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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夜幕中出没

2024-11-30余显斌

南风 2024年11期

他埋怨自己,不该当一个盗窃死者的小偷,现在一定是报应来了,是死人在和自己恶作剧,在吓唬自己。

1

今晚,方远悄悄地来到殡仪馆,神不知鬼不觉的,准备偷盗,他是一个神偷。

他这个人不同于一般的小偷,不屑于进入别人家里撬门溜锁,寻找财物,偷盗钱财,那样很危险,一不小心,会被抓住的,如果遇见力气大脾气暴的,很可能会将自己一顿揍个半死,那可划不来。他喜欢光顾的地方,别的小偷很少能想到,就是殡仪馆,偷盗死者的东西。因为,这时死者已经装殓结束,快要进入火葬场了,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包括死者的亲戚朋友,不会防备盗贼的。这时,也是最容易下手,最容易盗窃的时候。

方远这次势在必得,他选中的是死者叫朱丽。朱丽很有钱,死后,挂金带银地进了殡仪馆,暂时放在一口玻璃棺中,准备明天火化。进入殡仪馆的时候,她的男友吴坚拉着车子不放,流着眼泪说,那些金项链金耳环什么的别摘下来了,是自己为朱丽准备的,就让她带走,带到那个世界去吧,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

方远当时在一边看着,心里痒痒的,那值多少钱啊,就这样消耗了,自己不偷,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自己的神偷称呼。

朱丽带着那些首饰进了殡仪馆。

方远呢,马上赶回家,仔细准备了一番。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悄悄穿着雨衣,戴着雨帽,遮住脸面,鬼魅一样走出家门,冲着那些首饰去了。

今晚是一个雨天,因为是冬天,雨丝中夹带着瓣瓣雪花飘在空中,落在地上,落在人的身上,沁入骨髓。

街道的灯光,在细雨和薄薄的雾气里,显得朦朦胧胧的,如水墨浸泡出来的。

方远想到那些金首饰,想到今晚会大捞一把,高兴得心里热乎乎的,鼻尖都有了汗珠,和这糟糕阴冷的天气截然相反。

他既然是神偷,想要偷盗东西,开门撬锁,随手拈来,是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何况殡仪馆。因此,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如一个幽灵一样,悄悄撬开殡仪馆的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此时,殡仪馆内,四处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点儿人声,成为一处死寂的世界,一处与世隔绝的世界。方远借着手机的微弱灯光,四处悄悄照着,寻找着装殓朱丽的玻璃棺。最后,他站在一处玻璃棺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就是朱丽的玻璃棺,没错。借助手里的器械,他很轻松地打开了玻璃棺盖,将灯光照在死者的身上。

朱丽是上吊死的,天气很冷,加上冷气的作用,因此尸体完好无损。方远一点儿也不怕,他已经见惯了这些,也做惯了这些。他带着欢快的心情忙碌起来,一只手拿着手机照着,一只手拿走了死者脖子上的金项链、手腕上的金镯子,还有手指上的金戒指,还顺手从死者兜里掏出一款手机,装进自己的衣兜。

然后,他伸手准备去摘朱丽的耳坠,耳坠上的两粒小小的珠子看来水色不错,在手机光下闪耀着。就在手即将碰到死者的耳朵时,他浑身手一抖,手也僵在了那儿,如冷冻起来了一般,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瞪着死者,嘴唇雪白。

他和朱丽住的是同一栋楼,而且是上下楼。两人虽然没有说过话,却经常见面。一次,两人一块儿坐电梯下楼,他曾细致地打量过眼前这个高贵的女孩,发现她那张精致洁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败笔,很是好看,很是美丽。可是,在女孩的右耳垂上,却有一颗黑痣,很小很小。他当时还想,可惜,如果没有这颗黑痣,这女孩的皮肤可算洁净无瑕。这个女孩,为啥不将这颗痣取掉呢?

