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味道
2024-11-30良木
春晖温柔，紫藤花在这个满是樱花香的世界里散发出了独有的淡淡甜香，带着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初恋的气息。
00
京城今年的初雪是唐离这一年看的第二场雪。
街道上彩灯张结，斑斓的色彩晃得人有些眼花。唐离穿过人潮走出商场的时候看到小广场那边有歌手弹着吉他在唱《初雪》，很是应景。
歌声清透温柔，韩语发音意外的标准干脆，和着飘扬而下的雪花。唐离驻足听了会，没忍住拿出手机来拍了张照。她想要打开通讯录联络人的手指不觉一顿，恍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陈舟的联系方式，落在手机屏幕上的雪花被轻轻吹走，唐离摁灭了手机，一时觉得这场雪来得甚是烦人。
01
十二月的空气冷得似乎能将人的思绪拉慢，而图书馆的暖气则足得令人有些闷。
唐离看着妈妈发来的信息，眼神有些放空，升学或是工作，这种所谓的“到了时候”的选择让她很迷茫，父母无缝隙的劝说更是让她想要反叛起来。她将手机反扣到桌上，悄悄把窗户拉开了个小缝，还没等新鲜空气溜进来就听见邻桌的同学轻啧了一声，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唐离有些抱歉地重新关好窗，索性拿起资料去学院楼找导师。
“这个确实要好好考虑。”张教授推推眼镜说：“无论升学工作，现阶段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
办公室里并没有导师，但坐着一个关系不错的教授，他看见愁眉苦脸的唐离便出声问了两句。
唐离点了点头，将资料整理好放在导师的桌上，在她准备跟教授打个招呼就离开的时候听见老教授盯着桌上的台历嘀嘀咕咕说了句“留学也挺不错的”，随后转头看向她。
唐离：“？”
张教授手指点了点台历上圈起来的日子道：“过几天我要去参加在东京的学术年终会，你想不想去看看？”他看着唐离有些犹豫的样子又说：“当然年终会你不用去，就当是去东京玩玩吧。”
东京的冬日似乎比国内冷得更加彻骨，唐离半张脸都窝在围巾里，清晨的航班让她整个人有些昏沉，她和教授一起吃完午饭便回到酒店房间睡倒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昏暗，像是被稀释过的黑墨水，等唐离磨磨蹭蹭洗漱完打算就近找个便利店解决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一小时后她提着一大袋东西再次绕回了最初的便利店，唐离看着彻底关机的手机瞬间有点绝望，虽然她深知自己的路痴属性，但没想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她依旧绕回了原点，又想到自己看动漫学来的破碎式日语，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而后蹲在便利店旁边呆滞地望着来往的车流。
就当她冷静下来，想要凭借着肢体动作去请求店员帮自己手机充点电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你没事吧？”
说的是日语。
好在这句唐离还是听得懂，她用生涩别扭的日语回了句没事。
站在面前的男生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而后将手中的红豆汤递给她，问：“要喝吗？”
这次说的是中文。
“不用了，谢……”唐离挽头发的手顿在半路，抬眼望向眼前人。
男生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又将手往前递了递说：“喝吧，热的。”看出唐离有推拒的趋势，他抬抬下巴道：“你鼻子都冻红了，拿着暖暖手。”
在听过唐离的困境后他了然地点点头，刚想说话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唐离探头看了眼问：“喊你吗？陈……？”
“嗯。”他点头应道，在转身朝那人的方向做了个“你们先走”的手势后回头看着唐离说：“我叫陈舟。所以，你还记得酒店的名字吗？”
“……木香庵？应该没记错？”夜风冷得唐离忍不住跺了跺脚。
陈舟拿出手机来搜索路线，顺手将围巾取下来递给唐离，还没等她说话便指着手机上的地标问道：“是这吗？你说的在附近，这应该是最近的一个。”
