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养老权益的法治保障
2024-12-28李蕊龚笑枰
提要:数字时代的养老权益呈现出新的价值、功能和保障方式,体现了数字化发展中的民生关切。而目前我国养老产业以政策为主的治理模式未能弥合公民在接受数字化养老服务时面临的“数字鸿沟”,现行法律制度也未能防范化解服务过程中的隐私泄露风险和算法决策侵权风险,导致数字时代公民养老权益的法治保障陷入困境。亟须出台养老服务专门立法和强制性标准,构建数字的国家保障制度、民事责任制度,以法治保障数字时代的公民养老权益。
关键词:数字养老;养老权益;数字鸿沟;法治保障
2022年度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显示,截至2022年末,全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为28004万人,占总人口的19.8%;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0978万人,占总人口的14.9%。①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②指出“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大任务”。若要实现老龄人口规模巨大的中国式现代化,化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需要关注增进老年人福祉、提高人民晚年生活品质的目标任务。因此,《决定》提出要“健全保障和改善民生制度体系”,具体措施为“健全人口发展支持和服务体系”。
为充分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应当明确目前我国要健全覆盖全人群、全生命周期的养老服务体系,并以积极老龄观、健康老龄化的理念指导养老服务体系的建设,使我国公民在晚年亦能高质量发展,即“老有所为”。随着我国进入数字时代,《“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指出要“持续提升公共服务数字化水平。充分运用新型数字技术,强化养老等民生领域供需对接,进一步优化资源配置”。相较于传统养老服务,数字化养老服务能实时传递老年人的生活照护服务需求和风险信号,降低人力成本和人为风险,为养老服务供给提质增效,能较好满足公民日益增长的多层次、高品质养老需求。然而,无可否认,数智赋能养老服务也加剧了“银发数字鸿沟”。
根据第5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的数据,60周岁及以上老年公民是非网民的主要群体,截至2023年12月,中国60周岁及以上非网民群体占非网民群体总体的比例为39.8%。①这表明在中国有近一半的老年公民存在数字资源“接入鸿沟”。数字时代养老服务的获取由“物理条件”向“虚拟资源”延伸,受限于对数字媒体的刻板印象和感知、对数字养老产品的保守消费倾向,以及较为落后的学习能力,相当一部分老年公民对虚拟资源接入产生抵触心理。同时,老年人的实际需求与使用习惯未能与现有数字养老服务供给完全适配,反而造成养老服务配置效率降低。此外,在数字技术介入养老服务后,老年公民信息将会被全面收集和商业利用,因信息泄露被骚扰、诈骗、杀熟的可能性显著增加;在接受数字养老服务过程中,老年公民亦面临着算法决策造成人身或财产损害的风险,对于其遭受人身或财产侵害后如何寻求救济,目前鲜有法律规范的指引和典型案例的参考。因此,有必要厘定和保障公民在数字时代享有的养老权益,以对老年公民主体赋权的方式弥合数字鸿沟。
一、数字时代公民养老权益被赋予新内涵
关于公民的养老权益研究,已有学者基于公民养老的国家责任,结合宪法第44条退休权以及第45条获得物质帮助权,提出我国公民在达到国家规定的退休年龄,或者因身体条件的老化而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下,依法享有获得国家和社会的物质帮助以及家庭赡养的权利,即公民养老权。在此观点下,一方面宪法基本权利可以概括公民养老权的内涵,导致公民养老权丧失其独立性。另一方面,将公民养老权等同于宪法上的积极权利,使得我国对于公民养老权的研究偏重于国家给付义务一侧,而忽视了对“权”的界定,亦忽视了作为权利主体的老年公民的主观能动性。同时,公民养老权的价值取向也仅仅停留在保障少数公民基本生存需求,而未关注其个人发展。鉴于此,数字时代的公民养老权益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呈现出新价值、新功能和新保障方式,以尽可能消除传统公民养老权理论存在的弊端。
(一)新价值:由“生存”迈向“发展”
