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人工智能时代之人性新诠:结构、本质和可能

2024-12-31文雅

宜宾学院学报 2024年9期
关键词:智能时代现代性人性

摘要:技术进步与人性进步的关系既是一个传统问题,更是一个崭新命题。人工智能时代集中体现了技术对人的定义的改变:技术加剧了人类控物的能力与自控能力之间的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可能导致人性的基本规定发生动摇,从而产生人性的认同危机和意义之问。为了解决这一终极之问,首先传统的线性“进步”时间观念需要被重新解释为开放和流动的场域的新语境,其次需要真正理解人性的结构和本质始终是基于理性、精神和心灵的存在,同时又是属灵的有限存在,如此方能启迪个人确立自觉自为的人生价值,重返人文,拒斥虚无,为人类带来不朽的希望。

关键词:智能时代;人性;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B821;TPIS

DOI:10.19504/j.cnki.issn1671-5365.2024.09.01

人工智能时代给人类带来巨大福祉的同时,也使人类陷入新的困境与迷思:人性的定义是否会因技术进步而前进或后退?当下最能体现技术进步的人工智能作为全新变量叠加进入时代变迁进程之后,人类是否应当重新思考如何处理社会宏旨与个人人生意义的关系?在不确定的未来,个人如何确立生活的坐标?要言之,在智能时代的新语境之下,重新诠释人性,理解其结构、本质和可能,或能促使个体之人主动寻求缔结命运共同体,在团结探索中走出一条符合人类尊严的发展之路。

《人类还有未来吗》和《仅此一生:人生哲学八讲》,此两本关于人类与人生,关于过去、现实与未来的著作,恰如其分的形成精巧的互文①。在《仅此一生》中,何怀宏教授希望将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各样的人生哲学以一种朴素克制的方式坦诚无比地说给“后浪”听。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时潮如何变更,每个时代都需要形上学的沉吟慎思,巨变的时代尤为如此。然而对于未经世事的“后浪”而言,他们对星辰大海及浩瀚征途的了解是从模仿和品味前行者的生活痕迹开始的。当“躺平”“内卷”“佛系”……一系列的浮浅表达甚嚣尘上,好似要竭力劝说青年人向这种不确定的安全的“时潮”投降妥协之际,或许给他们一种娓娓道来的告白,用“此时此刻”的生活去践行人的本来面目,更能够实现对他们的切实关爱,抚平他们心灵之海上被疾风乍起吹皱的波澜。如果说“仅此一生”是在当下对青少年的引领,是一个确凿无疑的命题和答案的话,那么《人类还有未来吗》则是对所有人的发问,当人们在欢呼科学的不断进步,当智能机器不断僭越人机边界,人际关系逐步被替换成人机关系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慎思,生而为人的意义是否还拥有确凿的边界,享有未来。个体仅此一生,人类整体是由无数个具体的人生构成的集合。人类若无未来,那么单独的人类个体也就不能存在于天地时空之间,便无法标刻人类的功绩,人类理应有未来,也必须有未来,才能说明和解释今天的人性从何而来,去往何处。而何怀宏在两本书中的致思并未停留在对时间的线性理解中,他通过对“永恒母题”的追溯和解构,以一种开放的时间观念为智能时代的人性新诠确立了新的语境。

一、人性新诠的新语境:重新定义时间序列

伦理学家关心的始终是人,是具体的个人和所有的人类,关心他们如何去过一种丰富的自我完善的生活。何怀宏在《仅此一生》和《人类还有未来吗》中展开的双重思考便是对这一个“永恒母题”的回溯,进而是解构:一则以对现实作答,一则以对未来以问,答案在于:如果存在时间场域的话,那么这个时间场域必定是流动和开放的,才能允许一切可能发生从而成全人性的尊严和高贵。

(一)现代性构成线性矢量的时间观

实际上,人只要还在朝向欣欣向荣的目标生长着,人类社会还在以进步、增长和繁荣作为其价值依归的时候,具体的“人生”就不得不接受“科技”的靠近,二者就构成一个具有张力的内在矛盾:此二者均是对现实生存之人所拥有的有限时间的回应,若凡人终有一死,那么《仅此一生》告诉我们,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无限的充实之,光大之;若凡人不再是凡人,人若“欲与天公试比高”,人类可以通过科技来冒犯或篡改自然或神意,使得人生的长度得以延展,人的肉体能够突破生理的极限,甚至连人的定义都要受到挑战,那么“人类还有未来吗”,换言之,人还可以坚实地确定地存在吗?或者说,人类将以何种方式存在?当然,若我们从未抵达过“现代性”的概念,那么我们就绝不会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现代性的强预设是线性矢量的时间观念,由于技术的发展和提振,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于相信更高更好的事情总是发生在未来。相对于充满变数和挑战的未来,对于现存的深厚的传统和习俗,究竟应该采取何种立场才是合适且正确的呢?至少我们可以确信的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不变的永远是敏锐的知识人为人类生活寻求根基的努力。

