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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观照·底色探寻·底蕴诠释

2024-11-03陈琰成苏维

电影评介 2024年15期

【摘 要】 《逆行人生》描绘了主人公高志垒在裁员浪潮下的身份错位与成长轨迹,展现了社会急剧变迁下个体的脆弱与坚韧并存的生存状态。本文立足社会学视角,通过现实观照、底色探寻、底蕴诠释三重路径,系统剖析《逆行人生》所展现的个体在社会变迁中的生存挑战。文章探讨了影片如何通过其社会镜像映射现实社会,揭示了身体实践与自我认知之间的紧密互动如何驱动角色的发展进程,并进一步分析影像话语如何与社会背景相融合,从而深刻拓展了影片主题的丰富性与深度。应当指出,《逆行人生》在直面裁员危机下个体的生存困境与心理蜕变的同时,巧妙地融入家庭的支持与关爱元素,以温情笔触展现了人性中温暖而坚韧的光辉,从而赋予影片深刻的情感共鸣与社会价值。这一作品在触动观众情感的同时,也为审视个体与社会复杂关系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关键词】 《逆行人生》; 社会情境; 社会结构; 身体实践

【作者简介】 陈 琰,女,江苏南京人,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艺术传播、广播电视艺术学研究;

成苏维,女,江苏盐城人,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硕士生。

【基金项目】 本文系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新媒体环境下网络迷影影评传播现状研究”(编号:23YSB019)、江苏省学位与研究生教育教学改革重点课题“数字人文背景下ChatGpt对研究生创新能力培养研究”(编号:JGKT24_B033)阶段性成果。

在继《囧》系列等影片广受好评之后,徐峥再次以其独特的叙事风格和深刻的社会洞察力,推出了电影《逆行人生》。不同于《中国飞侠》(陈静,2020)这一直接聚焦于外卖员生活的影片,《逆行人生》通过平凡人身份转变故事,揭示了在社会快速变迁中个体命运的脆弱与坚韧。故事根植于当代社会的真实背景,以席卷而来的裁员浪潮作为时代幕布。影片的主人公高志垒,一位曾身居互联网大厂中层的精英人士,名校毕业,原本对劳动者尤其是外卖员群体持有不解甚至存在偏见,却在突如其来的失业打击下,不得不踏入这一行业,亲身体验外卖员生活的酸甜苦辣。这一身份错位的设定,不仅为影片增添了丰富的戏剧张力,更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结构与个体命运之间的复杂纠葛。

《逆行人生》颠覆了传统励志片的框架,以温暖为基调,巧妙融合幽默与温情,通过身体实践与自我认知的互动,深刻揭示了人物在逆境中的成长与蜕变,探讨了个人在社会变迁中的身份错位与自我救赎。影片并未沉溺于对苦难的过度渲染,而是巧妙地以家庭温情作为代偿,平衡了大社会背景下的悲伤与无常。家庭成员间的相互支持与关爱,成为影片情感表达的核心,凸显了在逆境中的温情力量。《逆行人生》中的“现实”不仅是指物质贫困与生活艰辛,更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揭示了社会结构与个体命运之间的复杂关系。影片中的家庭底色,既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真实反映,也是对人性温暖的一种深刻诠释。在反励志的视角下,影片强调个体在社会洪流中的积极抗争与自我发现,鼓励观众在逆境中寻找希望,以温情和坚韧对抗困境。底蕴则是影片更深层次的文化与精神内涵,它体现在对家庭、友情、爱情等人类情感的深刻挖掘上。《逆行人生》通过细腻的情感描绘,展现了普通人物在逆境中寻找希望、以温情对抗困境的力量源泉,这种力量正是源自于他们内心深处的文化底蕴。《逆行人生》融合现实、底色与底蕴,通过个体在逆境中的成长与家庭温情,揭示社会结构与个体命运的复杂关系,深化了现实主义影视题材的文化与精神内涵。

