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从“颍河镇”出发
2024-09-23刘宏志杜森垚王雨晴
编者按:2024年5月29日上午,由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河南省文学院、《河南大学学报》编辑部共同举办的《印象·现场:我所认识的墨白》(以下简称《印象·现场》)首发式在河南省文学院举行。来自河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河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河南大学、郑州大学、中原出版集团、新闻媒体等单位的40多位专家、学者、记者参加了首发式。原河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党组书记王守国、河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袁凯声、原中原出版集团总编辑耿相新、河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武皓、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孙先科、河南省小说研究会会长墨白为《印象·现场》新书揭幕。《印象·现场》首发式以及分享会分别由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冯杰和《大观》杂志社社长、主编张晓林主持。
一、《印象·现场》的出版背景、价值与意义
《印象·现场》一书的主编李伟昉教授(《河南大学学报》主编)以书面形式介绍了本书的编选过程。2016年12月10日,河南大学文学院主办“‘颍河镇’的地域性和世界性——墨白研究现状研讨会”,国内40多位评论家对墨白作品的接受、传播与研究现状做了一次全面的梳理与瞻望。研讨会结束后,主办方编辑了《“颍河镇”的地域性与世界性——墨白小说评论集》一书,共收入30余篇研究与访谈文章,计40余万字。书中所收论文对墨白的作品、墨白与中国作家和西方作家的创作异同等方面进行了分析研究,特别将墨白的小说创作置于世界文学的大环境中,有选择地以卡夫卡、博尔赫斯、胡安·鲁尔福、赫拉巴尔、西蒙、品钦、奥威尔、普拉东诺夫、塔可夫斯基等外国作家与电影导演为参照,进行比较阐释和深入研讨,从不同角度探寻墨白文学世界“颍河镇”的地域性和世界性因素。研讨会上,孙先科认为墨白的长篇小说《欲望》是这一代人的精神自传,李国平认为墨白是一代作家成长的标本,王鸿生指出墨白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可以讲述的故事。这些论断促成了本书的编选计划:用一本研究文集把墨白的人生与创作道路更全面地体现出来。河南大学的刘进才、西北大学的高俊林两位教授承担本书的编选工作,他们的辛勤劳动促成了本书的最终出版。
刘进才(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作为《印象·现场》的编选者之一,从史料价值和作家成长史两个方面介绍了本书的意义。书中印象记式的文字提供了墨白研究更加丰厚的史料,这些文章散见于各类报刊,按照时间顺序编排起来,可以给研究者提供检索的方便,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作家成长的轨迹。作家的成长史更有助于对作家的全面了解,也提供了对作家成长道路进一步探索和思考的基础。
卫绍生(原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宣读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贺信”:《印象·现场》以第三方的角度,呈现出一位中国当代作家的成长轨迹,并对墨白的文学世界“颍河镇”所蕴含的价值观、创作观、美学思想给出了各自的看法与观点,让我们认识了批评家、作家和读者视域中的作家墨白。这些有温度的文字,一方面能让我们从各个不同的侧面了解作家的生活和创作成就与价值,一方面也提供了透视中国新时期文学进程的一个视角。我们有幸与河南大学文学院合作,把这一部难得的有关中国当代作家成长过程的鲜活而珍贵的文献资料集,呈现给中国当代文学的研究者和广大读者。
