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卡拉

那年我十岁，我们村的小学停课了，爸爸妈妈便安排我回到老家哈布奇村继续上学。

哈布奇是一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达斡尔族山村，背靠大兴安岭，东临嫩江，村南是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

蓝天白云下，哈布奇北山坡上的麦田一片金黄，而大兴安岭的柞木林还是绿色的，五彩缤纷的秋季来了。

麦收开始了，生产队把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各尽所能，全力突击。青壮年男人排成一行，挥舞着大钐刀把麦子成片地放倒，每名刀手后面跟着快手捆麦子。年纪大一些的男人赶着四辆马拉收割机，围着麦田一圈一圈地收割，我们这些半大的小男孩和妇女分在一起，负责捆收割机割下的麦子。

麦地距离村子有七八里路，生产队安排了几辆大车拉着社员去上工。小男孩们都愿意骑马，我也想骑着马和他们做伴。他们知道我不会骑马，就把最老实的黑马“小卡拉”分给了我。终于可以骑马了，我心里乐开了花。

小卡拉是一匹健硕的骏马，眼神却很温顺，让我比较放心。等把小卡拉牵到手里，我傻眼了，原来队里给它戴的是没有嚼子的笼头。我从来没有骑过马，没有嚼子的马哪敢骑呀。那么远的路，如果小卡拉认生不听话，我就没辙了。这可怎么办呢？大队伍就要出发了。

我急中生智，想起叔叔家还有带嚼子的笼头，急急忙忙牵着小卡拉回家去。到了家门外，我拴好了马，跑进仓房摘下墙上的笼头跑了出来。我虽然没有给马戴过嚼子，但见过大人如何操作。马都知道戴嚼子不舒服，非常不情愿，但只要把冰凉的嚼子顶在马的门牙上，马就会不由自主地张开嘴，这时就可以顺势把嚼子塞进马嘴里，再把笼头上提翻过马的两只耳朵，嚼子就戴好啦。

小卡拉太高了，我够不着它的脑袋，急得抓耳挠腮。我灵机一动，把它牵到了大门的栏杆旁，然后爬上半人高的第二道栏杆，才够到了它的大脑袋。给小卡拉戴好了嚼子后，我踩着栏杆横移到马背的位置，双手扒着马背，双腿用力一蹦，爬上了马背。

骑到了光溜溜的马背上，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好高啊！我还从来没有骑过这么高的活物，掉下去可怎么办？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抓住了身前的马鬃。这样不行啊，让别人见到多不好意思，没见过谁骑马是用这种姿势的。我松开手，用双手拉起了缰绳，还斗胆用脚跟磕了一下小卡拉的肚子。小卡拉真是一匹好马，它立刻心领神会，驮着战战兢兢的我向村西口走去。大队伍已经不见了，他们出了村口，拐上了北去的大路。

我心里焦急，怕被大家落得太远，又不敢让小卡拉快跑，怕摔下来。我和小卡拉就这样不快不慢地走出了村口，我向北面打眼一瞧，真的慌了。骑着马的小伙伴们已经跑没影了，几辆四马拉着的大胶轮车正载着社员们悠悠地向远处跑去，留给我们的只有大姐姐们的歌声。

如果继续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下去，我们只能被大家越落越远。小卡拉去麦田的任务是拉收割机，如果我们去晚了，会影响一台收割机的开工时间。我不能因为胆子小耽误开工，便硬着头皮松了松缰绳，拍了拍小卡拉的脖子。小卡拉真是聪明，迈开步子小跑起来。

我揪着心，夹紧了双腿，生怕掉下马去。我的腿太短了，怎么用力也夹不紧。我的屁股在马背上小幅度地颠来颠去，让我胆战心惊，生怕被颠下马去。如果此时从马背上摔下来，在这空旷的大草甸子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我重新回到马背上去，那我就只好牵着马追赶队伍了。

还好，骑着小卡拉小跑了一会儿，我似乎学会了保持平衡，自信心慢慢升腾起来，胆子也肥了。我试探性地完全放开了缰绳，小卡拉跑得越来越快，我的屁股随着小卡拉的跃动有节奏地腾空，还能落回原来的位置上。我们和大队伍渐渐拉近了距离，我心里充满了获得新突破的喜悦。

我们很快追上了车队，坐在车上的叔叔非常吃惊，他大侄子竟然敢骑马了。然后，他老人家就非常认真地指导我，身体要向前微倾，要单手拉住缰绳，缰绳要松紧适度，双腿夹紧马肚子，但腿部肌肉要放松。

按照叔叔说的调整之后，我感觉一下子舒适了很多，更像真正的骑手了。我吆喝了一声，轻磕小卡拉的肚子，它便载着我向远去的小伙伴们追去。

小卡拉成了我的最爱，只要有机会，我就会骑上它。在它的背上，我的骑术也越来越好，完全不输其他伙伴。我经常骑着它，和小伙伴们一起，帮助生产队放牧，在大草甸子上赛马，那是一段非常惬意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