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医文化负载词法译方法研究

摘要：中医文化在中外文化交流中发挥重要作用，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涉医文学著作已成为传承中医文化和推动中医文化海外传播的重要载体。《红楼梦》蕴含丰富的中医文化知识，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该文以传播较广的《红楼梦》法文全译本为研究对象，从归化与异化角度探究《红楼梦》中医文化负载词的法译方法，力求发现其翻译方法，并为中医文化的法语翻译提供借鉴。经分析发现，李治华与雅歌在翻译中医术语时采用直译法、“音译+直译”法、释义法和套译法4种翻译方法，在保留中医文化特色的同时尽量考虑目的语读者的思维习惯，促进了中医文化的国际交流与传播。

关键词：中医文化负载词；《红楼梦》；文化传播；归化；异化；法译

中图分类号：H315.9；I0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4）08（c）-0037-04

The Translation Method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Loaded Words in French Translation of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bstract：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cultural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foreign countries and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Medical-related literary works have become an important carrier for inheriting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 and promoting the overseas dissemin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contains rich cultural knowledg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d is one of the four classic Chinese classics. Taking the widely spread French translation of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French translation method of the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loaded words in i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omestication and foreignization， striving to discover its translation method and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Frenc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medical culture. After analysis， it was found that Li's translation used four translation methods： literal translation， transliteration+literal translation， paraphrase and set translation， striving to consider the thinking habits of the target language readers， while preserving the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which promotes the international exchange and dissemin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

Key words：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loaded words;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Cultural transmission; Domestication; Foreignization; French translation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并提倡“深化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文化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翻译是一种跨文化、跨语言的交际活动，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需要通过翻译来完成。近些年来，文化翻译已成为翻译研究的热点。

文学作品是人类文明和中华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含有丰富的文化负载词。《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首，涵盖了文学、戏曲、园林、宗教等多个领域，可谓是一部百科全书。根据陈贻庭所提出的关于古代涉医文学的分类，《红楼梦》是以日常生活为题材、含有医药情节或细节的文学作品[1]。据统计，《红楼梦》全书120回涉及医药和疾病的有66回，占55%，其中“中医病案13个，方剂45个，中药125种”[2]，蕴含大量中医药词汇，可谓是实现了中医与文学的完美融合。

随着研究的深入，《红楼梦》被译为多种语言，这不仅推动中国古典文学走向世界，也让越来越多的人接触和了解中医药文化。目前，学界对《红楼梦》的翻译研究主要以杨宪益和霍克斯的英译本为主，对法译本的研究相对较少。自1912年莫朗摘译《红楼梦》第一回以来，不少学者选译部分章节，推动该书在法语国家的译介与传播。其中由李治华与雅歌合译，铎尔孟审阅校对的法文全译本（简称“李译本”）Le Rêve dans le pavillon rouge是迄今为止唯一的法译本全本。因此，本文分析李译本中医文化负载词的法译方法，为涉医文学中中医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提供借鉴，助推中医文化的海外传播。

1 《红楼梦》中医文化负载词

由于世界各国地理、历史等方面的不同，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生活习惯存在差异。一般来说，文化是人类在社会实践过程中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而文化负载词指某种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词、词组和习语[3]，是民族文化在语言中的反映。包惠南认为文化负载词又称“词汇空缺”，即源语词汇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在译语中没有对应语[4]，如何有效传递语言中的文化信息已成为中医文化负载词翻译的难点。

中医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土壤，深受儒道佛等传统思想的影响，反映了中华民族的独特的养生之道和思维方式。中医文化负载词作为文化负载词的组成部分，是中医文化在语言中的体现，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由于划分依据的不同，学界对中医文化负载词的分类尚未统一。本文参考谭昭阳[5]的分类方式，将其划分为中医基本概念、病症名称类和方剂名称三大类，并从归化与异化两大策略出发，对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中医文化负载词的法语翻译方法进行探究，对涉医文学的翻译具有借鉴意义。

