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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真实情境的迫人灵气 科学与文艺的有机结合

2024-09-26袁莉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24年8期

摘 要 法布尔的个人经历与其所处的时代成就了他充满生命气息的创作风格,他在《蝉》中以个性化的行文思路和饱含情味的词句突出其对生命性灵的追求,依托文艺化的生命观照之笔,将枯燥的自然科学研究化为蕴藉着生命灵气的科普美文。解读该文可以从知人论世、文本细读、生命性灵中窥见作者的匠心独运,深入感受生命的哲学。

关键词 法布尔 科普美文 生命性灵 《蝉》

统编八年级上册《蝉》选自法国昆虫学家、文学家法布尔的《昆虫记》,教材课文仅节选《蝉的地穴》《蝉的卵》两篇作为科普说明文教学文本,却将《蝉和蚁》《蝉的歌唱》作为课外阅读篇目。那么,我们如何较为全面深入地读出《蝉》对“生命性灵”的解读?不妨扩展阅读视角,从文本中跳出来,带着更加丰富的认知,再次沉潜其中,从知人论世、文本细读和生命性灵三个方面对其展开解读。

一、知人论世:法布尔追索“生命性灵”的历程

阅读文学作品应结合作者生平经历和创作作品的时代背景,由此实现与作者为友、站在作者的立场上进行解读作品的创作意图和思想主旨的目标。通过分析法布尔的成长历程,我们能够更加客观全面地理解法布尔为何与同类科普说明文具有迥然不同的创作风格。

法布尔出生于法国南部高原的偏僻地区,自幼家境贫寒,只能靠自学完成学业。童年的他与大自然为伴,每次放鸭回家,口袋里总装满各种奇异的昆虫和石头,这样的经历使他逐渐爱上了昆虫研究。他的成就曾得到达尔文的肯定,却因当时社会的偏见未能如愿开辟独立的昆虫学实验室,同穷愁潦倒的生活斗争四五十年的他终于用多年积蓄买下了一个老旧民宅“荒石园”,在其中的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他一边观察、实验,一边着手整理自己半生的劳动成果,方写就《昆虫记》这部昆虫学巨著。这种于苦难中唱出高歌的追求,正是法布尔一生致力于科学研究的真实写照,他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一件事物,为之付出一切热望,如此坎坷的经历,我们不难在《蝉》中窥见端倪,也就自然能够体会他对蝉的生命和喧闹的态度背后的深层情感。

一般科普性的说明文往往力求科学的准确性和严谨性,作者通常以简省严肃的笔调进行如实记录,以客观冷静的文字实现说明性文字的职能,在全知视角下对事物进行全方位说明,点出蝉的外观构造、生活习性、生理活动等方面的知识。而法布尔则一改这种俯视般的叙事逻辑,在开篇即说出:“我是屋里的主人,它却是门外的统治者。”充分彰显其对待昆虫的态度是平等的甚至是蝉占据上风的,他将蝉当作自然生命中的独立个体的存在,而不以人类之于动物的俯视视角审视,这种差异或许可以从他的经历中找到答案。他的《昆虫记》中不仅观察记录昆虫,也充满自己对人生的感悟,他曾感叹自己“刻苦地攀登峻峭的山坡已有五十余年”,却把“精力浪费在了为了谋取每日的面包的挣扎里”。我们不难从这些感慨中想见当时法国的社会环境和工作情景。也正是这种磨难才磨砺出法布尔的坚韧和顽强,他的经历使文字有了更多对生命的思考和悲悯情怀,再加之他酷爱诗歌作品,并将法国诗人拉·封丹等人的作品引用到自己的创作中,在文本中能够广泛地运用修辞,将原本枯燥的自然科学观察记录变成富有情致和理趣的科普美文。

二、文本细读:《蝉》的行文思路和遣词用句

文本细读以文本为中心,不以作家风格来品味作品含义,而是抓住文本本身进行作品赏析,强调文本的内部组织结构。结合教材《蝉》的两篇选文,我们不妨从行文思路和遣词用句两个方面展开分析,回归文本,在字里行间把握作品的价值所在。

