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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中国佛经翻译及其影响

2024-08-07孟焱张久全

滁州学院学报 2024年3期
关键词:影响

摘 要:中国的佛经翻译在隋唐时期达到了巅峰,为中华文化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这一时期的佛经翻译不仅是文字的转译,更是文化的融合与创新。译师们通过巧妙的转化,使佛教经典在中国得以流传与发扬。同时,佛经翻译不仅对中国哲学、文学、艺术和传统因果观念产生了持续而深远的影响,还为中华文化增添了全新的思考维度。在全球化背景下,研究这一时期的佛经翻译对于更好地传承和发展中华文化、保持文化的独特性和创新性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佛经翻译;隋唐时期;影响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794(2024)03-0030-06

作者简介:孟焱,淮南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张久全,淮南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英语教育学(安徽 淮南 232038)。

基金项目:安徽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变译理论视域下的豆腐文化译介研究”(2023AH051525);淮南师范学院校级人文社科项目(2022XJYB053);淮南师范学院校级质量工程项目(2022hsjyxm24)

自佛教于两千余年前引入中华大地,佛经翻译便如星火燎原,愈演愈烈。从汉(三国)魏时期的初探,到两晋、南北朝的蓬勃发展,再到隋唐时期的极盛,中国的佛经翻译历经了历史的辉煌与变迁。翻译家马祖毅教授曾指出,“我国的佛经翻译,从东汉桓帝末年安世高译经开始,魏晋南北朝时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到唐代臻于极盛,北宋时已经式微,元以后则是尾声了”[1]。历史地看,至隋唐时期,佛经翻译已经演化成为我国极其重要的一种文化活动。佛经通过译师们的传播在我国转化成了佛经翻译文学,对我国的哲学、文学、艺术和传统因果观念等诸多领域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胡适曾言,佛经翻译“给中国文学史开了无穷新意境,创了不少新文体,添了无数新材料”[2]。季羡林先生也指出,“倘若拿河流来作比,中华文化这一条长河,有水满的时候,也有水少的时候,但却从未枯竭。原因就是有新水注入。注入的次数大大小小是颇多的。最大的有两次,一次是从印度来的水,一次是从西方来的水。而这两次的大注入依靠的都是翻译。中华文化之所以能长葆青春,万应灵药就是翻译。”[3]有鉴于此,回顾隋唐时期佛经翻译的辉煌历史,关注译经大师们的文化贡献,对于深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和历史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同时,探究佛经翻译的影响和价值也将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提供重要的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导。

一、隋唐时期的译经与译师举隅

隋唐时期,佛教文化繁荣昌盛,佛经翻译事业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其译经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影响之深远,可谓是中国佛经翻译史上的黄金时代。据唐代智升编撰的《开元释教录》统计,共有“译者46人,译籍365部,2471卷”[4],内容涵盖了大小乘佛教、密宗佛教等各个流派的重要经典,以及禅修、瑜伽等方面的著作。这一时期,南北统一,地域融合,敷弘称盛于国中,在皇帝和朝廷的大力支持下,涌现出众多专门的译经机构,如大兴善寺、大慈恩寺,以及著名的译师,如彦琮、玄奘。这些译师不仅精通梵文和汉文,更是具备深厚的佛学素养和翻译技巧,他们以极大的热情和毅力,投身于佛经翻译事业中,将一部部艰涩难懂的梵文经典译成流畅易懂的汉语,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的佛教文化,也推动了中华文化的多元化发展。

(一)隋代译经:彦琮与费长房

隋朝自公元581年建立后,改北周王朝大力灭佛为大力兴佛,在短短的30余年中使佛教出现了勃勃生机。据道宣《大唐内典录》卷五所说,隋代“共译经90部,515卷”[5],为之后唐代佛教达到鼎盛奠定了基础。隋代译经首先采取了以下措施:一是加强僧尼事务的管理,设“国寺”、置“大德”;二是国家出面在各地普建舍利塔,提高佛教的地位;三是建立译经院,从全国选拔人才从事译经。开皇元年(581),隋文帝即设译场于长安大兴善寺,延请西域沙门前来翻经,并敕令昭玄统沙门昙延等30余人参与。隋文帝所请西域译师,先后有沙门达摩阇那、那连提黎耶舍、阇那崛多、达摩笈多,达摩般若、若那竭多、毗尼多流支、开府高恭、婆罗门毗舍达,以及居士高天奴与高天和兄弟,足见隋文帝于译经之用心。至隋炀帝,朝廷于洛阳上林园开设翻经馆,又敕达摩笈多及诸学士译经于此。后虽国中乱起烽烟告急,东都危在旦夕,译经亦无奈告寝,但因有上林园翻经馆创立,遂使译经于文、炀二世不断。隋代译经,有二位译师不能不提,即:彦琮与费长房。此二者不仅参与译经,而且彦琮更撰有《辩正论》,费长房则著《历代三宝记》。

