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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银发经济是进行经济适老化改革

2024-12-04金牛

人口与经济 2024年6期

2024年国办一号文件聚焦银发经济,从国家层面首次出台以银发经济为主题的专项政策。文件中多次提到“适老化”,这是发展银发经济的重要理念举措。从发展历程的转型来看,适老化的内涵更为丰富,伊始于积极老龄观的观念适老化,成熟于软硬件设施改造的社会适老化,完善于银发经济引领的经济适老化,是关切老龄政策的多维度和积累性的演化过程。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要以发展银发经济为契机和牵引,把握人口发展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动态关系,科学认识和积极深化经济适老化改革。

一、供给要素变化,驱动经济适老化改革

关于人口变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的研究,是自古典经济学诞生以来持续数个世纪不曾终结的议题。从古典增长理论到新古典增长理论,再到内生增长理论、统一增长理论,虽然观点不断演进,但视角无不落于从供给侧审视人口要素变化,使得关于人口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分析从外生框架转向内生框架,从单纯讨论人口数量对经济增长的正影响或负影响,转向深入探讨人口作为载体通过人力资本、技术进步等对经济增长发挥作用的中间机制[10]。这些理论尝试刻画人口变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并基于人口变化进行完善,较好地解释了过去较长时期的人口与经济的互动关系。但是这些讨论的延展始终囿于人口正增长且人口结构为年轻型或成年型的人口社会形态之中,在人口老龄化深化和人口负增长显现的新时期出现局部失灵问题。尤其是对于人口变化轨迹历程在短时期内高度压缩的发展中国家而言,一时难以接受脱离既有框架的人口与经济互动关系,引发人口焦虑,其源头是“人口决定经济”的数量思维。

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来看,“人口决定经济”缺乏可靠的理论支撑和实践检验。在年轻社会时期,人口直接关系农业劳动力、赋税和兵源,人口多寡成为判断兴衰的风向标。在成年社会时期,劳动年龄人口规模巨大、比重较高,社会抚养负担较轻,劳动力供给充足,这些被视为推动我国成为“世界工厂”、收获人口红利和创造经济奇迹的重要人口机会。在年轻社会和成年社会的人口经济互动历程中,紧缩型生育政策、开放型市场改革等宏大叙事事件叠加,人口的正向和负向影响均在被无限放大的过程中失真,这使得“人口决定经济”成为一种认知假象。人口对经济的影响并不是如此单线条的短机制路径,对人口机会和人口红利的讨论也不能混为一谈。人口机会是人口发展变化所形成的有利机会条件,是人口学概念;人口红利是人口与经济互动的效应结果,是基于人口机会的经济学概念。从人口变化到人口机会,再从人口机会转化为人口红利,离不开公平开放的政策制度和和平稳定的社会环境,这些政策环境是实现人口经济良性互动的重要催化剂。但是由于政策环境具有潜在性和背景性,在历史长河的浮现中仅仅简单呈现出人口规模巨大与经济繁荣昌盛的高度关联。

进入老龄社会时期,习以为常的正增长和年轻化的人口形势发生变迁,人口规模巨大、劳动力资源丰裕、社会抚养负担较低等数量型人口机会不断削弱,健康余寿增加、教育人力资本改善、劳动力生产率和配置效率提升等质量型人口机会不断增强,实现人口红利的人口机会正从数量型主导快速转向质量型主导。实现经济增长的供给要素由此发生重大变化,亟待重新审视人口与经济的互动关系和作用机制,从数量型人口机会单向形成经济增长动力的传统发展模式,转向经济增长主动利用和转化质量型人口机会的现代发展模式。在老龄社会的中前期大力发展银发经济,聚焦老龄社会时期由银发浪潮所推动的人口要素变化趋势,主动形成经济适老化改革的基本思路,可以为驱动和牵引人口与经济发展的可持续互动夯实动力源。

