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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审徐志摩致胡适三通佚信

2024-09-23王蔚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24年3期

摘 要:2009年拍出的三通徐志摩致胡适信札被《远山:徐志摩佚作集》辑录,编者考证写作时间为1930年12月至1931年1月。其中两函记述的徐志摩和胡适行程与二人有案可考的行踪不合。另一函谈及茅盾应允参加笔会,背离了历史情境。三函中的其他人事及称呼、书法、来源等方面亦有疑点,不应视为真迹。

关键词:徐志摩;胡适;笔会;左联;茅盾

2009年5月,陈独秀、梁启超、徐志摩等人致胡适的未刊书信高价拍出①,拍卖商透露这批信札系胡适旧藏,由定居美国的胡适儿媳曾淑昭提供②。2018年陈建军、徐志东合编的《远山:徐志摩佚作集》辑佚了其中的三通徐志摩信,附有专文考释,将时间定为1930年12月至1931年1月③。三函旋即被2019年版《徐志摩全集》收录。

一、时间错位的送行

三函中较短的两通均围绕徐志摩和胡适的行程,其一用“平汉铁路管理局用笺”书写:

适之:

我和文伯今早到津,寓裕中,已见复初。明日早车到北平,想尚可赶到相晤。老金丽琳处,今晚或明早能为电话通知最好。两年不到北方,颇有归乡之感。此拜

新年。

志摩 三日早

太太均候

文伯即王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早年曾在北京大学任教,与徐志摩和胡适都相熟。徐志东依据胡适日记1931年1月4日在北平“到《哲学评论》社聚餐,忽然志摩到了”,1月5日在天津“去裕中饭店看郭复初与王文伯”两处记载,认为此函写于1931年1月3日④,是顺理成章的判断。

另一通写在清秘阁制笺纸上:

大哥:

昨函谅到。文伯今晚去宁,我们星一去,大约星三走,可以送到你行。然而太可惜了,回头等不到你回,我们又得走。赐函收到,一切面谈。光华的学生邢鹏举有函附上。太太好。

弟志摩 星六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收有一通徐志摩用“南京安乐酒店股份有限公司用笺”写给胡适的信,落款“星三”,开头为“此一星期函电交索,竟弗得圣驾踪迹,今晨到此,乃悉已于廿四北去,但如果直达,则应于廿六午刻抵平。度必又在津逗留,故不及面。此函到时g5AaSh56JaKZdTJDCDoAyw==,当已安入米粮库”,后文表示愿意迁居北平,但有困难,“在平未得相当居处……俟回沪见家人后,再行定夺”,感谢在北平时胡太太让他在家里借住,并交代“明日去沪”①。虞坤林编《志摩的信》考订该信写于1931年1月28日②,此后几版徐志摩全集均采用这一日期,是可靠的。徐志东由此推出“星六”佚信写于1931年1月24日,认为当日徐志摩“多半在上海”,并援引胡适日记1931年1月24日“八时出门,上‘奉天丸’”的记载,称胡适是“离开南京,买船北上”③。

胡适日记清楚记录了他1931年初的行程:1月5日下午从北平乘车南下,赴上海开中基会董事会议,7日到南京浦口,转车后当晚到上海,住进沧洲饭店。9日开完会,因教育部要求光华大学将罗隆基解职的风波推迟返程,在上海盘桓数日,1月19日定好船票,24日登上“奉天丸”。从1月8日到24日,他一直待在上海,没有去过南京。25日船到青岛,他曾在青岛和济南逗留,29日一早到天津,当天中午回到北平米粮库家中。④徐志摩1月4日在北平,1月28日晨乘车抵达南京,是刚结束北游,自津浦路南归,尚未“回沪见家人”。1月26日那个周一他仍在北方,不可能又分身在宁沪间往返,去上海为胡适送行。1931年1月24日这一写信时间与徐志摩和胡适的行程冲突,显然不正确。

从字面理解,“去宁”说明写信时王征和徐志摩都不在南京,前一句交代王征“今晚去宁”,下句说“我们”周一去,意即徐志摩将和其他人同去南京。徐志摩周一去南京,约在周三返程,因此可为胡适送行,这意味着胡适将于周三前从南京出发旅行,或周三后从徐志摩返回的地点出发,后一地点应是上海。1927年至1930年,徐志摩大部分时间住在上海。胡适1927年5月回国,在上海定居,1930年11月28日举家北迁,重返北大任教。“送行”通常针对远行而言。当时沪宁间乘火车约需8小时,此类短途旅行对胡适和徐志摩是家常便饭,无须郑重其事地送别。1930年11月28日是周五,胡适日记记载全家一早出发,有数十位友人到车站送行,9点后开车⑤。“星六”函所指送行更像是这次具有纪念意义的旅程。

1929年9月起,徐志摩同时在上海光华大学和南京中央大学教书,一直教到1930年冬。这段时期,他常要在沪宁道上奔波,屡次在书信里谈及,如1929年9月26周四自述“星一去南京,昨晚回来,光华每日有课,下星一仍赴宁”⑥;1930年3月6日周四说昨天在南京“几乎赶不上车”⑦;12月1日周一交代“今晚去宁,星四回”⑧。可见他通常周一去南京,周三返程,“我们星一去,大约星三走”与此相符。若此函写于1930年11月22日周六,按惯例徐志摩正在上海,将于11月24日去南京,约26日离京,28日可在上海为胡适送行。胡适北迁不久将到上海开会,抵沪时徐志摩已北上,恰与信中所言“回头等不到你回,我们又得走”吻合,徐志摩和王征有密切联系也同“三日早”一同到津那通佚信环环相扣。

然而,深入考察其他细节,“星六”即1930年11月22日这个表面上合情合理的答案仍然说不通。徐志摩1931年2月下旬赴北平任教,在胡适家借住,11月遭遇空难后,胡适有意保存了他的日记和信札。从1927年胡适定居上海到1930年迁平,现存徐志摩来信除1928年6月至9月徐志摩欧游期间的三通,1929年1月胡适赴北平期间的两通外,其余三函都是专门托胡适办事,包括帮蒋复璁取得北平图书馆津贴、为何家槐在中国公学申请工读和推荐新月书店出版张寿林编诗集①。这个时期徐志摩不常给胡适写信,是因为二人在上海不难见面,且寓所都装有电话,可直接交流。1930年7月胡适将亚东图书馆排印的《醒世姻缘传》送与徐志摩看,徐志摩便打电话向胡适谈了读后感②。“星六”函说“昨函谅到”“赐函收到”,表明前一天已通过信,此信不见于胡适的收藏。1930年11月时,邢鹏举已从光华大学毕业,在光华附中任教员③,身份不是学生。此前他曾在《新月》杂志连载论文《勃莱克》,给胡适写信原不必托徐志摩转寄,“星六”函也未特别交代有事相求。徐志摩周一去南京是常规行程,并非周六当天的突发情况。既然周五才写过信,周六本无须再写一封没有重要内容的信,况且接下来两天徐志摩都能见到胡适。11月23日,周日,郭有守与杨度之女杨云慧在上海举行婚礼,由蔡元培证婚,胡适代表来宾致祝词④。杨云慧曾就读光华,郭有守出身北大预科,在欧洲留学期间与徐志摩相识,时任教育部科长,与徐志摩一道发起笔会,常有通信往来。这场婚礼定会邀请徐志摩。11月24日,周一晚,英美烟公司董事在华懋饭店举办宴会为胡适饯行,胡适日记只说“到者多熟人”⑤,次日《申报》详细报道了中西名流宾客的姓名和身份,徐志摩也在其中⑥。11月28日上午9点,就在胡适乘车离沪的同时,徐志摩出席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创立19周年纪念暨新校舍落成典礼,并发表演说⑦。28日的典礼和23日的婚礼、24日的宴会一样必是提前定下时间,这意味着徐志摩无法去送别胡适,也不会特意写信说“可以送到你行”。