2 《红楼梦》中医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方法

翻译是一种跨文化、跨语言的交际活动[6]，如何译出为目的语读者所接受的源语文化是译者应考虑的关键问题。目前，学界在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这两个译学术语的使用上，存在概念混淆和使用混乱的问题。翻译策略通常分为异化和归化两种，前者倾向于采用源语表达方式，保留异国情调；后者要求译者向目的语读者靠拢，用译文读者所习惯的表达方式进行翻译，增强译文可读性和可理解性。不同的翻译策略有着具体的翻译方法。本文结合李译本《红楼梦》法译本中医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方法，总结出4种具体的翻译方法：直译法、“音译+直译”法、释义法和套译法。

2.1 直译法

直译法既照顾语言形式又尽可能保留源语信息，强调“形似”，即目的语读者可以看出源语与目的语词与词之间的对应，是异化策略中常用的一种翻译方法。中西方社会文化背景、思维习惯、价值观念虽有所不同，但仍存在一些共有或相似之处，对于这种情况通常可以采用直译的方式，保留源文的内容和形式。

例1：独参汤（12回）

译文：des décoctions de ginseng pur

常见的中医方剂剂型有丸剂、散剂、汤剂、锭剂、酒剂等。“独参汤”是以“药物+剂型”命名的方剂名，此类方剂名的翻译通常采用直译的方式。贾瑞对王熙凤十分痴迷，只知一味意淫，纵欲过度导致肾精亏虚，四处求医救治却未有成效，后来改服“独参汤”。“独参汤”单用人参一味药，可以用来治疗元气大亏，气血虚脱，是抢救垂危之症的良方。贾瑞病重时寻“独参汤”来，李译本将“独参汤”译为“des décoctions de ginseng pur”。“décoction”有“煎剂、汤药”的含义，凸显方剂的制作方法与剂型，表明中医与西医在药物制作上的差异，传播中医药文化。另外，“pur”在法语中表示“纯的”，准确传达了方剂中仅有一味人参的文化信息，保留了中医文化的特质，促进中法之间中医药文化的交流与传播。

例2：菩萨散（28回）

译文：la poudre de bodhisattva

受儒家、道家、佛家思想的影响，部分中医方剂名由“佛教用语+剂型”构成，如“菩萨散”“金刚丸”。“菩萨散”是宝玉在王夫人面前的玩笑之语，并不知有这种中成药，书中也未详细解释。菩萨是佛教术语，汉语中菩萨是普渡众生、救世人于水火的神灵，以此命名赋予该药以神奇的药效。散剂是将一种或多种药物粉碎均匀混合制成粉末制剂[7]。“poudre”有“粉、粉末”的意思，“bodhisattva”是梵语，指菩萨。对于“菩萨散”的翻译，译者将其直译为“la poudre de bodhisattva”，既保留了菩萨的含义，也体现了其所蕴含的佛教文化。

例3：水亏木旺（10回）

译文：l'insuffisance des vertus aqueuses et l'excès des vertus ignées

秦可卿生病时，大夫诊治时说这明显是“水亏木旺”的症候。这里涉及中医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是中医基本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即“心主火、肝主木、肾主水、肺主金、胃主土”。李译本将“水亏”直译作“l'insuffisance des vertus aqueuses”，传达了字面含义，但不利于外国人了解水与中医之间的关系，易造成文化缺省。“水亏木旺”指“肾水亏虚，肝木忒旺”。结合第10回上下文，从中医五行相克理论来看，肺金不足难以克肝木，因此肝木忒旺；肾水亏损难以克心火，因此心火渐盛。李译本在了解中医理论的基础上将“水亏木旺”译作“l'insuffisance des vertus aqueuses et l'excès des vertus ignées（水亏火旺）”，虽便于读者理解，但并未完全传达源文中所蕴含的中医五行学说，同时也容易误导外国读者。因此，在翻译时可采用增译法，补充二者之间的关系，即在“aqueuses（水）”后增加“du rein（肾）”，使读者了解中医五行学说的内涵，建立起语言与中医文化的联系。