二、需求主体变序,呼唤经济适老化改革

人口既是经济发展的供给基础,也是需求基础。具体到银发经济领域,人口老龄化和负增长的人口变化形势既改变了人口经济互动的供给基础,也重新塑造了老龄社会时期人口经济互动的需求基础,老年人口逐渐从社会舞台的边缘走向中央,规模庞大和比重升高的老年人口接替年轻人口成为首位需求主体,呼唤从需求侧进行经济适老化改革,逐渐满足规模巨大、收入提升且偏好重塑的银发需求。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50岁及以上银发人口的规模同样巨大。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末我国银发人口5.20亿人,比全部高收入国家银发人口总和还要多出0.33亿人;我国银发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为36.84%,银发经济的人口需求基础涉及超过全国1/3的总人口。《世界人口展望2024》的中方案预测数据显示,我国50岁及以上银发人口在2034—2074年的四十年长周期中始终超过6亿人,在2041年之后占总人口比重始终超过50%,形成银发人口规模fITcgSEB3Z3H7vmu5N7R7uVvwqRGewNM2NQ6nXdFyuo=大和比重高的两个超长平台期。在进入平台期之前的时间周期是部署银发经济发展规划的重要机会窗口期,不仅是事关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形势和增进老年人福祉的民生议题,更是事关塑造经济增长主动适应新型人口机会的现代发展模式的发展议题。分具体年龄段考察,50—59岁预备老年人口和60—69岁低龄老年人口,将分别在“十四五”和“十六五”时期迎来规模峰值、转升为降,在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周期内,低龄银发人口基数较大,蕴藏活跃型银发经济的市场潜力;70—79岁中龄老年人口将在2043年左右迎来规模峰值、转升为降,但是在21世纪中叶仍有1.65亿人以上的超大规模,形成健康型银发经济的市场潜力;80岁及以上高龄老年人口在整个21世纪上半叶持续增加,2045年左右将首次突破1亿人,蕴含辅助型银发经济的市场潜力。

党的二十大报告还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这是社会主义制度最大的优越性,我国致力于共同富裕道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尤其注重提高老年期的收入水平。改革开放以来,人均收入水平不断提升,个体和家庭财富同国家财富基本实现了同步积累。以人均可支配收入为例,从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从二位数向三位数(百元级)迈进,再向四位数(千元级)跨越;进入21世纪以来,又实现从四位数向五位数(万元级)跨越[11]。同时养老保障制度体系不断建立和完善,养老保险从广覆盖走向全覆盖、从地方统筹走向全国统筹、从单支柱到多支柱的步伐不断加快,老龄社会从“未富先老、未备先老”转向“随老而富、随老而备”,银发消费能力显著增强。尤其是20世纪60年代出生队列的银发人口成为“富起来”的第一代老年人,生活方式受到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技术影响,消费偏好较之前队列大为改观,需求层次从温饱型跃升至发展型,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走向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发展周期内,银发经济的市场潜力快速释放,有效市场正在形成。老年人口作为新的首位需求主体,正在塑造接替年轻经济的银发经济动能,正在推动经济领域适老化的深化改革。

三、数字技术涌现,赋能经济适老化改革

现代化是进行经济改革的总目标,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现代化同属于人类现代化文明,但在与人口变量的时空碰撞上存在较大差异。西方现代化具有串联式的发展特征,“四化”(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信息化)浪潮顺序发展,至今已经历时二百多年时间,西方国家在推进蒸汽技术、电力技术、计算机及信息技术的三次工业革命后完成“四化”,再缓慢经历人口老龄化,在年轻社会和成年社会时期积累了社会财富、建构了应对制度和举措,在老龄社会初期可以从容进行经济适老化改革。中国式现代化具有并联式的发展特征,“四化”浪潮在较短的时间周期内高度叠加和压缩,这些演变历程与人口老龄化和人口负增长激烈碰撞,对人口与经济的互动关系和互动效能提出更大挑战,但也为以人工智能和数字技术为特征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到来提供了试验田。进入数字经济时代,数据要素成为继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之外的推动经济发展的第五要素,为推动银发经济发展并由此实现经济适老化改革强力赋能。

