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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视野下我国中小学教师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探究

2024-11-09王强

基础教育参考 2024年10期

摘 要:非教学工时过长是各国中小学教师负担表面成因,而相对固定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是其深层根源所在。精减相对固定的学校常规工作时间并构建灵活可选择的创新工作时间,形成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工作模式,是减轻教师负担的关键。文章基于常规工时与兼职工时国际数据,论述了我国实行中小学教师“4+(1+1)”四天固定与两天灵活工时结合制的合理性,分析了结合制的关键是“师资—课程—生源”在固定与灵活时间之间延续且异质组合,并探讨了结合制的第二方案,即“6(6.5)+(1.5+1.5)小时”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的国际适用性。这种创新的工时制对于促进教师减负性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中小学教师;灵活工时;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工作负担

中图分类号:G451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1128.2024.10.001

中小学教师不仅关乎基础教育服务质量,而且作为较大的公共服务从业群体,其工作负担缓解与专业发展情况还关乎社会福祉,因此能否在教师减负的同时促进教师发展,对社会可持续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2019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减轻中小学教师负担进一步营造教育教学良好环境的若干意见》[1](以下简称《意见》),以进一步深入贯彻全国教育大会和《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2]精神及《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解决形式主义突出问题为基层减负的通知》[3]要求。《意见》重点强调了以下内容:一是聚焦教师立德树人、教书育人主责主业,反对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二是坚持因地因学段制宜,避免“一刀切”;三是协调好学校管理与教育教学关系;四是坚持共同治理,调动各级各部门、社会各界力量,形成合力。

本文从教书育人主业及常态工作时空出发,力图在系统分析中小学教师在固定的常态时空中减负与发展瓶颈问题的基础上,塑造教师固定工时与灵活可选择工时相结合的结构。即把固定的教书育人主业时间,精要地管控在必要但少而精的范围内;教师空余时间自主选择与其他背景的人异质组合开辟教育教学新领域或选择照顾家庭,从而形成灵活工作时间。在保障学校常态工作的同时,为教师积极主动地、比较优势地发展提供时机,这种思路才能使教师减负性发展真正成为可能。例如,教师在常态工时之外,选择源于常态教学工作但超越常态教学工作的学科教学特色教学或超学科特色教育专攻方向,如语文教师可在常态语文教学外选择进行“戏剧性/叙事性/观念性读思表达教学”等语文特色深度教学及“食育/海洋教育/能源教育”等超语文学科的特色教育;数学教师可进行“数学多元表征/生活实验/问题提出与解决教学”等数学特色深度教学及“食育/海洋教育/能源教育”等超数学学科的特色教育。近几十年来,国际上公共教育政策尤其英美等国教育政策受“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影响不断改革,但在“八小时工作制”(eight-hour workday)等固化的工时结构中,有些改革成效甚微。在这种情况下,打破固定工时限制的呼声不绝于耳,国际上“四天工作制”(4-day workweek)和“灵活工时”(flexible working hours)悄然兴起,但却争议很大。原因有二:一是简单将“五天工作制”减少为“四天工作制”而不谈“灵活工作的第五天”与“固定工作的四天”的关系,是不可持续的;二是“灵活工时”可能是劳动者“被动接受的”也可能是“自主选择的”,如以“自主选择”为主则可促进职业与个体创新发展,如以“被动接受”为主则可能是负面的。本文基ntLHc/6iPhsX5GJKRqII5g==于国际视野,试图构建适合我国教师的“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不仅为我国教师可持续发展提供政策创新思路,也为“四天工作制”及“灵活工时”等国际前沿政策研究提供参考与借鉴。