席格(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认为,《印象·现场》中的“印象”是对墨白的感性呈现,“现场”是由墨白作品引发的理性探讨和交流的场景,“印象”和“现场”两者互为补充,以立体式多角度跨时空的方式,呈现了墨白40年的创作历程。“印象”和“现场”分别来自记者、作家、诗人、评论家、亲友,形成了对墨白的生活和创作的多视角审视和叠加、交织、融汇的客观认知效果,有助于重新认识和评价墨白及其作品。这本书不仅具有较高的作家研究的史料价值,而且对于文学批评史、文学理论的研究,同样具有价值。
刘宏志(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指出,《印象·现场》收录的文章有三十年的跨度,把三十年来围绕一个作家形成的印象记、研讨会纪要收集在一起,对于作家研究的范式而言,也是一个先锋的行为。所以,某种程度上这部书是以先锋的形式完成了对一个先锋作家的研究。杨波(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研究员)认为,《印象·现场》提供了两种文学景观:一是现当代文学场域中的文学景观,一是文学地理学场域中的文学景观。赵黎波(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认为,本书的编撰过程其实是很费心费力的,编选者为河南文学界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张延文(郑州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认为,这本书材料的丰富性和编排视角的多元性保留了一个时代的文化记忆,是河南文学研究的一个里程碑。
徐洪军(信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从回忆录的“他传性”和“自传性”方面指出了这本书的意义和可以继续补充丰富的地方。本书前一半是一些作家、学者、朋友和亲人对墨白的回忆,从这些“他传性”文字中一方面能够看到作家墨白的交友生活,这对其文学创作而言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角度;另一方面通过这些回忆录,可以建构起墨白作为作家的形象,还可以看到作家形象的建构过程和方式。同时,这些回忆录呈现的墨白成长过程中参与的一些文学事件和文学社团,也具有史料价值。遗憾的是这本书里没有墨白写自己的回忆文章,希望将来可以看到墨白对自己丰富的人生经历有一个文学性的书写,以“自传性”补充“他传性”的不足。
孙先科(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总结了三点共识:第一,这本书具有接近墨白创作的很重要的史料学价值,尤其它的印象式的、感性的、立体的、多视角的特色;第二,墨白研究的新的增长点,比如从文学史、“跨界”、文学理论等不同的角度研究墨白;第三,“自传性”写作问题,这本书侧重“他传性”,希望墨白自己将来能够提供一个更加详实、更加可靠、更加丰满的“自传性”的“墨白”来补充。
二、墨白创作成就及其影响
王守国(原河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党组书记)认为,这么多人研究墨白,最核心的原因是墨白的创作为评论者、研究者提供了非常丰富的想象空间和探索的可能性。袁凯声(河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谈到了墨白作品的三个独特性。首先,墨白作品所具有的一种气质,既来自“颍河镇”的乡土气质,又来自他对现代社会的观察和体会,更来自他在自己的艺术想象世界中对他所感受的世界的一种描绘。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墨白的创作会留下一道很深很深的痕迹,作为新时期文学和20世纪90年代中国文学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其存在不可或缺。其次,墨白独特的观察世界和感受世界的方式。墨白的作品存在着对现实的深刻洞察,这种洞察基于他观察、思考和体会这个世界的方式和角度。读墨白的作品,会感受到与现实的间隔,这种间隔就来自墨白独特的观察现实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他表达了存在的困境,这是墨白的深刻之处、独特之处。最后,墨白非常自觉地探索描述这个世界的方式,以自己的独特的方式来描述自己独特感受到的世界,这使墨白获得了先锋作家的标签。文学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墨白作品的叙事也是一个非常有意味的形式。叙事的背后没有别的什么意义,就是存在的意义,这就使墨白的创作获得了一种世界性。
