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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文学课程教学中的大学生思辨能力培养研究

2024-11-05林嘉丽袁庆锋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18期

[摘 要] 目前,大学英语专业课堂教学对学生思辨能力的培养仍重视不够,学生仍存在“思辨缺席”的问题。英美文学课程旨在培养学生的文学修养与审美,在借鉴专家学者的经典评价或研究成果时,仍需要学生具备一定的思辨能力,做好文化传承的同时,也能与时俱进。本文以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歌《当你老了》为例,以思辨的眼光重新审视诗歌中的女性形象:诗人批判的传统“家中天使”、诗人主张的现代“精神天使”,以及我们批判诗人自以为傲的“落魄天使”三种女性形象,展示如何在前人评价的基础上做出创新性的理解和评价,从而为英语专业学生思辨能力的培养提供一种可操作的课堂实践参考,也进一步理解思辨能力培养对形塑当代大学生价值观念方面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 英美文学课程 思辨能力 《当你老了》 女性形象批判

一、引言

《高等学校英语专业英语教学大纲》(2020版)强调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明确指出“要有意识地训练学生分析与综合、抽象与概括、多角度分析问题等多种思维能力以及发现问题、解决难题等创新能力”。然而,英语专业人才培养中的“思辨缺席”的问题即因缺乏分析、综合、判断、推理、思考、辨析能力所造成的现象,仍没有得到有效解决[1],故专家建议英语专业应摒弃聚焦于提高英语水平的人才培养模式,转而投向于以培养思辨能力为导向的教学模式[2]。

英语文学课程要求学生把握英美文学基本发展脉络,了解熟悉经典作家作品,掌握文学批评核心理论及方法,却往往忽略了对学生思辨能力的培养,传承有余,创新不足。经典作品评析需要在前人研究基础上,结合自己的时代背景和人生体验进行批判性思考,培养学生立足本土文化的跨文化思辨能力。《当你老了》是爱尔兰诗人叶芝为表白女演员茅徳·冈创作于1893年的一首诗,诗歌以讲述者视角批判了世俗男子对女性身体之美的期待,凸显了诗人更懂欣赏女性精神之美的超凡脱俗,然而其想象的心仪女子晚年因曾拒绝真正爱慕她灵魂的追求者而孤苦哀伤的画面暴露了诗人的局限性。研究者通常认为诗歌抒发了诗人忠贞不渝的爱情[3],传达出永恒真挚高尚的爱情观[4],却忽略了诗人自以为是的男权姿态,最终落入父权制的窠臼。所以,对诗中女性多重形象的辩证分析可以展示文学课堂教学中思辨的具体过程以及思辨能力培养对引导和塑造当代大学生价值观念的重要性。

二、男性文学作品的女性主义批判

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女权运动的兴起与发展,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引起了女权主义者的关注和讨论,尤其是男性作家的作品。不管是在东方文学还是西方文学中,都存在大量的否定性女性形象的现象。《封神演义》中,妲己是“助纣为虐”的负面角色,成了红颜祸水的代名词。西方文学中,女性形象也常与祸水、复仇相关联,即使是被赞美的女性,她们所具备的特点与品质——美丽和忠贞——也是为爱情服务,忠于爱情,忠于男性,没有独立的自我人格[5]。若将女性形象局限于负面形象的刻画,实则是在丑化女性,加剧男女两性间的矛盾和冲突,不利于营造和谐的社会氛围;另一方面,没有真实地塑造现实的、多元化的女性形象,使女性形象过于片面化,会加深读者对女性形象的刻板印象和误解。因此,为“反对性别歧视和争取男女平等”,女权主义者开始了针对“女性形象”的文学批评,女权主义评论家米莉特的批判实践“为使女权主义批评从‘女性形象’批评进入‘妇女中心’批评(Women-centered Criticism)奠定了必要理论基础”[6]。通过女权主义批评,“打破以男子为中心的创作、阅读和批评的规范”,并“打破传统上男性作家在文学中再现女性形象的权威性和可信性”[6],为解读叶芝诗歌中的女性形象提供了方法论与思辨视角。

三、《当你老了》诗中的三重女性形象

1.男权社会里的女性形象──“家庭天使”

诗歌在描写意中人年老状态的同时也插入对她曾经青春美貌的回忆。第一诗节中“dream of the soft look”和“their shadows deep”描写了意中人回忆起年轻时柔和的目光和深邃的眼眸。在诗人看来,容颜老去的女性会留恋怀念青春时的貌美,这其实是对女性的一种刻板印象。第二诗节中,“moments of glad grace”和“beauty”直接描写了意中人青春时期美丽的容颜和优雅怡人的举止,同时,诗人借助头韵“many”和“moments”,以及“glad”和“grace”再现了意中人的迷人风采,精巧设计的韵律格式与意中人的光彩优雅相得益彰。