一、中小学教师负担来源及工时固化深层问题分析

近年来,国内外关于中小学教师减负的呼吁与研究很多,主要将教师负担归因于非教学(non-teaching)工时过长。从表1可以看出:(1)多数欧美发达国家法定年工作天数与周数低于日澳及我国,也低于墨西哥、巴西、哥伦比亚;但多数国家教师(日本等国教师因公务员制除外)相对社会其他职业有学期假期,因而很难再减少工作天数。(2)绝大多数国家教师周平均课时数均高于我国多数地区,其中美洲国家更普遍高于我国。这可能与我国公立学校生师比(ratio of students to teaching staff)相对较低而平均班级人数(class size)较高有关,如美国及加拿大16:1左右的生师比与我国接近,但平均班级人数远低于我国;巴西及墨西哥等国不仅生师比高达24:1甚至26:1[4],远高于我国多数地区,而且平均班级人数还小于我国多数地区。这种情况也与东亚文化圈教师非教学时间相对更长有关,这一点从表1中日本、越南及新加坡教师所反映的实际平均工时与实际平均课时可以看出。(3)多数国家周实际工时均超过了法定工时,发达国家中的日本及新加坡最为严重,其次美、加、英、澳等国也较严重;芬兰等国在公立学校平均生师比较低(12:1)的情况下[4],平均课时数占总工时比重较高,非教学工时比重相对低、教育实效高。而东亚文化圈中小学教师“总工时长、课时相对少”的特征,使得教师不得不用相对更多的时间以非教学方式“陪伴”学生;虽然这些国家学生的国际测评成绩排名靠前,但教育内卷也是不争的事实。2018年,经合组织(OECD)的报告及英格兰教育部统计数据显示:绝大多数国家初中教师用于备课的时间是非教学工作中最多的,其次是批改作业,再次是行政事务;但东亚文化圈中,日本的课外活动、新加坡的学校其他琐事、韩国的行政事务却是除备课之外第二用时多的非教学工作(见表2)。

综上所述,在保证必要教学时间的前提下尽量压缩非教学时间,已成为多数国家教育界的共识;但在“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固定工时中,课时量少则意味着非教学时间多。一方面,八小时制从理念提出到社会运动争取再到各国立法,至今已有200年的历史,并已成为多数国家和地区大众工作与生活时间分割的标准参照。但另一方面,各国发展水平不同,或多或少存在一定比例超常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的情况,保卫这一常规尚需不断努力,有学期假期的教师能保住“八小时五天工作制”不额外加班,相对其他职业已是“福利”了。教师总工时难降,非教学工时也难以真正减下来,于是出现内卷,在基于标准问责的国际大背景下,尤其是在中、日、韩及新加坡等国家补习盛行的社会中,教师工时反超“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其症结在于教师常规工作时间固化,缺少教师自主选择及可持续发展的灵活时间。

即使在加班文化没有东亚严重的英国,尽管新世纪以来,不断采取措施减少非教学时间,但效果也并不明显。英国(英格兰地区)教师课时与总工时在经合组织国家地区中相对并不算高(见表1),但教师报告的压力却不小。21世纪的前十年,英国主要是工党实施直接增员政策,尤其小学段持续增长(见表3),一定程度上分担了教师非教学工作量,但在“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常态结构中,教师周总工时变化并不明显(见表4),公共教育投入负担却增加了。

自2010年保守党执政以来,英国(英格兰地区)弱化“助教等福利政策”而强化“减负增效措施”,教师工时先增后降(见表4)。2010—2014年间,随着助教增量放缓但同时学校问责加码,在“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固定框架内,教师总工时不降反增。数据显示,2013年相比2010年教师总工时大幅增加,主要是因为“备课+评改”时间增加了;同时教师与家长及学生各种形式的互动(指非教学互动,non-teaching pupil/parent contact),及与校内外其他人员的合作与管理(即团队合作+管理发展)时间也增加了。2014年,针对教师减负呼声不断,英格兰教育部启动“减负挑战”(Workload Challenge)计划,支持“提高教学质量”的减负,甚至成立了“消除不必要工作负担”(eliminating unnecessary workload)工作小组,发布专门针对不必要备课(planning and resourcing)、批改(marking)及数据管理(data management)的报告,并发布了减负工具与资源、案例与方案[9]。2016年数据显示,虽然备课、批改及数据管理时间减少了,但课时、与学生及家长非教学互动时间、课外活动时间投入增加了,因此总工时没有显著减少。到了2019年,总工时显著下降,又回到2010年水平;与2016年相比,教师“备课+评改”工时进一步降低了,而教师与学生及家长非教学互动时间进一步增加了。从减少三类非教学工作负担、增加教师与学生及家长互动时间、增加参与团队合作及学校管理时间的效果看,保守党的“减负挑战”的确比工党的“增加助教”事半功倍。然而20年来,教师总工时并未真正改观,教师减少的非教学工时仍然被用在了常态八小时五天工作领域中,并未有效开发促进学生深度学习的新领域,教师可持续发展的新领域或潜能也未真正激发出来。