武皓(河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认为,墨白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归根结底在于他能够把人生的苦难转化成财富,苦难并不是财富,苦难的文学书写才是财富。刘宏志对墨白的一个基本评价是:现代主义精神,现实主义立场。墨白的先锋,主要是形式的先锋,而形式的先锋,是为如何更好地表达、呈现他的现实认知服务的。墨白的创作最让人感动的地方就在于,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作家,他始终有一种先锋的精神,总是在文学形式上努力探索,去寻找更适合表达作品主旨的形式。
刘海燕(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回忆了2013年编辑《墨白研究》的过程及作为学报编辑多年来编发那么多年轻的学者、硕士生、博士生们研究墨白的论文的经历,由此总结出墨白创作的三个特色:一、墨白是一个有定力、有精神气场的作家,他有很强烈的创新意识。墨白多年高强度的海量阅读,沉浸于世界上最优秀的书籍中,因此,他的心越来越向高远之境敞开,内心生活异常丰富。很多朋友感叹墨白的活力,无论对于河南作家,还是中国作家,艺术创新、想象力、持续的活力,都是太难得的品质。二、墨白作品的现代性。墨白作品中体现出的反思性、批判性,也可以说是先锋性,也许与青年学子们更容易产生共鸣。三、和同时代作家相比,墨白一直保持着先锋思想和艺术形式的创新。他属于经验表达和艺术创新并重的作家,他的作品具有多义性和丰富性,可解读的角度很多,这使他的作品总是有新的话题可探究。
冯杰(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通过对比凸显了墨白的独特性,他说,孙方友、墨白兄弟是河南省文学院的优秀作家,孙方友短篇小说有民间立场,雅俗共赏,被称作文坛上的“当代蒲松龄”,墨白更多是先锋探讨,有“经典立场”,有文学经典理想,多年来不为市场写作,曲高和寡。墨白还是一位“被遗忘的”先锋作家。当年先锋文学排名,墨白和莫言、格非、孙甘露、苏童、李洱、吕新等排在一起。但墨白却一直不在先锋文学“中心”。百年之后,相信读者会阅读孙方友,因为他提供了一个中国读者习惯接受的、雅俗共赏的文学方式。墨白还是否会被阅读?不知道,但是人们会研究墨白的,就像今天《印象·现场》一书的出版,提供给后来者一个文坛先锋小说家的个案,其中的长短得失、成长阅历、作家性情等等,都有探讨的空间,今天探讨这本书的意义,就是对中原文坛上墨白作为“个例”的文学剖析。冯杰用其特具的“冯氏隽语”鼓励“墨白不要怕当下被边缘化”:一位作家为对抗时间冲刷而构筑的唯一堤坝,就是你手下文字的斑斓,而不是其他的斑斓。
三、“颍河镇”的地域性与世界性
李伟昉充分肯定墨白创造的文学世界——“颍河镇”的价值,这个虚构的“颍河镇”,在叙事学和社会学上,都奠定了墨白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墨白的“颍河镇”应该得到更深入、更全面的论述与研究。王守国通过比较墨白和孙方友的生活创作经历,肯定了墨白的天赋。他们兄弟是从淮阳颍河畔的一个农村小镇走出来的,他们刚好构成了一种互补与对比,一个传统,一个现代。他们没有非常好的家学渊源和学术背景,按照中原作家一般的成长规律,写乡土,写历史,似乎是一种必然的选择。但墨白立足文坛之初,就以新锐先锋的创作特色引起大家的关注,这是一种天赋,他有这种探索人的精神世界无限可能性的禀赋。