唐离有些惊奇于陈舟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但她也还是接过了一直被陈舟举在手里的围巾，因为她觉得如果不接，陈舟很有可能会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到木香庵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近，陈舟是个很好的话伴，不会过分好奇也不会令人尴尬，以至于到酒店的时候唐离甚至感觉自己还有话没有讲完，但她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
“围巾还你，今天谢谢你。”
陈舟对着她招招手，玩笑道：“下次记得带充电宝出门，不是所有的帅哥都像我这么善良的。”
唐离莞尔，她望着暖色灯光下发色有点红的男生突然福至心灵，无论是红豆汤，还是围巾。手里的红豆汤还存留着余温，她站在台阶上朝着陈舟摇摇手，笑着说：“我叫唐离，分离的离。”
02
在第二天再遇之前唐离只当这是场意外的交集，所以当第二天在饭店看见走进包厢的陈舟时，她实在很意外，但让她更意外的是张教授。
老教授似乎比她还惊讶，手肘碰碰她说：“这是昨天送你回酒店的那个男孩吧？”
唐离一口水呛在嗓子里，没等她缓过来却又听见老教授说：“我特意叫木岛教授带个中国留学生来给你当导游呢，没想到是个熟人。”
他的音量并不小，陈舟笑着和他打招呼，两人又和一脸蒙的木岛教授解释缘由，唐离听着不断冒进脑子里的日语，觉得头有点痛。
她见陈舟望过来，用嘴型向她打招呼：“早上好。”
他今天又戴了那条围巾，雾蓝格的条纹让他看起来清爽帅气，唐离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飘忽，她感觉陈舟的发色好像和昨晚的不一样，比起红，更像是棕色。她打量的视线过于直接，被人逮了个正着，于是她欲盖弥彰地端起茶杯，小口地啜着。
说是导游，其实临近年末各有各的忙事。研讨会开始的那天，唐离也终于准备出门走走。
她确认好路线准备去天空树打个卡，但在下了电车后不出所料地迷了路，唐离有些绝望，看着晴空塔近在眼前但就是到不了它面前的绝望。所幸她是个心态还算不错的人，在看到了一家宫崎骏作品的专卖店后想也没想便径直走了进去。
就当她弯腰看着商品柜想着该买些伴手礼回去的时候听见了敲橱窗的声音，陈舟手撑着膝盖，俯身看着转过头来的她。
他穿着灰色的毛衣外套，戴着渔夫帽，冲着唐离笑得很明朗，唐离不自觉也扬起了嘴角，直起身指了指陈舟挂在前胸的相机。
“工作。”陈舟走进来答道，他拿起一个龙猫的挂件问：“你呢？来买礼物？”
“我说我来观光的你信吗？”
陈舟：“……”
唐离的表情过于认真，以至于陈舟没忍住偏头笑了，他左右看看瞥到了窗外的晴空塔，指着问：“它？”
唐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等他继续问便道：“迷路了。”
“我的问题。”陈舟说：“明明说好做你的导游的。”
他说着看了眼时间，而后拉着唐离往外走：“你可以先做二十分钟我的助手吗？”
说是助手，唐离的工作也只是拿着镜头盖站在一旁，然后在陈舟示意的时候上前为模特整理下发型。
接近傍晚的阳光带着些许凉意，渔夫帽将陈舟的脸遮了大半，于是唐离不动声色地往左挪了两小步。
陈舟正低头检查着照片，橘红色的夕光渐渐笼罩住他，他眯着眼往旁边瞥了眼，像是在寻找不那么刺眼的角度，不知为何在他再度垂首时却微顿了一下，随后转过来看向唐离。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抿着唇浅浅笑起来，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唐离看着陈舟朝她招招手，余光瞟到模特也往陈舟哪去了，便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位模特眼睛亮亮地看向她。陈舟解释道：“她说想和你一起照两张，因为你很漂亮。”
唐离有些无奈，虽然她的日语水平远不及陈舟，但夸人好看的话多少还是能听懂一些，于是她一脸少来的表情看着陈舟。后者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笑着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跟着模特走：“好吧，承认，是我说的，你很漂亮。”
明明是恨不得把脸整个埋进围巾的刺骨冬日，但唐离却觉得脸上的温度有些异样过高，所以到底为什么有人可以面不改色毫不害臊地说出这样的话？
03