不仅英国教师,也不仅限于教师职业,经合组织多数国家全社会的年平均工时从2000年到疫情前的2019年,近20年间没有显著减少(从每年1807小时减到1726小时),主业(main job)平均周工时也没有显著减少(从每周37.4小时减到37小时)[13]。在这种固化的常态“八小时五天工作制”结构中,教师工作效率很难有突破性提高,使得这种工作制成为社会发展保障的同时也成为教师发展的阻碍。

二、我国保障教师“八小时五天工作制”亟待“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

然而在我国,保障“八小时五天工作制”这一常态结构,面临比经合组织多数国家更大挑战,更不必说反思固化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带来的低工作效率问题了。

首先,经合组织多数发达国家“八小时五天工作制”的社会积淀比我们深。无论两百年前欧文的和谐公社,还是马克思主义对19世纪欧美劳工运动的影响,抑或是一百年前美国工人喊出“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归我”,均有较深厚的社会基础。我国1995年颁布《国务院关于修改〈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的决定》,虽规定了“八小时五天工作制”,但也提出“因工作性质或者生产特点不能实行,可实行其他工作和休息办法”[14]。尽管从1995年开始全国中小学陆续实施五天工作学习制,但现如今仍有些地区学校周末及工作日晚上以“周末俱乐部”及“晚自修”等名义安排的“在校时间”。对比全社会大氛围,时至今日,我国部分服务行业及部分工厂仍未严格执行“八小时五天工作制”,甚至部分新产业新行业存在“996”工作文化(早9点上班,晚9点下班,每周工作六天)。

其次,我国一些地区存在中央《意见》中批评的“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挤占教师主业”的“行政摊派”顽疾[1]。由于中小学校(幼儿园)作为地方党委行政、教育局系统及其他政府职能部门科层制体系中的一环,学校(幼儿园)行政较难拒绝外来的非教育教学任务摊派,而教职员工也很难拒绝学校行政的分摊。针对这一问题,要在规章制度上厘清边界。一方面通过规章设定行政摊派禁区或建立对非教育教学摊派的“零容忍制度”,严格限制地方部门向学校(幼儿园)摊派非教育教学事务;另一方面还要做好地方党政及各类职能部门相关人员、学校校长及行政人员普法教育工作,让“行政摊派”没有生存土壤。

最后,一些地区课后及双休日“在校”现象,不仅反映了部分学校或机构(供给方)的问题,更反映了社会“内卷化”导致的部分家长(需求方)的强烈焦虑。在“双减”政策下,学校及校外机构的课外补课乱象得到一定程度的治理,但学生课外“时空”仍需填充以平复家长焦虑及满足学生需求。一种方式是统一由学校补课,虽然可平复家长焦虑,但会加重学生内卷及教师负担。另一种方式是学校不组织补课,但教师在各种压力下通过增加或变相增加家庭作业等手段对学生周末及课后“时空”进行管控,也相应增加了作业批改量,导致负担加重、难脱内卷。还有一种方式是由学校组织非学科类培训,但很难监控这些培训到底是学科类还是非学科类,而且在教师“八小时五天”常规工作不减同时还要增加课后及周末工作时间的情况下,教师负担会进一步加重。