数字时代公民养老权益的新价值在于其不再仅限于保障公民的基本物质生存,而是同时保障公民在数字时代的精神追求和发展。首先,“养老”包含了发展的语义,承载着我国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在我国孝亲敬老文化的影响下,“养老”不仅表达了赡养方要为年老者提供维持其晚年生活所需的物质和非物质资源,还表达了赡养方要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使年长者的生活质量有所提高的意涵。受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所限,传统公民养老权主要保障少数老年公民基本生存需求。随着养老保险等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健全,养老责任从家庭单方面负担转向家庭、政府和社会共同承担,兜底性养老服务已基本覆盖,老年公民的物质生存已基本得到保障。公民养老不再局限于“老有所养”的朴素请求,而更加注重“老有所为”。其次,发展亦是国家战略层面的要求。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时强调“老年是人的生命的重要阶段,是仍然可以有作为、有进步、有快乐的重要人生阶段,要着力发挥老年人的积极作用”。《决定》亦强调要“促进人口高质量发展”“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积极老龄观主张老年公民在身体、心理和精神各方面都要保持积极健康的状态,而且使其能根据自身诉求与喜好持续参与社会、经济和文化生活,良好适应社会生活,为社会创造价值。最后,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第四条——“老年公民有从国家和社会获得物质帮助的权利,有享受社会服务和社会优待的权利,有参与社会发展和共享发展成果的权利”,从该条文亦可以看出公民养老权益呈现出从“以生存价值为核心的获得物质帮助权”迈向“以发展价值为核心的参与权”的递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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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数字技术正以新理念、新业态、新模式全面融入人类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各领域和全过程,给人类生产生活带来广泛而深刻的影响”。①中国正迎来数字文明新时代,数字资源是新时代重要的生产要素和生活资源,亦是社会发展成果。保障老年公民有效获取利用这些数字资源,直接关涉其个人发展乃至权益的进一步提升。帮助老年公民融入数字时代并切实享受“数字红利”,允许“无共建能力”的个体“共有、共享”发展成果,是整个社会对老年公民既往付出的补偿,也是对中国传统孝道文化的呼应和传统法律价值的回归。
(二)新功能:“公平”兼顾“优质”
数字时代公民养老权益的新价值塑造了其新的权利功能,即保证养老服务的公平获取和优质使用。进入数字时代,养老服务的配置方式实现了从点对点、包对包到包对点的转变,各式服务终端(服务包)连接着老年公民个体(服务点)。因此,养老服务的供给将更加精准、多元、高效。虽然数字养老模式能有效解决传统养老模式医疗照护能力不足、养老供给能力欠佳等问题,但养老服务在数字化过程中,基于老年公民文化程度、消费能力、认知能力、在地化意愿等个人因素的影响,难免会无主观意识地区别、排斥或限制老年公民的公平获取,进而引发“数字接入鸿沟”。而数字养老服务可用性、易用性、功能性、安全性等服务因素的差异则导致了“数字使用鸿沟”。基于两大鸿沟的影响,2019年“中国老龄化与养老工作调查”的数据分析结果显示,仅有29.22%的老年人愿意购买和使用“互联网+”养老服务。因此,不能一味追求数字养老模式的推广普及率而忽视了数字养老服务的适老性,亦不能因过于关注数字养老服务的适老性而提高数字养老模式的接入成本和门槛。
2021年,工业和信息化部、民政部、国家卫生健康委联合印发的《智慧健康养老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1–2025年)》提出智慧健康养老产业的发展愿景为“老年‘数字鸿沟’逐步缩小,人民群众在健康及养老方面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稳步提升”。鉴于此,数字时代的公民养老权益应兼顾养老服务的公平获取与优质使用两个并重功能,弥合因个体差异、地域差异、产品差异导致的数字鸿沟。
(三)新保障方式:“公法”和“私法”融贯保障