(二)现代性之前:用传统抵御技术

1749年,卢梭也对作为时潮的“科学艺术”和作为传统的“风俗文明”之间的关系给出了确定的答案。在《论科学与艺术的复兴是否有助于使风俗日趋纯朴》一文中,卢梭运用两个视角:第一个视角来自他对于历史和现实世界的整理和追溯,在他看来科学和艺术带来一种新的风俗,表面看起来是道德的进步或者革新,但是实际作为虚伪的外壳已经遮蔽了原来纯朴的风俗。[1]17-22第二个视角是回到科学和艺术本身,人们谈到的复兴其实混淆了什么是真正的知识,还有常识。普罗大众往往认为他们掌握的是科学,实际上他们掌握的是科学所衍生出来的教条;在这个意义上,真正的科学和良好的风俗传统本身并非是相反的两极,人们仍然可以寄望于科学的繁荣。更重要的是,卢梭的时代仍有望向前追溯到希腊、斯巴达,能够看到非常浑厚的传统,他能够拍着胸脯讲人性曾经是善良的,于是我们也能够相信并期待人的善良。同样的难题也曾经发生在孔子身处的礼乐崩坏的春秋,在支离破碎的现实政治和伦理秩序中,孔子选取了“仁”来桥接天道、世道与人情,从而使得先民与今人能在道德图景上达成根本的一致,保存了这个民族在文化上的独特性。[2]32

(三)现代性之后:相信并守护多元

面对社会的巨变,孔子和卢梭都选择指向了对传统的恪守和维护,这是在“现代性”的增长和繁荣尚未完全侵蚀时代时的共同答案和选择。然而在今天,似乎这种对传统的努力回望已经成为永恒的过去。现代性通过对时间和未来的无限延伸,肢解了以往所有既淳且“厚”的价值序列,而代之以稀薄和脆弱的进步叙事,德性不再成为必然的选择,也不再承诺“好生活”“善生活”和“幸福”。于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张力也就变得可疑,对于过去的回溯显然无法支撑坚定的道德和价值,有限的个体也漂泊在根本意义的追问之外。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何怀宏曾经在社会史研究领域着力甚多,他“研究中国一种独特的社会结构——一种相当尊重文化精英的、走向流动和机会平等的精英等级制”[3]20,从世袭社会和选举社会的发现中,从社会形态的变迁之中,何怀宏发现并申明了自己在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之间的基本立场,即在“正当”“正义”方面的自由主义者,在“善”“幸福”方面的保守主义者和传统主义者。人类社会的文明史有9 500年是处在农业文明时期,“只有最近的500年是处在走向工业文明和高科技文明的时期”[4]135,这最近的500年却为人的存在方式乃至生存的意义带来根本的考验。在巨变中,何怀宏的思考打开了在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另一种可能,即在全然了解了托克维尔所说的不可逆的平等的现代性社会到来之后,重新理解中国人的历史社会的现实性和独特性,相信在这个多元的社会中,既需要自由主义者向往的底线的宽容、忠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需要尊重在这个普遍性之上的对幸福的多重追寻,作为知识人还应当对此类坚持和追寻拥有值守文化的责任。有鉴于此,面对时间的绵延和流逝,至少我们对未来不会再是拒斥的有所保留,对传统也不再是作别的姿态,将人类文明放在宇宙生存和历史的视域下进行讨论,洞察了时间观不过是现代观念的滥觞之后,对于我们正在构建和共同参与的未来,我们便不必急匆匆地作出或悲观或乐观的判断,而毋宁说是一种审慎的有所忧有所思的立场,也许这是真正契合了全人类的共同价值判断的最小论证。