现在,朱丽的右耳垂上却干干净净的,白玉一样,什么也没有,更别说那颗小小的黑痣了。上面也没有疤痕和印记,不可能是将那颗痣取掉了。再说了,也就前两天,他遇见朱丽,还看到她耳朵上的那颗小小的痣呢。

方远嘀咕一声:“见鬼了。”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睛看花了,就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再仔细望望,没错,朱丽的耳垂上什么也没有,很洁净。

他浑身顿时感到阵阵发冷,耳坠也顾不得摘了,四周看看,一片黑暗。他忙盖上棺盖,转身就跑,冒着细细的雨丝雪花,在寒气里一口气跑到家里,一头钻入被窝里,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不止,如发疟疾一样,久久难以入睡。

2

时间,在静夜里慢慢地流逝,窗子外面沙沙沙地响着轻盈的雨丝声。方远躲在被窝里念着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了几千下,才勉强朦朦胧胧地睡去。梦中,他看到一个女孩朝他笑着走来,问他:“我的首饰呢,拿来给我,快给我,快点儿。”

方远“啊”的一声大叫醒了,窗外,细雨声依旧沙沙地响着,就如有人在轻轻走路一般,沙沙沙,沙沙沙……

他抱着脑袋,躲在被窝里,希望能再次入睡,醒来后,外面是一个晴日,一切都如一场噩梦一样消失,离自己远去,那就阿弥陀佛了。他甚至埋怨自己,不该当一个盗窃死者的小偷,现在一定是报应来了,是死人在和自己恶作剧,在吓唬自己。

想到这儿,他格外害怕,格外胆战心惊。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在静静的夜晚里格外惊人。方远吓得弹跳起来,揉揉眼睛,一把拿过自己放在枕边的手机,可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捶捶脑袋,又是一激灵,是朱丽的手机在响。天呐,是谁在半夜里竟然给这位死者的手机打电话,不是疯了吗?

那部手机就放在他的床头桌子上,这会儿正传来优美的音乐,唱道:“你那里下雨了吗,今夜我也睡不着,让我来找你,我们谈谈过去的事……”

他发根发紧,颤抖着手,想过去拿,又有些不敢去拿,看着屏幕上蓝色的光晕一闪一闪的,罩着整个房子,带着一种蓝盈盈的光,一种冷清的光。

他气得暗骂自己,今天晚上究竟怎么啦,如此胆小?过去的胆量去了哪儿?过去去殡仪馆盗窃死人东西的胆子难道被狗吃了吗?

骂罢自己,他摇摇脑袋,乍着胆子,披着被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着手机,希望它能停下来,能安静下来。可是,该死的手机不但不停,声音还显得更加瘆人更加急迫了。他无奈中只有一把拿了手机,咬着牙接通。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温情一种焦虑传来,轻轻地问道:“亲爱的,你在哪儿?”对方声音很小很小,好像是在暗夜里谈心一样,好像担心会惊吓着这边接电话的人。

谁竟然在静夜里和死者谈心啊?还如此绵软,如此多情。

方远吧嗒了一下嘴唇,浑身起着鸡皮疙瘩,没有答应,也不敢答应,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那边,那个声音仍在继续着,如在地缝中钻出来的一般,很细很柔,轻轻地问道:“亲,你怎么啦,生我的气了吗,怎么不答应我的问话,怎么不理睬我啊?”

方远仍然拿着手机,一声不吭,浑身哆嗦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还在继续说道:“几天了,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啊,你不会是变心了吧?”说完,一个大男人竟然在那边抽噎起来,诉说着自己的相思。那抽噎的声音,夹杂着窗外的雨声,给人一种冷入灵魂的感觉。

方远再也不敢这样听了,猛地一下子关了手机。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激烈地抽搐,已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感到,再有那么一会儿,他的心就会蹦出腔子,自己就会倒在地上死去。他甚至感觉到,好像身边就有鬼影幢幢,在朝他看着,朝他笑着,朝着他慢慢走来。