彦琮(557—610)通梵文,精翻译,所著《辩正论》可视为我国第一篇翻译专论。“译才八备”即引自《辩正论》。公元602年,彦琮将《舍利瑞图经》和《国家祥瑞经》译为梵文,成为将汉文译为梵文的第一人。他将这些译作作为隋文帝的礼物赠予印度王舍城的佛教界。公元606年,隋炀帝在上林苑设立国立译场,并任命彦琮为主译。彦琮打破了过去由外国僧人主导的局面,成为首个担任此职位的中国僧人。他强调翻译的准确性,并主张译经应直接依据梵本。他还提倡在中国佛教徒中普及梵语,曾言:“直餐梵响,何待译言?本尚方圆,译岂纯实?[6] 随后,彦琮提出了“译才八备”:“(1)诚心爱法,志愿益人,不惮久时。(2)将践觉场,先牢戒足,不染讥恶。(3)筌晓三藏,义贯两乘,不苦暗滞。(4)旁涉坟典,工缀典词,不过鲁拙。(5)襟抱平恕,器量虚融,不好专执。(6)耽于道术,淡于名利,不欲高炫。(7)要识梵言,方闲正学,不坠彼学。(8)薄阅苍雅,粗谙篆隶,不昧此文。”[7]在彦琮之前,虽多有翻译术的讨论,其中不乏精言妙语,但并无一人像彦琮这般对译人提出如此详细的要求。

彦琮提出的“八备”可视为译经人须备基本条件。彦琮声言“八者备矣,方得是人”,国学大师汤用彤亦称彦琮“八备”“凡此诸项,即执以绳现代之翻译,亦为不刊之言”[8]。然坦言之,彦琮“八备”之说并未具体述及翻译技法与笔法,不过是囿于译人道德修养与文化素养侃侃而谈。“八备”之一、二、五、六项可归前者;三、四、七、八项则属后者。就翻译标准与翻译技巧论而言,彦琮“八备”之说依然是虚多而实少。

费长房精佛学,并通诸子百家。早先剃度出家,因北周武帝废道、释二教而被迫还俗。入隋,文帝杨坚敬佛甚笃,费长房受敕为翻经学士,于开皇四年(584)五月入大兴善寺译场参与译经。那连提黎耶舍翻译的《力庄严三昧经》《大方等大集日藏经》,以及阇那崛多翻译的《佛本行集经》《善思童子经》等,费长房俱为笔受。

费长房因列代经录散落、年载芜没而于隋开皇十七年(597)撰成《历代三宝记》15卷,并呈文帝御览,文帝杨坚即令刊行天下,《历代三宝记》因之广传于世。此书开篇名为《帝年》,不仅细致描绘了佛教的传播轨迹,更将那些重大时事巧妙地编织于历朝帝王的年代之中,仿佛每一页都闪烁着时代的光辉。紧接着是名为《代录》的篇章,详尽地记载了各个朝代译人所译经典的数量、卷数,以及他们那些震撼人心的传奇事迹。最后,则是大乘、小乘的“入藏”经、律、论目录,这些珍贵的典籍按照是否曾被翻译之标准分类,其撰载之丰富,足以为李唐及后世经录所引用,成为不朽的传世之宝。然《历代三宝记》所刊经录不无佛典目录张冠李戴之误,如南朝梁高僧僧祐的《出三藏记集》所列失译诸经典,于《历代三宝记》中,多被置于隋前译经名家名下,后人对此不无微辞。

(二)唐代译经:玄奘与义净

公元618年,唐代隋立,隋朝崇佛之风亦延至李唐。从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到哀帝天祐四年(907)的289年间,所译佛经总数达到372部2159卷,见于经录的有名译师多达26人,即:波罗颇迦罗蜜多罗、玄奘、智通、伽梵达摩、阿地瞿多、那提、地婆诃罗、佛陀波利、杜行顗、提云般若、弥陀山、慧智、宝思惟、菩提流志、实叉难陀、李无谄、义净、智严、善无畏、金刚智、达摩战湿罗、阿质达霰、不空、般若、勿提提犀鱼、尸罗达摩。在这些译师里有很多中国僧徒和居士,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玄奘和义净。

