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破晓前夕

摘 要：南京解放前夕，南京地下党组织积极开展统战与情报工作，组织领导工人运动、学生运动，形成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第二条战线，为里应外合解放南京作出重要贡献。民革、民进等民主党派利用自身有利条件参与收集情报、策反起义，有力配合了南京地下党组织的革命行动。

关键词：南京；地下党组织；运动；民主党派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

1949年4月，毛泽东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高度概括了南京解放时的形势。五个月后，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全民族抗战八年，虽然国共摩擦不断，幸未公开破裂。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为了和平建国，毛泽东飞赴重庆与国民党进行和谈，订立了《双十协定》。次年又召开了政治协商会议，协商具体落实《双十协定》的纲领原则。然而不久，国民党反动派便撕毁了这个协定。

不过仅仅过去不到三年，蒋介石与国民党反动派就“垂泪对宫娥”了。1949年4月23日夜，百万雄师渡过长江天堑，没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便毫无悬念地占领了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

历史告诉我们，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在战场上迅速战胜国民党反动派，一是有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制定出符合实际的战略方针；二是有人民解放军的英勇战斗，三年间在战场上几乎消灭了国民党军队的全部主力；三是潜伏在国民党统治区的中共地下党遵循“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原则，每到重要节点及时组织进步力量，领导国民党统治区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斗争，有效地开辟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的第二条战线，有力支援了人民解放军的作战。翻开历史的那一页，1949年国民政府首都南京面临的局面是：外有百万解放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渡江战役；内有南京地下党及民主党派全力以赴的地下斗争，形成里外夹攻、瓮中捉鳖之势……

一、南京地下党组织的建立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次年夏就在长江北岸建立了南京浦镇（今南京市江浦区）的第一个共产党组织——浦镇党小组，隶属中国共产党北京地委领导。1923年2月9日，中国共产党早期工运领袖王荷波在南京浦镇领导了抗议浦口港务处无理开除工人、声援京汉铁路工人“二七”大罢工的斗争。此后中共南京地下党组织不断壮大，到1925年，南京地下党组织已有了浦口、南京（城区）两个支部，由中国共产党上海地委领导。随着南京地区中国共产党组织的壮大，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南京特别支部，全民族抗战时期改为中国共产党南京工作委员会。他们强调骨干要隐蔽，党员和积极分子要充分利用合法组织开展反对国民党统治的斗争，“勤学、勤业、广交朋友”，打入南京的高等院校、中学，甚至伪中央军官学校，以及国民党国防部这样重要的军事机构。如国民党国防部第三厅（作战厅）厅长郭汝瑰从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就与中国共产党保持秘密联系，并向中共游击队送过大量军火。笔者之一就亲眼见到过董必武给郭汝瑰写的证明信，其中说到某年郭给游击队送过一车武器弹药。证明信上盖着鲜红的“中央人民政府印”。1948年淮海战役前，郭汝瑰陪同蒋介石到徐州上空视察，这边蒋介石刚制定好徐蚌会战（国民党反动派对淮海战役的提法）计划，毛泽东就知道了蒋的战略部署，国民党反动派不失败才怪呢！而杜聿明就曾提醒过蒋介石，可蒋未能听进去。

南京地下党还十分注意在工矿企业发展进步力量。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政府于1946年5月还都南京，中共代表团也由重庆随之来到南京，继续与国民党进行谈判。中共代表团驻地在国府路（今长江路）梅园新村30号、35号、17号。代表团共有100多名人员。他们在周恩来、董必武领导下开展活动。中共代表团对外称中共代表团南京办事处，对内称中共中央南京局（原中共中央重庆局）。中共中央南京局负责领导上海、南京、四川、湖南、广东、香港、武汉、北平等地的共产党组织。1946年4月中共中央根据形势的变化，将原先的中共华中分局城工部下属的南京工作部撤销，成立中共南京市委，原南京工作部部长陈修良任中共南京市委书记，刘峰任副书记。此时南京地下党组织已有8个党支部，200多名中共党员。