从传统公民养老权理论来看,公民养老权属宪法性概念,政治属性较强,体现了对人权基本精神的保障。但其仅调整公民与国家之间的法律关系,而数字时代的养老权益涉及的法律关系更为复杂。数字文明新时代带来了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的变革,数据持有者权力的强化使得传统的“公权力—私权利”二元权利构造模式变为“公权力—私权力—私权利”三元权利构造。这导致数字时代的养老模式下,部分主体畸轻畸重地享有了权利或承担了义务,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数据私权力的强化,使得老年公民消极权利受到侵扰的可能性增加:个人隐私的使用会使老年公民对数字养老服务保持谨慎态度,但数字养老服务使用中的数据采集要求会使老年人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对隐私的谨慎态度,导致个人信息被过度索取;第二,老年公民权利的弱化,导致法定权利向实有权利的转化困难:老年公民基于固有的禀赋缺陷,在个人信息被过度索取时难以进行甄别,更难以在信息的处理中及时行使知情权、决定权和删除权等,导致法定权利或成为空头支票。因此,若要实现数字时代公民养老权益的新价值和功能,其权益保障方式不应仅局限于公法层面,而应当与民法、行政法、经济法实现融贯保障。民法着眼于私权保障,有利于充分保护老年公民的人身和财产权益;行政法可以有效地衔接数字养老服务市场秩序与管理秩序,将数字养老服务行业规范和标准化体系建设、数字养老服务信息平台建设纳入行政监管;经济法更适宜贯彻实质正义观,采取倾斜保护的方式,明确保障弱势主体即老年公民的权利,强化强势主体即服务供给方的义务和责任。
二、数字时代公民养老权益法治保障面临的困境
《决定》指出,“法治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保障”。数字时代我国公民养老权益的法治保障面临两大困境:一是以政策为主的治理模式难以弥合数字鸿沟,公民仍处于数字社会的边缘层面。二是现有法律制度难以防范化解数字养老侵权风险。数字养老产品的使用蕴含多重风险,现有个人信息保护制度难以防范公民健康信息被过度采集后的隐私泄露风险,在侵权发生后也难以及时为公民提供救济渠道。
(一)以政策为主的治理模式难以弥合数字鸿沟
当下,养老产业数字化转型还依赖中央与地方出台的政策性文件和短长期规划,其制度体系呈现出政策主导特征。针对前述数字养老服务获取、实际使用困难或使用效率低下的问题,《智慧健康养老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1–2025年)》提出要“增强智能产品适老化设计”“开展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以及“提升老年人智能技术运动能力”。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以“扩大智能化终端产品供给”和“开展老年人技术教育”,实现对数字鸿沟的弥合。此后,工业和信息化部还发布了《移动终端适老化技术要求》《移动终端适老化测试方法》,以期为数字养老服务供给者提供更具适老针对性的操作标准。虽然相关文件数量庞大、层级体系较为完整且内容相对全面,但并未真正弥合养老领域的数字鸿沟。原因如下。
首先,以政策为主的治理模式缺乏法律上的强制力。目前我国没有养老服务专门立法,即便是专门性的部门规章也比较缺乏,《养老机构管理办法》只是一部与养老服务直接相关的部门规章。而包括上述文件在内的政策文件所涉及的规制措施尚不成熟,多带有即时性与试行性的特征。可见,目前数字养老服务行业规范和服务标准尚未在更高层级的法律文件中得到落实,强制性标准的缺失难以保障相关产品的“适老性”。
其次,以政策为主的治理模式弱化了主体权责和义务。虽然方案规定政府各职能部门及所属下级部门应当积极履行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职责,但因其效力有限,未能明确规定各职权主体的义务内容,导致政府作为数字养老服务的监管者,对数字养老服务的质量和适老化水平缺乏专业性评估和有效的监管。对于数字养老服务供给者,多采用“鼓励”“引导”的表述为其课设产品适老化改造和产品使用说明义务,使其应尽的法律义务弱化为道德义务或社会责任。
最后,以政策为主的治理模式针对老年公民主体赋能不足。政策大多从行政管理的视角出发,着眼于政府和企业的权责和义务,而将公民置于客体位置,缺乏对公民赋予权利的条款。在此背景下,老年公民的主观能动性大大降低。老年公民能否接受应用教育和智能技术教育,取决于政府能否履行职责,企业能否履行社会责任。
(二)现行法律制度难以防范化解数字养老侵权风险