2.2 “音译+直译”法

音译和直译是异化翻译中常见的翻译方法，对某些特定的词汇，完全采用音译法进行翻译，可能会造成读者在阅读和理解上的障碍；完全采用直译法，又难以完全保留源语中的文化信息，因此译者有时采用音译与直译相结合的方式，既可以使用目的语读者熟悉的词汇，降低其阅读难度，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源语中文化信息的缺失。

例4：普洱茶（63回）

译文：thé de Pu'er

茶不仅是人们钟爱的日常饮品，更因其药用价值在中医药学中占据一席之地。自古便有“神农尝百草，遇毒，得茶而解”的说法。中医认为饮茶可以消食润肺、泻火解毒。《红楼梦》第63回宝玉吃了面，家人怕他吃多了积食，便让袭人沏一些普洱茶。对于“普洱茶”的翻译，译者采用“直译+音译”的方式，译为“thé de Pu'er”，“thé”保留了茶的特性，普洱茶是云南普洱所产的茶，具有清热化痰、消食理气之效。这种翻译方式有效地保留了源语独特的文化特色，不仅有助于读者感受异国情调，丰富了目的语的语言表达方式，也有助于提高普洱茶的知名度，促进药茶文化的海外传播。

例5：金刚丸（28回）

译文：boulettes de Jingang

《红楼梦》中王夫人与宝玉不知道中药中有“金刚丸”这一丸剂，正如前文所言，这是他们的闲聊之语。宝玉首次提及“金刚丸”时，李译本使用“boulettes de ce nom”，“ce nom”指王夫人所说的“Jingang”，由二者可知，译者采用“直译+音译”的方法，将“金刚丸”译为“boulettes de Jingang”，既译出了药物丸状的特性，又将汉语和中华文化中的“金刚”保留在目的语中，使读者了解这一意象，实现文化传递的目的。

2.3 释义法

意译是不忠实源语形式只追求源语内容的翻译方法，讲究“传神”，是归化策略中重要的方法。这要求译者在理解原文的基础上进行翻译，意译法可进一步分为释义法和套译法。对于释义法，译者通常不采用目的语常用语进行翻译，而是对源语进行解释性的翻译，便于目的语读者了解源语信息。

例6：竟酿成干血之症（80回）

译文：si bien qu'une ménopause précoce commencait d'avoir pour effet une sorte de consomption

女性易患妇科疾病，《红楼梦》中香菱、秦可卿和王熙凤都患有妇科疾病。香菱自幼被人拐卖，身体怯弱，在薛蟠房中时血分中有病，后又因气怒伤感，导致肝气郁结，最终酿成了干血之症。“干血之症”是常见的中医妇科疾病名，俗称“干血痨”，是由虚火久蒸、淤血内结所导致的月经涩少或经闭不行、身体消瘦干枯、食少等症状。现代医学中的“闭经”便是此病的症状之一。如果将“干血”直译为“sang séché”，目的语读者会产生困惑，难以理解“血干了”与上下文之间的关系。因此，李译本采用归化策略将“竟酿成了干血之症”译作“si bien qu'une ménopause précoce commencait d'avoir pour effet une sorte de consomption（过早闭经产生的一种痨病）”，“ménopause”指女性生理方面月经停止，即经闭不行，紧接着又解释这是一种痨病，较好地传达了原文的信息，便于读者理解。

例7：黑逍遥（63回）

译文：des remèdes qui font， sans se presser， leur petit bout de chemin dans les ténèbres