陈修良（1907—1998），原名陈逸仙，浙江宁波人，1926年加入共青团，1927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她1930年毕业于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原名中山大学），后长期在上海、苏北等地从事地下工作。1946年中共南京市委成立后，她于5月间在南京磨盘街42号召开了第一次市委会议，要求党员干部必须做到职业化、社会化，立足于群众之中，在加强学生、工人群众工作的同时，积极开展统战与情报工作。在陈修良主持的中共南京市委领导下，南京学生运动、工人运动等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此起彼伏。党组织也在斗争中迅速发展，到1948年10月，中共南京市委领导的地下党组织有：工委、学委、小教工委、公务员工委、文化工委、警员工委、银钱业工委、店员工委、中教工委9个地下党组织工作委员会，另有地下党组织的情报系统、策反系统。中共地下党员渗透到包括国民党驻京（南京）军警、国防部、保密局、美军顾问团等在内的各个重要部门。另外，中共南京市委还领导江苏的镇江工委以及安徽的芜湖、宣城、淮南矿区的地下党组织，总计有中共党员2000多人。在解放南京的渡江战役中，中共南京地下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发挥了巨大作用。在解放战争的关键时期，由陈修良领导的南京地下党组织的情报系统获取到国民党“军事动员会议”进行全面内战的材料，还获取到国民党“学运小组”拟逮捕学生的黑名单。地下党组织即时采取措施，通知进步学生与学校中的中共党员及时撤离南京，保存了党的力量，避免了南京地下党组织可能遭到的破坏。

在陈修良领导下的中共南京市委的策反系统先后参与策动国民党空军、海军、首都警卫部队的起义。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后，特别是渡江战役前，中共南京市委组织领导南京等地的企业、学校反搬迁，护厂、护校，准备迎接解放。从1946年到1949年4月渡江战役前，中共南京市委团结人民，为里应外合迎接解放南京作出了重要贡献，这是不容忽视的。

二、源于南京的反对国民党统治的第二条战线

中共南京市委领导的学生运动最值得一提的是1947年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学生运动，形成被毛泽东称之为反对国民党蒋介石反动统治的第二条战线。1947年5月19日晚，“京沪苏杭区十六专科以上学校挽救教育危机联合会”在中央大学召开了第一次会议，讨论了有关游行示威的细节问题，议定联合请愿的共同原则：

（一）全国教育经费应提高至总经费的15%；

（二）五月份学生副食费应增至十万元；

（三）专科以上学校应一律享受公费待遇；

（四）提高教职员工、研究生待遇或生活补贴，并按物价指数逐月调整；

（五）政府直接指拨充足外汇交各校订购图书仪器，并简化各种手续。

5月20日清晨，南京城内军警云集，原定参加请愿的南京各大专院校均被军警包围。上午10时许，南京、上海、苏州、杭州的16所大专院校学生5000多人，冲破军警的重重包围，在鼓楼汇合后整队向中山路进发。他们举着“京沪杭十六专科以上学校学生挽救教育危机联合大游行”的横幅和孙中山画像，以及“饿”“向炮口要饭吃”的标语漫画，高呼“反饥饿”“反内战”的口号向国民政府进发，行至珠江路口，遭到国民党宪兵、警察的阻挠。学生们在突破警察组成的防线时，遭到军警用消防水龙头、警棍、石头进行的袭击，造成104名学生轻伤、19人重伤、28人被捕，众多报纸相继报道了的这一血案。这就是震惊全国的“五二〇”血案。南京的“五二〇”血案得到全国60多个大中城市学生的响应。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他们纷纷罢课示威游行，发端于南京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爱国学生运动迅速在全国各地发酵。许多社会知名人士，如中央大学教授梁希、张西曼，北大教授许德珩，著名作家柳亚子、茅盾、郭沫若，经济学家马寅初等发表讲话，支援学生的斗争。国民党爱国人士冯玉祥、李济深、何香凝等也分别发表了《告全国同胞书》《致全国军政人员书》，声援学生的正义行为。南京民盟总部捐款并派盟员赴各校联络，支持大专院校学生的罢课斗争，章伯钧、沈钧儒等民主党派人士先后到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高等院校发表演讲，赞扬学生们的爱国行为。