玄奘(602—664)是中国佛教四大佛经翻译家之一,汉传佛教唯识宗(又名慈恩宗、法相宗)创始人。他的出现无疑为我国佛经翻译领域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力,引领其步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阶段,堪称佛经翻译史上最为辉煌与成熟的时期。玄奘自印度共带回“梵文经典657部,计大乘经224部、大乘论92部、上座部经律论15部、大众部经律论15部、弥沙萨部经律论22部、迦叶臂耶部经律论17部、法密部经律论42部、说一切有部经律论67部、因明论36部、声论13部”[9]27。大唐朝廷为其在长安共设过四个译场:弘福寺译场(645—648)、慈恩寺译场(649—658)、西明寺译场(658—659)和玉华宫译场(659—664)。为了保证佛经译文的质量,玄奘提出了“五不翻”的原则:“一秘密故,如陀罗尼。二含多义故,如薄迦梵具六义。三此无故,如阎浮树,中国实无此树。四顺古故,如阿耨菩提,非不可翻,而是摩腾以来,常存梵音。五生善故,如般若尊重、智慧轻浅”[10] ,要求译文“既须求真,又须喻俗”。

玄奘自贞观十九年(645)归国,至麟德元年(664)圆寂,用了近20年的时间从事译经,共译各种佛教典籍75部1335卷,计1330余万字,其数量之巨,质量之精,皆令其他译师望尘莫及,堪称译界之翘楚,无人可与之比肩。他译述的佛典卷帙浩繁,诸如《大般若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等经论,皆出自其手。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竟能将《老子》《大乘起信论》译成梵文,使之远播至印度。玄奘深谙梵文,佛理通达,故其译经精准无比,对旧译之谬误多所匡正。他的译经成就,对当时佛教界影响深远,亦促使慈恩、律宗等宗派相继崛起,为佛教文化之繁荣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需要指出的是,玄奘的伟大不仅体现在他在长安的译经工作,更在于他的求法精神和对于中外文化交流的贡献。如果没有他的西行求法,那么《大唐西域记》这部重要的文献就无法传给后世。同时,幸有玄奘《大唐西域记》,古印度史方得以被历史学家所重构。印度学者恩克·辛哈在《印度通史》有云:“他几乎访问了印度的每一个邦,记下了对这个国家的古迹、人民和宗教的无数正确观察。中国旅行家如玄奘,给我们留下了有关印度的宝贵记载,不利用中国的历史资料,要编写一部完整的印度史是不可能的。”[11]

义净(635—713)自幼便踏入佛门,一心向佛,矢志不渝。年仅十五岁,便对法显、玄奘等前辈的西行取经之举心生仰慕。二十岁时,受具足戒,正式成为佛门中人。咸亨二年(671),毅然踏上西行之路,最终抵达心中的圣地——印度。在那里,他虔诚地巡礼了鹫峰、鸡足山、鹿野苑、祇园精舍等佛教圣迹,感受着每一处圣地所散发出的庄重与神圣。随后,他前往那烂陀寺,勤学苦读11年,后又转至苏门答腊游学7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游历了30余国,将所见所闻所感,化作40条传记,寄回故土,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资料。当他载誉而归,携带约400部梵本经论回到洛阳时,武则天亲自至上东门外迎接,以示对这位高僧的敬重与礼遇。随后被敕住佛授记寺,与实叉难陀共同翻译了大本《华严经》。武周久视元年(700)始,义净别开译场,自主译事,至睿宗景云二年(711),共译佛经56部230卷。义净回国后所翻译的佛典,除了与实叉难陀合作翻译的《华严经》外,可以分为三个阶段。首阶段,自武周久视元年(700)迄至长安三年(703),义净于洛阳福先寺与长安西明寺间,笔耕不辍,译出《金光明》《掌中论》等经、律、论,共计20部115卷。次阶段,始于唐中宗神龙元年(705),终于景龙四年(710)。在此期间,他在洛阳内道场、福先寺及长大福寺翻经院内,译出《大孔雀咒王经》《成唯识宝生论》等经、律、论,共计24部94卷。末阶段,自中宗景龙四年(710)起,至睿宗景云二年(711)止,在长安大荐福寺翻经院内,译出《称赞如来功德神咒》等经典共计12部21卷。