“黑逍遥”指“黑逍遥散”，出自《医略》，由逍遥散和地黄构成[8]，可疏肝解郁。《红楼梦》中王太医为黛玉诊脉后指出病因“平日郁结”，通过中医望闻问切了解病情，开了黑逍遥散和归肺固金汤。“逍遥”在中医理论中可以用来形容心情愉悦、肝气顺畅的状态，而地黄呈黑色，故名“黑逍遥”。对于“黑逍遥”的法译，李译本采用意译的方式将其译为“des remèdes qui font， sans se presser， leur petit bout de chemin dans les ténèbres（在黑暗中不慌不忙走一段路的药剂）”。从译文可以看出译者极力想传达“逍遥”一词的含义，“sans presser（不慌不忙）”有闲适之意。目的语读者虽可从“remèdes”一词知道此处为药剂名，但其译文使人产生困惑，难以理解其与中医治病之间的关系。意译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是译者思维方式的呈现，但有时会造成读者理解上的困惑，在此处可采用直译与音译相结合的方法，译为“la poudre de Xiaoyao noire”，简洁易懂。

2.4 套译法

套译法和释义法是意译法的进一步划分，套译法是借用目的语的常用语来替换原文，对源语内容进行解释的一种翻译方法[9]。这种翻译方式更符合目的语的言语表达，便于读者理解与接受。

例8：虎狼药[10]（51回）

译文：un vrai remède de cheval

“虎”和“狼”在汉语中是威猛、力量、凶狠的象征，因此，“虎狼药”指药性猛烈且副作用很大的药。马在法语中与骑士息息相关，可谓是人类战争中的盟友。由于马是大型哺乳动物，马生病时通常采取强有力的治疗方式，因此在法语中“un vrai remède de cheval”指药性猛烈的药，与“虎狼药”含义一致。李译本不拘泥源语形象，采用法语中常用的“un vrai remède de cheval（真正的马药）”来替换原文的“虎狼药”，符合法语语言习惯。

3 结束语

涉医文学是中医文化海外传播的重要载体，《红楼梦》含有丰富的中医药文化，其外译是推动中医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途径。涉医文学含有大量的中医术语，这无疑是文学翻译者的难题。归化与异化是跨文化翻译时译者常用的翻译策略，本文以李译本的《红楼梦》为研究对象，分析归化策略和异化策略在翻译时的应用，发现李译本翻译中医术语时采用了4种翻译方法——直译法、“音译+直译”法、释义法和套译法。前两种方法忠实于源语语言，保留了源语的文化特点，后两种方法符合目的语国家的语言和文化特色，便于读者理解。

总而言之，译者在翻译《红楼梦》时，以异化策略为主，归化策略为辅，既保留了源语所蕴含的中医文化信息，也避免了因词汇空缺而导致误解。但需要注意的是，释义法受译者主体性的影响，有时会让读者不知所云。因此，在进行中医术语翻译时，应将异化与归化策略相结合，力求在兼顾读者感受的情况下，传递原文中中医文化负载词的语言信息和文化信息，增强目的语读者对中医文化的理解，推动中医文化走向世界。

参考文献

[1] 陈贻庭.试论古代的涉医文学[J].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3）：130-134.

[2] 段振离.医说红楼[M]. 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

[3] 郑德虎.中国文化走出去与文化负载词的翻译[J].上海翻译，2016（2）：53-56.

[4] 包惠南，包昂.中国文化与汉英翻译[M]. 北京：外文出版社，2004.

[5] 谭昭阳.中医文化负载词英译的适应与选择：以《红楼梦》为例[C]//贵州省翻译工作者协会.贵州省翻译工作者协会2019年年会暨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贵阳：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2019.

[6] 成林.翻译中的习语文化与对等[J].教学与管理，2008（21）：102-103.

[7] 杨明.中药药剂学[M]. 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21.

[8] 马其庸，李希凡.红楼梦大辞典[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

[9] 熊兵.翻译研究中的概念混淆：以“翻译策略”“翻译方法”和“翻译技巧”为例[J].中国翻译，2014，35（3）：82-88.

[10]曹雪芹，高鹗.红楼梦：汉法对照[M]. 李治华，雅歌，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