他再次一步跳到床上,将被子蒙着脑袋,躲在里面一动不动。

他的窗子吱呀一声响,他吓了一跳,躲在被窝里,如一只大龙虾一样蜷缩着,暗暗告诉自己,别怕别怕,没有别的东西,是风在吹着窗扇。

窗外雨雪沙沙,沙沙,沙沙……

3

手机,几乎成了方远此时一个挥不去的梦魇,一个心灵的诅咒。他心里反复思索,那个男人在手机里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自己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就如听天书一样。

毕竟,他是一个大胆的人,慢慢冷静下来,脑子也清晰起来,想到刚才电话里的话,觉得中间存在着蹊跷,什么蹊跷,他一时还说不清,可一定有问题,有诡异之事。他于是慢慢伸出脑袋,钻出被窝,慢慢坐起来,打开灯,拿了那款手机,在灯下细细地打量着,研究着,希望从中能找到什么答案,发现什么线索。

他原来以为,朱丽这样的有钱人,拿着的一定是很贵重的手机,一定是几千块上万块的,所以才随手拿来的。没想到,这款手机并不值钱,市面上也就五六百块钱的样子,到处都有。这个女子,贪污了那么多钱,竟然假装清贫,如此低调,用这款低廉的手机欺骗别人,欺骗单位,真会作秀。方远狠狠地想,贪婪,虚伪!他有些恨富,尤其是贪污的人,尤其像朱丽这样的女子。

朱丽靠着熟人的关系,走后门进了一家大公司,成了公司的出纳。他方远辛辛苦苦,才好不容易弄到一套房。没想到,朱丽这样一个才出学不久的职员,就在自己下层独自拥有了一套房子,单身一人,衣衫华丽,名包挎着,名车开着,进进出出,简直如一个明星一样,头高高昂起,对一般人都不屑一顾,当然,也包括神偷方远。

方远有自知之明,对她也置若罔闻,不理不睬。虽然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两人却从未说过话,甚至没有打过招呼。

可是,也就是在昨天半夜里,朱丽的房中突然传来低低切切的哭泣声,十分凄惨,十分悲伤。方远透过窗户听到,心里一惊。他是一个夜猫子,除了偷盗东西之外,也是一个大网虫,每夜上网到半夜,玩游戏,或者看电影,聊天。听到哭声,他不由得停止了上网,想了想,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侧着耳朵静听。显然,朱丽的窗户也没有关上,哭诉的声音清晰了一点儿,开始是呜呜咽咽的/pVZMc8HKBmFXdb9iwXYT1ZHHaUlmwxJMQL+v4pAars=,继而声音变大了,不停地念叨道:“我好后悔啊,我后悔得要死,妈啊!”那声音如刀子,直插入神经,然后突然顿住不哭了,就如水龙头被关住了一样。

随后,一切都陷入黑沉沉的夜里,陷入死寂中。

方远想,后悔啥,有什么好后悔的?可能是失恋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

这些和自己有啥关系啊?他想想,摇头一笑,上床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传来,他吃了一惊,忙穿了衣服跑出去一问,这才知道,昨晚楼里发生了大事,朱丽竟然自杀了。公安局那位年轻英俊的周科长负责这件案子,专门来找了他,询问他听到和看到什么没有,他将昨晚的事情说了,关键说了朱丽所说的后悔的事情。周科长仔细地听着,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然后感谢了他的配合,站起来走了。

随着朱丽的自杀,一个惊天秘密也顿时暴露出来,弄得小区尽人皆知。这个女孩上班才三年,通过各种手段做假账报花账等等,竟然私吞了银行一千多万元的款子。而且,在她的日记中,也一笔笔清楚明白地记载着这些钱,更记载着是如何一笔笔将这些钱赌掉的。

显然,这个女子是畏罪自杀,是一个贪污犯。她昨晚说后悔,一定是后悔自己不该赌博,不该挪用银行钱财。这样的人,只有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才会哭着喊着后悔,如果让她再回去,她会后悔吗?根本不会。

方远狠狠地想,活该!