二、人工智能时代人性的结构与本质

在人类社会的文明演进历程中,人始终在处理人和人之外的物的关系。《人类还有未来吗》隐藏了一个前提是“人工智能时代”,而这也是人类为何会发出如斯疑问的原因。

(一)人工智能时代与新问题:人的两种能力的不平衡

如果不是“人工智能时代”的降临,人类还会依然沉浸在身为宇宙万物之灵的错觉中,茫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自己所制造出来的新世界的对立面。人类曾经主动祛除了上帝和终极信仰,逐步从迷蒙中走向启蒙,如康德所言“有勇气运用自己的理智”“脱离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的状态”[5]22。人类在摆脱上帝的同时,真正确立了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但又因为向往一种终极和永恒的普遍性,人的发现和苏醒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某种可靠的技术或科学本身。技术,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新的神祇。近代以来科技的高速跃迁,带来了“来自人自身的却难以预测的严重后果;人的两种能力的不平衡——控物能力与自控能力的不平衡,认知事物能力的发展和精神其他方面能力发展的不平衡——不仅巨大,而且在继续增大”[4]262。那么,人的能力构成的撕裂是否意味进入智能时代之后人的基本规定也因此而发生了动摇,甚至人性本身也被改写了呢?在这种背景之下,我们还可以依赖于、寄望于人性的可靠吗?

(二)超越善恶的人性论:理性、精神与心灵

对于仅以善恶为标签来界定人性的做法,何怀宏的态度是谨慎且存疑的,他的思考也比单纯的“善恶论”更加深刻和丰富,且此种思考道出了人性中最为坚实的结构基础:理性、精神和心灵的存在不会被时间或时潮轻易改变。在他看来,人性“对人们的价值、规范和作为构成一种客观的基本限制和可能性。我们永远不要忘记:人性不仅意味着人的可能性,同时也意味着人的有限性”[6]129。人性本身就是游走于可能性和有限性之间的中间的存在。它让人得以升华和完善自身,同时也限制了人在时空中的实存状态。

此外,人性是就人和外物,尤其是人和其他动物的区别来定义的。而人“与其他动物乃至万物之间的区别,这区别即在于人有理性,有精神,有心灵。这是人的本质性特征,乃至生活的意义就在于此”[6]129。根据柏拉图和斯多葛派的观点,人的理性是自然的理性,也是宇宙的理性,个人的理性是对普遍理性的一种分有。人在其分有的理性中,通过理性自身意识到了人的忧伤和高贵的并存乃是人无法逃离的处境:忧伤是因为不能随心所欲,总有遗憾,同时也因此察知了人的命运,高贵是对自己分内之事的领受和履行。古往今来有关宗教和哲学的思考,都或多或少涉及人所独有的意识、理性和精神。古典政治哲学强调永恒不变的人性,而启蒙哲学家们则通过对自然状态的探析,强调在文明和历史之外的人性和美德。[7]26即便到了反对一切宏大叙事的今天,虽然人性的提法因为太过抽象而有可能影响到具体问题的探讨,但是“基本的人性也是不太容易改变的”[6]138。人性作为前提,能够为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殊异和常新的挑战提供根基的约束和基本的限制。

于是,有关人性的讨论便可以收束在人作为理性存在物,并享有精神和心灵生活的独特结构之上:控物与自控的不平衡,认知与精神的不平衡,是人在智能时代为自己带来的必然的疾病,它们因为人的理性、精神和心灵的丰富而发展出来,也只能且必然因为人的独特和高贵而实现自洽和完善。

(三)无法超越的人性限制:属灵的有限的存在

“人在近代以来控物能力的发展足够卓越,成就足够伟大。”[4]134但这并不意味人类的精神文化就会日臻完美,相反,精神的衰落已经自西向东的袭来,似乎已成定局。当人对外物的驾驭能力在飞速擢升的同时,儒家的判断在今天仍然有效,那就是人的道德能力并不可能普遍上升,换言之我们“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够极大地提升自己的自控能力”[4]128。究其根本,还是在人的定义上就已经预示或暗含了这个宿命。“人希望达到全能,但他却永远达不到全善。人的这两种能力的不相称是一个根本的、近代以来始终存在,日后还很可能加重的矛盾。”[4]238

何怀宏总结了“何以为人”的定义和尺度,包括:(1)人是能够制造和运用工具的动物;(2)人有类似帕斯卡尔所说的“敏感性精神”的工具理性之外的精神能力和意识;(3)人有一种综合性的自我意识、主体意识;(4)人是一种碳基生物。至少在我们今天能触及的人工智能的范围内,智能机器仅仅在第一条是与人相似的。也许未来的智能机器终将获得第二或第三种能力。但是第二条和第四条是密切相关的。智能机器不可能也不必要成为和人类一样的碳基生物。因为一旦如此,它们便“沦为”了有死的、有限的、有弱点的自然演化的产物。而爱、美、信仰这些能力则都是和自然演化相关的属灵的部分,是以控物为目的的智能机器无法纳入成为其内在需求的部分。正是由于有了作为碳基生物的软弱,才有了精妙而丰硕的人类精神的家园。因此,人只要还是人,也就无法被物化,无法舍弃自己的精神特征和创造力,机器也无法真正实现“人化”,人既是控物者,也是自控者;既是认知者,也是创造者,机器则仅仅出于控物,缺乏灵性,人和机器二者是迥异的生成和运行逻辑,机器永远不可能取代人的尊严。