直到两人晃悠到闹市区唐离才慢慢冷静下来，她偷瞄着身侧快她半步的人，却只看见了被帽檐半遮住的侧脸轮廓，利落又青涩。
陈舟在这时候转过来看她，相比又一次偷看被抓住的唐离来说，他看起来竟然有点开心，甚至偏头轻笑了下。
“有没有看到什么喜欢的啊？”
唐离将注意力从某人身上拉回，心里反思道自己难道也有一点潜在的花痴倾向吗？她环顾四周，有些语不着调：“我们这是在哪？”
“在六本木。”
“是有什么活动吗？”
“是圣诞集市。”
稀松平常的对话让唐离渐渐自然起来，琳琅的店铺在视线内铺展开来，红绿配色的灯饰和旗帜亮堂着装点了一路，流光溢彩，群星黯淡。
两人在第三次被撞之前从人群中逃了出来，唐离喘着气将手中的礼品袋递到陈舟眼前。
“哇，是什么？”陈舟浑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惊喜，这让唐离有些无措又开心。
“只是个瓷器玩偶。”
他拎着玩偶的绳子在两人之间晃了晃说：“我知道啊，为什么送我这个？”
“是谢礼。因为觉得你可能没有这些东西。”
陈舟觉得她的脑回路有些可爱，逗道：“礼物难道不是应该送人家喜欢的吗？”
唐离哑口无言，一时觉得他的笑容晃眼得很，便偏过头去。
绵延一路的榉树披上了银白色和蓝色的LED灯，火树银花，入目绚烂至极，宛如一条蓝白色的璀璨银河。
陈舟的声音沾染着令人心动的笑意：“这个玩偶是谁？”
“桃乐茜。”
“是你喜欢的吧？”
“……不是。”
“是吧？”
“没有……”
“真的？”
“……”
翌日两人还是去了晴空塔，倒也不是多么非去不可，只是陈舟说那里应该会有唐离喜欢的地方。
东京早晨的电车很拥挤，唐离安静地坐在陈舟为她划的舒适区内，偶尔能从人群的间隙中窥见一闪而过的街景。
陈舟撑着扶杆站在她面前，敞开的浅蓝色羽绒棉服里搭着宽松的V领毛衣与咖色内衬，挎着的胸包隐约勾勒出了他有些清瘦的腰线，唐离自觉此时眼神应当绅士一点，于是抬眼想要寻找个视野定点，但却和陈舟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里流淌着藏不住的笑意，低声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
唐离迅速转移视线，这才发现周围有很多人在往这边看。在冬天仍旧穿着制服裙的少女们拥有着十几岁的青春大胆，看到帅气的男生难免侧目。而陈舟确实担得起她们多侧几次目，唐离再次望向他，只见他拿着手机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可能是不由自主，又或许是怕被再次抓包，她问：“你冷不冷？”
“嗯？”
电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陈舟没来得及说话便牵着唐离往外走。出站口的冷风吹得让人寒毛战栗，他缩了缩脖子，看着走出站的唐离大声说：“我有点冷。”
“那你把衣服拉链拉好。”
陈舟最近时常有种想逗人的冲动，虽然知道这种行为并不正确，但他有点克制不住地心痒，譬如此刻。
“可你刚刚不是问我冷不冷了嘛？”
唐离顿时无言，默默摘下了一只手套给他，小小声说了句：“我也冷，只给一只。”
04
此行的目的地是晴空塔脚下的墨田水族馆，明明可以直接进入室内，但陈舟还是拉着唐离找了个位置，打着来都来了总得照一张的幌子，在寒风中为她和东京地标性建筑照了张看着就冷的合影。
水族馆并不大，但美丽得足够有海底的氛围。两人从东京大水槽一路逛到金鱼展，再到企鹅区，陈舟有问必答，甚至在唐离超过五秒走不动道时自动开启讲解模式。
“陈舟。”唐离打断正滔滔不绝讲着话的男生：“你经常来这吗？”
“……也不算经常吧？”
他安静地俯身和唐离一起看着展区内摇摇晃晃的企鹅，听着她又问：“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比较聪明？”
唐离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指着一只悠悠走过来的企鹅问：“你知道企鹅会把我们看作它的同类吗？”
“不知道。”
陈舟听见唐离笑了声，语气里似乎带了些骄傲：“企鹅看到人类是会主动接近的类型，但它走近了又会发现，啊，这个不是我的同类呢。”她指着那只在他们眼前转身要走的企鹅说：“喏，然后就会像它一样。”
“可爱。”陈舟看着那只好不容易远征而来的企鹅又要回程，不自觉笑起来。
“是吧？很可爱吧？”
“嗯，很可爱。”
陈舟望着双眼亮晶晶的唐离，有了一种想要把她拉入自己生活的强烈冲动，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他还是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因为我是学这个的。”