一、社会镜像中的现实观照:裁员浪潮与身份错位的叙事策略

社会情境是与人联系在一起的社会环境,它最早由美国社会学家威廉·艾萨克·托马斯(William Isaac Thomas)提出,意在说明“永恒不变的现实”其实是不存在的。[1]在当今快速变化的经济环境中,裁员热潮已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社会现象。企业为了应对市场波动、优化成本结构,不得不采取裁员措施,而这一行为不仅关乎企业的生存与发展,更深刻影响着每一个被裁员工的命运轨迹。社会情境作为个体与环境相互作用的产物,其定义广泛而深刻,它不仅仅是指物理空间或社会关系的简单集合,更是包含了文化、心理、经济等多重因素在内的复杂网络。在这个网络中,个体如何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下形成认知、情感与行为模式,以及这些模式如何反过来影响并塑造社会环境,成为社会情境理论关注的核心问题。

在西方,“情境”概念最早由美国社会学家W.I.托马斯(W.I.Thomas)与F.W.兹纳涅茨基(Florian Witold Znaniecki)合著的《身处欧美的波兰农民》(1918-1920)一书中提及,后来德国心理学家K.莱温进一步研究了心理环境问题,用函数公式B=(P,E)(其中B为行为、P为个体、E为情境)来表示行为与情境之间的关系。[2]德国心理学家库尔特·勒温(K.Lewin)在《拓扑心理学》一书中提出“物理-心理场”理论,将个体和他所处的环境形成心理场,团体和它所处的环境则形成社会场,他将心理环境视为一个与物理环境相互作用的系统,强调情境对个体行为决策的重要性。继而美国社会心理学家G.W.奥尔波特(Gordon Willard Allport)给社会心理学定义时,也提到社会情境的概念,并将社会情境分为三类:真实的情境(real context)、想象的情境(fanciful context)与暗含的情境(imply context)。[3]真实的情境是指人们周围存在的他人或群体,个体与他人或群体是处于面对面的相互影响之中;想象的情境是指在个体意识中的他人或群体,双方通过传播工具间接地发生相互作用;暗含的情境是指他人或群体所包含的一种象征性的意义,个体与具有一定身份、职业、性别、年龄等特征的他人或群体发生相互作用,也是一种影响个体行为的社会情境。[4]在《逆行人生》中,真实的情境将高志垒置于失业与经济压力的严酷现实中,想象的情境则映射出他对未来的渴望与恐惧,而暗含的情境则通过他身份的转变,折射出社会对不同职业身份的刻板印象与期待。

真实的情境作为个体行为的直接环境,在影片中,主人公高志垒的失业及其随后的职业转型构成影片的核心叙事线索。失业所带来的经济压力构成高志垒不得不面对的另一重真实情境。特别是当他因经济拮据而无法按时偿还房贷时,内心的焦虑与无助被无限放大。这一情节不仅深化了高志垒的困境,也通过具体的经济压力,展现了社会环境对个体生活质量的直接影响。真实的情境强调了社会环境对个体行为即时且显著的影响,正如奥尔波特所强调的,个体与他人或群体的直接面对,是理解其行为动机与选择的关键;想象的情境则是个体意识中的内在构造,它涉及个体对未来、他人及自身角色的预设与想象。《逆行人生》中,高志垒在失业后的心理挣扎与对未来的憧憬,正是想象情境的具体表现。他通过内心独白与虚构的场景构想自己的新身份和未来可能面临的挑战;暗含的情境则蕴含了更深层的社会意义与象征性,它体现在影片中不同人物与群体所代表的社会身份、职业角色及价值观念上。高志垒从一个互联网大厂的中层管理者转变为外卖员,这一身份错位不仅是他个人的职业变迁,更是社会结构与职业身份对个人命运深刻影响的象征。家庭成员的支持、新同事的鼓励以及客户的不同态度,共同构成高志垒所处社会环境的暗含情境。这些情境虽不直接作用于个体,却通过其象征性意义深刻地影响着个体的自我认知与行为选择。正如奥尔波特所言,暗含的情境通过身份、职业等社会特征间接作用于个体,成为理解其行为差异的又一重要维度。作为前中层管理者,高志垒的职业身份、年龄、性别等标签,早已在社会中为他预设了一个既定的角色与期待。然而,失业的打击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标签,同时也让他感受到来自社会、家庭乃至自我认知的多重压力与偏见。社会对中年失业者的刻板印象、家庭对他作为家庭经济支柱的殷切期望,这些暗含的情境如同无形的枷锁,限制了他的选择,也挑战着他的自我认同。