那么,“星六”函到底是何时所写呢?胡适定居上海期间,除了到南京、苏州、庐山、青岛的短期旅行,还去过北平三次。第一次1929年1月16日晚11点乘车离沪,17日到南京搭乘津浦车,19日晚到北平,2月25日返程,28日回到上海,这是胡适1927年归国后首度远行⑧。1929年1月16日为周三,这前后徐志摩都在上海筹办美展。当年1月8日,教育部宣布将在上海新普育堂举办全国美术展览会,发表了美展职员名单,徐志摩为总务委员之一⑨。1月17日,《申报》报道美展总务委员会在中央研究院开第一次总务会,徐志摩也是与会者⑩。报道里的中研院指的是上海亚尔培路205号的中央研究院驻沪办事处,不是南京成贤街的总办事处。1月10日,中研院院长蔡元培和总干事杨杏佛同车从南京赴上海,参加在驻沪办事处召开的院务会议11,二人也一道出席了美展会第一次总务会议。1月21日,美展总务委员在中研院开第二次会,由杨杏佛主持,报道写明地点是亚尔培路12。王征于1928年10月31日被任命为铁道部次长,11月13日又兼任理财司司长,上任后公务繁忙,一举一动均有记者报道。报上披露的行程显示他绝大部分时间在北方,频繁往返于平津。1928 年11月和12月、1929年1月和2月,他曾四度赴奉天向张学良交涉,请求奉天方面归还扣留的平奉(北宁)铁路的数千辆车,均无功而返①。

寓居上海期间,胡适第二次北行是1930年五六月间,未留下日记。耿云志撰《胡适年谱》记载1930年5月28日胡适“在北上的海轮上,为汤尔和译的《到田间去》一书写序”,“到北平后,先后在北大、北师大等处讲演。停留15天后返沪”②。胡适的序言落款“十九,五,二十八。在‘奉天’轮船上”③,“奉天丸”是5月27日周二下午3点从上海法租界码头开船④。周二从上海启程北上,与“我们星一去,大约星三走,可以送到你行”不符。胡适到北平后接受记者采访,透露是来出席协和医校董事会,5月31日会议当天到平,但董事会因不足法定人数未能召开,计划6月11日离平,12日在津搭乘“奉天丸”赴沪⑤。他此行不曾到师大演讲,6月10日在北大演讲“青年的路”⑥。

1930年,胡适还有另一次远赴平津的旅程,日记记载1930年9月29日下午在上海乘英国船出发,送行的是侄婿程治平。此番仍是为开协和董事会,但10月1日到2日,船在青岛遭遇大风,行程延误,直到10月4日晚才抵达北平,错过了会期。⑦9月29日是周一,也不符合送行的设定。

既然胡适寓居上海时每次远行都与“星六”函所说的送行对不上,那么,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时间写的呢?更进一步的追问是,这封与真实行踪矛盾的信果真出自徐志摩之手吗?倘若抛开三通佚信是真迹的先入之见,重新审视“三日早”一函,便会发现这个貌似与胡适日记若合符节的设定也成问题。

二、1931年初徐志摩的北游

1930年代,陆小曼亲自整理的徐志摩全集收有一通标为1930年冬的致郭有守信,2019年版全集将时间改订为1931年1月17日,未加说明⑧。此信全文如下:

有守:

新婚新居,又到新年,人生行乐何以过此,可羡之至!我已定星三随老太爷北去,小作勾留。早至星二,迟至星三一早可以到京,大约寓扬子旅馆。杏佛处必去。极想奉看,尊址又不记得。最好请知照研究院门房,俾到后不致盲然。光华风潮想大致知道。最近又有新发展,已告到大部。我们想从你得知一些消息。市党部于四五日前有正式公文送光华,提出四条件:(一)恢复闹事被斥党员学生杨树春。(二)辞退廖副校长及教职员会所选出之执行委员七人(内有兄弟)。(三)斥退“所谓”共党学生三人。(四)整理学校。张校长闻已有公文致部请示。公文想可看到,内容不赘。部方已有议过否?此事以党绝对干涉教育,关系甚大。弟等个人饭碗事不成问题。如有内定情形,可否请先漏一二?俾穷教授等有所遵从。回信请寄霞飞路一〇一四号内十五号罗隆基收。多谢!一切见面再谈。经农、大白先生尚在京否?并乞致意,不多说了。

敬祝快乐!

弟志摩 星六

“新婚”“新年”表明写于1930年底至1931年初,光华风潮的“新发展”则可锁定具体时间。1930年12月3日,光华和复旦两校学生在复旦球场举行足球比赛,光华南锋社、兰陵社两个拉拉队到场助威,因光华球员被复旦球员踢伤而演变成光华两派学生间的肢体冲突。双方返回光华后继续群殴,副校长廖世承到宿舍制止,南锋社认为廖世承偏袒对方。光华学生杨树春是国民党九区五分部常委,为南锋社撑腰,当面责骂廖世承,并在校中张贴攻击廖世承的标语。10日,校长张寿镛召集行政会议,决定开除杨树春,学生宿舍旋即出现反对国民党的传单。11日,国民党九区党部派人到光华调查“反动”传单,拘捕嫌疑学生。张寿镛宣布提前放年假,让学生离校。当晚,光华教职员开会议决,由教授组织委员会协助校长解决风潮,推举罗隆基、徐志摩等七人为委员。15日,委员会发布《光华大学全体教职员宣言》,陈述此次风潮经过。①21日,光华学生“黎竞等二百五十一人”发表宣言,声称光华在廖世承主持下实施“国家主义派之反动教育”,“爱校终以驱廖始,亦必以驱廖终”②。24日,九区党部也就光华学潮公开发出宣言,将矛头指向廖世承以及“高唱人权,反对本党之罗隆基辈”,表示“已呈报上级转请中央办理”,末署“养”③,即22日。《申报》28日报道上海市党部执委会“业将该校风潮主因据实呈报中央,并沥陈办法五项请求核办,昨闻据光华学生黎竞等二百五十一人联名具呈请求该会主持正义”④。从徐志摩所述“四五日前”市党部介入、已告到教育部等细节来看,写信的“星六”是12月27日。1931年1月9日,张寿镛向教育部提出将校训“知行合一”改为“格致诚正”、按标准举行总理纪念周、批准廖世承辞去副校长等六项整改办法,教育部予以认可,但仍要求辞退罗隆基。1月11日,光华按计划开学。⑤

12月27日的下个“星三”即12月31日。徐志摩口中的“北去”指北上平津,前一句说“已定星三”北去,后面又说“早至星二,迟至星三一早”到京,也表明“北去”和“到京”是不同概念。“随老太爷北去”,意即与其父徐申如同行。徐志摩还有另一通给胡适的信,谈及中国公学风潮,落款“星一”,2019版全集误标为1930年10月27日,金传胜、陈建军结合报纸报道考证应写于1931年2月2日⑥,是准确的。此信以“自宁付一函谅到”开头,指1月28日交代“明日去沪”的信,后文提到“我回沪即去硖侍奉三日,老太爷颇怪中道相弃”,可知徐申如已先行返回硖石老家。“中道相弃”意为他原本陪徐申如“北去”,却分头南归,印证了他北行的旅伴是徐申如。然而“三日早”信中对徐申如只字未提,到天津的同行者变成了王征。