此外,技术的普遍膨胀和人的精神世界的普遍收缩也在提醒我们,人性中的理性、道德和自我,并不是无限扩展和无限可完善的东西,人永远是一种有限的非神的存在。

三、人工智能时代的人性:希望与可能

时代的魅影映照在个人心海之上,若无理性的照拂和自省,也许也会是一场无边的风暴和无尽的黑夜。当“三和大神”“内卷”“躺平”“摆烂”等词汇成为一个个充满歧义的渡口时,引导年轻人反思人生的厚度和意义或许才能真正将其接引到可以希望的未来。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之河上,我们既不能背转身去佯装听不到历史的召唤,也不能一味献媚于一个滔滔不绝的功利化的未来图景;在人和机器的角力中,人始终应当相信,作为能思考的苇草,其生存的意义正在于其本性的脆弱和有限,人生存在世上,就是人本身的目的。

(一)在真实中确立自觉自为的人生价值

不同于以往的学术史和社会史的考察,《仅此一生》用细腻和娓娓道来的笔触为我们勾勒了人生哲学的各个主题、思想学派和致思线索;《人类还有未来吗》则用真诚和颇有新意的思考带来了对高科技时代的各种新鲜议题的回应。两本书相互回旋,哲学家告诉我们比哲学形而上学更多的是面向真实生活和未来生活的可能。

《仅此一生》并不寄望于为每个人生难题提供行动的指南,也并不聚焦于短暂和迫切的效用化思考,既然“人类还有未来”,人仍然是最高贵和有尊严的存在,而且人还是有限的存在,那么在这一生中个人就应当确立生活的坐标,且不会定于一种模板,一种样式,一种价值。技术可能部分解决了人控制外物的无力感,但无法提供人的心智和道德水平的完善。在与其他人一起走向未来的历程中,“我”的仅此一生如何行为,在何怀宏的笔下更多的是一种谦逊的期望或劝诫,人生哲学不许诺幸福和成功的价值礼包,而毋宁说是授人以渔,以坚固的价值观对抗焦虑和平庸。在关于人生哲学的讲述中,给定了人类文明在讨论道德哲学及其原则规范的一个光谱,却并非要指定某一种或某一类型的生活。幸福的人生是要放在最后来言说和品评的,每个人的人生也需要让其自身感到满意,而幸福和满意均需采取自由和自主的个人意志的独立与选择。稳定和一致的价值观需在广泛的认知和脚踏实地的实践之上,经过不断反省和思考才能形成。《仅此一生》所讨论的便是如何启发年轻人在道德和价值的光谱选择中,自觉自为地去经营属于他们的稳定价值,从而更好地度过令他们满意的人生。在这些光谱之中,何怀宏自人生哲学的基本问题出发,梳理人生哲学的源流之后,借助中西方的不同视角,以一种自我而外的逻辑顺序,渐次讨论了人与物、身与心、人性、德性、人与人及人生目标的关系。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一个相对整全的人生哲学的知识框架,也怀有基本的价值视角。但这种视角是相当温和而从容的,例如它事先排除了对“成功”“物质”“金钱”“名利”的追索,而更多地暗含了对中道、平衡和节制的要求。于是,在启迪人们对人生的思考中,也许就能加入一种合理持中的态度和相信等待的姿态。

(二)重返人文,再思“学以成人”

今天,人类已经大体解决了温饱问题,人类对物的开发、调配、使用和掌控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物质上的极大充盈解放了某些必要的劳作,也提供了部分“冗余”和丰饶的生活资料使得部分人可以在今天享有以往时代不可能设想的“躺平”。个体的“我”只是一个有限的存在,在当下“我”的物质需要已经触碰到了某一个不可能再有大规模提升的边界,是否就意味人应该转向对精神和文化的孜孜以求呢?《人类还有未来吗》提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在物质和精神之间非此即彼的转换问题,人的控物能力的提升和物质的丰富满足了人的生存需要,但是人在根本上是“能够把控自己的人”,智能时代也只是人的智慧的呈现,人始终高于物。我们已经不可能完全返回旧有的时间和传统,但可以也应当重返人文,以此来调节日常中的意义的匮乏,为未来的非常时间作充分的准备,再思“学以成人”的古典原则,用以调整“学以御物”的现代原则。