综上所述,“社会加班文化”及“校内外补课”的成因复杂,无论归结于“社会经济结构及发展阶段”“优质教育资源不均”“阶层固化”“勤奋的东亚社会文化”抑或“应试文化”,都很难通过完全“政府干预”或完全“市场选择”的思路解决。一个可行的思路是:在实施“双减”政策的同时,一分为二地打破相对固化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精减并规范教师固定工时进行常规教学工作,以“挤压”教师非教学时间;同时设定教师灵活工时,使教师可选择性地参与常规教学以外的学科或跨学科特色教学或课程创新,从而在固定与灵活相结合的条件下,使得总体“八小时五天工作制”更高效。具体要打破五天固定工时及常规主业领域限制,并在“五天工作制”之内与之外各取1天塑造“灵活工时”,从而形成“4+(1+1)”四天固定常规工时与两天灵活可选工时相结合的机制。这种结合制并非要简单化地延长“八小时五天工作制”为六天,也非表面化地缩短为四天,而是将学校统一协调的时间明确为六天,但一分为二。其中4天为教师必须履行的学校固定职责及常规主业,而在“1+1”的灵活时间中,教师可自主选择是否工作或工作的形式。

三、我国中小学教师“4+(1+1)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的合理性分析

“4+(1+1)”的四天固定与两天灵活工时结合制是否合理可行,需要以更高的站位和更宽的视野,从世界主要经济体全社会及教师群体工时结构变化趋势来探讨。

首先,从世界主要发达国家全社会来看,常态“八小时五天工作制”仍需捍卫,但多样化的工时新常态已现端倪。从经合组织数据来看,直到2019年,在除法国及芬兰以外的多数发达国家中,周工时40~49小时人群比例(尽管多数国家这一比例近20年有所降低)仍然比30~39小时人群比例高,并在所有工时段中是最高的;而且法国、芬兰等国周工时40小时以上人群比例近20年增加了10%以上,德国增加了5%以上。然而,经合组织幸福指数显示,在多数发达国家,周50小时及以上超长工时的人群比例都较低[15],从而在发达国家勉强保住了广义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如果将周工时40小时增加或减少10小时作为一个广义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来看,即包括周40~49小时超常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周工时35~39小时常规“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及周工时30~34小时福利式“八小时五天工作制”,这一比例在多数国家是在减少的。另外,近20年来仅芬兰、瑞典及法国等少数国家周工时20~29小时的兼职就业人群比例有所减少,其他国家均在增加;同时还应看到周工时20小时以下的不充分就业人群比例增加的国家也多于减少的国家。总之,基于“八小时五天工作制”但打破“周工时40小时”刚性限制的刚柔并存新常态,正在逐步深化,即保卫周工时30~49小时广义“八小时五天工作制”这一主结构的同时,将周工时20~29小时兼职就业人群比例提高到重要但不是主要的位置,并尽量减少周工时1~19小时不充分就业人群及50小时以上超长工时人群的比例。

其次,从教师工时变化来看,我国中小学教师的每周五天常规主业适当精减,是有余地且必要的。其一,近20年来,多数国家兼职教师(指每周未达到35~40小时满负荷工作量的教师)占比不低且增速高于其他职业兼职占比增速,但东亚国家地区兼职教师占比依然较低。不仅荷兰(58.8%),而且经合组织多数国家地区兼职教师占比高于我国上海(4.4%)、韩国(4.7%)及日本(9.8%)(见表5),且多数国家兼职教师占比2018年比2013年有所增加,这种兼职教师发展趋势有利于平衡工作与生活;相比而言,中、日、韩及芬兰教师精简常规主业工时的空间更大。其二,多数国家中小学教师平均每天课时量显著高于我国多数地区,而我国教师大量工时用在学生管理、家校沟通和临时性行政事务处理上[16]。我国中小学教师用四天来完成当前五天的课时任务是完全可行的,而且这样相对紧凑的课时安排作为主业抢占四天工作日黄金时段,也有利于合理抵制学校“内卷性”工作安排及各种行政摊派。其三,从人口发展来看,我国中小学尤其是小学人口将很快达到峰值并开始持续下降。有研究预测,全国小学在校生数在2024年达到峰值10322.53万人,之后将持续下降至2035年的7235.43万人;城镇小学在校生数将于2025年达到峰值6663.59万人,之后将持续下降至2035年的5039.46万人;农村小学在校生数在2019—2021年呈下降趋势,2022年略有回升至3798.91万人,之后将持续下降至2035年的2195.97万人[17]。中小学教师精简常规主业并将部分精力与时间转向投入教育新领域/新空间或兼顾家庭,应成为当前及今后教师发展的新常态。