当时上海北站开往南京的火车有上午7点05分开,下午3点30分到;上午9点05分开,下午4点25分到;下午12点35分开,次日上午9点10分到等多趟,还有晚11点开,次日早7点到南京的夜快车⑦,都可能是徐志摩“早至星二,迟至星三一早”到南京坐的车。北平、浦口之间原有可直达的平浦通车,1930年5月中原大战开始,津浦线沦为战场,南北交通中断,直到11月战争结束后方恢复全线通车。11月中旬,津浦间全线运行的有每日开行一对的第一/二次特别快车,其中第一次为下行车,上午9点10分从天津总站开出,次日晚8点30分到达浦口,第二次上行车上午10点整从浦口发车,次日晚9点40分到达天津总站;同时还有陈设华美的第二〇一/二〇二次蓝钢通车,即原平浦通车,每周开行四对⑧。11月24日起,津浦铁路与北宁铁路联运,每周开行两对浦口直达沈阳的浦辽通车,上行车每周一、四下午7点由浦口发车,周三、六上午7点30分到天津东站,9点由天津东站开出,翌日早5点到沈阳;下行车每周一、五凌晨0点20分从沈阳开出,当天晚8点到天津东站,周三、日上午9点40分到浦口。原第二〇一/二〇二次车改为每周三对,二〇一次周二、四、日下午9点30分由天津东站开出,周四、六、二上午9点40分到达浦口;二〇二次周二、五、日下午7点由浦口开出,周四、日、二上午7点30分到天津东站。①徐志摩和徐申如定于周三从南京北上,周三当天在浦口只能乘坐第二次车,即12月31日上午10点发车,到天津应是1931年1月1日晚,并非“三日早”。

1931年2月9日,徐志摩写给刘海粟的信自述“上月北游平沈。重温旧知,欢若平生”②,表明他除了去北平,还去过沈阳。赴沈阳探望在东北大学的林徽因,应即他对徐申如“中道相弃”的原因。1930年11月,津浦恢复通车,新开浦辽通车,为他的旅行创造了条件。1月28日周三,徐志摩乘坐的早上从津浦线抵达南京的车,据行车时刻表是1月26日从沈阳发车的浦辽通车。1月28日致胡适信中还提及“徽音夫妇本寓中央四号,今或已迁居东直门204甲周宅”③,周宅即梁思成大姐梁思顺和其夫周国贤的家④。一种可能的情况是:徐志摩在沈阳与梁林夫妇一起乘浦辽通车南下,梁林二人在北平下车,先到中央饭店落脚,徐志摩则继续南下,故而他清楚二人在北平的初步安排,但不确定是否已按计划搬走。

此外,“三日早”函向胡适交代到津后“已见复初”,也不似出自徐志摩之口。郭泰祺(复初)系汪精卫亲信。1930年5月到6月间,郭泰祺等改组派代表与西山会议派商讨“党统”,筹划组织新政府,7月两派联合召开“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9月9日,阎锡山在北平就任新政府主席。9月15日,扩大会议约法起草委员会成立,汪精卫为主席,郭泰祺为秘书长,聘请高一涵、罗文干等专家共同起草约法。胡适在1929年发表《知难,行亦不易》《人权与约法》《我们什么时候才可有宪法?》等与国民党官方立场唱反调的文章,在舆论要求将其严惩后,于1930年1月辞去中国公学校长。作为意见领袖,胡适是反蒋阵营拉拢的对象。约法起草委员会推郭泰祺以私人身份询问胡适是否愿加入该会,9月17日,郭泰祺电邀胡适参加⑤。9月18日,张学良通电拥蒋,出兵入关,晋军旋即撤出平津。10月11日,胡适从北平乘车到津,见到郭泰祺和罗文干,同罗文干讨论约法方案。郭泰祺还将汪精卫拟订的关于时局的主张与胡、罗二人商议。⑥10月25日,胡适乘船回沪,路过天津时访郭泰祺不遇⑦。1930年11月,阎锡山、冯玉祥兵败下野,汪精卫避走国外,郭泰祺仍留在天津租界,于12月底创办报纸,继续替汪精卫宣传⑧。1931年1月5日,胡适途经天津,再度与郭泰祺会面有前因可寻。但徐志摩并未涉足政治活动,没有理由去见身份敏感的郭泰祺,现存书信日记中也从未提及同郭泰祺有交往。

三、笔会的成立与成员

2009年拍出的最长一通徐志摩致胡适信写在印有南京成贤街地址的“国立中央研究院用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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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之兄嫂:

你们去了十多天,还不曾通信,一切想都安好。北京对你们的欢迎是可想而知的,上海少了适之,就少了狠多,平社比方说就不曾开过会。笔会这星期日开会,沈雁冰、达夫等都允到,你在北京亦可着手组织。上海一班文人似乎颇吃醋,有一张攻击我,说我一人包办,这是《申报》宣传的反响。我意思以后此项宣传可以无须,我们自己多出几个真够“笔员”资格者是真的。说起《诗刊》第一期,定于年内出版,你赶快寄东西来,还赶得上。我狠想你加入,因为一来助兴,二来你是前辈英雄,不可不到。中大两个小诗人陈梦家、方玮德十分起劲也。

拍卖方称此函共7页,仅展示出前两页,2019年版《徐志摩全集》也未提供全文。信中胡适离沪北去等事明确指向1930年12月。徐志东根据11月28日胡适离沪后“十多天”推出写于12月8日到13日间,笔会开会的周日为12月14日①。龚明德也撰文考证,将写作时间精确到约12月11日②,2019年版全集采纳了这一日期。

1930年12月11日,正是光华大学被迫放假、推举七人委员会那一天。光华风潮对徐志摩来说是切身要务,实质是胡适特别关注的国民党要控制大学,打压言论和学术自由的问题。11月4日胡适还在上海时,罗隆基因在《新月》连续发表批评国民党的政论而遭拘捕,胡适立即动用关系营救③。1931年4月初,教育部令北平师大斥退国家主义派教授余家菊和邱椿,胡适“与志摩谈此事同一叹”④。若1930年12月11日前后,徐志摩给胡适写信,且为胡适离沪后首次通信,理应着重谈及光华风潮。但此信寒暄过后便把话题引向了平社、笔会和《诗刊》。1930年12月11日,《申报》报道笔会理事会12月10日在中社开会,定于14日周日中午在华安大厦雪园西餐馆开第一次会员大会,“已通告各会员并得邀友同往”⑤。12月15日,《时事新报》《民国日报》对前日笔会开会均有报道,称为“第一次理事常会”,蔡元培、戈公振、邵洵美等18人出席⑥。《时事新报》画刊还刊出这次聚会的合影,照片上共15人,徐志摩在其中⑦。笔会在12月14日开会,是查阅旧报纸不难获知的信息。

早在1988年,陈子善在《香港文学》连载《国际笔会中国分会活动考》及补遗,首次系统梳理了中国笔会的发展⑧,近年又撰《徐志摩与国际笔会中国分会》,聚焦徐志摩对笔会的贡献。1923年,笔会伦敦总会拟聘请各国著名作家为名誉会员,中国驻英代办公使朱兆莘推荐梁启超,不久徐志摩在《晨报》撰文介绍,将笔会(P. E. N. Club)译为“国际著作者协社”,认为北京也有必要组织支部。陈子善指出,现存徐志摩文字中再次提到组织笔会是1930年5月9日致信郭有守:

你不要生气,缘起我还是写了。我现在适之先生处,我们商量决定星一中午在跑马厅华安八楼请客,主人还是那晚签名的十人(加入程沧波)。请的客不多,也只有十人左右,是请他们来加入做发起人的,因为那晚的名单是不够代表各方面的。你想必同意。缘起等等到那天吃饭时再谈,事情反正是成了的,不必再着急了。你和老谢能同来最好,否则你至迟星期得到。⑨

5月12日,周一,笔会发起人如期在华安大厦开会,《申报》报道的与会者包括蔡元培、胡适、叶恭绰、杨杏佛、谢寿康、徐志摩、林语堂、邵洵美、郑振铎、郭有守、唐腴庐、戈公振,称其为“笔社”。报道附有会章,写明会名为笔会,目的是“在国内则为各地作家的一种友谊结合,在国外则与世界各国的‘笔会’联络,为文艺的友谊的协助”。总部设在上海,由七人组成理事会管理会务,经两名会员介绍,理事会通过,可成为会员,会费每年四元。每月第一个周日聚餐一次,每年一月份的聚餐会改选理事。会章还特别规定“会员不得假借本会集会为政治活动或营业性质之宣传”。①每月聚餐,不涉政治和宣传,皆是遵循笔会总会的惯例。

