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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字本义的“帝自称说”汉字字源学考辩

2024-08-06朱夏俊,谢京华,杨阳,葛洪磊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4年15期

摘要:“余”字本义释义存在多种解说。但究竟哪种解说合乎逻辑思辨和推理的科学性标准,需要进行汉字字源学层面的考证辨析。该文提出“余”字本义的“帝自称说”,借助“炎黄崇拜”假说的理论工具,从“余”字字族、“亼”字字族、专有名称、专有地名、专有自称5个维度进行了系统的考辩,得出“余”应为上古华夏文明中帝对自己的专有称谓,“余”字造字构型应当从亼从木。其中“亼”字字根代表了“△”形帝陵、神庙或神坛,是“炎黄崇拜”的标志性建筑形制;“木”字字根为“炎黄”二帝来自神授之权杖的简体造型。该文的探索性研究旨在为“余”字本义的“帝自称说”提供有力论证的同时,亦能够验证“炎黄崇拜”假说在建构汉字字源学理论体系中的有效性。

关键词:“余”字本义;造字构型;从亼从木;汉字字源学;“帝自称说”;“炎黄崇拜”假说

中图分类号:H1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4)05(c)-0037-06

A Study and Debate on the Chinese Character Etymology for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Yu(余)" on "the Self Proclaim of Emperor"

—Based on the Hypothesis of "the Worship of Yan and Huang Emperor"

ZHU Xiajun, XIE Jinghua, YANG Yang, GE Honglei

(NingboTech University, Ningbo Zhejiang, 315100, China)

Abstract: There are various explanations of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the word "Yu(余)". But it needs to be verified and analyzed at the level of Chinese character etymology what kind of explanation conforms to the scientific standards of logical reasoning and reasoning. This article proposes the theory of "the self proclaim of emperor" based on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the character "Yu(余)". With the theoretical tool of "the worship of Yan and Huang Emperor" hypothesis, a systematic examination is conducted from five dimensions: the "Yu(余)" character family, the "Ji(亼)" character family, the proprietary name, the proprietary place name, and the proprietary self proclaim of emperor. The conclusion shows that "Yu" should be the exclusive title given to themselves by the emperors in ancient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the character designing structure of "Yu" should be based on "亼"and "木". Among them, the root of the character "亼" represents the △-shaped imperial tomb, temple, or altar, which is a landmark architectural form of "the worship of Yan and Huang Emperor". The root of the character "木" is the simplified form of the scepter of the two emperors bestowed by the gods. Ultimately, while providing strong evidence for the "the self proclaim of emperor" theory of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the character "Yu(余)" , exploratory research in this article can also verify the "worship of Yan and Huang Emperor" is the validity of hypotheses in constructing the theoretical system of Chinese character etymology.

Key words: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the word "Yu(余)"; Character structure; "亼"and "木"; Chinese character etymology; The theory of "the self proclaim of emperor"; The Hypothesis of "the worship of Yan and Huang Emperor"

“余”字是中华文明汉字体系中“皇、帝、后”权威表义的重要独立造字。但是对于“余”字造字构型和本义的汉字字源学考证尚未实现有效的突破,客观上造成了对“余”字说解认识的失准和错乱。本文在系统总结前人“余”字说解不同观点的基础上,应用汉字字源学考据的重要理论工具——“炎黄崇拜”假说,为合理解释“余”字造字构型、科学厘定“余”字本义提供有益的思路。

1 “余”字本义考证的文献回顾

“余”字的造字历史源远流长,逻辑上至少应与“帝”“后”概念的产生同期。从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以来,形成了四种经典的说解。

1.1 “语之舒说”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对“余”的释义为:“語之舒也。从八,舍省聲。讀與余同。”但关于何人、何地、何由“語之舒”,《说文解字》并未提及。“舒”字造字构型存在讹变,甲骨文、金文从余从予,后期金文、篆文逐步演化为从舍从予。“余”字说解的“语之舒说”是典型的玄学叙事逻辑,反映出东汉许慎在总结前人“余”字释义时的认知碎片化现象。