最后,学校常规工时精减的比例并非越多越好,将我国当前学校五天常规主业精简到四天比较恰当。第一,从经合组织多数发达国家数据来看,兼职教师工时占全职教师工时的70%~90%(70%≤区间<90%)的情况最多,其次是50%~70%,而50%以下的较少。平均来看,21%兼职教师比例中,工时为全职教师70%~90%的占10%,为全职工时50%~70%的占7%,为全职工时50%以下的仅占4%。从国家间差异来看,发达国家中兼职较高的荷兰(53%),其兼职教师工时多数为全职工时的50%~90%;例外的是,日本兼职教师工时34eaecdba4f18289b65e1e1868a56f5e为全职工时的70%~90%及50%以下的都较多,墨西哥兼职教师工时为全职50%以下及50%~70%的较多[19]。因此,将学校常规工作工时减少到“八小时五天工作制”的70%~90%,即“八小时四天常规工作制”,在多数情况下是可接受的。第二,经合组织社会兼职统计中,也同时统计了因无法找到全职工作而非自愿兼职(involuntary part-time workers)的数据,结果不同国家表现不同。其中日本兼职就业者中非自愿比例一度超过30%,而荷兰即使很高的兼职就业人群中也只有最高6.6%的人是非自愿兼职[20]。这一占比越少越好(因为非自愿比例波动较大),多数国家呈现先升后降趋势,从2000年到2010年再到疫情前的2019年兼职占比变化如下:澳大利亚26%—30%—34%,德国13%—23%—11%,荷兰4.4%—6.4%—6.6%,日本29.9%—30.8%—16.3%,英国9.2%—16.5%—13.7%,西班牙23.1%—56.6%—63.7%[20]。其中,存在部分兼职者起先被动选择兼职而后习惯了这种情况并心甘情愿选择兼职的可能。第三,无论是将一周常规主业工时压缩到30小时左右或是将学校常规主业工时精减到目前的70%~90%,都将省出1个时间左右,作为教师灵活可选择的工作日发展教育教学新领域或选择照顾家庭;而出于对等平衡原则,周末双休日也应有1天可选择的灵活休息日,由学校协调安排延续及异质化拓展,因此学校相对固定的常规工作日也只能精减为一周四天。

综上所述,我国实施“4+(1+1)”四天固定与两天灵活工时结合制有其合理性和可行性,能够充分尊重教师主体性,有助于教师平衡各种关系,其中包括平衡工作与家庭、职业长期与短期规划(如青年教师孕期/哺乳期/育儿期可选择每周两天灵活时间全部在家休息,而职业中期或后期可选择每周两天灵活时间主动参与教育新领域/新空间的教育活动,从而有利于摆脱职业倦怠期或高原期)、工作与闲暇、学科常规教学与学科/跨学科特色教学的关系,进而激发教师潜能。

四、我国“4+(1+1)”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中“师资—课程—生源”需延续且异质组合

“周五灵活工作日”及“周六灵活休息日”,能否真正起到减少师生负担、促进可持续发展的作用,关键在于“灵活的两天”与“四天固定工作日”,能否在教育人员、课程/活动、生源上既延续又显著异质组合。仅延续而无显著异质则无疑是在增加全体学生及参与教师的负担;仅异质但不延续,则无法真正促进“学生—课程—教师”深度发展;只有两者兼具,才符合减负性发展的理念。