何怀宏在《仅此一生》的最后提到,“仅此一生,不仅一生”:若归于具体而言,“我”的生命是一条实线,“但还有一条虚线,即当一个人的肉体生命结束之后,是否在死后还有什么不朽的东西?”显然,如果能实现不朽,那就牢靠地走向永生,也就解决了“人类还有未来吗”的问题。但这一重不朽注定是精神层面的不朽,而非实线的不朽:即便科技如何进步,人工智能、基因工程、纳米技术或冷冻复活,保存了人体的永在,那都不是真正的不朽,“只是长远而不是永远”。对个体来说,首先是坚实的生活和行动,其次是时常的思考和反省,把匆忙的生命静定下来,才是有助于我们思考和反省人生的原料乃至契机。

结语

《仅此一生》和《人类还有未来吗》都是敏感于时代和当下的作品,也是能够持续为未来提供力量的作品,变化从未停滞,一直在发生,科技的进步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4]106,甚至是巨大的危险,“我们无法刹车,甚至减速也办不到。而速度越快,危险也越是成倍地增长”[4]106。人类正集体齐齐站在一个历史的“奇点”之上,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之后,灾害、疫情与战争的阴云未曾完全散去,和平也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考验,“人们要真正意识到人类是一个命运共同体。但这种意识也许需要大难当头才能形成,面对共同的危险,人类才能真正团结起来”[4]104。而团结的共识,需要清醒的个体和自省的力量,“哪里有危险,哪里也生救渡”[4]258。看到危险,并正视这些危险,珍惜人类已有的成果,也珍惜“我们人类的日常生活和各种属人的感情”[4]259。这是何怀宏在两本著作中的清醒坚持,以及不绝如缕的守护文化的反思。无论是茫然无措的年轻人,还是关心人类和未来的人们,都能在书中找到专属于人的原则和超脱于物的尊严。

正如何怀宏在华东师大思勉高等人文学院的演讲中所言,“在科技一往无前的时代,人文的未来也令人神往,我希望有人能‘醒着’,为此守候”。海德格尔曾忧虑过失去人文精神最终人将无家可归,《仅此一生》与《人类还有未来吗》也承认了忧虑是对既定事实的理性审视,但何怀宏并未以此为终点和目的,两本书共同提供了一种可能的方案,这就是在未来已来的时刻,人们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决心和尊严,缔结以团结为主旨的命运共同体,探索出在控物和控制精神道德的能力之间的平衡之路,“同时又充分地考虑现代世界的发展,构建一个能够作为新的社会道德根基的伦理体系”[8]41。

注释:

① 本文所依据并评述的文本是何怀宏教授的两本新著,即《人类还有未来吗》和《仅此一生:人生哲学八讲》。两书相继于2020年和2021年出版,《人类还有未来吗》主要讲述了人工智能和基因技术与我们的现实关系,提出了预防性的道德与法律规范设想;《仅此一生》通过对人生哲学基本问题的介绍和对话,以哲学慎思探讨了个体生命的空间和意义。两本书从不同角度共同关注了历史与未来,个体与人类全体,未来的不确定与确定性的关系。本文拟建立一个坐标系,力图呈现何怀宏教授近年来在大众哲学普及层面的思考图谱,以此回应当下的迫切问题:在人工智能袭来的时潮中,我们如何重新理解和诠释人性的结构、本质与可能性;作为具体的个人,能否追求和如何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

参考文献:

[1] 卢梭.论科学与艺术[M].何兆武,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2] 韩星.儒家核心价值体系“: 仁”的构建[J].哲学研究,2016(10):31-38,128.

[3] 何怀宏.中西视野中的古今伦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

[4] 何怀宏.人类还有未来吗[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

[5] 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6] 何怀宏.仅此一生:人生哲学八讲[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

[7] 福山.政治秩序的起源:从前人类时代到法国大革命[M].毛俊杰,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8] 何怀宏.新纲常:探讨中国社会的道德根基[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王露】

猜你喜欢

智能时代现代性人性
“狗通人性”等十一则
复杂现代性与中国发展之道
逼近人性
浅空间的现代性
人性的偏见地图
由现代性与未来性再思考博物馆的定义
世界机器人总动员
新媒体时代食品安全迎来智能时代
艺术类图书出版与智能时代
功能与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