西方发达国家在前三次工业革命时期完成现代化,逐渐建立和健全基础设施和制度安排,这些基础设施和制度安排要适应第四次工业革命进行重塑,必然面临许多破旧立新的矛盾问题和协调难题,映射在经济领域的代际冲突时有发生。我国在实现现代化之前,深度老龄社会时期和第四次工业革命交叠到来,虽然应对人口老龄化冲击的时间急促,但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能够与第四次工业革命彼此借力,可以站在深度老龄社会的窗口期从银发经济的视角去设计前瞻性规划,充分利用第四次工业革命赋能银发经济供给侧的产品和服务,满足银发经济需求侧的新要求。中西方的这种鲜明对比中潜藏着重要机遇,即银发经济不是在原有经济体系中扩展出新的内容,而是变革传统经济体系和生成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新结构,数字技术涌现助推下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为滞后但快速进入深度老龄社会的我国提供了建构机遇。银发经济通过数字技术赋能经济适老化改革,具体包括三个方面:

第一,产业链适老化,聚焦“互联网 +”医疗健康、智慧养老院、智慧社区等场景,开发智能穿戴设备、智能家居设备、身体指标监测仪、慢性病远程服务平台等适老化产品和服务,培育壮大智慧健康养老产业。第二,产品、服务和平台媒介适老化,聚焦老年人的视觉和听觉等衰老问题,开发人工智能数字营业员、5G视频客服、智能听新闻等功能和服务,实现对老年人常用网站和手机APP的适老化改造,解决老年人数字化产品和服务的应用难题。第三,数字可及性适老化,聚焦老有所学和老有所乐需求,制作简单清晰、通俗易懂、趣味性强的智能技术教学视频和公益宣传短片,打破老年人的“数字鸿沟”。

四、时间空间连贯,推动经济适老化改革

银发经济是向老年人提供产品或服务,以及为老龄阶段作准备等一系列经济活动的总和,时间轴上包括“为老经济”和“备老经济”两大部类,这两大部类又在空间轴上融入三次产业和宏微观的经济过程,涉及面广、产业链长、业态多元、潜力巨大。目前,许多研究机构基于银发人口的庞大规模,预测认为银发经济的市场潜力十分巨大。实际上,这种预测方式容易将银发经济简单地等同于银发消费,容易将银发经济的叙事从宏大的“新经济”降维到简单的微观消费层级。银发经济作为适应老龄社会形态的经济形态、经济结构、经济发展方式、经济体系的综合变革,是更加广阔视角的经济适老化改革,银发经济是银发时代全龄人口的“为老行为”和“备老行为”及其相关预期所引致的经济效应,表现为“为老经济”和“备老经济”的连贯协同。

从“为老经济”维度,银发经济主要落脚在为老服务和产品,推动服务业和制造业等实体经济的适老化改革上。银发经济是人本经济,与传统的物本经济相比,银发经济需要以人为本创造更多的社会和个体财富,包括物质经济、服务经济、精神经济、媒介经济等多个方面[12],具体体现在健康、服务、制造等产业领域。第一,健康产业的适老化改革。基于人均余寿延长,健康余寿也在不断增加。健康产业要从年轻社会和成年社会时期的急性疾病治疗为主转向疾病预防为主,调整健康服务和产品的产业链布局,发挥中医药传统特色优势,中西医结合抢占抗衰老等大健康产业的研发前沿。第二,服务产业的适老化改革。随着老年人口抚养比超过少儿人口抚养比,社会抚养压力从“养小为主”转向“养老为主”,过去聚集到少儿教育的闲置资源可以整合转向银发服务领域,大力发展日间照料中心、老年食堂、嵌入式养老机构等下沉到社区居家的养老服务,但是服务产业的适老化改革要秉持事业属性,是民生导向的微利薄利领域,而非资本炒作的商业蓝海。第三,制造业的适老化改革。随着高速增长阶段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快速转型,我国“世界工厂”的制造大国角色正逐渐转向制造强国定位,制造业要适应人口老龄化趋势,发展老年服饰、老年食品、床周边辅助设施、康复器械等适老化的新型制造业态。