《智慧健康养老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1–2025年)》将智慧健康养老产品分为健康管理类智能产品、康复辅助器具类智能产品、养老监护类智能产品、中医数字化智能产品和家庭服务机器人等五类。其中,健康管理类智能产品和中医数字化智能产品的使用均需要收集老年公民的健康信息;养老监护类智能产品则需要实时获取老年公民的定位。涉老信息的采集可能引发隐私保护与算法监控的冲突。这些信息兼具人格属性与财产属性,如被不当利用将增加公民遭受骚扰、诈骗、杀熟的风险,导致其隐私权、财产权等多项权利受到侵害。传统立法主要关注公民财产权及生命健康权的保障,而对算法技术支撑下老年公民隐私泄露问题未在立法层面予以专门性治理。现有隐私保护法律制度零星地分散在民法典、个人信息保护法、网络安全法等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中,缺乏针对老年公民的独特的个人信息与隐私保护机制。随着自主认知、理解力和判断力的下降,老年公民在接受数字养老服务过程中签订知情同意书和隐私协议时,可能不具备相应的理性与自由意志,此时个人信息保护法第13条个人信息处理“知情同意原则”失灵。同时,现行法律制度尚未厘清涉老信息收集的范围与深度,也尚未明确不同涉老信息的管理使用方式和保存期限,难以有效防范和应对数字养老中的隐私侵权风险。
家庭服务机器人具有情感陪护、娱乐休闲、家居作业等多项功能,旨在提高老年公民生活质量。尽管其摆脱了严格遵循研发人员具体指令的传统决策模式,实现了自主决策,但智能机器程序的自由运行可能导致老年公民自主性选择与程序物化操控之间的冲突,轻则影响老年公民的主观感受、情感体验,重则损害其健康权和人格权。算法决策引起的侵权具有隐蔽性,而侵权主体、侵权事实、侵权归责原则等三方面的认定困难提高了公民维权的成本。首先,产品研发设计中的漏洞和运行程序的不合理必然加剧侵权事故认定上的难度。其次,现行立法未赋予智能养老机器人适当的法律人格,也未将其纳入民法典侵权责任主体范畴。再次,算法决策的无意识性导致算法侵权的主观要件难以判断,故而适用过错责任原则时,可能会与该原则一般需以侵权人主观上具有过错的要件发生冲突。而过错推定责任、无过错责任的适用,都被严格限制在法律特别规定的情形中。在未修改侵权责任相关法律或未出台专门规定的情况下,家庭服务机器人侵权难以直接适用前述两种归责原则。此外,老年公民的弱势地位,也使得其在数字养老服务中受到侵害后,往往难以获得有效救济。老年公民大都不具备识别数字养老领域侵权的专业知识,对可能出现的侵权行为缺乏足够的应对能力,且在接受数字养老服务的过程中也缺乏证据固定和证据保全意识,这为事后侵权责任的追究带来困难。
三、数字时代公民养老权益的法治保障
数字时代的公民养老权益呈现出的公法和私法融贯保障的新型保障方式,不仅要求国家的积极维护,更要求对私主体课以义务和责任,为此需要构建数字养老的国家保障制度和综合责任制度。
(一)构建数字养老的国家保障制度
鉴于以政策为主的治理模式无法有效地弥合数字鸿沟,我国需要加强应对数字鸿沟的法律层面的顶层设计。韩国已经制定了《数字鸿沟法》,法国制定了《关于应对数字基础设施失衡法》。在养老领域,我国应加快出台养老服务专门立法,建立健全养老服务法律制度。也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中设置专章,或在既有“社会服务”章节将数字养老领域老年公民应享有的权益进行重申和细化规定。唯有在法律上对这些权益进行确认,日后方有诉讼等救济之可能。具体而言,公民应当享有的权益和与之对应的国家责任如下。
一是公平获取优质数字养老服务的权益,对应国家的调控职责。因养老服务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公共物品属性,仅依靠市场配置数字养老服务容易加剧经济欠发达地区老年人群体权益受损的情形,故国家(政府)应当对数字养老服务供给与具体接入承担一定的调控责任,尤其要倾斜性地照顾农村地区老年公民、特殊身体禀赋老年公民获取数字资源。为了保证配置的合理性,可借鉴行政法基本原理建立数字养老资源配置程序制度,包括公开听证、说明理由等,听取、吸纳老年人的合理意见与建议,保证公众参与。
二是自主、便利使用数字养老服务的权益,对应国家的标准化制定责任。《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实施方案》指出要“加快推进相关智能产品与服务标准规范制修订工作,进一步明确有关适老化的内容”。为此,应建立数字养老产品和服务的强制性标准。参照2019年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的《养老机构服务安全基本规范》①,从安全风险评估、服务防护与管理要求等方面明确了养老机构服务安全标准,为传统机构养老设置了强制性国家标准。在数字养老领域也应以部门规章的形式设立数字养老产品或服务价格标准,并参照传统机构养老模式加快行业标准规范体系建设,尽快建立统一的数字健康养老行业标准,包括数字养老产品质量控制标准、数字养老信息平台运营标准和数字养老服务标准等。同时,应当保留传统养老服务模式,保障公民自主选择是否接受数字养老服务的权益。