“五二〇”运动是一次可与“五四”“五卅”“一二·九”运动相比的爱国民主运动。它宣告了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独裁统治的第二条战线的形成，是国民党政权陷入政治危机的重要标志。毛泽东于5月30日为新华社撰写评论《蒋介石政府已处在全民的包围中》，高度评价南京等地“五二〇”学生运动的伟大历史作用。毛泽东指出：“中国境内已有了两条战线。蒋介石进犯军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这是第一条战线。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的尖锐斗争。”南京地下党领导发动、民主党派与无党派民主人士积极配合，最终形成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独裁的学生民主运动，给国民党政权以沉重打击，加速了国民党政权的垮台。

1949年3月底，南京市大专院校总联络处在中央大学开会，决定于4月1日即国民政府和平谈判代表启程赴北平参加谈判之日，举行“南京各大学专科学校争生存争自由联合大游行”，并发表了《争生存、争和平宣言》。4月1日上午9点，5000多名学生从中央大学出发，一路游行，一路散发传单，一路高呼口号：“反对假和平，要求真和平”“反对征兵、征粮”“争生存，争自由”“打倒反动军队”“实行七项诺言”“反对发行大钞，要求全面公费”。代表们在总统府门前递交了请愿书。游行结束后，在下午3点，有60多名戏剧专科学校学生遭到国民党军队的袭击，闻讯赶去营救的其他大学学生也遭毒sl9o9azxQHUFx0FyDLO5UQ==打，中央政治大学校车司机陈祝三为抢救受伤学生当场身亡，另有37名学生被捕。“四一”血案发生后，南京各大学分别为死难烈士举行追悼会，全国各地广大学生相继罢课，以追悼会、座谈会、募捐慰问等形式积极支援南京的学生运动。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国民政府不得不表示向南京学生赔偿损失，承担丧葬费、医疗费，释放被捕学生。

继南京“五二〇”等爱国学生运动之后，南京地下党还领导了一系列工人运动。1948年7月2日，浦镇机厂2000名工人冲出工厂，高呼“两浦铁路工人团结起来”“工人万岁”等口号，沿途不断有工人加入进来，共计有6000多名铁路职工参与了这次大罢工，致使机器停转、机车不开、车站不售票、电话不响、水电停供，尤其是使得一列列的军用车不能开出、江边码头渡船停运。当时正值豫东战役最后阶段，南京地下党发动的这次浦镇工人大罢工导致国民党军用物资无法运出，有力支援和配合了豫东前线人民解放军的作战；同时迫使铁路局全部接受工人所提借支工资、增补米贴、按生活指数发薪等条件。浦镇工人“七二”罢工斗争取得胜利。

是年夏季，南京电讯局地下党组织发动工人，要求增加生活指数而怠工，向国民政府交通部请愿。斗争取得胜利。

除组织发动工人罢工外，南京地下党另一项重要工作是在不同企业店铺组建受地下党领导的工会。如1948年夏成立了中共南京店员工作委员会，由陈良担任书记，最后形成了一支有80多名共产党员组成的工委，分别对基层群众和商界上层开展工作，宣传中国共产党的商业政策，从而团结了这部分人。南京解放后，市面稳定，商铺正常营业，百姓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个组织发挥了很大作用。

这类工人罢工或发展工会组织的工作在1947年和1948年两年中始终未曾停止过，一直持续到南京解放。

以陈修良为书记的中共南京市委还发动反搬迁的护厂行动。进入1948年后，国民党的败局已定，大势已去的国民党当局开始准备退路，下令各机关、学校和重要工厂分别拟定应变计划，准备搬迁。中共南京市委通知各级党组织在各条战线上宣传党的政策，组织群众护厂、护校、护店，反对搬迁，迎接解放。1948年11月中，国民党兵工署命令“六〇”兵工厂（前身为洋务运动时李鸿章创办的金陵机器局，新中国成立后改名“三〇七”厂，又名晨光机器厂，今为中国航天科工集团有限公司控股的大型综合装备制造企业），将设备搬迁到台湾高雄市。在这紧急时刻，该厂的地下党组织耐心劝说该厂工人，晓以利害，最终联合全厂工人抵制了搬迁。人民解放军渡江之际，地下党组织又组织起以地下党员为核心的护厂队，使得全厂的机器设备与大批军用物资得以保存。解放军进城后，立即接管了这家兵工厂。