无一例外,在大多数西方爱情诗中,男性诗人在描写自己所爱慕女子时,大多停留在女性的外在形象上,且女性形象总是优雅美丽、纯洁无瑕、天真温和,完美得宛若天使。西方文学中这类完美的女性形象可归类为“家庭天使”(Angel in the House)型。“家庭天使”一词最早出现在Leigh Hunt的诗歌An Angel in the House,后来Coventry Patmore借用了该诗诗名,以他妻子为原型创作了诗歌Angel in the House,使得“家庭天使”这一女性意象为大众所熟知[7]。西方文学中的“家庭天使”往往具有一种圣洁的意味,美貌、忠贞与温驯是她们共有的特质[8]。这些特征满足了男性对女性的美好幻想与期待,也成为父权文化对女性的精神束缚,并通过文学作品潜移默化地塑造了女性的内在自我意识,加强对女性形象的塑造,让其认为这是一种理所应当的女性理想形象,而忽略女性自身的生命价值,其目的是为了消除女性的自我意识和对男性地位的威胁,让女性永远依附于男性的支配之下。这种观念比较接近中国传统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性别伦理,女性没有自身的价值,所以待女性红颜老去,只能顾影自怜,被男性冷落抛弃,这也是文学中常见的女性“怨妇”形象。诗人用“how many”的反问手法和夸张语调以及“loved”的两次重复,再现了女子年轻貌美时追求者门庭若市的喧闹,彼时的“喧闹”与此刻的孤寂形成鲜明对比,批判了世俗男性停留在女性外表美的肤浅无知与女性红颜老去后的无情和冷漠,也表达了诗人自己的怜惜和同情。

2.诗人塑造的现代女性形象──“精神天使”

第二诗节中,“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借助连词“but”和扬扬格(man loved)直接强调突出诗人的爱慕有别于大多数追求者,他不像大多数人那样仅仅痴迷于意中人迷人的外表。在这一诗节中,诗人利用重复强调法(diacope),即两次重复使用“loved”,来突出讲述者对意中人的爱慕不同于大多数人的倾慕,他爱的是意中人的朝圣者般的灵魂(pilgrim soul),也爱着她哀戚脸上岁月的留痕(sorrow of your changing face),这说明诗人能够欣赏女性的精神内在和外在的衰老,因为精神内在弥补了身体衰老,所以诗人也爱这个随韶华消逝而容颜渐老的女性。与之相反,红颜易逝,世俗男性只是爱慕女性的美丽皮囊,不能接受和欣赏女性的衰老,所以当心仪女子昔日容颜不在时,他们往往会选择离去而不是与其相伴一生。

现实中,诗中的意中人对应的是叶芝的心仪女子茅德·冈。茅德是一位激进派的爱国志士,呼吁通过战争的方式来实现爱尔兰民族的独立,与之不同的是叶芝是温和派,主张文化上的复兴。不同的革命信念与路径选择注定两人不可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恋人。茅德的“pilgrim soul”体现在她对爱尔兰民族独立事业上的坚定与虔诚,激进与果断,这既是叶芝痴情于她的理由,也是她拒绝叶芝的原因。因此,诗中的“pilgrim soul”指的是意中人的内在精神品质,也是诗中女性形象具有自我意识的一种体现。诗人被意中人的精神品质所吸引,体现了诗人对现代女性自我意识的认可。

因此,诗人对女性形象塑造的一大进步体现在诗人勇于打破男性传统对女性衡量的标准,从停留在对女性容颜的爱慕到对女性精神内在的欣赏。不过,这仍是一种对女性理想化的体现,只不过从对女性外在的理想化,转到了对其内心和精神的理想化,而这仍不是真实的具体的女性,仍会对女性造成压迫和束缚,因为现实中的女性是历史的,社会的和多元的,不应该简单把女性的内在精神世界理想化,塑造成现代衡量女性的统一标准,这将是“家庭天使”后又一个对女性更为严苛的要求,即“精神天使”,两者都是父权性质的压迫。

3.诗人刻画的局限性女性形象──“落魄天使”

本诗在刻画意中人年老的画面时,从词汇、声音、节奏三方面极力贴合年老时疲倦迟缓、精神萎靡的状态。在词汇层面,诗中用“sorrows of changing face”直接描摹出意中人随岁月流逝而容颜老去的模样,并用“sorrows”来表达衰老是一件令人伤感的憾事,从侧面反映出诗人认为女性容貌的衰老是其价值的贬损。诗中最后一节的“murmur”为扬抑格,读音一重一轻,让人联想到有时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的那种看似漫无目的的念叨。在声音层面,诗歌使用了元音重复韵(如əu/)和辅音重复韵(如/l/、/d/、/s/、/∫/)的修辞技巧来营造老年人的松弛感和倦怠感。在节奏层面,诗歌利用连词叠用的修辞技巧,多次使用“and”来放慢说话速度,以贴近老年人说话缓慢、睡意昏沉的特点。此外,诗中的第一和第三节都出现了停顿(Caesura),每一次停顿都意味着一次休息,形象地再现出意中人在回忆往事时因年老疲倦在睡眠与清醒间做斗争的情形。