自我认同是心理学和社会学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它指的是个体对自己是谁,自己的价值观、信念、能力、角色以及在社会中的位置的整体认知和评价。自我认同的形成是一个动态且复杂的过程,涉及个体与周围环境的持续互动和反馈。自我认同的发展理论可以追溯到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克·埃里克森(Erik Erikson)的“心理社会发展理论”,他提出了“身份危机”的概念,认为青少年时期是个体形成稳定自我认同的关键时期。[5]然而,自我认同的建构并不局限于青少年阶段,它是一个贯穿主体一生的过程,随着个体经历的变化而不断调整和重塑。乔治·赫伯特·米德强调自我认同是通过社会互动和角色扮演形成的。[6]个体在“主我”与“客我”之间不断对话,通过反思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来构建自我认同。查尔斯·霍顿·库利提出“镜中我”的概念,认为个体通过观察和解释他人对自己的反应来形成自我认同。[7]安东尼·吉登斯认为,从自我角度考察,现代性的后果之一就表现为本体性安全的基础发生了根本性转型。[8]吉登斯进一步拓展了自我认同的概念,他将自我认同视为现代性背景下个体面对多样性和不确定性时的一种自我构建过程。

身份错位是自我认同过程中出现的一种现象,当个体所经历的自我认知与社会环境对其的期望、定义或标签之间出现显著差异或冲突时,便会产生身份错位。这种错位可能导致个体在心理、情感和行为上产生困惑、焦虑甚至危机。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往往通过细腻的叙事手法,展现个体在社会变迁和个人经历中的身份错位与重构。这类电影常常聚焦于平凡人的生活,通过他们的故事来反映更广泛的社会问题和人性挣扎。在《逆行人生》中,高志垒的身份错位表现得尤为深刻和复杂,失业的打击不仅剥夺了他的职业身份,更动摇了他对自我价值的认知,从一名中层管理者到失业者的转变,高志垒不得不面对职业身份的丧失。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并在求职过程中不断尝试新的职业角色,以重建自我认同。社会对中年失业者往往存在刻板印象和偏见,认为他们难以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和变化。这种社会期望与高志垒的自我认知之间产生冲突,让他感到压力重重。同时,家庭对他的殷切期望也让他背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与此同时,身份错位不仅带来职业上的挑战,更引发高志垒在心理和情感上的挣扎。他经历了自我怀疑、焦虑、挫败感等负面情绪,但同时也展现出坚韧不拔、勇于面对困难的精神风貌。然而,面对身份错位带来的挑战,高志垒没有选择逃避或放弃,而是积极寻求解决之道。他通过不断学习、提升自我、寻求社会支持等方式,努力重构自我身份认同。

社会情境,依据美国社会学家威廉·艾萨克·托马斯(William Isaac Thomas)的理论,强调个体与环境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揭示了“永恒不变的现实”在社会互动中的相对性。在《逆行人生》中,社会情境不仅构成了主人公高志垒人生轨迹的背景板,更是推动其身份认同与心理转变的关键力量。通过细腻的叙事手法,影片深刻揭示了裁员浪潮下个体所面临的多重社会压力与身份错位困境。高志垒从互联网大厂中层管理者到外卖员的身份转变,不仅是他个人职业生涯的一次重大转折,更是对社会结构与个体命运深刻互动的生动写照。

二、温情映照下的底色探寻:身体实践与自我认知的银幕映射

“我们的自我概念由社会环境所定义:我们与他人的相似性及独特性。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发现、创造、定义和保持我们的自我概念——要么强调我们与外界的联系,要么突出我们的独特性——并通过与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来思考自我。”[9]由此可见,自我的概念不能够独立于社会环境而存在,而是必须立足于社会才有可能产生自我意识并发现自我身份所产生的力量。身体与个体的身份认同有着直接性关联。身体理论的发展可以追溯到多个学科领域,包括社会学、哲学、人类学等。它不再将身体视为单纯的生物实体,而是看作社会、文化和历史经验的载体。身体理论的核心观点之一在于身体与自我、身份、权力等社会因素的紧密交织。身体不仅是生物性的存在,更是社会文化的产物,它承载着个体的社会经历、情感体验和价值观念,是自我认同和身份表达的重要媒介。此外,身体还作为社会实践的场所,通过日常的互动和体验,不断塑造和强化个体的身份认同。