1.行文思路:以饱含生命意识的哲思记录科学观察

通读全文,我们能够总结出蝉的生命历程实际上是一个单向的线性过程——“卵→鱼形幼虫(脱皮)→幼虫(脱皮)→成虫→产卵→死亡”。从生到死的叙事逻辑是惯常科普说明文介绍动植物的叙事逻辑,但法布尔在说明蝉的生命历程的行文思路上似乎并不符合常人的认知习惯。文本并非以“卵”为最初的行文起点,而是将“幼虫”阶段的蝉作为起始,在第一部分《蝉的地穴》中,按照观察事物的叙事顺序记录,引领读者注意到道路上的“小圆孔”,使读者的视角从这一“点”切入,引出幼虫从巢穴中爬到地面上,在脱皮的过程中完成从幼虫向成虫的转变的情节;第二部分《蝉的卵》则是按照事情发展顺序,详细介绍蝉对产卵树枝的选取、产卵的全过程与潜在危险、成虫产卵的孵化与幼虫成长的过程。统筹两个部分,我们可以发现,法布尔的行文思路打破了传统科普说明文对动植物从生到死的单向线性发展过程的逻辑思路,而是以幼虫阶段的蝉作为观察记录的起点。这种行文思路能够在文本的逐步推进中层层释疑,不断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更能形成对蝉生命过程的完整闭环,既以幼虫为始——“蝉的幼虫就从这些圆孔爬出”,又以幼虫为终——“隐藏了自己,此后就不再出现”,充分彰显生命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生命意识,使读者在阅读后产生更加震撼心灵的阅读体验——“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蝉的一生绝大部分时光都在地下度过,这种地下生活究竟如何?明明可以通过外力打开蝉的洞穴一探究竟,文章为何却说“至今还是个秘密”?花费四年的光阴只为得到一个“地下生活所经过的时间,大概是四年”的结论究竟是否值得?文本不曾交代,但读者似乎能够感受到行文中那些以寥寥数言概括较大时间跨度的作者在科学观察中所付出的汗水。

2.遣词用句:于秩序之土壤上生出妙笔之花

法布尔被誉为“昆虫界的荷马”。他对语言词汇的选取、使用和雕琢,还有各种修辞手法的巧妙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些要素自然而然地流淌在字里行间,为其作品添上了浓厚的文艺气息,打破了枯燥的自然科学论文的语言风格,在保证说明事物的准确性和严谨性的基础上,又充满对生命价值的哲理思考,文章的理趣和情趣兼备。

在遣词方面,法布尔对副词和动词的选取和使用尤其显明。大量副词的使用能够彰显科普说明文主体的秩序性,体现说明文语言的准确性和周密性。例如:蝉的隧道大都是深十五六英寸,下面较宽大,底部却完全关闭起来。这些表示程度限制的副词能够恰如其分地将蝉的地穴秩序井然、设计周详、功能齐全的特征表现出来,使读者在阅读后在脑海中生成对应的画面。大量动词的使用能够化平淡为生动,使科普说明文的文本语言从庄重严肃的单调的科学阐释转向富有故事性和叙事性的生动的文学小品。例如:“统治”“考察”“脱掉”“表演”“踢踢(腿),试试(筋力)”“挥动(锄头)”等动作的发出者并非作者本人,而是文本中的蝉。法布尔似乎并未将其当作动物来写,而是通过这些拟人化的动词,把蝉当作人来写,他赋予蝉这种非“高等动物”所能拥有的思维力,使之具备了觉察外界的灵性,通过万物有灵式的动作图景,俨然勾画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昆虫世界之样貌。