位于南京大厂镇的永利铔厂（今中石化南京化学工业集团）是全亚洲最大、技术力量最强的特大型化工企业，是化工集团 “永利”公司的子企业。创办人范旭东是“中国化工之父”，被毛泽东誉为发展中国民族工业不可忘记的四人之一。1945年10月范旭东逝世后，由我国著名化工专家侯德榜接任总经理。厂长李承干原是金陵兵工厂厂长，受侯德榜邀请来永利铔厂担任厂长。1948年底国民党下令拆除机器运往台湾，中共地下党组织与企业中的进步力量尤其是工程技术人员组织起来，在李承干的领导下，共同抵制迁厂，专门成立纠察队护厂。此举也得到侯德榜的支持，使得该厂完整地交给了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刘少奇说：“中国工业化需要侯德榜博士！”新中国成立后，侯德榜当选为中华全国自然科学专门学会联合会副主席、中国化学会理事长，还先后担任中央财经委员会委员、重工业部化工技术顾问、化工部副部长，以及全国科协副主席、政协常委、人大代表。

为了更好地保护其他工矿企业不被搬迁，1949年1月，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南京市成立了由3500多名工人组成的武装纠察队，昼夜巡逻护厂。

中央大学的教师组织讲师助教联谊会，团结全校教师拒绝将实验仪器装箱，反对迁校台湾。

南京地下党还发动公务人员举行“反搬迁，保护档案、物资”的斗争。

在中共南京市委领导下，各民主党派的积极参与下，第二条战线的作用越来越大。

在第二条战线中发挥作用的还有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这就是新闻界。1948年时的南京报纸除国民党与政府直接办的报纸外，最敢说话的有《新民报》，创办人是陈铭德、邓季惺（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母亲），还有《南京人报》《中国日报》，这几家报纸都有中共地下党员和爱国进步民主人士。《南京人报》由张友鸾、张恨水两人创办，报纸言辞锋快犀利。特点是善于小题大做，嬉笑怒骂，入木三分，还有不授人以柄的高超编辑技巧。国民党对其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例如该报曾以香烟为题，揭露在国民政府币制改革和限价政策下官商勾结、小民遭殃的事实。这类文章虽非政治要闻，但牵动着千家万户，关系民生。这种借题发挥、狠敲边鼓的行为，配合了人民解放军解放全国的大局。广大人民群众正是从这些新闻评论中，认识到了国民党反动统治的丑恶。

国民党反动派面对这类民间报纸，恨得牙痒，于是不断找茬，或封报或直接抓人，但这些迫害都无法阻止记者编辑为争取自由民主而发声。如《新民报》上海晚刊被封时，南京的《新民报》发表了《我们的抗议与呼吁》的社评，对国民党反动派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径进行了抨击。国民党反动派恼羞成怒，于1948年7月8日，援引《出版法》，永久查封了《新民报》。著名报人、《大公报》的王芸生得到消息后，十分气愤，当即写了社评《由〈新民报〉停刊谈〈出版法〉》，抨击国民党反动派不受任何约束的专横，表示决不向一切专横不讲理的行为屈服。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接见过《新民报》的陈铭德、赵超构，《大公报》的王芸生等人，实际上是肯定他们所办报纸在解放战争时的立场与对中国共产党的支持。

总之，在解放战争期间，尤其是百万雄师即将渡江的前夕，这些报纸从未向强权势力屈服，没有改变过自己的立场，对国民党反动派恶行的揭露一天也未停止过。他们坚守报纸所言所述的公正性、真实性，使之成为唤醒人民群众的有力武器。南京国民党政权的迅速土崩瓦解，当时南京的新闻界当有一功。

三、收集情报与策反起义

南京地下党组织的情报与策反工作都是由中共南京市委书记陈修良单线联络，直属中共上海局领导。他们或派遣精干人员打入国民党政府和国民党军队内部，或在国民党组织内部发展进步力量与党团外围组织。这批人在隐蔽战线“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中共南京市委的策反与情报工作对人民解放军的渡江战役更是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最突出的有两个方面的贡献——