5月29日的英文《大陆报》报道,笔会由曾朴、蔡元培、徐志摩、邵洵美等组织,已选举五人委员会②。《笔会缘起》7月24日、25日在《申报·自由谈》连载刊出③,未署作者,无从判断发表版本与徐志摩起草的初稿有无修改。《笔会缘起》重点阐述了发起笔会的目的,在充当与全世界作家联络的渠道之外,“同时还有一个也许更深切一些的意思,那就是我们看了近年来国内文学界的分裂又分裂,乃至相与敌对相与寻仇的现象,觉得有些寒心,这笔会的组织,或许可以造成一个中性的调剂的势力,所谓各系各派间的成见与误解或许可以由此消灭,更正确的文学的任务或许可以由此提醒”。文中以巴比塞、高尔基等外国左翼作家也是笔会会员为例,呼吁“让我们至少在这一件事上彼此不时有一个友谊的聚晤的机会,至少在这一件事上彼此可以把一切的‘不同’和‘差异’暂时放在一边”,表示“谦卑的,诚恳的,邀请国内的作家加入”。落款14人:“蔡元培、杨杏佛、胡适之、曾孟朴、叶恭绰、宗白华、徐志摩、戈公振、谢寿康、林语堂、郑振铎、邵洵美、唐腴庐、郭有守”。④其中曾朴和宗白华未出席发起人会。曾朴1904年创办小说林社,1927年又开办真美善书店,发行杂志,是清末民初旧派小说家中勇于趋新的一位。宗白华时在中央大学任教,1919年曾主编《时事新报·学灯》副刊。徐志摩信中提到的《时事新报》主笔程沧波并未列名,他正准备出国考察,5月底启程赴英,1931年2月方回国⑤。

1930年2月13日,鲁迅、郁达夫、田汉等在上海成立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3月2日,左翼作家联盟也在上海举行成立大会。5月9日,徐志摩与胡适计划宴请笔会发起人时,已经有意识地要让这个名单“代表各方面”,《笔会缘起》更明确欢迎左翼。1931年徐志摩遇难后,笔会发起人之一郑振铎在悼文中写道:

他在上海发起“笔会”,他的主旨,便在:使文人们不要耗费时力于因不相谅解而起的争斗之中。他颇想招致任何派别的文学家,使之聚会于一堂,俾得消泯一切无谓的误会。他很希望上海的“左翼”文人们,也加入这个团体。同时,连久已被人唾弃的“礼拜六”派的通俗文士们他也想招致。虽然结果未必能够尽如他意,然他的心力却已费得不少了⑥。

赵景深1938年发表的《笔会的一群》记叙了抗战前笔会的活动,称笔会“曾被视为布尔乔亚作家的会,被‘巴尔底山’巴过一下;当时笔会曾邀请思想前进的作家加入,结果是不曾达到愿望”,主要只有文学研究会、新月社、真美善社、论语社的成员⑦。

郑振铎和赵景深的回忆印证了笔会想要纳入左翼。“适之兄嫂”一信说1930年12月14日笔会大会“沈雁冰、达夫等都允到”,《徐志摩与国际笔会中国分会》以此为佐证,认为“自中国笔会成立直至徐志摩逝世,他一直没有放弃邀请左翼作家的努力”⑧。但关键问题是:笔会想邀请左翼是何时?1930年12月,茅盾和郁达夫果真会答应参加笔会吗?

1930年5月13日《申报》报道“笔社发起人会”不久,5月21日出版的左联刊物《巴尔底山》刊出了一篇措辞严厉的《笔社与聚餐》,将笔社贬为“党国名流(如蔡元培,杨杏佛),风流才子(如徐志摩,邵洵美),博学硕士(如林语堂,胡适)等等‘伙色’”发起的、资产阶级文人的“饭桶集合”,认为笔社采取奢侈的聚餐形式,表面不谈政治,实际上阶级已经决定了他们的政治主张,客观上是“借以麻醉,并软和一般革命的青年,为现实压迫得透不过气来不得不起来反抗的青年,因而做了一个他们那一阶级的走狗,作他们斗争的武器”。结尾直接向笔社下了战书:“来和左联拿起聚餐的刀,对垒一下。且剥下你们绅士的脸,来,奔上前来吧!”①作者仅看到《申报》披露的与会者和会章,便将笔会划入对立面。而《笔会缘起》自述要成为文坛一股中性势力,自认掌握“更正确的文学的任务”,这种表态无异于更坐实了是左联的敌人。笔会呼吁的调和与左联倡导的革命斗争存在本质分歧,意识形态的鸿沟无法仅凭主观善意弥合。

1930年5月,几乎就在笔会发起的同时,中原大战全面爆发。10月,军事底定,政权重归统一。11月12日起,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隆重召开。11月16日,笔会在华安大厦开成立会,正值四中全会期间。上海《申报》《新闻报》两大报均未提及,国民党党报背景的《民国日报》11月18日在教育版头条做了详细报道。成立会由胡适主持并致辞,胡适自述五年前在英国受笔会招待,便有意组织中国笔会,直到近来几位加入外国笔会的人回国才重有此议。1930年世界笔会在波兰开会,希望中国派代表出席,于是临时与蔡元培等商定,请郭子雄就近参加。会上,笔会章程修改后通过,选举蔡元培、叶恭绰、徐志摩、郑振铎、邵洵美、戈公振、郭有守七人为理事,理事长蔡元培,书记戈公振,会计邵洵美。出席成立会的除发起人外,还有宋春舫、杨度、赵景深、章克标、罗隆基、李青崖、王国华、吴经熊、沈亮。②王国华、吴经熊、沈亮(旭庵)并非文坛中人,均曾留学欧美。对照5月《申报》上的章程,11月的章程有三处改动,将曾被“巴过一下”的“聚餐”全部改作“叙餐”,“每会员得携带一客”改作“得邀请一客”,弱化了吃饭的色彩。一年不纳会费,“经会计二次催问无效”可取消会员资格,变为“经会计催问无效”。《民国日报》还全文刊出“缘起”,去掉了落款,其余较7月《申报》版无变化。

上海《时报》11月18日也有报道,对来宾和开会流程的记叙与《民国日报》报道第一部分相同,附有会章摘要,未附缘起。11月19日《时事新报》照登了报道第一部分。平津方面,天津《益世报》刊发了简讯,天津《大公报》《庸报》、北平《华北日报》均转载《民国日报》版本。《庸报》并有评论,径直将笔会与左联对比:

因为最近“笔会”的成立,使我们想起今春“左翼作家联盟”的成立,二者都于同年中在同一地点成立,也足以引起这对比的联想。据说“左翼作家联盟”的分子,都是站在普罗列塔利亚的立场,把握着无产阶级的意识的人物……至于“笔会”的分子,却大半是“左翼作家联盟”平日常常咒骂为布尔乔亚阶级的人物……依我看来,二者确有敌对的倾向,虽说“笔会”的缘起上说的很委婉,并自承是一个第三者的“中性调剂物”。至于“笔会”为证明“大同”的信条,引高尔基和巴比塞二人的加入事为例,却有些滑稽,因为高巴二氏的被目为普罗作家,乃是最近又最近的事。这两种组织来日的进展,将采取何种态度,我们尚不敢预测,不过因二者的成立而看出现社会两大阶级的光(笔者按:原文如此,疑为“尖”)锐化的倾向,却是我们极注意的一点。③