首先,师资组合要延续且异质,即学校教师与校外有专业背景的人员异质组合,且其中部分学校教师及校外人员不同程度地参与“四天固定工作日”“周五灵活工作日”及“周六灵活休息日”的活动(见表6)。一方面,要有专业的研发团队,通过固定与灵活时空的课程/活动将学校教师与其他教育工作者异质组合起来,而非简单地替代学校教师。不能简单照搬传统职业教育实习模式,将“1+1”天直接推给车间或农场,由产业界人士代替学校教师以增加学生真实职业体验;更不能直接由模拟或迷你职业体验乐园/营地的文旅人员替代学校专业教师,而要有部分教师的参与。专业的研发团队不必一校一个,而应集中力量与资源,可以由地方政府教育局出资立项,由大学或研究机构、博物馆与规划院等专业部门的专业人员牵头,学校学科教师、青少年活动中心导师及产业界专业人员积极参与,共同组成特色课程开发专家组及实施团队。具体研发后的新型课程或活动的实施,则由中心学校统一协调,由中心校及其合作校项目组教师、青少年活动中心导师及事业或企业专业导师,以滚雪球的方式实施及推广。另一方面,要对传统师范教育专业方向及配套的地方教育编制设置进行结构性改革。可在传统学科教育师范生中选拔有课程创新意向的佼佼者,也可从传统社会学、经济学、地理学、历史学、环境科学以及新文科、新工科、新农科、新医科等非师范专业大学生中选拔有从事教育事业意向的佼佼者,开设“学科教育+社会可持续发展教育”复合专业。与此同时,省一级政府层面应出台行政法规,从一线学校中选拔“局聘校用”的“学科性社会可持续发展教育”教师,从而为两天灵活“时空”师资队伍的培养提供保障。

其次,课程/活动组合更要延续且异质,即针对“周五灵活工作日”的“学科特色教学+超学科特色教育”,针对“周六灵活休息日”的“学校超学科特色教学”+“博物馆/营地特色教育活动”,要与“四天固定工作日”的“常规学科教学”连续且显著异质(见表6)。一方面,要凸显具体学科“素养”(如角色/事物/情节/场景/观念/意象/情感等语文要素[21],又如数形符号等多元表征或抽象/建模推理等数学思想[22])的学科特色教学,如语文戏剧性/叙事性/观念性读思表达教学等,又如数学多元表征型/生活实验型/概念关联型/问题提出解决型教学等。学科特色教学包含三个时间段:一是在“四天固定工作日”常规学科教学中,由参与周五学科特色教学的“双身份教师”在自己常规教学中融入及影响其他学科教师;二是在“周五灵活工作日”中,由学校“双身份”学科教师及校外教育工作者异质组合,深度开发并实施学科特色教学;三是在“周六灵活休息日”中,开展与周五不同的特色教育活动,由参与周五学校特色教学的校外教育工作者为主、学校特色教学教师为辅。超学科特色教育(如食育/森林教育/海洋教育/能源教育/数字教育/城乡空间教育等)具体包含两个时间段:一是在“周五灵活工作日”中由学校部分学科教师及校外教育工作者实施特色课程;二是在“周六灵活休息日”深化超学科特色教育。

最后,生源组合也要延续且异质,即“四天固定工作日”以本校本班级为单位组织常规教学;在“周五灵活工作日”既可以原班级学生为单位组织教学也可校内跨班级组合;在“周六灵活休息日”可基于特色教育中心校或校外特色教育基地进行跨校组合(见表6)。其中,周一到周四为“必修”,周五为必需参加但可选择的“必选”,周六为可参加也可不参加的“选修”。

五、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第二方案”的国际适用性分析

以上针对我国中小学教师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的思路,对其他国家/地区打破教师固定工时僵局,研制促进“教师—课程—学生”创新发展的“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同样具有参考价值。如果说“4+(1+1)”四天固定与两天灵活工时结合制在国际上不适用,(因一些国家的民众较难接受双休日工作或调休)还可采取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的“第二方案”,即“工作日6/6.5小时(指6或6.5小时)固定+(1.5+1.5)小时灵活工时结合制”。一是教师可选择“四天工作制”,或每天固定的基础工时减少到6/6.5小时,同时收入也相应比例减少。二是选择“五天工作制”,有些工作日常规工时“6/6.5+1.5”小时,有些工作日可缩短工时为“6/6.5”小时,有些工作日可延长为“6/6.5+(1.5+1.5)”小时,以保证“八小时五天工作制”的总工时不变。

这种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的理念,既不是西方左派为讨好利益相关方而需政府额外较大投入的“国家福利主义”,也不是西方右派加强“标准或数据治理”的同时却把大量课后时间推向市场的“新自由主义”,而是用固定与灵活时间延续且异质性组合,换取“教师—课程—学生”自主可持续发展的动能。由于国际上一些国家“八小时五天工作制”大氛围及周末加班补课风气(相对东亚国家)并不浓厚,因而收入打折的“四天工作制”或“五天工作制”中的“6/6.5+(1.5+1.5)”小时灵活工时制更适合。从而在保证“固定工时”达到经合组织国家30小时兼职工时指标上限的同时,每天省出1.5小时作为可自主选择的“灵活工时”。而增加的1.5小时中,0.5小时可安排在早上常规学校上学前,1小时在下午常规学校放学后,恰好对接常规上班族父母的上下班时间,便于这些家长接送及照顾孩子。

