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美育·诗化
2024-09-26林艳
摘 要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一篇回忆性散文,它描绘的童年既是鲁迅完成怀旧与审视的回望乐园,也是通过反思与伦理面向自我的感化。在作品的空间美育架构上,作者巧妙运用了话语空间与故事空间两种叙事方式,完成了从草园空间向文化空间的转换与精神田园的重建。诗化的艺术又给文章带来了暖色调的语言和诗化的童年。全文在回忆机制下产生的美学具有摄人心魄的效果,实为一篇佳作。
关键词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写作艺术 空间架构 精神田园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收入《朝花夕拾》内的一篇文学佳作,创作于1926年,是人教版七年级上册的一篇课文。全文以“乐”为中心,以“百草园”和“三味书屋”为主要活动空间展开叙事,描绘了色调不同、情景各异的两大景片,表现了儿童不可压抑的快乐天性。童年之“我”展现生命最初的纯真,成年之“我”也因隔着时空去探寻生命意义而产生独特的美学与诗化效果。现在的大多数研究往往关注到了该文的童趣与纯真,却忽略了作者在精神层次的自我审视与深思,本文以此为观察点,着重探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写作艺术。
一、童年
1.回望的乐园——怀旧与审视意义指向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全篇充满着对童年的眷恋,给读者呈现了一幅快乐的童年图景。但值得我们思考的是,鲁迅先生写出这篇文章只是单纯地回忆往事吗?显然不止于此。《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也是鲁迅对自我的审视。鲁迅在创作此文时,自身所处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均十分恶劣,面对这样的处境,鲁迅内心也急需一种力量来激励自己,而童年作为生命的源头,蕴藏着生命最初的纯真,鲁迅隔着时空进行审美观照,重新感知生命的张力,消解内心的愁绪,这也是它的审美意义所在。
2.面向自我的感化——反思与伦理意义指向
鲁迅所描写的童年更多是面向自我的感化。其中包含了反思与伦理指向。反思意向包含“面向事物”和“面向自我”两个分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显然是对“面向自我”的反思。这种反思指向源于对自我的审视,是自我认同的一部分[1]。鲁迅在这篇文章中,通过回忆找到了童年的自我,找回了生命的价值。通过追忆反思当下,提升创作精神。这种反思性提升了鲁迅文章的价值。其次,伦理意义指向是指作者通过特定的艺术手段重新叙述过去的、回忆的事物,使其具有审美意义,推动自我与过去的事物形成伦理维度上的联系,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也指在往事回忆中表现的人性之善。从“百草园”至“三味书屋”的空间转换也意味着伦理关系的变动,伦理关系从“我”与“自然”之间的联系转换为“我”与“教师”或者“学生”与“教师”之间的关系。但无论是反思意义指向还是伦理意义指向,其感化的对象都是面向“自我”,即鲁迅对自我价值的追寻,产生自我认同,消解负面情绪。
二、美育视角下的空间艺术美学
1. 巧妙运用话语空间与故事空间
空间叙事理论将文学作品内容分为两个空间: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故事空间指的是文本中故事发生的空间,话语空间指的是作者在创作时所处的真实空间。话语空间中的新经验融入故事空间会给作品带来新的内涵。[2]《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故事空间即百草园和三味书屋,话语空间即鲁迅当时所处的厦门大学。
故事空间是鲁迅的精神乐园。在这片精神乐土上,鲁迅获得了对故乡最直接的自然体验,这无疑是一场视觉与听觉上的狂欢盛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鸣蝉在树叶里长鸣”“唱歌的蟋蟀”,甚至还有“人形的何首乌”。百草园满足了一个孩童在幼年时期的所有好奇与想象,这更像是一场齐聚灯光、演员、道具的音乐演出。蟋蟀、黄蜂、鸣蝉都是出色的乐师,所有的植物都是合格的演员,它们往往着装鲜艳,或紫红、或碧绿。鲁迅无疑是这场盛宴的最佳观众了。读者往往沉浸在鲁迅编织的童年回忆中,被生命的纯真与童年的纯粹感动。
在话语空间中,鲁迅所面临的现实境遇却很压抑。他独自一人生活在厦门的石屋里,四周都“了无生气”。社会环境同样不利,前往厦门前,鲁迅遭遇过“三·一八”“通缉”“师大风潮”等。面对这些,鲁迅内心急求一种能激励其持续创作的动力。于是他从回忆中找寻到了童年的精神体验。值得关注的是,鲁迅并没有抒发消极情绪,而是用犀利的笔法化悲愤为抨击。因此,这个回忆的过程就是话语空间逐渐消解的过程。鲁迅在压抑的话语空间中往返百草园的田园风光,从田园美学中汲取力量,将其内化为一种精神食粮,在回忆的幻梦中构筑出一道精神长城,完成对伤痛的自我治愈。
2.草园空间向文化空间的转换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主要描写了两个空间,即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百草园承载着孩童时期的乐趣,充斥着儿童的纯真,葆有童心与诗意。三味书屋以求学为主,尚“仁”,代表着文化空间。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不仅预示着时间的纵向延伸,还有回忆穿梭而成的空间转换,即从草园空间向文化空间的变革,是一种由“真”向“仁”的转变。