一是收集情报与渡江送情报。1949年3月中共南京市委委员朱启銮等人化装成商人冒险渡江，将国民党的京沪杭警备司令汤恩伯制定的《京沪、沪杭沿线军事布置图》《长江北岸桥头堡封港情况》《江宁要塞弹药储运及数量表》等重要敌情资料，分别向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政治部主任舒同和华东野战军第三副政治委员、中共安徽省委书记宋任穷作了汇报。这些情报为人民解放军渡江解放和接管南京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是策动起义。拱卫国民政府首都的警卫部队是青年军第九十七师，师长王晏清为官清廉，不满国民党的腐败统治。南京地下党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派秘密党员、《大公报》记者李益之（陆平）通过王晏清的母舅、农工民主党成员邓昊明，与王晏清建立联系。在中共南京地下党与邓昊明的努力下，王晏清率部起义。1949年3月24日晚，王晏清率九十七师突然从南京近郊江宁、板桥一带突破国民党海军的封锁线，渡过长江奔向江北浦口桥林镇，宣布起义，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十七师由蒋介石、顾祝同、陈诚的三个警卫团组成，在南京守备军中是装备最好的一支部队。在决定任王晏清为师长前夕，蒋介石在南京黄埔路官邸专门召见了他并予以勉励。召见结束后，蒋经国代表蒋介石送王晏清出门，还亲切地说：“王师长走好！”不料王晏清最终还是倒向了中国共产党。王晏清起义直接打乱了国民党在南京的城防部署，这件事在南京国民党卫戍部队中引起极大震动。新中国成立后，王晏清在刘伯承任院长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任教，后任军事学院军事史料研究处副处长，大校军衔。前面说到的郭汝瑰也在该处任副处长，同是大校军衔。“文革”中笔者之一曾去王晏清在南京北京东路57号院的小楼拜访过他，当时从内心敬佩他的胆识。本来预定是解放军渡江时发动起义，里应外合，不料22日上午遭手下参谋告密。幸亏当时的南京卫戍副司令覃异之同情他，趁卫戍司令张耀明约定王晏清3月24日来谈话之际，不动声色地将他悄悄放走。

这里还有个插曲。王晏清起义时，家属都还在所住的东门街17号，没有来得及通知。国民党卫戍司令部一面散布说王晏清已被控制，一面派军警包围东门街17号王宅，翻箱倒柜搜查。而王晏清的大女儿大儿子放学了都还没回来。王晏清妻子曹恬焦急万分，可没办法出去。一天早晨曹恬突然听到大门口有人吵闹，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学生吵着要进来，她说曹的大女儿借了她的书没还给她。吵闹中，特务见她是小女孩，不得不同意她进去。小姑娘进来后就在客厅一阵乱翻，瞅准特务稍不注意时，悄悄地告诉曹恬，她女儿被一个好人接走了；还说，阿姨您儿子在我家，晚上会有人来接您，然后随手拿了一本书就走了。王晏清说，这是他母舅、农工民主党成员邓昊明通过其他民主人士安排的。这个小姑娘够机灵的。

在九十七师起义前，南京地下党组织在陈修良的领导下，策划的另一起影响巨大的事件是“重庆”号巡洋舰起义。“重庆”号排水量7000吨，是国民党海军中排水量最大的一艘军舰，装备优良，拥有当时最先进的电讯设备、精密的航海仪器与各种火炮。舰长邓兆祥为人正派，在士兵中威信很高。军舰上的地下党员毕重远根据南京地下党组织的指示，利用管理舰上图书馆的便利，先后联络了舰上27名水兵，组成“士兵解放委员会”，在士兵中广泛串联。1949年2月17日，“重庆”号驶出上海，奉命到江阴与海军第二舰队配合，阻止解放军渡江。“士兵解放委员会”原定于到南京后再发动起义，获知消息后，遂决定提前改在吴淞口起义。25日凌晨，“重庆”号巡洋舰发动起义，成功脱离了国民党海军。关于“重庆”号起义的消息，虽然国民党重重封锁，可还是不胫而走。“重庆”号起义使得国民党海军军心浮动。

一个月后，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少将司令林遵率“惠安”“吉安”“江原”“太原”“楚同”等共19艘舰艇全体官兵在南京江面燕子矶起义，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是国民党4支舰队中装备最好的舰队。这次大规模的舰队起义给了国民党反动派极为沉重的打击。从此之后，国民党的部队普遍弥漫着失败情绪。