“所谓惯习,就是知觉、评价和行动的分类图式构成的系统,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又可以置换,它来自社会制度,又寄居在身体之中(或者说生物性的个体里)。”[10]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认为,身体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存在,更是社会结构、文化符号和个人经验的交汇点。他通过习性(惯习)这一概念,揭示了身体如何在无意识中反映并再生产社会结构和文化逻辑。在《逆行人生》中,高志垒在大厂长期加班,这种工作环境下的高强度劳动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加班不仅剥夺了他的休息时间,还导致他无法保持规律的饮食和作息习惯,这是诱发糖尿病等慢性疾病的重要因素。身体在这种长期的超负荷运转下,逐渐显露出健康问题,体现了身体与社会工作环境之间的紧密关系。在布尔迪厄的具身理论中,身体被视为社会实践的载体,承载着个体在社会中的经历和体验。高志垒的身体在加班文化的压力下,成为社会压力的直接承受者。他的糖尿病不仅是对他个人健康的打击,也是对他所处社会环境的一种反映和批判。

布尔迪厄的身体理论指出,身体作为文化符号的载体,通过外在的服饰、妆容、姿态等符号语言,无声地传递着个体的社会身份、文化背景以及心理状态。高志垒换上外卖员的制服,骑上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这一系列身体符号的转换,象征着他从大厂白领到普通劳动者的身份变迁。导演巧妙地运用身体语言,展现了高志垒在这一转变过程中的内心挣扎与自我接纳。作为身体属性的一个重要方面,高志垒的年龄在职场竞争中成为一个显著的劣势。他的身体状态、生理机能被贴上了“中年”的标签,而这一标签往往与“体力衰退”“学习能力下降”等负面印象相联系。雇主们基于这些刻板印象,对中年求职者持有偏见,即便他们拥有丰富的经验和技能,也难以获得应有的认可。然而,身体理论也强调了个体在面对身体限制时的主体性和能动性。高志垒并没有因为年龄和身体的限制而放弃,他通过积极锻炼保持身体健康,同时不断地学习新知识和技能,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与职场需求保持同步。他挑战了社会对中年人的固有认知,证明年龄并不是决定职场能力的唯一因素。在求职过程中,高志垒经历了1000份简历石沉大海的挫败,这不仅是对他专业技能的忽视,更是对他身体和社会身份的双重否定。但正是这样的困境,激发了他对自我身体的重新审视和改造,他通过调整生活方式、提升自我,不断重塑自己的身体和社会形象。