三是提升数字素养的权利,对应国家的帮扶指导义务。一方面需要明确公民具有获取数字教育和数字技术培训的权利;另一方面需要明确政府具有帮扶和指导老年公民使用数字技术的职责。要构建老年公民数字资源接入培训机制,县级以上地方政府应当指导和扶持社区、养老服务机构、老年大学等主体开展老年公民智能产品应用培训活动,切实解决老年公民运用智能技术困难,提高其甄别网络风险能力。还需指导属地相关企业开展类似活动,并将开展情况纳入企业社会责任报告。
四是防范数字侵权风险的权利,对应国家的行政监管职责。国家应加快建设统一权威、互联互通的智慧健康养老服务综合信息系统平台。要推进养老服务、行业监管信息化,及时面向社会公开相关信息,引导公民合理、正确选择和使用养老服务。
(二)构建数字养老的综合责任制度
数字养老法律责任制度的构建,应当侧重弥补老年公民身心功能逐渐衰退、思想观念与知识结构相对落后等固有禀赋缺陷,助力其享受“数字养老红利”。在数字养老服务使用过程中需要对数字养老服务供给主体课以对老年公民的数字资源信息告知义务,向其提供必要帮助。如数字养老产品或服务的开发者应向老年公民提供适合学习的简单易懂的使用教程;数字养老产品或服务的直接提供者应向老年公民解释产品或服务的使用教程并开展技术指导,提供一键转接、呼叫人工或老年人专属菜单等服务方式。
虽然我国民法没有针对老年公民独特的信息保护机制,但网信办已经提出我国将建立数据分类分级保护制度。故政府可要求数字养老服务供给主体根据涉老数据与老年公民隐私之间的相关性对数字养老模式中的涉老信息进行分类,采用差异化的加密模式和生物特征认证机制进行处理,违者将面临相应的行政处罚。例如,最高级别保密的信息为对老年人的隐私和系统的稳定构成严重威胁的信息,如各种账户信息、老年人及其家属的身份信息;次之则为与老年人健康相关的直接信息,如老年人健康档案、医疗记录、身体体征信息等;再次之则为与老年人健康相关的间接信息,如老年人运动项目和娱乐节目偏好等。
家庭养老服务机器人侵权风险的化解则需要民事责任制度发挥作用。具体构建思路如下:①明确侵权类型并考量对应的规制措施。②因应技术工具准确识别侵权责任主体。对于智能养老产品导致的侵权情形,因设计失误或后期维护问题而导致出现的侵权责任应由生产设计者负责,因错误使用或对产品理解不当便投入使用造成的侵权责任则应当由提供者承担责任。依据目前的制度仍应当认定智能产品的实际控制者为侵权主体、承担侵权责任,不能以机器人侵权为抗辩使责任空置。③明确侵权归责原则、倾斜保护老年公民数字权益。因老年人自身缺陷与信息偏在,在归责原则上尤其需要对其倾斜考量以矫正其弱势地位,故应以无过错原则作为基本归责原则。④多样化构建侵权责任样态、满足老年公民权益需求。对侵权责任的承担除了个体性地给予损害赔偿等常规性救济外,从适配数字养老技术发展的长远性考虑,可增设删除数据、更改程序、召回销毁以及停止制造等新型民事责任承担方式。
(李蕊,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教授;龚笑枰,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
①中国政府网:《2022年度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2023年12月14日,https://www.gov.cn/lianbo/bumen/202312/content_6920261.htm,2024年8月24日。
②中国政府网:《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2024年7月21日,https://www.gov.cn/zhengce/202407/content_6963770.htm,2024年8月28日。
①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5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24年3月22日,https://www3.cnnic.cn/n4/2024/0322/c88-10964.html,2024年8月5日。
①求是网:《习近平向2021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致贺信》,2021年9月26日,http://www.qstheory.cn/yaowen/2021-09/26/c_1127903204.htm,2024年7月25日。
①中国政府网:《养老机构服务安全基本规范》,2020年1月13日,https://www.gov.cn/xinwen/2020-01/13/content_5468632.htm,2024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