1.2 “田舍富裕说”

“余”字本义说解的“田舍富裕说”是当代流行的主流观点。该观点认为,“余”字为象形字,造字构型像屋舍或田舍,后引申作“剩余、多余”之义。如程瑶、胡灿明(2008)在《释“余”》一文中提出,“余”字本义当为“治田工具”,引申出“粮食富余”,并进一步引申出其他事物的“多余、节余”之义[1]。

1.3 “口中吐物说”

棘阳、阳生在《对四个甲骨文字义的新解》一文中提出,“亼”字造型为反口,是人俯首向下时口的形象,“余”字构型为从口中向下吐出东西的样子,本义应当释读为“吐”[2]。根据“亼”字字根造型而判定“反口、倒口”的观点也较为普遍,但缺乏学理性支撑和科学的论证。

1.4 “帝自称说”

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释义秉承许慎《说文解字》提出的“語之舒”的观点,但并非简单一承了之,而是对“語之舒”进行了进一步深入的解释,力图构建一个逻辑闭环的认识。段玉裁提出:“語,匡謬正俗引作■。左氏傳:小白余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此正■之舒。”“釋詁云:余,我也。……詩書用予不用余。左傳用余不用予。曲禮下篇:朝諸矦分職授政任功,曰:予一人。余、予古今字。”从段玉裁的“語之舒”的释读,可以看出其将“語之舒”与“余”字“天子自称”建立了紧密的逻辑连接。

胡厚宣、李香平、朱红对“余一人”进行了释读[3-5],提出“‘余一人’者,以天下之大,四海之内,唯天子一人为至高无上,唯我独尊”。并根据商代甲骨卜辞到周代金文的考据,提出“余”字的用义应当是天子自称的专用造字,且在后世文献中列举了典故。如:《左传·哀公十六年》记载春秋末期鲁哀公曾使用“余一人”自称。子赣根据孔子的“正名”思想,批评了鲁哀公使用“余一人”自称的不当之处,“天子自称余一人,非诸侯所当名也”。此后,在“正名”思想的影响下,“余(予)一人”重归于天子自称,诸侯王使用“余(予)一人”自称便不合礼法。

2 “余”字本义“四说”的逻辑悖论

上述四种“余”字本义的说解均在说解逻辑上存在重大的偏差。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2.1本义断续

汉字字源学考据中存在的一种“本义断续”现象,即特定造字的原始本义在悠久历史的传承中,逐步轶失本义,引申义和用义成为社会认知的主体。“余”字就是典型的案例样本。许慎的“语之舒”本身是师承古义,但由于时代局限性,导致未能对“语之舒”的本义进行合理释读,为后世遗留下了一个认识难题。

2.2望文生义

传统汉字说解逻辑体系中,由于对于特定造字的说解没有统一的权威标准,因此汉字本义的俗解现象也十分普遍。如前述的“田舍富裕说”和“口中吐物说”,就是根据“余”字的造字构型进行学理性解说。望文生义式的汉字说解逻辑应用在初级认字教育层面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不能对懵懂的孩童讲授太过高深的造字义理。但如果保持在俗解俗用的层面而不再提高,则会造成汉字认知的重大误判。

2.3用义曲本

根据汉字字源学的基本理论,汉字造字的表义有三个层次,分别是本义、引申义和用义。在这三个层次的表义关系中,本义是基础;引申义是在本义基础上的扩展和延伸;用义则是汉字实际应用中表义的进一步扩展。在本义和用义的互释关系中,本义可以用来解释用义的扩展,但用义不能反过来解释本义。前述的“田舍富裕说”就是用“余”字的“富余、剩余”的用义解读本义的典型示例。

2.4溯不及源

“余”字的“帝自称说”是经典古籍和许慎、段玉裁为代表的汉字学者秉承的重要观点。从“语之舒说”到“帝自称说”都是对“余”字本义的忠实记录和传承,但“余”字的造字构型和本义到底是何种渊源,前辈学者尚未从汉字字源学学理分析的角度给出合理的解释,导致“余”字的“帝自称说”有流无源,难以自立于诸说之中。