在外界看来,笔会与左联分别代表两个阶级,具有敌对倾向。笔会成立会的来宾也表明试图容纳左翼的努力已告失败。从发起到正式成立,笔会有半年的时间发展会员。郑振铎说徐志摩希望上海左翼文人加入笔会,“同时”也想招揽“礼拜六”派。但《笔会缘起》的联署者只有“小说林”派的曾朴,成立会上既没有左翼,也无“礼拜六”派的身影。1930年九十月间,国民党下令查封社联、左联等左翼团体,通缉“主谋份子”①。左联作家不会加入被视为敌对阵营的、有国民党官员参与的笔会,是笔会正式成立前已注定的结果。

茅盾与徐志摩是浙江同乡,都曾加入文学研究会,但关系并不亲近。徐志摩去世后,茅盾发表《徐志摩论》,将他定位为末代的“布尔乔亚诗人”,认为他技巧最成熟的《猛虎集》是“圆熟的外形,配着淡到几乎没有的内容,而且这淡极了的内容也不外乎感伤的情绪”,借否定徐志摩的作品宣判了“布尔乔亚文学”的末路②,体现出二人思想立场和文学审美上的歧异。大革命失败后,茅盾遭到通缉,一度避走日本。茅盾1980年回忆,1930年4月5日他秘密回到上海,暂住杨贤江家,半个月后经冯乃超介绍加入左联,不久参加了左联为迎接五一召开的全体大会,5月底又出席筹划纪念五卅的大会。当时他便清楚意识到,左联是由共产党主导、有着严格组织纪律的政治团体。1930年底,左联执委会决定创办一个机关刊物,经几个月筹备,《前哨》于1931年4月出版,由鲁迅主编,茅盾为编辑之一。1931年5月,茅盾出任左联行政书记。③

茅盾并未提及曾有人邀其参与笔会。他1930年4月起一直在左联,事实上也排除了参加笔会的可能。1931年8月,他用笔名发表《“五四”运动的检讨》,认为资产阶级的“五四”遗产当前已成为亟待扫除的渣滓,“甚至尚有‘五四’的正统派以新的形式依然在那里活动,例如‘新月派’。这一些,在现今只有反革命的作用”④。九一八事变后,谢六逸等人发起上海文艺界救国会,茅盾撰文评论道,“所谓‘上海文艺界大团结’只是向来灰色的几个人如谢六逸、赵景深、徐蔚南、张若谷、李青崖等等在‘救国’的面具下向民族主义派的一种公开的卖身投靠”,文末直接喊出口号:“打倒‘新月派’以及其他统治阶级的文学活动!团结在‘左联’的周围走进工农大众的队伍!”⑤“向来灰色”的谢六逸、赵景深、张若谷、李青崖都出席过笔会常会⑥。从对笔会里占主流的新月派和“灰色”作家的态度出发,茅盾也不会与之为伍。

郁达夫列名自由大同盟和左联发起人,但他的情况与茅盾不同。郁达夫自述因个性不适于左联的工作,在左联成立不久即提出辞职。11月16日,就在笔会成立会那天,左联也开了全体大会,当场表决开除郁达夫。12月1日的《读书月刊》披露了“郁达夫脱离左联”的消息,称“近来达夫在林语堂、徐志摩等宴会上,曾当众表示:‘自己是一个文人,不是一个战士。’同时,他又写信给左联,说他自己因为不能过斗争生活,要求脱离关系”。⑦已退出左联、与徐志摩有私谊的郁达夫是笔会可以争取的。1931年2月,徐志摩北上任教前向郁达夫道别,信中提到“笔会再三相请,未蒙枉驾”⑧,可见郁达夫参加的“林语堂、徐志摩等宴会”并非笔会。关于笔会的报道没有郁达夫到场的记载。

此外,茅盾回忆录还提到,1930年5月中旬,他在公共租界静安寺附近找到新房子,用假名搬入。“新搬家后有一天”,徐志摩从开明书店打听到他的新居,带史沫特莱登门拜访:

徐志摩说,她是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的驻北平记者A·史沫特莱,从北平来。又说她在北平被认为是共产党,所以只好来到上海。此次她要徐介绍认识我,并希望送给她一本《蚀》。我把《蚀》送给她,并在扉页上签了名。史沫特莱翻开《蚀》,看见扉页前的我的照片,就开玩笑说:Like a young lady。这是我第一次会见A·史沫特莱。

两月后,茅盾再次搬家到愚园路。①

1930年5月,《蚀》三部曲(《幻灭》《动摇》《追求》)由开明书店出版,有精装一册和平装三册两个版本,书前均无照片②。当时茅盾尚须隐姓埋名栖身租界,也不会招摇地将肖像印在书上,晚年叙述的场景出现了错乱。1950年茅盾悼念史沫特莱时的说法是:“一九三○年秋,她和一个朋友到我上海的寓居,这是第一次会面,那天,她就问了我许多尖锐的问题。”③1975年致戈宝权信中又补充了与史沫特莱初次会面的细节:“我现在想起来那个朋友就是徐志摩,那时我住在英租界,什么路什么里我记不起了”,“这次见面是在鲁迅先生五十诞辰以前”④。根据史沫特莱传记作者从原始通信和档案中挖掘的材料,1930年春,史沫特莱在上海为苏联红军派往中国的特工佐尔格工作,与佐尔格热恋。当年5月9日,佐尔格离开上海到广州,为苏军在华南建立情报网。一周后史沫特莱也追随他而去,二人曾在香港“庆祝蜜月”。史沫特莱于9月3日回到上海。⑤9月17日,上海文艺界为鲁迅庆祝五十寿辰,由史沫特莱出面租用一家荷兰人开的西餐馆,茅盾也到场。结合茅盾早期的回忆和史沫特莱的行踪,史沫特莱拜访茅盾可能是9月回上海后⑥。但史沫特莱本身未参与笔会,无论此次拜访在何时,不能作为徐志摩曾邀茅盾参加笔会的旁证。

笔会的发起时间和主事者,亦有必要重新考察。事实上,1930年2月1日徐志摩给郭有守的信中已有筹办笔会的端倪:

信到。我本在想重兴新月社。宋春舫已慨捐五分佳地,只要筹得款项,即可动工,房子造起了。叫它Pen也好,新月也好,都不成问题。我希冀的款的来源,说也惭愧,是梅兰芳。

你有甚法力可以弄多少钱。我意思不造则已,造则定得有一间大些的屋子,可以容一二百人;作为演戏一类用,开画展也得。有相当屋子,住不住人,看情形再说。大约至少得有二万金乃可商量。适之先生是只能凑现成,要他奔走是不成的。我盼望你和次彭快来谈谈。⑦

从开头一段表述看,郭有守来信向徐志摩谈了组织会社的想法,徐志摩顺势说起正想重办新月社,只要能筹到资金,建成会所,“叫它Pen也好,新月也好”。“Pen”即笔会英文名,徐志摩将笔会与自己设想的新月社相提并论,笔会应是郭有守一方提出的设想。2月1日时,自由大同盟和左联尚未出现,郭有守和徐志摩已经在讨论建立俱乐部性质的笔会,说明最初的动机不是针对左翼团体。身为教育部官员,郭有守积极推动笔会或与教育部开展国际文化交流有关。国际联盟卫生部长拉西曼(Ludwik Rajchman)1930年初到上海,商谈中国派代表赴日内瓦参加国联世界文化合作委员会,教育部委任吴稚晖,⑧但吴稚晖未赴任。3月,徐志摩曾向郭有守谈及此事:“联会那文化事业,如稚老不去,教部作何主张?你可否从中计画,把他范围扩充些。我们这边也立一较永久机关,可以多容几个人。”①