在用句方面,法布尔能够巧用修辞,尤其是对比、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常常贯穿于作品始终,使文本语言富于起伏变化,字里行间流露出生命气息,突出昆虫的智慧与灵性,迥异于那种站在旁观者视角的零度叙述。例如:作者在叙述蝉的产卵与孵化时,将体积大的蝉与体积小的蚋进行对比,通过大体型的蝉对小体型的蚋的破坏视而不见,终于导致产卵与孵化博弈失败的结果,在对比中阐释原因——“不能改变它的(生物)本能”;还有“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与“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的哲理对比,不免使人唏嘘感叹蝉的多年劳动竟只为“刹那欢愉”,这如昙花一现的生命之歌,它的“喧嚣”竟需要响亮的“钹”声为之作为配乐;“它干起活来简直像矿工或铁路工程师”,更是将蝉的勤劳和精细的特征生动形象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在法布尔的笔下,蝉是可亲的邻居、可怜的母亲、出色的体操运动员、技术精湛的工程师,蝉的一生原来如此精彩,它牵动着读者的情感起伏,早已摆脱了科普文冰冷的说明对象,而是成为鲜活的生命个体在社会群体中的一隅的微观缩影。

三、生命性灵:搭建自然与生命的对话桥梁

性灵说是中国古代文论中富有生机的学说,以袁枚为代表的性灵派,其主张尊重人的自然本性,追求审美风趣,与庄肃相对,富有轻松、活泼、诙谐的特点,核心是离不开人的精神,要以人的生命表现为根本。在《蝉》中,法布尔在措辞上俨然未曾将蝉当作动物来写,而是将其赋予人的品格,以介绍“人”的口吻进行观察与记录,一幅昆虫世界的图卷俨然是另一种人类世界的折射。在知人论世和文本细读的基础上,我们如何再读文本,进而挖掘出更深层的价值意蕴?笔者以为,从性灵的角度切入,探究法布尔对蝉的观察、用语和评价,能够帮助我们搭建起自然与生命的对话桥梁,更好地走入文本,完成与作者的跨时空对话。

首先,法布尔对蝉精细、持久的观察彰显了一个优秀的自然科学工作者的职业素养,而他对于蝉地下生活的“不打扰”更是充分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良好模式,这点似乎与生态文学所推崇的“去人类中心主义”理念约略相似,不把人类利益作为衡量一切尺度的整体考量,而是基于生态系统本身,探寻如何处理好生态环境与人类社会发展关系的路径。

其次,法布尔对蝉的用语也能够反映其情感态度的动态变化过程,从最初的蝉的“喧闹”和“统治”使人不耐烦,到后来明白蝉的一生如史诗般的生命历程后的由衷欣赏、赞叹和敬畏,甚至于在文本的最后一段近乎直抒胸臆式地将其对生命性灵的歌颂毫不遏制地迸发而出,以强烈的感染力呼吁读者“不应当讨厌它那喧嚣的歌声”,蝉用“四年”的地下劳作才换得“五个星期”的歌唱,如此悬殊的对比,既是在说蝉的一生遭际实在命途多舛,又是在表明作者乃至人类社会对于“生命”应持有何种态度的一种诚挚诉求和呼告。

最后,法布尔对蝉的评价是渗透在字里行间的,他看似是在记录自己的日常科学观察,实际却是借人格化的蝉的生物行为渗透其对自然规律和生存法则的尊重和敬畏。以人性观照虫性,又以虫性洞见人性,法布尔所追求的是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也是借昆虫世界镜鉴人类世界的一种充满社会意义和现实意义的哲理思考和生命追问。自然万物是生息轮转、生命不息的新陈代谢过程,是多样物种展现生命姿态的永不谢幕的舞台,也是性灵禀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迸发出值得“歌颂”的“刹那欢愉”的根由。

综上所述,我们透过《蝉》来解读“生命性灵”,既要关注一位自然科学工作者的潜心努力,学习他严谨刻苦的科研精神,透过他对自然真实情境的细致观察,拓宽自己观察世界的视角,又要感受一位文学创作者的多年心血,体会其在字里行间流淌的生命观、自然观和充满喜怒哀乐的知觉性灵。不仅如此,还要在挖掘人性与虫性的过程中完成心灵的自省,真正实现读者与作者、作品的跨时空交流。

[作者通联:贵州毕节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