综观义净一生所译,经、律、论共61部239卷,以律典最多。除此之外,义净还译有无著、世亲所著《能断金刚般若论颂》《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论释》,以及《集量》《观总相论颂》《成唯识宝生论》《观所缘论释》等瑜伽系佛典,凡此皆当时玄奘译经所漏正待补遗。除译典外,义净著有《南海寄归内法传》4卷和《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2卷,并首传印度拼音之法。

(三)隋唐时期佛经翻译的特点

总体来说,隋唐时期的佛经翻译具有以下五个方面的特点:

其一,体制完备的翻译机构。隋唐时期官方设立了专门的翻译机构,如隋朝的译经馆和唐朝的翻经院,这些机构为佛经翻译提供了组织和制度保障。同时,译场中设立了各种职位,如“译主、证义、证文、度语、笔受、缀文、参译、刊订、润文、梵呗和监护大使”[9]19,分工明确,确保了译经工作的顺利进行。

其二,译经数量和质量的大幅提升。隋唐时期的佛经翻译数量庞大,质量上也有显著的提升。这一时期的译文更注重准确性、流畅性和完整性,力求在传达原文意义的同时,保持译文的文学美感。以玄奘译《大般若经》为例,该经梵本共有20万颂,由于其卷帙浩大,他的弟子们曾多次建议进行删节翻译,以减轻翻译工作的负担。然而,玄奘坚决地按照梵本原貌进行翻译,不删去任何一个字。这种严谨的翻译态度和精湛的翻译技艺,使得隋唐时期的译经质量得到了大幅的提升。

其三,译经风格和方法的多样性。隋唐时期,译经风格出现了直译与意译的结合。以玄奘为例,他在翻译过程中既注重直译,尽可能保留原文的语言风格和表达方式,又注重意译,以传达原文的思想内涵和意境为主要目的。这种直译与意译的结合,使得译文既忠实于原文,又流畅易懂。此外,译师们在翻译过程中不断探索和创新译经方法。以义净为例,他在翻译过程中注重“五不翻”原则,即不翻梵语音译、不翻诸佛菩萨号、不翻专用名词、不翻咒语、不翻人名地名。这种译经方法使得译文更加符合中文表达习惯,易于读者理解和接受。

其四,译经人才辈出。隋唐时期涌现出众多杰出的佛经译者,如玄奘、义净等。他们精通梵汉语言,深谙佛理,为佛经的翻译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其译本忠实通顺,尽可能地保留原文的风格和表达方式,在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对后世的佛经翻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其五,政治支持与文化交流。隋唐时期,佛教受到统治阶级的支持和推广,佛经翻译作为佛教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得到了官方的重视和鼓励。同时,佛经翻译也是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通过佛经的翻译和传播,促进了中国与印度、中亚等地区的文化交流与融合。因此,隋唐时期的佛经翻译在中国佛教史和文化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这一时期的译经活动达到了巅峰状态,为后世提供了丰富的经典资源,对佛教的传播和中外文化交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佛经翻译对我国哲学、文学、艺术和传统因果观念的影响

(一)对哲学的影响

首先,为我国哲学思想注入了新的元素,丰富了我国哲学的内涵。佛经翻译首先带来了新的哲学概念和思维方式。佛经中阐述的“缘起”“因果”“无常”等观念,成为我国哲学讨论的重要主题。这些概念和观念的引入,促进了我国哲学体系的多元化和深化。例如,在佛经中,“缘起”是指万事万物都是因果关系所形成,没有永恒不变的实体。这一观念对于我国哲学中的形而上学产生了冲击,引发了对宇宙本体论的新思考。佛经中的“因果”观念强调个人行为的善恶将决定未来的命运。这一观念对于我国伦理道德观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强化了人们对于道德行为的重视。

其次,激发了我国哲学的创新与发展,促使我国古代哲学家思考和探讨佛教思想。例如,禅宗、华严宗等中国佛教流派的形成,就是在吸收和融合佛经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禅宗重视内心觉悟,强调“即心即佛”,这一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佛经中印度禅学的影响。禅宗的兴起不仅丰富了中国佛教的内涵,还促进了我国哲学心性论和本体论的发展。华严宗以“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等思想为核心,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这一思想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佛经中印度教义的影响,同时也吸收了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某些元素。华严宗的思想体系促进了我国哲学对于宇宙本体和心性问题的深入探讨。