耿相新(原中原出版集团总编辑)表达了阅读这本书后的三个方面的思考:一、文学的家族性与地域性,在墨白从小生活的这个小镇上就出了八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这种文学现象值得进一步思考。二、小说的本质相关于“放松”和“紧张”。“放松”实际上是对生存状态和生命体验的一种描述,用小说的语言、小说的故事、小说的结构加以表达。“紧张”则是对死亡的自觉意识,是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一种探寻。文学的本质相关于生死,是对生和死之间各种各样问题的表达。墨白的写作与探索,最终是对这两个问题的思考。三、文学的区域性与世界性。世界性和区域性之间应该有个桥梁,这个桥梁最核心的是对人性的探索。墨白小说以“颍河镇”为中心展开的从乡到城、从城到世界的扩展,也是对不同生存价值的探索,这是非常有意义和价值的探索,是墨白文学创作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张艳庭(洛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尝试以文学地理学分析“颍河镇”的文学空间和文学景观,认为其融合了地方性和全球化,具备全球地方感的文学地理学意义。王庆杰(河南经贸职业学院图书馆副馆长)认为,如果说,墨白的“颍河镇”系列小说是对特定历史阶段的切片性剖析,有给时代“立此存照”的社会历史意义,那么墨白的“欲望三部曲”则是对人性问题的深度拷问,具有生命哲学、生命美学的意义。
卫绍生谈到文化现场或文化场景对墨白文学创作的无形熏陶。颍河是淮河最重要的一条支流,也是中国历史上具有丰厚文化传统的一条文化河。如果说颍河所提供的这个文化场景,为孙方友的《陈州笔记》提供的更多是传统的东西,那么为墨白提供的更多的是新时代的气息,他们生活的文化场景为他们的创作提供了非常丰富的文化资源、文化滋养和文化想象力。张晓林(《大观》杂志社社长)对此加以发挥,认为一条河形成的文化场景和作家的关系是一篇大文章,尤其是对在这种文化背景下走出来的先锋小说家墨白而言,此中有形无形或正或反的诸种因缘都值得分析梳理。
四、墨白的阅读与理论修养
王守国认为墨白是一位在创作、理论两个方面齐头并进的作家。墨白有很自觉的理论意识,他是自觉的在用创作诠释他的先锋理念,同时他的先锋理念也更多的是从他自己的创作中总结、概括出来的,这是墨白小说创作的一大特点。张晓雪(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认为,墨白小说的文字精美、细节幽微、情感饱满,是真正具有独立精神和文体意识的作家。墨白博览群书、博学多识、兴趣广泛,多年来,在美术、音乐、摄影、现代设计艺术等多个领域展示了艺术修养和艺术才华,是一位跨界广且最富激情、最天然、最纯粹的作家之一。奚同发(《河南工人日报》总编助理)认为,墨白是河南作家中受西方文学影响最大的一位,阅读了大量的西方文学作品及理论著作,主动置身于世界文学的场域中,这体现了墨白在小说观念方面非常自觉的现代追求。刘海燕认为,墨白的系列随笔《〈洛丽塔〉的灵与肉》《博尔赫斯的宫殿》等,能够深入艺术的内部去阐释作家作品,属于评论家写不出的充满活力和创造性的随笔。在冯杰眼里,墨白是中原文坛上有眼界的“高观者”,有很强的自我意识,虽然墨白常说“某某是个高人”,实际上,他自己是个高人。墨白的眼界是一种经典视野,他的经典视野基于他拥有的2万多册图书。他在阅读这些书时,会比较西方经典作品不同的中译本,研究其不同的翻译风格,做大量读书笔记,从中探索经典的标准,这种研究式阅读造就了他宽广的文学视野。
五、作家与批评家的良性互动关系
张延文提出了创作与评论的关系问题,他说一个好的作家的产生不是单一的现象,需要有好的理论批评环境支撑,俄罗斯文学在这方面有很强的借鉴性。墨白本人及其创作有非常强的理论自觉,有自己的理论理解和思考,同时还有其他的评论家和作家与他的互动,这样就产生了作家与自我、作家与外在环境之间的一种互动和良性的循环。王庆杰也认为,虽然围绕墨白的小说创作已经逐渐形成了集研究、教学、鉴赏为一体的学术小气候,包括这本《印象·现场》都为墨白研究提供了非常珍贵的资料。但是,河南文坛还没有形成持续跟踪关注一位作家的研究传统,希望河南文艺评论界能出现更多的李佩甫研究专家、田中禾研究专家、墨白研究专家、周大新研究专家。刘进才认为,作为土生土长的河南人,关注当下的、身边的、河南本土的文学创作是自己分内之事。他自己以及他的研究生们已经开始了对河南作家的研究,通过和作家及文学现场的接触,也有助于培养河南文学的后备力量。孙先科认为,河南批评家及河南高校的文学研究者,对河南作家、尤其是普通作家关注太少,投入的精力不够,这涉及一个批评伦理问题。河南的创作是一个高地,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家就有十位,但是对河南文学的研究力度不够,尤其是宽度不够。所以,将来他也会鼓励更多的博士生选择河南作家作为研究对象,从宽度上来覆盖河南文学创作。批评家要重视文学现场,文学家要重视批评家的声音,要重视普通读者的反应,甚至包括市场,这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作家不要过分重视、迷信批评家的观点。孙先科以《青春之歌》为例指出,杨沫的《青春之歌》第一部发表后,有一个叫郭开的人公开批评作者的小资产阶级立场。最初杨沫表示不接受这种批评,但是公开出版的《青春之歌》,很大程度上是接受了郭开的批评后进行了修改。总之,作家与批评家的双向互动是应该的,甚至是必需的,但是一定要有自己的主心骨,不能受批评声音的干扰。
