪气和尚武的血脉在我身上还一息尚存,更何况我的父亲也曾是一名军人,他参加过八路军。最为难得的是我的爷爷对我的影响很深,他常说:“好男儿,就应该去参军。”因此,在我幼小的心里便埋下了参军的种子。
读初二的时候,那一年部队来征兵,父亲对我说:“你去当兵吧!”我听了高兴得不得了,那几天,书也读不下去了,总是心不在焉,心想很快就要成为一名解放军了,身穿草绿色军衣,戴上红领章和红帽徽,手持钢枪,站岗放哨,多威武,心里像长了蜜似的。可没过几天,父亲又对我说:“你现在当兵还不是时候,总得把学业完成了,最起码得初中毕业,部队更需要有文化的人。”想想也对,还是听父亲的话吧,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我初中毕业了,但那一年我没有参加中考,而是选择了复读。一是等着参军,二是为了学业不再荒废,在学校里多少也能再学点知识。那一年是一九八二年。
在等待中煎熬着,终于到了征兵的季节,我和我的小学同学一同到大队民兵连长那里报了名,之后就焦急地等待。征兵体检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炕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也许是兴奋的缘故吧。父亲也一样,他在不停地抽着烟,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那若隐若现的烟头,摇曳着夜的黑暗,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父亲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上你大哥家剪剪头。”说完便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父亲对我说这话是啥内涵,做过校长和厂长的父亲从来有话都不直说。
我还是去了大哥家,大哥剪得很认真,花了好长时间。剪完之后对我说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话,大哥是中心校校长,很会做人的思想工作,主旨就是劝我不要去参军了。我虽口头上答应了不去参军,但又偷偷地跑到公社去参加体检。可是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大队民兵连长根本没有把我俩的名字报到公社。气得我的那个同学把民兵连长的帽子夺过,甩出了很远,并气急败坏地骂了他几句。时至今日,我俩也没明白为啥没有给我们报名。
时光陡转,岁月轮回,很快地又到了下一年的征兵季节,我又萌发了参军的想法。我把我当时的想法跟我的一位小学老师说了,他是一个很老实正统的人,他把脸一扭,有些不高兴地说:“净瞎扯,有一份工作,好好地干着得了,当什么兵!”一盆冷水泼在了我的头上,也湮灭了我的参军梦想。
静下来想想,还是不去了吧,这时我的家境已非常困窘,年迈的父亲身体不好,已从公社化工厂厂长的位子上退下来,在家养病。妹妹还在上学。一家子的生活负担,就落在了我的肩上,我要是参军一走,家里怎么生活,痛定思痛,只有忍痛割爱吧!
弹指一挥间,转眼四十余年,时光在罅隙中悄悄地流走,我也由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成为一个花甲老人,但参军梦想一直没有泯灭,只是人生没有返程票!
作者简介:
孟祥志,黑龙江省肇州县人,高级教师,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中国矿业报》《鸭绿江》《岁月》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