想到朱丽的贪污,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女孩竟然如此贪婪,如此爱财。他想到这些,百无聊赖中拿着这款手机,漫无目的地使劲摁捏着上面的键,来发泄着心里的不满:“臭娘们儿,贪污了那么多钱,谁知竟送进了赌场,有病啊!脑子让门挤了啊!”

正自言自语着,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道:“真的啊,咯咯咯咯,真有这样的事啊?”

方远大吃一惊,手机随之落在地上。他惊慌地跳起来四处望着,谁在回答自己的话,在询问自己。

房子里什么没有,只有灯光亮亮地照着。

4

方远简直快要崩溃了,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跟踪了,被什么人发现了。这个人就躲在自己的家,从刚才的声音看,很可能是一个女子。他到处找着,包括洗手间,桌子底,窗帘后面,甚至柜子都打开看了,里面空空的,没有人。可是,刚才自己明明听到人声,就在房内。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着,心也在急促地抽搐。他忍不住轻声问道:“谁……你……想干什么?你出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房子内没人出现,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一片空静,只有雨丝在外面沙沙地响着,带着一种清寒的意味。

方远稍稍嘘了一口气,擦擦汗,去倒了一杯白开水,咕嘟咕嘟地喝下,也安静一下自己弹跳的心,稳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房内回旋着:“是的,我给你十万,十万块你干不干?”这个声音不清亮,有一些低沉,可是也很清晰,进入方远的耳朵。方远手再次一抖,手里杯子掉在地上。他慢慢蹲下来,准备去捡起杯子,这才发现,刚才的声音竟然是从掉在地上的手机里发出来的。

原来,刚才他恰巧摁着了手机的录音键,手机中的录音被播放出来。他愣了一会儿,拿起地上的手机。手机中,先前那个脆亮的声音仍在问:“去你那儿陪你聊几天,就给十万元,我没有听错吧?不会是开玩笑吧?”

“你没有听错,是真的。”那个低沉的声音在那边再次回答。

“为什么啊?”录音中,那个清亮的声音继续问道,仍然带着不相信的口吻。

“还是那句话,我们有缘分,有亲近感啊!”那个低沉的声音笑了一下,很温暖地回答着。清亮的声音咯咯咯笑了起来,思索一会儿道:“好,我相信缘分一说,我马上就来!”说完这些,录音结束了,一切又陷入了寂静中,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方远抬起头来,望着黑沉沉的窗外,默默地不动,脑子里灵光突然一闪。

为了更清醒一点儿,他跑进洗手间,洗了一个冷水脸。冰冷的水,让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混沌的头脑慢慢冷却下来,刚才的电话内容,在他的脑海中过电影一样闪过,他慢慢地想着其中的关节,恢复着其中的内幕。

然后,他盘腿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一个电话。他相信,先前那个男子的电话一定还会再打过来,打到这个手机里。如果确实这样,说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说明这款手机将揭开一个极大的阴谋,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谋杀。

这桩谋杀案,无巧不巧,竟然让他给撞上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第一次打来电话的那个男人,再次接通了这个电话。朱丽的手机响起音乐声:“你那里下雨了吗,今夜我也睡不着,让我来找你,我们谈谈过去的事……”响了一会儿,方远感觉差不多了,拿过朱丽的手机打开,先前打电话的那个男人在手机那边轻声问道:“亲,你睡了吗?”