布尔迪厄强调身体在社会结构中的嵌入性,认为身体是阶级、文化资本和社会实践的载体,体现了社会不平等在个人身体上的烙印。他通过“习性”概念来解析身体如何内化并再现社会结构与权力关系。[11]法国哲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则更侧重于身体作为感知与行动主体的现象学分析,他提出身体图式概念。庞蒂用“身体图式”的概念来表达他的身体整体性思想:“之所以我的身体能是一个‘完形’,之所以在我的身体前面可能有出现在无关背景上的享有优先的图形,是因为我的身体被它的任务吸引,是因为我的身体朝向它的任务存在,是因为我的身体缩成一团以便达到它的目的,总之,‘身体图式’是一种表示我的身体在世界上存在的方式。”[12]梅洛-庞蒂认为身体不是一个简单的物理实体,而是一个与世界紧密相连、相互作用的动态系统。身体图式是对身体整体结构和运动能力的内在表征,它使个体能够在无需意识努力的情况下,自如地进行日常活动和感知环境。身体图式不仅包含了身体各部分的空间位置关系,还蕴含着丰富的感知经验、情感反应和文化意义。它是个体与世界互动的基础,也是自我认知和身份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影片一开始,高志垒作为一名中年失业者,面对突如其来的职业危机,他的身体图式瞬间瓦解。原本稳定的工作节奏和社交模式被打破,他的身体开始呈现出一种无所适从的状态。这种身体图式的瓦解不仅体现在生理上的疲惫和不适,更深刻地表现在心理上的迷茫和焦虑。高志垒在失业初期常常夜不能寐,食欲不振,这些身体反应正是他内心痛苦的外化表现。随着求职过程的展开,高志垒开始逐渐重构自己的身体图式。他调整作息、改善饮食、加强锻炼,这些行为不仅是为了恢复生理机能,更是为了重塑自信和应对挑战。在送外卖的过程中,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姿态、语言和表情,以展现出最佳的自己。这一过程实际上是他通过身体图式与世界重新建立联系的过程,他通过身体的调整和变化来适应新的社会期待和职业要求。最终,当高志垒适应了新工作时,他的身体图式再次达到稳定状态。他恢复了规律的作息和积极的生活态度,身体与心理之间的和谐关系得以重建。在新的工作环境中,他通过不断学习和实践来提升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这种自我提升的过程也是对身体图式的一种深化和拓展。此时的身体图式不仅是对外界环境的适应和回应,更是他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认同的重要途径。

影片《逆行人生》不仅细腻地描绘了高志垒身份转变的过程,而且以一种非传统悲剧或苦难叙事的方式,展现了人性中坚韧不拔、积极向上的积极面。这种处理方式不仅赋予了角色以真实感和深度,也深刻反映了社会变迁中普通人的复杂心路历程。通过高志垒身体语言的微妙变化、与周围人群日益丰富的互动,以及他面对困境时心态的逐步调整,影片生动地传达了一个人在逆境中不断寻找生活意义的故事。同时,该片将镜头聚焦于外卖员这一庞大而常被忽视的群体,通过他们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展现了社会普通劳动者的真实生存状态和心理变化。这些平凡人物的喜怒哀乐、奋斗与坚持,让观众得以窥见城市脉动下那些不为人知的努力和汗水,从而对这一群体产生了更深的理解和尊重。影片中的外卖员们不仅是服务行业的代表,更是城市运转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的故事触动了人心,传递了对所有努力生活、默默奉献的平凡人的敬意。这种以真实生活为基础、以人性关怀为出发点的创作方式,正是以温暖为底色的现实主义电影在影像艺术中的具体呈现。

三、社会肌理中的底蕴诠释:社会语境与影像话语的互动交融

法国社会学家埃米尔·涂尔干(Émile Durkheim)认为,社会结构是由各种社会事实所构成的,这些社会事实独立于个体而存在,并对个体产生制约作用。[13]他强调社会团结的重要性,认为社会团结是社会结构稳定的基础。美国社会学家塔尔科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在其学术生涯中深受涂尔干的影响。帕森斯在《社会行动的结构》等著作中,多次引用和讨论涂尔干的理论,尤其是关于社会整合、社会团结以及社会事实等概念。曼海姆知识社会学命题的发源起始于人们开始广泛对知识与社会位置间的关联产生察觉这一社会事实:“知识社会学是对怀疑的系统化,这种怀疑也就是社会生活中弥散的不安全与不确定感。”[14]德国社会学家卡尔·曼海姆(Karl Mannheim)认为,知识是社会建构的产物,它反映了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结构与群体利益,具有相对性和历史性。[15]知识社会学不仅关注知识的内容,更重视知识生产的社会条件与过程,以及知识如何反映并强化特定的权力关系和社会秩序。曼海姆强调知识的相对性与历史性,认为不同历史时期与社会结构下的知识形态各异。