“啊，你是海洋生物专业的？”
唐离用手指隔着玻璃戳了戳已经走出一截距离的企鹅，直起身说：“我还以为木岛教授和我教授一样是法学的呢。”
“不是哦，木岛教授是动画设计专业的，我也是。”
这时候唐离才显得有些惊讶，她看看展柜内的游鱼又看看陈舟，却见后者颇有架势地比画了两下说道：“毕竟要了解它们才能让它们‘动’起来吧。”
“是像动漫那样吗？”
“可以这样说吧，但我主要接触的是游戏。”
唐离有些兴奋，毕竟她也算是个二次元，对于这些幕后的事多少有些好奇，于是再三犹豫后还是横下心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陈舟看着她从惊奇到激动再到纠结，觉得唐离像极了一只找到毛线球的猫，整个人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到达工作室的时候陈舟才想起今天是工作室的休息日，然后在唐离遗憾的表情下和她约定了过两天再来，为了让唐离不那么失望，陈舟决定带着她去社团看看，顺便填下作品集的资料。
偌大的校园安静却并不冷清，教学楼下的自行车排列得整齐，在午后微暖的阳光下偶尔能看见几只伸懒腰的长毛猫。
陈舟在自己的地盘上游走自如，每十米必有一个他相熟的人。摄影部社团教室不算宽敞，唐离欣赏着贴了满墙的成片以及手绘草稿，而陈舟则在和他的同学山田说着什么。
他的日语很本土化，甚至带着点地方腔调，说到兴起时尾音稍稍上扬，就像他的表情一样。
“唐离。”
她转过身去，听见陈舟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过一段时间？和教授一起吧。”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北海道看雪？”
唐离闻言眨了眨眼，看见山田用手肘戳了下陈舟，两人嘀咕了几句后他用磕绊的中文邀请道：“一起去……吧。”而后说了句日语，又戳了下陈舟。
他假模假样地捂住被戳的侧腰，轻咳了声说道：“……和我们。”
05
唐离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还有些昏沉，两小时前她走出旅馆时陈舟就已经等在楼下，看见她动作迟缓便连忙上前去接行李箱，甚至于在看到毫无紧迫感的唐离时绕到她身后推着她往前走。
飞机的嗡鸣声在安静的机舱内被放大，陈舟看着眼皮耷拉的唐离，又想到了前两天去工作室时神采奕奕的人，问道：“你很喜欢动漫吗？”
唐离轻轻嗯了一声，猜想他应该是在问前两天的事，便说：“比起喜欢，应该更多的是放松吧，你应该能懂这种感觉。”她顿了顿又道：“那你呢？是因为喜欢才学这个专业吧？”
“比起喜欢更多是好奇。”他在学她讲话：“其实我最开始学的是建筑，后面才学的动画。”
“那现在是又喜欢上摄影了吗？”见陈舟沉默不语，她调笑着说：“唉，真不专一。”
“呀。”陈舟拉长语调：“我们已经熟到这地步了吗？”
“那你干嘛邀请我一起去北海道。”
“是山田……”话未完陈舟便听见唐离哼了一声，不知为何想到了学校那只拍开他手掌的橘猫，初见时克制礼貌，熟了倒是会窝里横。
“你说得对。”
他摇摇唐离的肩膀，温声顺毛：“睁眼，看窗外。这才是让你搭早班机的目的。”
初晨的阳光散落在云层之上，又隐没其间，在渐渐明亮的天空下，唐离看见了泛着金色光芒的富士山，纵然高楼林立，却难掩其色彩。
飞机的嗡鸣声似乎变小了点，在断断续续的杂音中有什么声音猝然闯入耳中，砰，砰，砰。
晚饭是和山田一行人汇合后一起吃的，老式的日料店带着满溢的温馨感，窗外的风声被屋内的人声过滤，果酿飘香，热腾腾的寿喜锅温暖了这一方天地。
唐离被热气扑得脸颊泛红，她有点没法接受与寿喜锅相配的生鸡蛋液，因此吃得并不多。
本来聊着天的陈舟像是有感应似的，轻拍掉山田想要伸向新端上来的汤咖喱的手，将碗端到唐离面前说：“这是隐藏菜单，尝尝，还是不喜欢一会我们去吃别的。”
山田在陈舟被拉走时凑了过来，唐离见他的视线还留在汤咖喱上便用手指了指示意他一起吃，山田摆摆手说：“我不吃啦，是陈舟专门点给你的。”
唐离瞪大眼看着他，在社团见面时完全没想到他中文这么好，况且他和陈舟之间一直都是用日语交流。
“啊，我正在学习中国语言。”山田解释道。
陈舟为了锻炼他的中文水平，两人交流基本是用中文，但那天在社团，还没等他说话，陈舟就莫名其妙开了个日语的头，但在发现走在后面的唐离探头往里看的时候他就很有眼力见的意识到了什么。
“那我用中文和你说话你能听懂吗？”
“大……部分？”山田有些羞愧，但他看见唐离浅浅地扬起了唇角，并盛了一碗汤咖喱给他。
山田觉得在某一瞬间他似乎能理解陈舟的心境，于是他决定帮他一把，他对唐离说：“你看过陈舟的作品集吗？”
