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事物会长存
2024-12-14吴梦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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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时候,我很爱在方寸的书桌间养绿植。苍翠的芦荟,肥硕的多肉,硬朗的仙人球……它们安静地卧于层层书堆之间,仿佛自幽暗山石间隙漏下的月光,令人心安。
其中,我最爱的一盆植物是风信子。童话故事一般的风信子,蒜头一样的种子浸泡在透明的玻璃瓶中,有白色的触须一样的根,以及嫩绿色的尖尖的小芽。我每天都殷切地为它换水,“信子信子”地叫。它从不说话,却以沉默回应了我所有敏感的情绪。顾城说过,“沉默,像一朵傍晚的云”。于我而言,植物就是一团不散的云,替我经受着自往年吹来的秋风。
一年后,我将课桌搬到了山坡上的高三部,开启了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岁月。
换教室时,原本养在课桌上的绿植摔碎了两盆,幸存的那些也因为我长久忘记浇水,渐渐地枯死了。我麻木地将干涸的花盆丢到垃圾桶里,“扑通”两声,仿佛心脏剧烈的鼓动声。很快,一切湮于沉寂。速溶咖啡的涩气蚕食了每一丝细弱的情绪,只留下漫长的、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长夜。
我默默安慰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等我长大了,我会有自己的房子和一个种满花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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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与愿违。成年后的我租了一个没有阳台、没有窗户的隔断房,别说养花了,养自己都很费力。我只在鞋架上放了一盆多肉。后来,鞋架倒了,花盆摔在地上,黑土似泼墨,撒了满地。我拿笤帚打扫干净,将碎裂的多肉扔到小区花坛里,全程没有掉一滴眼泪。
时间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年少时满怀彷徨与期待的明天,在时间里一点点凝实。在我意识到之前,生活已经落入前人的窠臼之中,而我能做的,是在层层胶着的淤泥中,种出一朵花来。
“我彷徨了多少年,多少月?总有事物会长存,不像葡萄,不像鲜花,不像微微的雪。”
许多年之后,我掏空积蓄,在远郊买了一间小房子。房子有一个小阳台,我在上面放了一些泡沫箱,种花,也种菜。
我种的花并不漂亮,唯一的优点是很好养活,只需要撒一把种子,再时不时地浇点水。鸡冠花、太阳花和夜来香,它们在农村里随处可见,充实了菜园的边边角角,挤满了我的童年时代,然后又在我的青春期里凋落谢幕,因为那时的我钟爱更华丽精致的花。如今,它们在我的房子里安静地盛放着,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时间如流水,一去不复还,可是啊,植物一直都在。它们安静、苍翠,用芽、花、果实甚至是根茎来安抚一个焦躁困顿的灵魂。它们让我知道,生命有自己的节气,而我要做的,是尽人事,待天命。
阳台上,我种在泡沫箱里的菜又到了可以收获的季节。生菜凉拌;小白菜清炒;韭菜切末剁碎,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正好能摊一个厚厚的韭菜鸡蛋饼……所谓四方食事,人间烟火,大抵便是如此吧。
吴梦莉
非典型巨蟹女,喜欢动漫和电影,中度绒毛控,重度颜控和声控,小写手一枚。曾获第十二届“全国中小学生放胆作文大赛”大学组特等奖和第十三届“全国中小学生放胆作文大赛”大学组一等奖,著有长篇小说《外星人同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