此外,促使儒家和道家思想家重新审视自己的学说,进一步深化和完善自己的理论体系。例如,宋明理学家在吸收佛经中的某些思想后,对儒家哲学进行了新的阐释和发展。程朱学派(程颢、程颐、朱熹等)强调“性即理”,认为人的本性(天性)就是天理的体现,这与佛教的“心性论”一脉相承。宋明理学家还将佛教中的“心即佛”思想转化为“心即理”,认为人的内心即是天理的体现,人应当通过内省和修养,使自己的行为符合天理。此外,他们还借鉴了佛教的“禅定”思想,强调“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等功夫论,认为通过不断地内心修炼和反省,可以提升自己的道德水平和精神境界。

(二)对文学的影响

佛经翻译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是深远且多元的。

首先,为中国文学带来了新的词汇、题材和表达方式。佛经翻译引入了大量佛教特有的词汇、术语和概念,这些词汇丰富了汉语的表达,为文学作品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例如,“般若”“业报”“轮回”“涅槃”等词汇,不仅具有深厚的哲学内涵,也给予了文学家们更丰富的表达手段。据统计,由于佛经翻译的影响,“我国的词汇新增了三万五千多个”[12]。这些词汇在文学作品中频繁出现,不仅增强了作品的思想深度,也丰富了其内涵。在佛经翻译的过程中,中国文学家还接触到了大量佛教故事、传说和教义,这些内容为中国文学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例如,在古代小说的创作中,佛教的因果报应、转世轮回等观念成为常见的主题,这些主题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古代小说的内容。同时,佛经中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和修辞手法也对文学产生了影响,例如佛经中的对仗、排比等修辞手法被广泛应用于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中。这些修辞手法不仅增强了文学作品的表达力,也为中国文学带来了新的美学体验。例如,唐代诗人王维的许多作品就深受佛教思想的影响,他通过描绘自然景物和山水风光,表达了对生命和自然的深刻思考。他的诗歌中经常出现与佛教相关的意象和语言,如“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等,这些诗句都体现了佛教的空灵和静谧之美,体现了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邃的哲学思考。

其次,促进了文学观念的转变。在佛经翻译的影响下,中国文学开始注重内心世界的描写和人物心理的刻画,这种转变与中国传统文学偏重于外部世界的描写有所不同。佛经中对内心世界的关注和探究对文学产生了影响,使得文学作品更加深入地探索人物内心的世界和情感的变化。这种关注内心世界的描写方式在中国文学中逐渐成为一种重要的表现手法,影响了后世文学作品的创作。例如,《红楼梦》是一部深受佛经思想影响的作品,其中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十分细腻。通过对贾宝玉、林黛玉等人物的心理刻画,作品深入地揭示了人物内心的矛盾和挣扎,展现了人性的复杂和悲凉。这种对内心世界的关注和探究,正是受到了佛经翻译的影响。

第三,促进了文体的创新。在佛经翻译的过程中,为了更好地传达佛教思想和教义,译师们创造了许多新的文体和表达方式。这些新的文体和表达方式在译经过程中得到了广泛地应用和传播,也影响了中国文学的创作和发展。例如,变文、宝卷、民间歌谣、禅宗的公案、语录等都是受到佛经影响而产生的文体,它们简洁明快、言简意赅,对中国文学的文体创新产生了重要影响。在后来的文学作品中,可以看到许多借鉴《六祖坛经》的创作手法和表达方式,如志怪和通俗小说以及禅诗等。这些新的文体和表达方式为中国文学的创新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13]

最后,促进了中国文学的跨文化交流与融合。在佛经翻译的过程中,中国文学家不仅吸收了佛教的思想、观念、审美等方面的精华,同时也将这些精华与本土文化相结合,创造出了一种独特的文学风貌和文化形态。这种跨文化交流与融合的过程,不仅丰富了中国文学的内涵和表现力,也为世界文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例如,《西厢记》就是一部融合了佛经思想的戏曲作品,其中体现了“善恶有报”“慈悲为怀”“救度众生”等佛教观念。这些观念的引入不仅丰富了作品的内涵和表现力,也使得作品具有了一种独特的文化魅力。这种跨文化交流与融合的过程,不仅促进了中国文学的创新和发展,也为世界文学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作出了贡献。

(三)对艺术的影响

首先,促进了佛教艺术的发展。在佛教的影响下,中国出现了许多佛教石窟,如山西的云冈石窟、山东的神通寺千佛岩、河南的龙门石窟和那罗延窟等。例如,那罗延窟内供奉了三佛坐像:卢舍那、阿弥陀、弥勒,以及释迦牟尼佛等三十五佛和过去七佛的雕像。入口外壁刻有迦毗罗和那罗延神王,内壁则刻有《大集经·月藏分》和《摩诃摩耶经》等经文。由此可见,佛经中描述的佛和菩萨的形象为艺术家提供了创作灵感,他们通过雕刻和绘画将这些形象呈现出来,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艺术。