从“备老经济”维度,银发经济主要落脚在备老金融领域,推动金融保险业的适老化改革上。丰富发展养老金融产品有利于防范化解老龄社会时期的长寿风险,发展适应老龄社会形态的银发金融业,推动金融保险业进行经济适老化改革。在长寿时代,延长的平均预期寿命叠加人口少子化和人口负增长等人口发展态势,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第一支柱”基本养老金的收入替代率下滑风险加剧,年轻一代在进入老年期之前进行全生命周期金融规划的预备意识日趋强烈,由此对丰富发展养老金融产品提出了更高要求[13]。具体包括五个方面:第一,业务拓展方面。要大力支持金融机构依法合规发展养老金融业务,提供养老财务规划、资金管理等服务,夯实积极“备老”的资金储备。第二,产品衔接方面。要丰富“第三支柱”养老保险产品,推进专属商业养老保险发展,加强养老金融产品研发与健康、养老照护等服务衔接。第三,中央预算内投资相关专项资金使用方面。支持符合要求的养老服务设施建设项目,完善信息化管理系统和智能化人工替代设备建设,提升银发经济的信息化和智能化水平,打造智慧健康养老新业态。第四,地方政府专项债券资金使用方面。支持符合条件的银发经济产业项目建设,打造银发经济产业园载体,加快银发经济的规模化、标准化、集群化和品牌化发展。第五,普惠养老专项再贷款资金使用方面。面向财务状况和信用状况良好的企业法人或政府支持且存在明确偿还模式的民办非企业单位,提供优惠利率贷款,降低融资成本,推动增加普惠养老服务供给,加快健全养老服务体系,平衡银发经济的产业属性和事业属性。在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的过程中,扩大高效“为老”的产品供给,加强财政金融支持,强化要素保障和优化发展环境,从银发经济的备老维度推动经济适老化改革。

五、结论

随着我国人口发展的少子化、老龄化等趋势加剧,人口负增长与老龄化交汇成为新时期国家发展的人口基础。“人口决定经济”的论调认为如若人口形势照此趋势演变,人口变局将会拖累经济发展,引发人口焦虑。但是人口发展与经济发展都是动态变化的趋势过程,在改革开放以来的高速增长阶段,人口尤其是劳动力作为经济增长的主要投入要素,发挥着经济发展手段的功能作用,对从供给侧创造经济增长奇迹起到关键影响;在新时代以来的高质量发展阶段,人口负增长和老龄化相交织的人口变局,倒逼经济发展模式从需求侧主动适应老龄社会进行深化改革,激活了人口作为经济发展目的的本质属性。在合宜的政策环境催化下,人口发展始终与经济发展相互磨合、适应和配合,在经济社会发展的框架体系中可以实现可持续发展和均衡发展。认清人口发展与经济发展的互动机制,迎合供给要素变化对经济适老化改革的驱动力,紧跟需求主体变序对经济适老化改革的塑造力,掌控数字技术涌现对经济适老化改革的赋能力,抓住银发经济时空连贯对经济适老化改革的牵动力,全方位和多层次地切实把握改革主动,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相联动,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高质量发展相协同,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打造高质量供给体系,健全多层次保障体系,强化要素环境支持体系,人口与经济发展仍然能够实现动态协调。以银发经济推动现代化经济体系新构建和新形塑的进程正当时,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行稳致远,人口新能动依然充足,人口焦虑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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