赵瑜(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则提醒大家注意作家和时代关系的转换:“作家的时代”和“时代的作家”。墨白很显然赶上了“作家的时代”,包括毕飞宇也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登上文坛,那是纸媒高度发展的时候,为作家的创作提供了自由创造的条件。当下的这个时代是一个自媒体高度发达的时代,文学与网络结缘,包括一些年轻的网络文学的写作者,应当叫“时代的作家”。他们的创作天马行空,不是穿越就是玄幻,但是跟他们交流,就会发现他们活在特别具体的生存空间里,他们拥有那么美好的想象力,但他们创作的动力更多的是为了适应当下生存。“时代的作家”会迎合很多东西,时代对他有很多具体的要求,这是流量时代对作家的约束。墨白走上文学创作的那个时代,跟20世纪30年代很接近,作家和时代的关系不仅仅是启蒙和审美教育,他还带领着其他阶层在突围这个时代,就相当于在打前锋、在打前站,传递了很多东西,所以说那时候的作家相当于“偶像”。据说当年北岛、舒婷在台上朗诵诗歌,下面的尖叫声就跟现在的网红、流量明星一样。“作家的时代”提供了很多便利,也让文学产生了很多好的效应。而当下中国的作家在作品发表的同时陷入很多困惑,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很现实的一个处境了。
六、墨白研究的生长点
与会专家从不同方面谈到了墨白研究的生长点。李伟昉在书面发言中认为,今后的墨白研究,除了对其作品进行整体深入耕耘之外,还应该继续在有系统的更宏阔的文学视野中,强化以墨白文学创作为中心的比较研究。一是把墨白的文学创作放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史中考察其对现当代文学的传承与创新,梳理他和其他作家创作的共性与差异,特别是在比较中探讨其创作个性和特色的形成过程。二是继续把墨白文学创作放在世界文学坐标系中,对他和相关外国经典作家的创作进行深入的富有学理的影响研究和平行研究。这种影响研究和平行研究旨在以问题意识为引导,运用实证方法在寻找、确定可比性的基础上层层深入追问,客观分析研判,让读者感悟墨白对世界文学共性问题的个性表达方式。只有通过这样的研究,才能多角度、多层次地细腻展现墨白创作的中国特色和世界意义,从而作出真正有内涵、有质地、有深度的审美价值判断,当然也就能更清晰地看到墨白小说创作从“地域性”出发完成“世界性”跨越的路径及秘诀。
席格认为通过《印象·现场》对墨白创作历程和研究的历史性回顾和呈现,可以看出里面有很多具有潜力的理论生长点。其一,从先锋文学史、河南文学史、中国当代文学史的角度,对墨白作品进行比较研究、价值研究和创作方法研究,都是非常必要的,但目前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其二,就是审视墨白在时代变迁中以先锋书写的方式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对人性、国民性的探讨所展现出的独特的人文关怀。其三,就是几位专家提到的墨白创作的“跨界”问题,读墨白的小说,明显能够感觉到鲜明的画面感或镜头感特征,这当然得益于他在美术、电影等视觉艺术领域的学养,这种视觉倾向对其文学创造心理的具体影响值得进一步研究。最后,就是他的理论阅读对创作的具体影响,他在作品里面探讨人性也好,探讨世界也好,探讨一些形而上问题也好,这种影响的具体发生方式非常值得关注。
刘涛(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提出了墨白生活经历的“路遥性”和墨白艺术表现的“反路遥性”这样的判断。他发现墨白小说的一个关键词是生活的苦难,这类似于路遥对苦难生活经历的描述,可以说是墨白小说的“路遥性”。但是墨白对这种生活经验的处理方式,包括对苦难的处理方式却是“反路遥”的。墨白是非常执拗的一个作家,苦难造就了墨白,但苦难也使墨白变得非常执拗。墨白的先锋性,不是外在的叙事形式问题,而是墨白的苦难打造了他对人性、对生命非常绝望的那种虚无感。这种虚无感对墨白而言是一种梦魇似的存在,他把这种梦魇成功带到了他的小说中。读墨白的小说非常压抑,其实墨白在某种程度上是拒绝读者、拒绝接受的。墨白的读者范围应该是非常狭窄的,因为承受墨白作品中的那种对人性的非常绝望的虚无感是很难的。墨白小说的先锋性是对他生活体验中挥之不去的苦难的转化。