方远不回答,坐在静夜中,如木头一样。

手机那边的人显然有些急了,一迭声地问道:“我给你打了几次手机,你为什么就不回答啊?你在听着吗?我是江春啊,你的江春啊。”

方远终于忍不住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尽量放缓语调告诉对方:“你的亲已经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那边的江春一惊,颤抖着声音一迭声地问:“你是谁?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中?”方远过了好一会儿,再次缓缓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啊?”然后,他挂了手机,仍如木头一样坐在那儿。

那边的电话再次打来,他摁了,关了。

对方再打,他再次关了手机。

5

方远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一种冷冷的笑意,他觉得,自己要发财了,这次不是一点财,而是很大一笔财,过去想到不敢想的一笔财。

他拿着那名死者的手机,稳定了一下情绪,手指连点,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手机响了一会儿,很快就通了,他对着里面冷笑着道:“听着,尽快拿五百万来,我替你把一切都捂住,不然的话,你死定了,而且死得会很难堪。”他以为对方听了,会马上答应要求的。谁知对方听了,不但没有被吓唬住,反而愤怒地喊道:“你是谁?说什么梦话?想发财发疯了吧?”

方远愣愣,看来必须打出杀手锏,镇住对方,否则,是难以实现自己的想法的,于是冷冷一笑道:“死尸朱丽的耳垂上没痣,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对方听了,显然愣了一下,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请拿照片来证明,否则,算是敲诈,我会告发你的。”

这一下临到方远傻眼了,他很后悔当时自己来去匆忙,加上害怕,匆匆盖上棺材跑了,没有拍一张死者的照片,实在是自己的失策。不过,现在看来,时间还来得及,自己现在赶去拍照还来得及,为了五百万,值得的。于是,他再次下床,披上雨衣,低低地戴着雨帽,悄悄走出了屋子,在清冷微薄的寒夜里,悄悄向着不远处的殡仪馆赶去。听说,那具死尸将在明天一早才会推去火化,一切还来得及,自己赶去,对着死尸耳垂拍一张照片,发给刚才的那个家伙,索要五百万,定能成功。等到一切完成,自己带着五百万远走高飞,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去逍遥自在,过着舒适的生活,好不快活。

想到这儿,他嘿嘿地笑了,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雨雪。

不一会儿,到了地方,他再次进入空落落的殡仪馆,借助着手机的灯光找到那口玻璃棺。可是,走到跟前,手机一照,他顿时睁大了眼睛傻在那儿,棺材里什么也没有,空落落的,尸体去了哪儿?难不成自己站起来走了?他头上的汗争先恐后地流出来,浑身机灵灵打一个冷战。这时,听到脑后传来呼呼的风声,他忙一侧头,一根木棒狠狠砸了下来,砸空了,一头落在地上,传来“咚”的一声,在暗夜的殡仪馆里格外惊人。

他回头,看见一个蒙面黑影提着一根木棒,在黑暗里朝他一步一步逼了上来,两只眼睛在暗夜如狼一样放着冷光,闪闪灼灼的。

方远吓得亡魂尽失,暗夜里随手抓起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扔了过去,哐啷一声,趁着对方躲让时,飞身就跑,不一会儿消失在茫茫的雨雪中。回到家里,他暗自庆幸,幸亏打手机时用的是死者的手机,也幸亏自己去时穿着雨衣戴着雨帽,罩着自己,也遮蔽着自己,黑衣蒙面人一定没有认出自己,不会找上门来的。

他一咬牙,暗暗决定,无论有多么危险,自己的敲诈活动仍然得继续进行下去,因为,那是五百万,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6

很显然,方远连夜冒雨赶去拍照,已经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甚至在对方的设计中。对方要照片,就是为了让他去拍照。然后,对方提前悄悄想法进入殡仪馆,转移了尸体,手持木棒躲在旁边,等着他进入圈套,然后一棒子打死。从对方的力道来看,不是女人干的,是一个男人。方远想到这些,暗暗庆幸,如果刚才不是自己机警,不是自己躲闪得快,现在自己一定会成为另一具死尸,进入了火葬场。

他挠着脑袋,再次不甘心地翻着那款手机,希望能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找到什么线索,帮着自己完成目标。