按笔会总会章程,加入一个分会,在其他分会自动具有会员资格。郭有守在英国时参加了笔会,1927年10月由笔会总书记赫尔曼·沃尔德(Hermon Ould)介绍去拜访哈代②。1928年访欧期间,戈公振也在英国加入笔会③。笔会成立会上,胡适提到近年有会员回国,即指郭有守和戈公振。胡适说1930年的年会希望中国派代表,委郭子雄出席,指的是1930年6月下旬在华沙举行的第八次笔会年会。郭子雄系郭有守胞弟,1929年从光华毕业后赴英留学。郭子雄到波兰开完会,又与沃尔德和其他几国代表应邀赴捷克,受到捷克笔会的款待,发表感言称“这是一个开端,表示着中国著作界已来加入了国际间的智识合作运动”,并特别感谢沃尔德,“为了他的帮助,中国的笔会才能在今年成立”④。郭有守与徐志摩商议组织笔会时,应已接到笔会年会的邀请。赶在5月发起,便可以名正言顺派郭子雄代表中国笔会。故而5月9日徐志摩信中对他说“事情反正是成了的,不必再着急了”。参加过成立会的章克标晚年曾回忆,世界笔会和中国笔会之间委托郭有守为联系人⑤。

1930年8月,郭有守就笔会事写信给胡适,因胡适已去青岛,由蔡元培转交,蔡元培并请胡适“收到此函后,即定一办法”⑥,可见胡适是实际主事者。笔会迟迟未正式成立,除时局不靖外,应与胡适长期不在上海有关。10月,徐志摩曾告知郭有守“适之有信来,要我们主催笔会”⑦。10月底,胡适从北平回沪,11月16日便主持召开成立会。当年7月27日,胡适读罢茅盾的《虹》,觉得前半部还不错,后面情节突兀,“作者的见地似不甚高”,对《幻灭》的读后感更不佳,斥为“浅薄幼稚,令人大失望”⑧。从胡适的角度看,笔会想邀请未果的左翼作家或许不是他不以为然的茅盾。

与派郭子雄出席年会一样,1930年12月14日笔会常会委托胡适在北平组织分会只是在程序上通过,事先已有安排。邵洵美投资的《时代画报》刊有一篇胡适访谈,当时徐志摩正在胡适家,胡适定于“明天九点○五的早车动身北上”,也就是11月28日北上前夕。胡适自述“我大约明年正月可以再来上海。这次到了北京,我一定在北京再组织笔会。我十二月十七日生日,或者在那天可以乘机开发起人会”⑨。既然此事由胡适主导,有具体计划,徐志摩给胡适写信便不会说“你在北京亦可着手组织”,而应询问进展如何。另外,5月9日致郭有守信表明是徐志摩坚持写了缘起,郭有守不赞成。徐志摩自己主动要写,又出尔反尔说“我意思以后此项宣传可以无须”则不合逻辑。且《申报》是在7月发表《笔会缘起》,11月并未报道笔会,12月时徐志摩受人攻击,也谈不上“这是《申报》宣传的反响”。

四、三函其他疑点

除去拍卖的三函,2019年版《徐志摩全集》第八卷收录的50余通致胡适信,称呼绝大部分是“适之”,余下还有“适哥”三例(1929年11月5日;1931年1月28日;1931年2月7日)、“适老”一例(1930年8月29日)、“老爷太太”一例(1931年4月8日)、“适之兄嫂”五例(1931年4月23日;1931年6月2日;1931年7月16日;1931年7月30日;1931年8月19日),没有“星六”函那样称胡适为“大哥”的例子。“老爷太太”“适之兄嫂”两个指代胡适夫妇的称呼均出现在1931年徐志摩到北平借住胡家之后。因为日常受到江冬秀照顾,故而回南省亲时一并写信给她,以示尊重。拍卖的“适之兄嫂”沿用这一称呼,未考虑时间问题,反而与徐志摩的习惯不合。1930年12月时,徐志摩尚未住进胡家,写信只写给胡适本人,不会将无甚交情的江冬秀放入上款。

“适之兄嫂”其余内容亦有模仿借鉴的痕迹。1930年11月底,徐志摩给在青岛大学的梁实秋写信,请他尽快完成答应为《诗刊》写的文章,提到“诗刊以中大新诗人陈梦家,方玮德二子最为热心努力”①。“中大两个小诗人陈梦家、方玮德十分起劲也”一句变换措辞,语气却流于轻佻。《诗刊》向胡适约稿,在徐志摩笔下有现成表述。1931年7月,他向胡适写信说“三期《诗刊》候您的大文,前辈先生,当不吝教”、“三期《诗刊》单等你允许我的文章了,千万立即写寄。老前辈总得尽尽指导”②。“前辈英雄,不可不到”云云即脱胎于此。另两通短札除了与胡适日记呼应的行程,几乎没有实质信息。“三日早”函请胡适电话通知金岳霖和丽琳,这一细节也可找到源头,1931年2月,徐志摩告诉胡适已决定“遵命北上”的信中,便特别提及“请将这消息告知老金、丽琳,让他们欢喜”③。

“适之兄嫂”全信书法潦草拙劣,笔锋无力,显著低于徐志摩的水准。两通短札的笔迹乍看有几分相似,细看便成问题。以“星六”函开头“昨函谅到”的“谅”字为例,右下角“小”的两点被直直写成一个短横,显得很局促。现存徐志摩手迹主要包括1911年中学时和1919年留美时的两本日记,1925年的《爱眉小札》《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以及1969年台北版《徐志摩全集》、1992年版《中华书局收藏现代名人书信手迹》等书收录的信札。这些手稿中含有12处“谅”字④,可以看出徐志摩的书写习惯:右下角的写法通常比较舒展,有两例分开为两点,其余均为弯曲的连笔,没有写成短横的情况。

2009年拍出的徐志摩信札带有一个信封,正面写有“北平后门内米粮库四号”“胡适之先生”“天津裕中饭店六号徐志摩”“快”字样,边缘有剪切痕迹,无邮票邮戳⑤,不似实寄封,容易仿造。而同时拍卖的陈独秀和梁启超信均附有邮票邮戳完整的实寄封。陈独秀、钱玄同致胡适的13通书信和梁启超致胡适的10通信札、词稿内容丰富,细节有史料佐证,多位学者曾撰文考释⑥,是确凿的真迹。这两组信札由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收藏,已影印出版⑦。三通徐志摩书信却未见有专家根据实物鉴定,拍卖后未再亮相。

欧阳哲生在《新发现的一组关于〈新青年〉的同人来往书信》中披露,2002年4月,他到美国拜访胡适长子胡祖望时,见到一束用旧报纸包裹的书信,“报上有胡适用红毛笔题写的‘李守常、徐志摩、陈独秀、梁任公遗札’字样”,但这些信何时由胡适交与胡祖望保管,“暂不得而知”。陈独秀和梁启超的来信确曾被胡适单独整理存放。迁居北平后,1930年12月1日,胡适从存件中“理出任公、宗孟、廖仲恺、朱执信、沈玄庐、李守常诸死友的信”,“又理出我和独秀争论《新青年》移北京编辑事的来往信件一束”①。1948年12月北平围城前夕,胡适仓促乘飞机逃离,随身只携带少量手稿和一部甲戌本《石头记》②,大批文稿书信不及转运,后被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接收,完整保存在档案中,其中也包括数十件徐志摩手迹。胡适去世后,台北中研院成立胡适纪念馆,将胡适遗稿妥为收藏,近年还在网上提供检索,可公开查阅北京和台北胡适档案的目录。档案号显示,徐志摩1923至1931年间写给胡适的信和零星手稿均藏于北京档案。蒋复璁和梁实秋主编的《徐志摩全集》1969年在台北出版,辑录两通致胡适信札手迹。一函即1931年2月的“遵命北上”,1934年11月21日《大公报·文艺副刊》曾将此函影印刊出,原件仍在北京档案。一函为徐志摩在硖石老家所写,开头抄录诗作《冢中的岁月》,胡适1924年1月5日收到,夹在日记中③。从徐志摩信札的保存和刊布情况来看,难以解释这三通徐志摩致胡适佚信如何能一直秘而不宣地存在胡家④。