唐离摇摇头，问：“必须看吗？”
山田一时凝噎，好像也没到必须的程度吧？等他整理好思路打算再次开口时陈舟插了进来，说：“聊什么呢？”
“没什么。”山田转移话题道：“你们定好旅店了吗？”
陈舟点点头：“我们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回去再约。”
他们似乎早就商量好了行程，山田悄悄凑近对唐离说道：“有机会要去看看烟火大会啊。”
“冬天也有？”
“对啊，冬天的烟火会比夏天的更好看呢，只不过时间很偶然。”
06
札幌的朝暮往往随着钟声变换，澄澈的蓝天与悠闲的电车，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白色恋人奶油的甜香。他们逗留了三天后到达了函馆，相比起札幌，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更为古老。
都说札幌是雪景城市，但陈舟和唐离却在函馆看到了第一场雪。
彼时两人正讨论着晚饭吃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先发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排排坐在一家不知名的酒店的廊下看雪了。
细雪纷飞，朦胧的夜色里带着函馆独有的寂静。
唐离转头看着唇角勾起的陈舟忽然笑了出来，指了指两个人说：“好傻。”
冷蓝色的烟花突然在陈舟身后的天空炸开，在她的眼里映了一道绚烂的色彩。陈舟看着她弯着的眉眼瞬间瞪大，兴奋地拍着他的手臂说：“快看烟花！”
“山田说北海道的冬天也会有烟花呢，我本来还不信。”
陈舟从烟火上移回视线，看着映照在唐离眼里绰约的光彩，问：“那现在呢？”
“真的和夏天不一样啊，像蓝色的星星一样。”
陈舟闻言起身，看着渐停的雪势，向唐离伸出手：
“走。”
“我们去看你的星星。”
北海道漫天的雪让人觉得时间都变慢了。
那天晚上陈舟对唐离说：“这一次就不要犹豫了。”于是两人成功在函馆山看到了最后一簇烟火升天的时刻，沉黑的夜幕衬得火星耀眼至极，真真宛若悬挂的蓝色星辰。渔船上点燃的聚鱼灯在山下璀璨的市街和漆黑的海之间形成一道分明的界限，唐离在那一刻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烟火焦味，她第一次觉得，凭直觉行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东京的时候，唐离才觉时光飞逝，她在一天夜晚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对于唐离一声不吭去了东京的行为感到很不满，认为她在极度浪费时间，并果断为她订了回程的机票。
回程的前一晚，手机日历跳出显示，三天后是箱根驿传。他们约好了的。
与其说是约好的，但也就是陈舟提了一嘴，而在唐离还在数着日子来不及回答的时候他便说：“321，沉默视为同意。”
或许是句玩笑话，她想。纠结许久，等她下定决心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陈舟的联系方式，毕竟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一起，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有种别样的微妙感。
翌日，当在酒店楼下看见陈舟的时候，唐离在惊讶之余又带着些心虚紧张。
陈舟看着她慢慢拖着箱子走出来，不知为何想起了去北海道的那天早晨，他轻轻勾起嘴角，和那天一样，走上前去接过她的行李箱。
“教授告诉你的？”唐离干巴巴地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
陈舟将手中的袋子递过去，说道：“相识礼物。”
唐离看见里面有一小束紫藤花和集册，又想起山田的话，于是问：“你的作品集吗？”
“嗯？不是，是一本影集。”
唐离点点头，小声说：“我还以为是离别礼物呢。”
“不是的。”陈舟回答道。
“唐离。”他在车站前止住脚步，让人觉得他似乎要讲什么重要的事，但最终陈舟只是笑了笑：“再见啦，别迷路了。”
回程的电车上唐离拿出了花束，发现中间夹着张贺卡，写着简单的花体英文：
To You
坐在旁边的老太太看见紫藤花似乎很有兴趣，和唐离说了好几句话，但她也只听懂了“很难得”的意思，应该是说冬季的紫藤花很难得吧，毕竟它的花季在春天。
她没忍住翻开了影集，却在看了几页之后又合上了。