手机中有一张照片,一下子进入他的眼帘,方远不由得“啊”的一声轻叫。那张照片分明就是朱丽啊,正在对着自己笑着,那种笑容,显得甜蜜而干净,自然而纯真。他总觉得,这张照片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小心地瞅着看着,瞪大眼睛,险些叫出声来,照片中的女孩虽然长得极像朱丽,却明显不是朱丽,因为这个女孩的耳垂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痣。

他轻轻点点头,自己猜测得没有错。

朱丽没有死,她还活着,很好地活着。她用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骗过了警察,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没想到心机如此深,手段如此残酷,心地如此狠毒。她利用出纳的身份,贪污了公司一千多万,之后,竟然暗地设下一个计策,找了一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孩,然后,以十万元为诱惑,让这个女孩去自己那儿住几天。至于借口,竟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步,就是两人长相十分相似,很有缘分,很有亲近感。

那个女孩面对十万元,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可能也怕其中有猫腻,有问题,因此,在和朱丽通话的时候,特意悄悄录了音。然后,她去了,去了朱丽那儿。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次去,陷入了一张死亡之网。

到了朱丽那儿,她和朱丽聊天,和朱丽同吃同住。也就是昨天夜里,趁她睡着后,朱丽露出本来面目,悄悄走到她的身边,用提前准备的绳子将她勒死,然后将这个可怜的女孩化妆成自己的样子。朱丽自己呢,随后假意发出一番哀伤的哭泣,随之把女孩尸体吊了起来,装成负罪自杀的样子。她自己却带着自己贪污的一千多万元,悄悄躲了起来,蒸发了,不见了影子。

方远刚才打的要挟五百万块钱的电话,就是朱丽的。他没想到,朱丽心思如此缜密,险些要了他的命。

现在,他终于有了那个女孩的照片,不需要殡仪馆中的照片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将那张照片通过手机号码发给了朱丽,同时发去一条信息道:五百万元,赶快给我交来,一分也不许少,不然,你就等着吃枪子吧。

不一会儿,手机那边回了一条信息:钱都在银行卡里,不可能通过手机发送,你来取。

方远想想,回了一句道:可以,银行卡更好,避免引起网络警察的怀疑。

对方问在什么地方交银行卡。方远一笑,回条信息:小巷西头那棵大歪脖树下,不许耍滑头。

7

朱丽看来是真的害怕了,担心他会告发自己,忙在手机里发誓赌咒,自己绝对不会再耍滑头,不会再下黑手。方远看了信息冷冷一笑,再次披上雨衣戴着雨帽,如一个幽灵一般悄悄出了门,走了。

夜很黑,雨雪仍然在飘飞,落在枯草枯叶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就如谁在沙地上走路一般。方远沿着一条小巷走着,转过一个弯,再转过一个弯,不久就出现在小巷西头那棵歪脖树下。此时,已经是深夜四点多了,四周寂静极了,唯有远处路灯的灯光隐隐约约地照过来,将细雨照出微微的亮光。方远站在那里,左右看看,没人。他转身,身后站着一个黑影,就如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浑身带着一种清冷的气韵,脸上蒙着黑色纱巾,更增诡异,更增恐怖气息。方远握着拳头,全神贯注地戒备着问:“你是朱丽?”对方轻轻点点头,带着冷得不见一丝感情的声音道:“是的,五百万元的卡拿来了,给你。”

说完,朱丽将卡扔过来,落在方远面前地上。

方远笑笑,慢慢弯下腰去捡拾。这时,一柄匕首抵在他的背上,一个黑影在背后冷笑着道:“为了钱,你小子简直命都不要了,去殡仪馆,我一棒子没砸死你,没想到你又到这儿来找死了。”方远不敢再拿卡了,举着手慢慢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一笑,带着笃定的语气回答道:“你是吴坚,你小子沉不住气,终于出场了?”