其次,影响了佛教绘画的题材与风格。随着隋唐佛经翻译的兴盛,佛经中描述的佛教故事和人物形象为画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如《法华经》《金刚经》等经典中的故事经常成为绘画的主题。同时,佛经中的思想观念也影响到绘画的风格,如注重意境的表达、强调画面的和谐与平衡等。隋唐时期的佛画家包括杨契丹、尉迟跋质那(于田人)、昙摩拙叉(印度沙门)等人,其中尉迟跋质那及其儿子尉迟乙僧尤为著名。他们的画法与印度阿旃陀石窟的壁画风格相似。

此外,形成了具有佛教色彩的建筑风格。在建筑风格的融合上,隋唐时代所造的大兴善寺、东禅定寺、西禅定寺、隆圣寺因佛教的兴盛而宏伟至极,特别是东禅定寺“驾塔七层,骇临云际,殿堂高耸,房宇重深,周闾等宫阙,林圃如天苑;举国崇盛,莫有高者”[14]。此外,在寺庙的屋顶上,常常可以看到具有佛教特色的莲花、法轮等装饰物,这些都是源自佛经中的元素。佛经中描述的天堂景象也为建筑师提供了灵感,他们将这些景象融入建筑设计中,形成了具有宗教色彩的建筑风格。

(四)对传统因果观念的影响

佛经翻译对中国传统因果观念的影响,可说是双重的浸润与深化。

首先,滋养并丰富了中国传统因果观念的沃土。在佛教中,轮回转世和善恶二元论是重要的思想基础。这些观念与中国传统文化颇具相似之处,如“前世今生”的宿命论和深厚的道德伦理观。经过佛经翻译的传播,这些佛教思想在中国社会中生根发芽,为中国传统因果观念注入了新的活力。普通百姓深信,今生的不幸或有幸,都能在未来的轮回中得到弥补或延续;善良的行为将换来来世的福报,而恶行则会遭受应有的报应。这种观念与儒家的某些理论不谋而合,共同构筑了国人对于命运、善恶、仁爱及正义的深刻理解。值得一提的是,《楞严经》作为佛教重要经典之一,深刻论述了因果的持续性与深度,不仅关注现世的因果报应,更将视角延伸至来世的轮回、福报与业力的传承。这种超越世俗的因果观念,经过佛经翻译的桥梁,逐渐与中国传统因果观念融为一体,使世人对因果关系的理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其次,推动了中国传统因果观念的世俗化进程。在传播过程中,佛教为了更好地适应中国社会和文化环境,往往会进行本土化改造。这使得佛教的因果观念在保持其宗教性的同时,也更加注重现实生活中的实际应用。例如,“观音菩萨”“弥勒佛”“妈祖”等民间信仰就是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体现了人们对慈悲、智慧的追求和对家庭幸福、社会和谐的向往。这种信仰形式将佛教教义潜移默化地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民俗文化中,使得佛教的因果思想更加贴近民众,激励世人。可以说,佛经翻译对于提升国人的精神境界起到了积极作用,佛教所倡导的慈悲、平等和无我等观念,极大提升了人们的精神追求和自我超越意识,以及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为社会的和谐与进步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三、结语

中国佛经翻译的历史,犹如一条波澜壮阔的长河,穿越时空,横亘千年。隋唐时期的辉煌汇聚了无数译经大师的智慧与心血,见证了中国文化的兼容并蓄,发展壮大。回首隋唐时期中国佛经翻译的历史,不禁为那些译经大师们的卓越才华与不懈努力而肃然起敬。他们以智慧与毅力,跨越语言与文化的鸿沟,将佛教经典引入中国,使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佛经翻译对中国哲学、文学、艺术和传统因果观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不仅丰富了中国的思想宝库,为中国文化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同时,也促进了中外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为世界文化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15]要坚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16],在继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不断铸就中华文化新辉煌。佛经翻译既是历史的、也是当代的,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因此,更应该珍视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继续推动文化多样性和创新发展。同时,以更加开放的心态面对外来文化,借鉴其优秀元素,为我国文化的繁荣和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在全球化的大潮中保持中华文化的独特性和创新性。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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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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