窗外的城市在一夜暴雪后显得白茫茫的，仿佛冬季是它唯一的季节。晴空塔在飞速掠过的景色中闪现了一瞬，但唐离似乎能回想起那天让人没法睁眼的冷风，还有水族馆的企鹅。啊，也没来得及和山田打声招呼呢……
她好像要被困在这个冬季了。
电车里的暖气足得让人有些闷，但窗户却没法拉开一条小缝。
07
新年将至，唐离回到家的时候父母正招待着客人，她将买好的东西放下便回了房间。
窗外的雪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唐离拉开窗帘看了会便窝在飘窗上打了通电话给张教授。
“新年好。”老教授似乎正在兴头上，“最近怎么样啊？”
“也就那样。”
张教授呵呵笑了两声：“还是在被爸妈念叨啊？”
唐离不语。
“你这孩子明明很有主见，但过于谨慎了。虽然这是个很好的思考方式，但往往想得过多也会失去很多，好了，我也不唠叨了，你又不小了。”
书桌前的墙壁上倒吊着那束紫藤花，经过一段时间后，也渐渐成了干花。在一众书籍之上，它显得有些突兀，但又别有风格。
“谢谢老师。”她看着那抹紫色，问道：“木岛教授还好吗？”
“挺好的。”张教授慢悠悠喝了口茶说道：“他那学生，你还记得吗？送你回酒店的那个男孩，前两天还特意打了个国际长途来问好。”
日本今年的樱花季来得有些晚，五月中旬仍然漫天樱雨。
唐离办好电话卡走出机场的时候忍不住感慨眼前的景色，似乎和冬季的时候完全是两个城市。她在手机里翻出那张在国内拍的雪景，将它发给了通讯录里唯一的一个日本号码，随后将头顶戴着的粉色细框墨镜拉下来，为自己默默打了下气，拉着行李箱开始了她的征程。
电车还是那个电车，只是在满是吉野樱的季节里她抱着一束干紫藤花难免有些显眼，况且她穿着浅粉的衬衫，戴着粉色的墨镜。
坐在身边的是个学生，在偷瞄几眼后勇敢搭话了：“姐姐打扰了，这是紫藤花吗？”
唐离现在的日语进步了很多，虽然磕绊，但能沟通：“是的，果然这样捧着还是太奇怪了吗？”
“没有啊，只是很少有这样的干花。你自己做的吗？”
唐离点点头，她想到什么，又问：“你知道紫藤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那位学生指指窗外道：“和樱花一样，是爱情，只不过紫藤花的寓意多了些执着。”
“真美啊。”唐离抬眼看着车窗外，忍不住惊叹道。
在这样的季节之下表达心意的话，会不会更容易成功呢？
通往陈舟住的公寓的那条街上种满了东京樱树，唐离就这样踏着一路的樱花花瓣走到了他家门前。
陈舟看着陌生号码发的一张图片陷入了沉思，看地点不像在日本，看号码却是东京的。虽然他有种感性的预感，但在理性的支配下他不得不承认这种预感实现的概率很低。
唐离是个审慎的人，习惯性去思考所有的利弊以此作出决定，而他又偏偏是个直率得不能再直率的人，想法变为行动之于他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他对面唐离时还是犹豫了，犹豫着想要问她能不能多留两天，犹豫着想要问她为什么不能一起去看驿传了，犹豫着想问一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暖洋洋的春季也没能把他的苦闷带走，甚至日渐升高的温度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原来湿冷刺骨的冬天也有让人怀念的好处吗？
门铃在不经意间响起。
门外是他想念的人。
就像是配合着这个城市粉色的季节，她连头发都染成了粉棕色，唐离将墨镜推上发顶，似乎是不满陈舟的反应，她哼了一声道：“这么快就忘了我吗？”唐离指着鞋底上沾着的花瓣又说：“你看看，我走了多远过来找你。”
不对，是整个世界都在映衬她，陈舟想。
“走了好远好远好远啊。”他没再犹豫，笑着伸手拥住眼前人：“辛苦我们唐离了。”
“花！花！”唐离温柔地拍拍他的背，语气却带着点凶。
她左右看了看，又清了清嗓子，而后将紫藤花递到陈舟眼前：“樱花季好像要过了，只能邀请你去看烟火大会了。”
没等陈舟接话，她又迅速说道：“321，沉默视为同意。”
陈舟笑得弯起了眉眼：“所以冬季的驿传不能一起预约吗？”
“呀。”唐离拉长语调：“我们有这么熟吗？”
陈舟俯身偏头吻上她的唇角，堵住她没完的话头，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温声道：“现在有的。”
春晖温柔，紫藤花在这个满是樱花香的世界里散发出了独有的淡淡甜香，带着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初恋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