吴坚哼哼一笑,得意地道:“你现在才知道是我,看来已经晚了。今晚之后,你就会永远地闭上嘴,不会将消息透露出来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穿着雨衣戴着雨帽的方远突然身子一闪。吴坚一惊,手上匕首朝前一插,落空了,一双手已经伸到了对方面前。对方双手闪电一样伸出,搭上吴坚的胳膊,使劲一拧一拽,“咯”的一声响,吴坚的胳膊脱了臼,“啊”的一声惨叫,软软地卧倒在地上。

朱丽一见,大吃一惊,转身就跑,一个人从旁边草木深处一闪,出现在她面前,微笑着瞪着她道:“别跑啊,我等你多时了。”朱丽抬头一看,荧荧的灯光下,竟然是方远挡着去路。她忙回转身,身后,那个戴着雨帽的方远拦住了她,一步步沉沉走来。

朱丽傻住了,呆呆地站在那儿,嘴唇颤抖着问道:“你……是谁?”

戴着雨帽的那人哼了一声,将低低遮着的雨帽摘下来,站在她面前的,是公安局的周科长,眼光如匕首一般,“哐”的一声,将一副手铐戴在朱丽腕上。这时,吴坚强忍着疼痛刚刚爬起来,准备逃跑,也被周科长用铐子铐上。随后,周科长手机拨通,对着里面道:“嫌疑犯已经被抓住。”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呜哇呜哇地飞驰而来,将静夜划破,到了他们面前停下,几个警察跳下来,将朱丽和吴坚带上车。

当然,作为这次事件的导演者,方远也上了车。

吴坚面对着方远,眼光里充满了狠毒,恶狠狠地道:“狗拿耗子,你一个小偷管什么破闲事?奶奶的。”

方远一笑,很潇洒地耸耸肩,回击道:“我最恨你们这样的人,简直是社会的蠹虫,比我们小偷更可恨一百倍。”

在方远的帮助下,这桩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大白天下。

案子是朱丽和吴坚两人精心设计的,其中,吴坚是主谋,朱丽是帮凶。

吴坚是一个机械工,会修锁开门等。他之所以爱上朱丽,就是冲着朱丽这个职业来的。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他劝说朱丽,怂恿她贪污钱财,越多越好。朱丽不敢这样,到时被发现了咋办,那可是要坐牢的,甚至被枪毙的。吴坚得意地笑着告诉她,自己早已替她想好了退路,既能得到钱财,还能安然无恙。朱丽不相信,问是什么退路。吴坚说,他早已给朱丽找了一个替身,到时这个替身可以代替她去死。

这个替身,就是方远拿到的那款手机的主人丁娟。

可是,警察和方远都大惑不解的是,丁娟死后,警察也抽血化验了,怎么就恰巧和朱丽的血型相同啊?

吴坚低着头,许久许久,才慢慢道破内情,自己作案前,已经打听清楚了朱丽的身份。朱丽出生时是双胞胎,她被送给了现在的养父母。妹妹则跟着父母,就是丁娟。丁娟长大后谈了一个男朋友,名叫江春,二人关系很好,江春出去打工了,可两人约定,每天必通电话。他不知道,朱丽在丁娟去她那儿后提出一个要求,最近不许出去,待在她的家里,不许接打电话,否则,两人约定作废。丁娟不知道朱丽为啥要提出这个要求,为了十万元,点头同意了。丁娟家很穷,最近母亲得了重病,急需十万元钱替母亲治病。

这也是吴坚打听好了,才设置十万元赠款引诱丁娟上钩的原因。

大家一听目瞪口呆,同时感到浑身发冷,再次望着朱丽:“你……竟然杀了你的妹妹?你的亲妹妹。”

朱丽听了,呆呆地看着吴坚道:“不……不可能的。吴坚你说啊。”

吴坚不说话,再次低着头。

朱丽第一次听说自己还有个妹妹,可是,这个妹妹却死在自己的贪念中,死在自己的谋杀中,她扑向吴坚道:“你简直……是魔鬼。”

周科长哼了一声道:“贪欲才是魔鬼,真正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