曼海姆的知识社会学深刻地揭示了知识生产与社会存在的紧密联系,其核心在于强调知识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深受历史、文化、意识形态及社会结构等多重因素的共同影响。这一理论框架不仅挑战了知识的绝对性,更揭示了知识生产的多元性与社会性,倡导通过多元视角整合来深入理解复杂的社会现实。电影《逆行人生》以高志垒的命运起伏为线索,深刻体现了曼海姆知识社会学的精髓,并将“被算法反噬”的主题巧妙地融入叙事之中。随着技术的飞速进步和算法的不断优化,他最终却遭到了自己亲手创造的算法的“背叛”,被公司裁员,失去了稳定的工作。在追求效率与优化的过程中,算法逐渐取代了人力,导致大量传统职位消失,社会就业结构发生剧变。另一方面,影片中高志垒通过开发“路路通”系统重新获得社会认可,这一过程体现了个人技术的力量,也揭示了知识与权力之间的复杂关系。在知识社会学中,话语权是群体争夺社会地位和影响力的重要手段。高志垒通过“路路通”系统的成功推广,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技术实力,也赢得了更多的话语权。他能够为自己的理念辩护,为外卖骑手发声,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社会对这一群体的认知和态度。《逆行人生》通过高志垒的故事,生动展现了曼海姆知识社会学中关于知识生产与社会存在紧密联系的观点,并将“被算法反噬”的主题深刻融入叙事之中。影片不仅是对个人命运的深刻描绘,更是对技术进步背景下社会变迁的敏锐洞察。这些角色之间的互动与冲突,共同构建了一个复杂而真实的社会图景,让观众深刻感受到技术进步背后的伦理困境。它促使观众思考如何在追求技术进步的同时,兼顾人文关怀与社会责任,以及如何在算法与人性之间找到平衡点。

在《逆行人生》的叙事中,高志垒的故事不仅是个体命运在技术进步浪潮中的沉浮写照,更是对全球化背景下劳动者生存状态的深刻揭示。高志垒的失业不仅是个体命运的悲剧,也折射出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中产阶级面临的不确定性和脆弱性。他的故事暗示了普通劳动者在全球化产业链中的边缘化地位,以及这种地位如何影响个体的职业选择和人生轨迹。影片中外卖员群体虽然身处城市之中,却往往被排除在主流经济和社会生活之外,面临着收入不稳定、社会保障缺失等诸多问题。《逆行人生》通过其独特的影像话语,将社会语境与理论框架紧密相连,形成了深刻的文化底蕴和社会价值。该片通过细腻的叙事和丰富的视觉元素,展现了现代化进程中个体命运的沉浮与社会结构的变迁。同时,它也通过对外卖员群体的关注,揭示了全球化背景下社会经济关系的复杂性和不平等性。在影像话语的构建中,影片巧妙地运用色彩、对比等手法,将高志垒的内心世界与外部环境融为一体。从高楼大厦到狭小的外卖配送车,从冷色调的失业时期到暖色调的重生时刻,影片通过视觉符号的转换,传达了深刻的象征意义和隐喻内涵。这些影像元素不仅增强了影片的艺术感染力,也加深了观众对影片主题的理解和思考。

从社会学的视角审视《逆行人生》,该片不仅是一部触动心灵的励志篇章,更是一次对现代化进程下人性光辉与社会变迁的深刻洞察。该片巧妙地将高志垒的个人奋斗历程置于宏大的社会背景之中,通过细腻的情感描绘与真实的生活细节,展现了现代化对个人命运的深刻影响,同时也传递出温暖的人文关怀与建设性的社会思考。该片以一个看似“未曾改变”却实则满载希望的结尾缓缓落幕,这一安排不仅精准捕捉了现实主义的精神实质,更深刻地颂扬了人性中那份不屈不挠的韧性与乐观向上的态度。物质世界的微妙变化虽不足以成为衡量生活价值的唯一标尺,但高志垒一家在失去物质庇护后,依然紧紧相依,用爱编织成抵御世间风雨的最强盔甲。他们的小家庭,作为社会微观场域的缩影,生动地展示了在逆境中家庭情感纽带的坚韧与温暖,成为治愈社会变迁中个体创伤的温柔港湾。

结语

《逆行人生》不仅以其细腻入微的生活描绘和深刻的人性探讨触动了观众的心灵,其充满希望的叙事结尾更是为现实主义题材赋予了新的生命。这部作品在展现社会变迁下个体命运沉浮的同时,也极大地丰富了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表现形式,通过小家庭的温馨与坚韧,展现了一种在逆境中寻求希望、用爱与温暖治愈创伤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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