到1987年,上海书店出版了全套《申报》影印本共400册。1979年,社科院编辑出版《胡适来往书信集》,42卷本《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于1994年出版。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89年影印《胡适的日记》手稿本,曹伯言整理的《胡适日记全编》2001年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这些史料为研究胡适及其友人提供了丰富素材。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关于徐志摩的资料也大量涌现,有多部传记和研究专著。1993年香港商务印书馆出版《徐志摩全集》9卷本,在1983年版基础上增加补编4卷,新增致胡适信12通。1991年,广西民族出版社推出新编5卷本《徐志摩全集》,附有曾庆瑞撰《新编徐志摩年谱》,内容较1949年陈从周编纂的年谱充实许多,1930年5月起草《笔会缘起》、介绍史沫特莱与茅盾相识等事迹均有记载。种种迹象表明,三通徐志摩致胡适信可能是出自参考过一些资料的当代人之手,在设定时出了纰漏,导致信中的人事与真实历史之间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如此充满疑点的“佚信”,不宜想当然以真迹视之。

① 《陈独秀致胡适信札拍出高价》,《新华每日电讯》2009年5月31日第2版。其中陈独秀等信札13通554.4万元、梁启超信11通78.4万元、徐志摩信3通112万元。

② 拓晓堂口述:《“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背后的故事》,翟群整理,《中国文化报》2009年6月12日第4版。

③ 徐志东:《徐志摩致胡适三封佚信考释》,《远山:徐志摩佚作集》,陈建军、徐志东编,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389—402页。

④ 徐志东:《徐志摩致胡适三封佚信考释》,《远山:徐志摩佚作集》,陈建军、徐志东编,第391—392页。

① 《徐志摩信四十七通》,《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2册,耿云志编,合肥:黄山书社,1994年版,第172—174页。

② 徐志摩:《致胡适 310128》,《志摩的信》,虞坤林编,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287—288页。

③ 徐志东:《徐志摩致胡适三封佚信考释》,第394页。

④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曹伯言整理,台北:联经出版公司,2004年版,第418—482页。下文引用的胡适日记均为此版本。

⑤ 同上,第403页。

⑥ 徐志摩:《致双亲(1929年9月26日)》,《徐志摩全集 第七卷 书信(一)》,韩石山编,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27页。如无说明,下文引用的徐志摩作品均出自2019年版全集。

⑦ 徐志摩:《致郭有守(1930年3月6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176页。

⑧ 徐志摩:《致舒新城(1930年12月1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226页。

① 详见《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33—40页。

②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203页。

③ 1930年春夏刊印的《光华年刊》(The 1930 Kwang Hua Annual)记载邢鹏举为中学史地教员,1931年《光华年刊》中邢鹏举为中学历史英文教员。

④ 《郭杨婚礼志略》,《申报》1930年11月24日第12版。

⑤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393页。

⑥ 《英美烟公司董事饯胡适之》,《申报》1930年11月25日第12版。

⑦ 《上海美专举行二纪念礼》,《申报》1930年11月29日第11版。

⑧ 《胡适日记全集 第五册 (1928—1929)》,第526—533页。

⑨ 《全国美术展览会之组织》,《申报》1929年1月10日第11版。

⑩ 《全国美术展览会总务会成立》,《申报》1929年1月17日第12版。报道未写明开会具体日期。

11 《首都纪闻》,《申报》1929年1月12日第8版。中研院院务会议1929年1月13日在驻沪办事处举行,见《国立中央研究院第四次院务会议记录》,《国立中央研究院十七年度总报告》,第62页。

12 《全国美术展览会总务委员会》,《申报》1929年1月22日第11版。

① 1929年8月下旬,王征回到南京铁道部,一周后被捕,旋即释放。被捕原因未公布,曾有传闻系贪污北宁铁路10万元路款,铁道部部长孙科公开否认。此后王征退出政界。

② 耿云志:《胡适年谱(修订本)》,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50页。

③ 胡适:《汤尔和译〈到田间去〉的序》,《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12册,第237页。

④ “North China Ports”, The Shanghai Times, May 27, 1930, p. 14.

⑤ 《胡适谈话 不谈政治》,《大公报》1930年6月6日第3版。

⑥ 《青年的路 胡适昨在北大讲演》,天津《益世报》1930年6月11日第3版。此篇演讲稿不见于各版胡适全集,部分内容与胡适在《新月》2卷10期发表的《我们走哪条路》相近。

⑦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283—288页。

⑧ 徐志摩:《致郭有守信八通 五(十九年冬)》,《徐志摩全集 5 戏剧·书信集》,香港: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3年版,第161页;《致郭有守(1931年1月17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178页。

① 《光华风潮详情》,《申报》1930年12月15日第8版。

② 《光华学生对风潮宣言》,《申报》1930年12月21日第12版。

③ 《九区党部为光华大学风潮宣言》,《申报》1930年12月24日第10版。

④ 《市执委会呈报光华学潮》,《申报》1930年12月28日第10版。

⑤ 《光华大学举行纪念周》,《申报》1931年1月13日第11版。教育部电署“佳”,即9日。

⑥ 金传胜:《徐志摩史料考辨三则》,《新文学史料》2019年第4期;陈建军:《徐志摩致胡适“千字信”写作时间及其他》,《名作欣赏》2022年第19期。

⑦ 《申报旅行一览表》,《申报》1930年12月11日第10版。

⑧ 《津浦铁路恢复全路通车广告》,《大公报》1930年11月10日第6版;《本路自十一月十七日将现行平浦通车改名为二○一次蓝钢通车并改定开行时日》,《铁路月刊津浦线》1930年11月30日第1卷第2期。

① 《昨日起京辽直达快车》,《申报》1930年11月25日第9版;《北宁铁路行车时刻表(十九年十二月一日实行)》,《大公报》1931年1月6日第11版。

② 徐志摩:《致刘海粟(1931年2月9日)》,《徐志摩全集 第七卷 书信(一)》,第63页。

③ 徐志摩:《致胡适(1931年1月28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44页。

④ 后人撰写的林徽因传记称1930年冬林徽因带着女儿回到北平,在梁思顺家养病,梁思成1931年暑假离开东北大学,见于葵:《山河岁月:回望林徽因》,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版,第251页。徐志摩曾提到1931年2月下旬梁林夫妇仍滞留北平,3月上旬林徽因“偕母挈子”到香山养病,此时梁思成应已返回东北,见《致陆小曼(1931年2月26日)》《致陆小曼(1931年3月7日)》,《徐志摩全集 第七卷 书信(一)》,第207、211页。

⑤ 《约法会决定两原则》,《大公报》1930年9月19日第3版;《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282页。

⑥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315—317页。

⑦ 同上,第350页。

⑧ 《扩会份子 在津租界办报 郭泰祺等主持》,《时事新报》1930年12月29日第1张第2版。

① 徐志东:《徐志摩致胡适三封佚信考释》,第398—399页。

② 龚明德:《一九三○年底徐志摩一封残信》,《文事探旧》,上海:文汇出版社,2022年版,第43页。

③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360—361页。

④ 同上,第538—539页。

⑤ 《笔会昨开理事会》,《申报》1930年12月11日第16版。同日上海《时报》《民国日报》亦有报道。

⑥ 《笔会昨开常会 派胡适在平组分会》,《时事新报》1930年12月15日第3张第2版;《笔会第一次常会》,《民国日报》1930年12月15日第3张第1版。报道误称戈公振为笔会理事长,应为笔会书记。

⑦ 《笔会于十二月十四日在华安大厦雪园开第一次会员大会留影》,《时事新画》1930年12月20日第21号。

⑧ 陈子善:《国际笔会中国分会活动考(1930—1937)》《〈国际笔会中国分会活动考〉补遗》,《文人事》,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404—451页。

⑨ 陈子善:《徐志摩与国际笔会中国分会》,《说徐志摩》,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9年版,第119—122页。

① 《笔社发起人会》,《申报》1930年5月13日第16版。

② “Pen Club ”, The China Press, May 29, 1930, p. 13.