每个工作日“1.5+1.5”小时“灵活工时”,不仅可给予教师更多可选择的灵活时间,关键是有助于学校聚焦新领域、吸引社会机构异质人员、形成新制度。一方面,虽然在校时间延长了1.5小时,但所需额外经费投入却很少。首先,在校时间延长1.5小时是建立在部分教师选择比常规工时少1.5小时基础上的,允许部分教师选择“四天每天7.5/8小时工作制”或“五天每天6/6.5小时工作制”,可节省部分经费,用于增加的1.5小时灵活工时所需经费。其次,“灵活工时”设立特色课程/活动,采取新教学形式或推进新内容教学,因而能吸引社会公益基金、信托机构等政府或税收以外的经费投入。最后,为社会上其他专业领域人员以志愿者等合法身份与学校教师异质组合,参与学校新型课程与特色教学创新,家长及社区人员、STEM等行业专业人员、森林学校(forest schools)等半专业人员等志愿者,可有偿或无偿地支援公立学校新领域教育,进而促进学校“教师—课程—学生”全面发展。另一方面,虽然多了1.5小时在校时间,但相比“新自由主义”式地将“课外教育”推向市场,校内的“1.5+1.5”小时灵活时间的发展效果更佳。一是学校及其教师对学生的了解更多且更专业,同时又有家长、校外专业组织在内的社会其他专业人员参与,便于结合学生在校常规时间及家庭社区时间,达到延续且异质的效果。二是因“1.5+1.5”小时灵活时间在内容、方式及人员上的交互性,增加了学校间的交流互助。例如,英国各自为政的“学院制公立学校集团”(multi-trust academies)与保留在地方教育当局的“传统公立学校”可通过校外组织参与灵活时间,促进相互交流合作,从而在保留各自独立性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带动部分小规模集团学校或薄弱学校发展。

综上所述,“4+(1+1)”的四天固定与两天灵活工时结合制或“工作日6/6.5+(1.5+1.5)小时”固定与灵活工时结合制可为我国及其他国家工时制提供创新备选方案。但关于何种结合制更受利益相关者欢迎或更便于推广,何种方式更有利于教师减负,或者两种结合制能否进一步组合出其他类型的结合制,未来还需进一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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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华社.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EB/OL].(2018-01-31)[2024-08-16].https://www.gov.cn/zhengce/2018-01/31/content_526265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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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义务教育数学课程标准(2022年版)[M].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7-11.

A Study on the Combination of Fixed and Flexible Working Hours for Teachers

in China from 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

WANG Qiang

(Jing Hengyi School of Education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1121)

Abstract: Excessive non-teaching hours are the superficial cause of teachers’ workloads in various countries, while the relatively fixed “eight-hour five-day workday” is the underlying cause. The key is to reduce the relatively fixed working hours of the school and establish new working hours that are flexible and selectable, and form a combination of fixed and flexible working hours. Based on the international data of regular working hours and part-time working hours,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rationality of the “4+(1+1)” fixed and flexible working hours combination system for 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 teachers in China, and analyzes that the key to the “combined system” is “différance” of teachers-curriculum-students crossing fixed and flexible time. Finall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nternational applicability of the second scheme, which is a combination of fixed and flexible “6 (6.5) + (1.5+1.5)” hours per workday. With these, this paper constructs the mechanism of teacher development as workload reliefs.

Keywords: 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 teachers; Flexible Working Hours; Eight-Hour-Workday and Five-Day-Workweek; Combination of Fixed and Flexible Working Hours; Workload

(编辑 郭向和 校对 姚力宁)

作者简介:王强,杭州师范大学经亨颐教育学院教授,杭州师范大学中国教育现代化研究院教授(杭州,31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