百草园是一个奇趣无穷的儿童乐园,其间穿插“美女蛇”的传说和冬天雪地捕鸟的故事,动静结合,详略得当,趣味无穷。三味书屋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鲁迅逼真地写出了三味书屋的陈腐味,说它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儿童在那里受到规矩的束缚。鲁迅刚入学就迎来了“入学行礼”,分拜孔子与先生。这样的行拜,是将求知神圣化、先生威严化,完全符合儒家的教育理念。其次,学堂上的崇仁将仁推向了高潮。先生与学生在学堂上大声朗诵有关“仁”的文章。有人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也有人读“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等。在这转换的过程中,儿童逐渐褪去天真的外壳,心智得到发展、成熟,顺应人的成长规律。因此也可以说三味书屋是一个“过渡性”空间,它是对教育规律的遵循,对儿童主体的放大。
3.“消逝”的田园与“重建”的田园——精神乐土的新构
鲁迅从孩童成长为一位巨人,经历了平静愉悦的田园,也遭受过生活的“夹击”。这样一位意志坚定的战斗者,其幼时经历的田园式生活已经成为他回忆中最柔软的一部分,但当年的田园早已远去,无法追寻。鲁迅并没有因为现实的苍凉而心情低落,他从回忆中汲取力量,在话语空间中进行自我治愈。同时,他重建了一个“精神田园”,将外在转为内化,重构出一种精神美育。鲁迅回望儿童时期美好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隔着时空进行一种全新视角的观照,得到一种独特的生命体验,其中蕴含着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关注和对个体遭遇困境的探讨。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倾注了鲁迅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后的人生感悟与体验,他的回忆性写作不可避免地将当下的对生命的思考、人生的哲思融入文学作品当中,这就使得这篇回忆性散文不仅透露着童年的生命体验,也体现了生命的哲学[3]。
三、诗化的艺术
1.暖色调的语言艺术
鲁迅的写作风格大多是刨根揭骨、语言凝练、讽刺性强、战斗意识强烈。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并没有出现对现实的鞭挞,而是以轻松愉悦的语言对童年进行了回忆性重构。相比以往主观意识强烈的战斗檄文,这篇散文显然具有更加暖色调的语言风格。鲁迅选择了大批具有暖色调的语言、意向如“菜畦”“皂荚树”“石井栏”“蜈蚣”“何首乌”“蟋蟀”,其中更是将色彩描绘得绘声绘色,就连动物也具有了主观意识——鸣蝉会长吟、油蛉在低唱、蟋蟀在弹琴。鲁迅创作这篇文章时,刚到厦门不久。在北京备受排挤的他到了厦门,处境依然没有好转,又被学者们挤出集团。内心烦躁的他需要从过往的经历中找到一份闲静来缓解内心的压抑。这使得他将目光放到了童年的记忆当中,隔着时空对童年进行审美性观照。接着通过暖色调的语言将其诗意化。在穿梭于现实与回忆之间时,鲁迅通过回忆重新感知童年的那份纯真与美好,又在拉开时空距离的现实中重新获得了童年的“真”,进而全篇都充满着诗意盎然,又蕴含着站在高处凝视生命的诗意底蕴[4]。
2.精神溯源式的童年诗化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以描绘童年生活为主线的回忆性散文。在回忆过程中,鲁迅会从中汲取精神动力。在回忆中抒写逝去的童年体验,具有天然的审美效果。因此,看鲁迅笔下的童年,往往会给人一种诗意化的美感。
这种诗意化首先表现在对人的本真的关注。鲁迅笔下的童年尚“真”,孩子们往往不被压抑天性,对自然界保留着天真的好奇。即使进入到学堂里,孩子们活泼好动的天性也未被压抑。在三味书屋的后面有一个小园,这无疑是百草园的一个缩小版了,孩子们在这里释放天性。表面严厉的先生其实也深知小孩子的心理,同窗到园子里太多,普通不过瞪几眼。这种孩子幼时排斥的学堂,等到鲁迅身陷泥潭,从高处俯瞰,也变得具有诗意了。文章的创作不会脱离于社会现实,这篇散文虽是回忆性文章,但也有社会的缩影。从五四时期开始,人民逐渐觉醒,人们对儿童天性的保留和关注也逐渐增多。由此,回忆性地抒写童年也可以看作是思想觉醒的人对于生命的关注和感悟,寻找生命之真,审视自我。
诗意化还表现为对人的成长的关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意味着儿童从田园空间向文化空间的转换。这符合教育的本质规律。与百草园仅带给学生直观的外在体验不同,三味书屋显然更加关注学生精神层次的提升。通过“读”向学生传递仁的观念,尽管这种学堂更本质上是一种封建式的教育,但其已经引导学生开始融入社会。这种由“百草园”进而到“三味书屋”的教育途径,是一个少年成长的必经之路。鲁迅正是通过这种成长式理念激励自己,在压抑的社会环境中,鲁迅也可以把这种磨炼看成一种“成长”,一种精神领域的深化。
四、结语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因其纯真的童趣与对人的关注、对自我的审视在散文创作中始终熠熠生辉,不论是其高超的写作艺术,还是深远的精神内涵,都是现当代散文创作的典范。这给我们的启示是,我们关注一个作品的好坏与成就,不能只关注作品的写作工笔上的造诣,还应关注作品的精神价值、文学价值、社会价值。
参考文献
[1]张一玮.回忆性散文的文学特征与功能——以《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为个案[J].文学与文化,2021(01):14-22.
[2]廖光发,闫 宁.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空间美育想象[J].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22,43(1):89-94.
[3]朱崇科,陈 沁.情感结构与多重转换——《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主体跳跃[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35(2):37-43.
[4]杨 帆.论鲁迅散文简练语言的文化风格——以《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为例[J].边疆经济与文化,2017(5):86-87.
[作者通联:福建罗源第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