3汉字字源学的“炎黄崇拜”假说

3.1汉字神创论

汉字作为人类文明史上存续时间最长久的象形文字,是原始先民实现神人交流的工具。但文字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会客观上承担起记录信息、保存知识、传播文化的作用,必然产生文字的“神创俗用”现象。所谓俗用是指文字脱离了神灵崇拜的语境,在日常生活中充当交流媒介的时候,就会脱离其神格化、专业化、高维化的本义,进入扩展的引申义和用义为主的语境。当文字俗用到一定阶段后,神创目的本义反而会出现轶失的现象,即后世不能理解上古先祖造字的本义。

3.2太阳崇拜的五位一体表达形态

汉字造字的精神崇拜的根基是太阳崇拜。太阳崇拜的表达形式则具有五重属性,具体包括:日神崇拜、神祖崇拜、炎黄崇拜、龙凤崇拜、蛇鹰崇拜。其历史发展演进经历了“由具象到抽象,再由抽象到具象”的复杂演变过程,表现出“神格化、图腾化、人格化”的总体规律性趋势。太阳崇拜的五位一体表达形态中,神祖、炎黄、龙凤是抽象的精神崇拜对象,日神、蛇鹰是具象的精神崇拜对象。太阳崇拜的最高级形态是炎黄崇拜。

3.3汉字造字中蛇鹰一体的标志性构型

传说,帝为太阳神子,是太阳神在人间的人格化存在。炎黄二帝被尊为华夏文明始祖。炎帝的部落图腾是龙,黄帝的部落图腾是凤。龙和凤的艺术创作原型是蛇和鹰,经过漫长的历史演进形成了精美绝伦的艺术形象,并且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中民族图腾和权力象征的文化符号。在汉字的造字中,大量的高频常用造字是由“蛇”与“鹰”的专有字符“虫”和“隹”构成。在汉字造字构型中,只要有“虫”和“隹”的部首,就可以判定该字造字本义与炎黄崇拜存在密切关联关系。

3.4汉字造字中专有器物的标志性构型

太阳崇拜的表达以炎黄崇拜为核心和最高层次。在漫长的人类文明演进历程中围绕炎黄崇拜形成了一系列专有器物,这些专有器物的汉字造字表义也是汉字造字的重要组成部分。典型的造字有:炎黄崇拜的专有金属——黄金,专有建筑——帝宫、帝陵、神庙,专有用器——权杖、华表、帝旗、玉器;当汉字中出现了表征上述炎黄崇拜专有器物的“亼”“金”“子”“禾”“木”“中”“圭”等字根字符时,就表明这些关联造字的本义与炎黄崇拜存在密切的关系。

3.5汉字造字的三重表义

汉字造字的每一个单字或独文,在表义逻辑上具有三重性,即每一个单字或独文都具有最原始的本义,随着应用的扩展和情景的丰富,逐步衍生出引申义和用义。汉字造字的三重表义中,本义是造字的基础字义,引申义是在本义基础上的同义或近义扩展,用义是在本义和引申义基础上不受前义约束的字义创造。用义可以与本义、引申义毫无逻辑关联,但引申义则必须与本义紧密关联。汉字造字的三重表义间逻辑关系是进行汉字字源学考据的重要理论依据和技术标准。

3.6汉字字根表义与字族存在密切有机联系

汉字540字根是从许慎《说文解字》体系建构确立的汉字造字的基础构型,其系统梳理成书于东汉,但造字则渊源流长。汉字字根的构型和本义表达在理解后世造字的过程中具有极其重大的影响,类似于字母文字中的词根造字法。汉字按照复合造字方法产生的字符,应当与造字字根间存在紧密逻辑关系,如果复合造字的文字间无关联关系,原则上不会刻意创造该字去表达相关意义。因此,汉字字根的字义是溯源、厘定复合造字字义的重要前提。