在诗人的想象中,意中人不仅年老倦怠,而且孤独落寞。全诗围绕意中人展开叙述,诗中的她独坐炉火旁,回忆往昔,感怀真爱逝去,使诗歌流露的孤独感跃然纸上。诗歌的最后一节通过“paced down”将“爱”拟人化,利用“爱”的离去暗示意中人永远失去了曾经拥有的“爱”。诗人还使用了首字母为大写的“Love”,意指第二诗节中“one man”的真心爱慕,也暗示了这份真爱的唯一性,突出意中人错失真爱的遗憾。诗歌最后三行的动词一一“fled”“paced”“hid”——暗含害怕、紧张不安之意,拟人手法的刻画与“爱”的仓皇而逃相照应,而且最后三行之间的跨行连续也呼应了焦躁不安的感觉。最后的诗行,“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中多次出现短元音/i/发音短促,反复出现在诗句中,加快了诗歌结束的节奏,也与诗歌所表达“Love”在快速逃离的思想相呼应,暗示意中人再也得不到那份真挚的爱,这也映射出诗人高傲的态度——意中人拒绝了诗人的真心告白,意味着孤老终生,不再快乐和幸福。

显而易见,诗中意中人的形象和幸福与否都是由诗人刻画和定义的。总之,女性形象及其幸福的定义者永远都是男性:世俗男性或男性诗人,而女性始终是被动的;哪怕女性自己选择爱情,诗人也认为她们肤浅,没有判断力,最终也要为其决定和选择而后悔,无奈接受被抛弃的悲惨命运。同时,诗人高高在上地将自己定位为:女性的欣赏者,甚至是拯救者和美好生活的保障者,因此,在诗人的潜意识中仍认为女性始终是男人的依附者,没有所谓的正确的男人,只能后悔悲惨,因其缺乏主动追求婚姻幸福的理性思考和判断能力。

四、结语

诗人叶芝在《当你老了》一诗中,塑造了三种迥异的女性形象,即男权社会中传统的“家中天使”女性形象,诗人批判前人的现代“精神天使”女性形象,以及本文批判的诗人自以为傲却具有局限性的“落魄天使”女性形象。诗人能够突破传统男权社会对“无才”女性身体美的定义,走进女性真实的内心世界,发现并欣赏女性内在的精神美,是其进步思想的体现。然而,诗人仍无法摆脱传统的男女性别二元对立的窠臼,仍然认为哪怕是诗中拥有内在独立精神之美的女性,也往往缺乏深刻的洞察力和客观理性的判断力,也只能依赖于男性的给予才能拥有美好生活,无法摆脱传统女性依赖男性的悲苦命运。同时,诗人虽然高调批判世俗男性对女性外在身体之美的追逐,把女性视为一种工具或商品,但同时诗人也内化了这种父权观念,认为女性的“changing face”仍然是其价值的贬损,是一件女性也应该为其深感“sorrows”的憾事,诗人以对比传统男性来烘托自己的精神高尚,即对女性红颜老去的外在的不介意,和对女性内在之美的肯定和欣赏,却也在无意中暴露出其对女性价值判断依旧无法摆脱高高在上的男权主宰形象,依然是女性价值的尺度和裁判。

本文对《当你老了》诗中女性形象的三个层次的分析,可以展现英美文学课堂教学中教师如何引导学生对经典文本进行思辨性评析。经典文本阅读是一种意识形态的传达与重塑,思辨性的评析是对西方经典文本去其糟粕、汲取精华的文化交流过程,不但可以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审美观与价值观,也有助于跨文明的互补与互通,为构建中西文明共同体做出贡献。本文对叶芝诗歌中有关女性形象的批判之研究,可以为以思辨能力培养为导向的英美文学课堂教学改革提供借鉴和参考。

注:关于《当你老了》诗歌的英文引用均来自张剑等编著的《英美诗歌选读》教材。

参考文献

[1] 黄源深.黄源深学术研究文集[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7.

[2] 孙有中.突出思辨能力培养,将英语专业教学改革引向深入[J].中国外语,2011(3).

[3] 张耀庭.探析叶芝诗《当你老了》的艺术表现手法[J].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1(5).

[4] 王 爽. 别样的情诗——文体学视角下叶芝《当你老了》爱情观的探讨[J].齐齐哈尔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9(3).

[5] 邹广胜.西方男权话语中的女性形象解读[J].外国文学研究,1999(3).

[6] 顾红曦.凯特·米莉特的《性政治》与“女性形象”批评[J].外国文学研究,1998(4).

[7] Manning, Lillian Louis O’Neal. The tradition of women in the family in Margaret Drabble’s novels: Redefining the “Angel in the House” [M].Saint Louis: Saint Louis University, 1997.

[8] 杨莉馨.父权文化对女性的期待──试论西方文学中的“家庭天使”[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2).

(特约编辑 杨 艳)

作者简介:林嘉丽,华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通讯作者:袁庆锋,华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马来西亚)新纪元大学学院国际教育学院。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中国普法的双语话语体系建构与实现:信息生态学视角研究(20YJC74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