这两支起义海军由此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海军，海军司令部就设在苏北。

四、民主党派在公教人员中的活动

与中共地下党南京市委并肩反对国民党统治、支援百万雄师渡江解放南京的还有民主党派和无党派的爱国人士。如前文所述第九十七师起义就是农工民主党成员邓昊明利用与师长王晏清的舅甥关系，再与地下党陆平联络促成的。

1946年5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是年夏，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简称“民革”）就在南京建立组织。民革南京市委由9人组成，孟士衡担任主委，主持南京民革全面工作，同时兼军事策反工作。在这一时期，孟士衡和南京民革的其他同志进行了一系列活动，并在国民党组织与政府内部发展成员；在发展成员的时候特别注意策反国民党军政人员。到渡江战役前夕，加入民革的有南京中央区警察局局长马广运、北区警察局局长刘海亭。在他俩的影响下，这两个警察分局的许多巡官警员也加入了民革组织。解放军渡江前夕以他们为骨干组成了有1000多名警察参加的“地下工作团”，与地下党和各条战线组织的进步力量共同保护南京城。当时驻防南京的宪兵七团大都为东北人。孟士衡利用自己是东北吉林人的关系，与宪兵七团官兵广交朋友，形成了良好的人缘基础，并发展了相当数量的官兵成为民革成员，这为民革接待苏北、皖北等解放区来宁采购药品的解放军提供了保护。前文说到的中共南京市委委员朱启銮亲往江北送情报，其中的《京沪、沪杭沿线军事布置图》就是民革获取后交给中共南京地下党组织的。

在国民政府的部委局中，有个MD（民主小组）秘密组织，主要成员是民主党派与不满国民党独裁统治的进步人士。他们利用自身的有利条件积极参与搜集情报，策反军队起义，组织公教人员请愿，向国民党政府施加压力。

中共南京市委在公务员中的活动很多是通过民革、民进、民盟成员或MD（民主小组）进行的。1948年底，国民政府准备南撤，被遣散的公教人员只能领到三个月薪水的遣散费。在物价飞涨的那个时期，这无疑是杯水车薪。1949年1月19日至20日，民革连续两天组织“南京公教人员联谊会”，在行政院、立法院与财政部门前示威呼喊口号，要求增发遣散费，揭露批判政府对底层公教人员的不义措施，呼吁大家团结起来，为维护自身利益与国民党反动政府作斗争。参加的公教人员有62000人之多。4月19日，南京2000余名小学教员在教育局局长沈祖懋召开的会议上，排除干扰进行说理斗争，坚决要求改善待遇。当局试图缓和与小学教师的矛盾冲突，减少舆论压力，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这使得国民党统治上层更加如坐针毡，既要面对中国人民解放军即将发动的渡江作战，又要安抚政府内部的不稳定，还要千方百计缓和同广大知识分子的矛盾。民革、民进等民主党派在南京组织的各类活动给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造成了无数的麻烦，消耗了他们的大量精力。那些军政要员、上层机构按下葫芦浮起瓢，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七八十年前的战争与今天大不同，没有如今的高科技，因此，战争的输赢不仅仅取决于双方的实力对比，还在于对信息特别是敌情的掌握程度，正如《孙子兵法》所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这方面人民解放军的优势就大大表现出来了。（又何尝不是人心的向背呢？）有了中共南京地下党和民主党派人士提供的国民党军队情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前委、渡江战役指挥部就可以作出有针对性的决策，为各渡江部队制定具体的作战方案，从而及时、正确、有效地指挥前方部队协同作战；这同时也增强了广大指战员打过长江去的信心和勇气。

主要参考文献：

[1]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三编《政治》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2]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南京市委员会编《金陵破晓》（当年亲历者们的回忆），南京出版社1989年版。

[3]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南京通史·民国卷》，商务印书馆2021年版。

[4]江苏省总工会干部学校编《江苏省工人运动大事记》（内部资料），1981年版。

[5]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6册第21辑，中国文史出版社1989年版。

[6]《郭汝瑰回忆录》，中共党史出版社2009年版。

作者 赵映林：江苏省工运研究所研究员、教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萧 木：江苏省工运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