孙先科认为刘涛的观点非常有启发性,苦难的生活经验经常会构成作家写作的一个主要资源或者一种主要的经验类型,但是如何处理这种经验,比如作家情感倾向、思维力、形象化能力,很大程度上支配着这个作家的创作走向。路遥和墨白代表了处理苦难经验的两种类型。路遥是从经验出发,这种苦难经验是他自己所经历的,很多带有自传性。但是他以情感的方式来对待这样一种苦难经验,而且是以返回这种经验来完成小说的创作。这种类型的文学追求的是与所经历的现实经验的高度相似性,一般称为现实主义的文学表现方式。而墨白属于什么类型呢?面对经验的时候,他处理经验的方式不是情感式的,它经历了情感消化,从理性判断进入一种超越性思维,是一种抽象的超越性的形而上思维的姿态。墨白代表了另外一种类型,就是走向了一种抽象思辨。所以他设计人物的时候,他在处理这种经验的时候,他在选择叙述语言的时候,走向了另外一个路径,人们认为它是现代主义的。孙先科提到以前的一个说法:用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区分定位墨白,似乎也不完全可行,或者说,也不准确。墨白的叙事不能用以往的类型来界定。
张延文谈到墨白小说创作中的文本作者和隐含作者的关系问题。他认为,一个作者在文本内外都是有自己的影子的,一个作者和他的隐含作者之间的关系很值得研究。他认为,一个隐含作者的现实时空存在是有起点的,但这个起点也是不确定、不唯一的,其终点也是不确定的。作家与时代的关系可能不只是经济和物质基础的简单映射,可能会有更深层的问题值得思考。墨白这一代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作家有非常独特的文化语境,有其特定的精神面貌。应该更多地思考一个作家的精神图谱是如何构筑的,又是如何发生巨大的转折和破裂的,这也是一个可以继续思考的话题。
针对墨白小说独特的时空叙事艺术,张艳庭列举了可以继续深入研究的几个方面。其一,墨白小说中的地方性知识书写对全球地方感的生成的重要作用;其二,墨白小说多重时空组合的时空体建构可以与墨白小说中非常多的关于记忆的书写结合起来,从时间空间化的角度,把所有的记忆书写置于记忆的空间化书写视域中,打通空间和记忆之间的密切联系,由此生成一种独特的历史空间;其三,与前现代的神话空间的神秘感不同,墨白小说中的神秘感空间承担一种迷宫式叙事功能,具有非常典型的福柯所说的“异托邦”空间的特征,这是墨白小说的先锋性生成的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四,墨白小说中情节与空间的关系,即空间矛盾造成情节冲突,神秘空间和抽象空间、流动空间和封闭空间、乡土空间和现代空间、神圣的地方与衰败的地方之间的种种矛盾产生的焦虑感、无家感等都参与了小说情节的建构;其五,墨白小说叙述丰富复杂的空间形式也值得研究,包括分形叙事、圆形叙事、套层叙事、螺旋叙事、碎片化叙事等等。墨白小说中丰富独特的时空叙事形式与其对地方性和世界性的空间书写内在相关,是透视其小说的地方性和世界性关系的独特视角,有助于在当下全球地方性语境中理解地域文学和世界文学之间的复杂纠结关系。
王守国提醒大家在关注墨白的纯艺术探索的同时,不要忘了墨白的通俗作品创作,比如墨白成功的电视剧编剧经历。艺术的纯粹性和通俗性在墨白的笔下一点都不违和,这种非常奇特的存在值得进一步研究。奚同发也提醒大家不要过多地被墨白的先锋小说创作所遮蔽,他的文学创作风格的流变很关键。先锋创作对墨白来说只是当年的一次试探,墨白多年来的文学创作的变化到底应该有一个怎么样的定位,这是墨白研究的一个新的增长点。孙先科认为像今天这样的“现场”还可以向理论深度和高度继续展开,对墨白的文学创作提出更有挑战性的话题。“现场”可以不拘一格,比如几个朋友之间非常坦诚地闲聊,抽着烟、喝着酒的那种“现场”,这样的谈论可能会触及一些更真实、更有深度的话题,是今天这个现场的延伸。
作者简介:刘宏志,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 杜森垚,郑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王雨晴,郑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