③  《徐志摩与国际笔会中国分会》称《笔会缘起》刊于1930年11月22日《大公报》,此报道系转载,详见下文。

④ 《笔会缘起(下)》,《申报·自由谈》1930年7月25日第13版。各版《徐志摩全集》收录的《笔会缘起》均缺少落款。

⑤ 《送程沧波之英伦》,《时事新报》1930年5月30日第1张第2版;《程沧波成舍我归国》,《申报》1931年2月20日第10版。

⑥ 郑振铎:《悼志摩》,《朋友心中的徐志摩》,张放、陈红编,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87页。

⑦ 赵景深:《嘤鸣小记:笔会的一群》,《红茶 文艺半月刊》1938年10月10日第9期。

⑧ 陈子善:《徐志摩与国际笔会中国分会》,第130—131页。

① 戎一:《笔社与聚餐》,《巴尔底山》1930年5月21日第1卷第5期。

② 《“笔会”成立经过》,《民国日报》1930年11月18日第3张第3版。

③ 《星期评坛:中国“笔会”的成立》,《庸报》1930年11月23日第2页。

① 王锡荣:《鲁迅究竟有没有被通缉》,《鲁迅生平疑案 增补本》,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73—178页。

② 茅盾:《徐志摩论》,《茅盾全集 第十九卷 中国文论二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375页。下文引用的《茅盾全集》均为人文社版。

③ 茅盾:《“左联”前期》,《茅盾全集 第三十四卷 回忆录一集》,1997年版,第434—441、453—454、458页。

④ 茅盾:《“五四”运动的检讨》,《茅盾全集 第十九卷 中国文论二集》,第248页。

⑤ 茅盾:《评所谓“文艺救国”的新现象》,《茅盾全集 第十九卷 中国文论二集》,第297、301页。

⑥ 《笔会昨午开常会》,《申报》1931年1月13日第15版;《笔会常会纪要》,《申报》1931年2月10日第14版。

⑦ 郑心伶:《日月双照——鲁迅与郁达夫比较论》,广州:花城出版社,1994年版,第58—59页;倪墨炎:《郁达夫退出左联实情》,《倪墨炎书话》,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第192—194页。

⑧ 徐志摩:《致郁达夫(1931年1月至2月间)》,《徐志摩全集 第七卷 书信(一)》,第274页。

① 茅盾:《“左联”前期》,第439—440页。

② 精装本《蚀》1930年10月再版、1931年3月三版亦无照片,其余重印均在徐志摩去世后。

③ 茅盾:《悼念A·史沫特莱女士》,《茅盾全集 第十三卷 中国散文三集》,1986年版,第350页。

④ 茅盾:《致戈宝权(十月二十四日)》,《茅盾全集 第三十八卷 书信三集》,1997年版,第34页。

⑤ Price, Ruth. The Lives of Agnes Smedley.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pp. 202-208.

⑥ 《茅盾年谱》将此事系于1930年5月,见李标晶:《茅盾年谱》,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173页。

⑦ 徐志摩:《致郭有守(1930年2月1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176页。此函落款“初三”,末尾说“大家过年快活”。2月1日即农历正月初三,时间应无误。第三句标点应改为“只要筹得款项,即可动工。房子造起了,……”。

⑧ 蔡元培:《致吴稚晖函(1930年1月13日)》,《蔡元培全集 第十二卷 函电(1929-1931),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24页;《吴敬恒出月将赴法 出席世界文化合作委会》,《申报》1930年2月27日第11版。

① 徐志摩:《致郭有守(1930年3月6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177页。

② 郭有守:《见哈代的四十分钟》,《新月》1928年5月第1卷第3期。1928年1月笔会会刊报道了郭有守(Y. S. Kuo)拜访哈代的消息,见The Shanghai Times, Mar. 6, 1928, p. 10.

③ 戈宝权:《回忆我的叔父戈公振(增订稿)》,《戈公振纪念文集(1890—1990)》,《江苏文史资料》编辑部出版发行,1991年版,第151页。

④ 郭子雄:《在波兰(笔会第八次年会纪事)》,《新月》第三卷第三期。

⑤ 陈子善:《国际笔会中国分会活动考》,第430—432页。陈子善认为此说系讹传,如有联系人,应是郭子雄。

⑥ 蔡元培:《致胡适函(1930年8月30日)》,《蔡元培全集 第十二卷 函电(1929—1931)》,第216页。

⑦ 徐志摩:《致郭有守(1930年10月20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178页。

⑧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203页。

⑨ 记者:《胡适之先生访问记》,《时代画报》第2卷第1期。此期版权页标注的1930年11月1日出版不确,1930年12月31日《申报》刊有广告《今日之时代》,称“第二卷第一期今日出版”。1931年2月,笔会决定邀请陶孟和、沈性仁、任鸿隽、傅斯年、赵元任、陈寅恪、张奚若、唐钺、余上沅、熊佛西、周作人、谢冰心、徐祖正为北平分会会员,见《戈公振致陶孟和等十三人信一通》,《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4册,第578页。但北平分会未能成立。

① 徐志摩:《致梁实秋(1930年11月底)》,《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194—195页。

② 徐志摩:《致胡适(1930年7月16日)》《致胡适(1930年7月25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53、54页。

③ 徐志摩:《致胡适(1931年2月9日)》,《徐志摩全集 第八卷 书信(二)》,第47页。

④ 详见《徐志摩墨迹》(吴建德、虞坤林主编,杭州:西泠印社,2004年版)中的1919年8月18日日记、1925年8月22日日记,及《徐志摩信四十七通》中的1925年11月致胡适、1927年7月致胡适、1928年9月20日致胡适、1929年1月20日致胡适、1929年1月23日致胡适、1931年2月9日致胡适、1931年4月19日致胡适、1931年7月1日致张慰慈夫妇、1931年9月6日致胡适等。

⑤ 《徐志摩致胡适信札》,中国嘉德2009年春季拍卖会,雅昌艺术网,2009年5月30日,2024年6月24日引用,https://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88982857。

⑥ 见欧阳哲生:《新发现的一组关于〈新青年〉的同人来往书信》,《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黄兴涛:《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释读”》,《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夏晓虹:《1920年代梁启超与胡适的诗学因缘——以新发现的梁启超书札为中心》,《岭南学》第3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6—66页;夏晓虹:《1920年代梁启超与胡适的学术因缘——以新发现的梁启超书札为中心》,《中华文史论丛》2010年第3期等。

⑦ 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编:《思想之光——陈独秀、李大钊等信札手迹》,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

① 《胡适日记全集 第六册 (1930—1933)》,第404页。

② 也是在2002年,一家出版社的负责人在康奈尔大学参观了胡适收藏的甲戌本《石头记》,计划购买,胡家有意出售,因为当时“胡祖望已83岁,得了老年痴呆症,要住养老院和做护理,需要一大笔钱”,后来这部《石头记》由上海博物馆以80万美元率先购得,见李彤:《〈石头记〉甲戌本归去来》,《北京青年报》2021年4月11日第A08版。

③ 《胡适的日记 手稿本 第五册》,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0年版,第5—12页。

④ 胡适任驻美大使期间,1939年9月胡祖望将两箱包括胡适全部日记在内的文稿带到美国,胡适从中“寻出不少可保存的朋友信件。丁在君、徐志摩、徐新六、孟心史、钱玄同、高梦旦、张孝若……死友何其多也!”见《胡适日记全集 第七册 (1934—1939)》,第693—694、702页。胡适离美时应带走了这批文稿,1946年5月运走书箱14只、小箱10只,其中日记和稿件各一箱,见《胡适日记全集 第八册 (1940—1952)》,第233页。

作者简介:王蔚,北京大学英语系硕士研究生毕业,现为自由职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