4 “余”字本义考证的多维分析

4.1“余”字字族表义的考据分析

以“余”字为偏旁的字族表义是考证“余”字本义的重要参照对象。本文选择“除”“涂”“叙”“舒”四字作为分析样本,各字型及演化见表1—表4。“余”字“帝自称”的重要论据是字族关联造字要与“炎黄崇拜”的“帝或天子”的行为或活动发生紧密的关联关系。

“除”字《说文解字》释义为:殿陛也。陛,升高階也。《说文解字注》释义为:殿陛也。殿謂宮殿。殿陛謂之除。因之凡去舊更新皆曰除。取拾級更易之義也。天保。何福不除。傳曰。除、開也。从阝(■)。取以漸而高之意。“除”字的本义就是古代宫殿的最高阶,天子坐以听政之处。《史记·刺客列传》:“至陛,秦舞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

“涂”字《说文解字》释读为:涂水。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进一步详细解读了涂水的地理信息。关于涂水的起源,最早的典籍应当溯源于《山海经·西山经》,“西南三百八十里,曰皋涂之山,蔷水出焉,西流注于诸资之水;涂水出焉”。“涂”字表义的河流命名应以“余”字字义为参照,说明涂水与帝或天子的地理或文化距离较近。

“叙”字《说文解字》释义为:次弟也。俗敍字。《虞书·皋陶谟》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釋詁曰:“舒業順敘緒也。古或假序爲之。”“叙”字的“次序说”在造字表义上与“天帝”规定秩序、实施刑罪的人间次序紧密相关。

“舒”字《说文解字》释义为:“伸也。从舍从予。一曰舒,緩也。”但从金文及战国文字字形来看,原始字形从予从余。字形是上余下予的构型,篆文讹变为从予、舍之形。“舒”在的原始构型从予从余,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字源学溯源证据。因为“余”和“予”都是古文中帝或天子自称的专有造字。故而,“舒”字可以看作是“帝自称”的合体造字。因而,“舒”是与帝或天子自称直接相关的造字。

4.2 “亼”字字族表义的考据分析

“亼”字字族的造字在《说文解字》中有:食、會、合、僉、侖、今、舍、倉。由于《说文解字》在造字构型上分类标准,除了“亼”字的“从入从一”的厘定外,还有“从人从入”的分类标准,故而还有较多的造字被划分在字族范围之外。比如:余、命、令、贪、含、念、怨、龠、龕等造字。在诸多的“亼”字字族造字中,本文选择三个经典造字来例证“亼”字所表达的太阳崇拜的精神内涵。

4.2.1昆仑

昆仑,繁体字形为“昆侖”或“崑菕”,是一个义理宏大的概念。《山海经》中记载的“昆仑之丘”与“昆仑之虚”都有敬奉朝拜神与帝的意向。但在中华文化中被逐步泛化为多元化的具象表达,比如地理位置上的山脉、族群、国名。《说文解字》中“昆”释义为“日日比之,是同也”。“侖”释义为:“理也。从亼从册。册,符命也,诸侯進受于王也”。“昆仑”造字构型都表达了太阳崇拜。“昆”为“日下立人”,“侖”为“日下册命”。昆仑有文化历史意义上的中心地理位置,但昆仑在文明扩散的过程中无处不有,因而成为太阳崇拜的一个标志象征。昆仑的本义应是太阳崇拜的“△”形帝陵、神庙或神坛。

4.2.2阴阳

阴阳,繁体字形为“陰陽”或“侌昜”,也是一个义理宏大的概念,在中华文化中是作为二分法世界观的基础造字构词。“侌”在的古字构型是上“亼”下“鹰”,“鹰”的字形为“隹”,后“■”形简化为“■”形,隶定为“云”。“侌”字的本义是太阳崇拜在人间的对象,字形构造是“△”形帝陵、神庙或神坛与鹰图腾的合体。刘敬林对“■”的造字“■”进行专门的论证,认为“■”当同为“阴”,“■”字下的“隹”未减省,保留了原形[6]。

4.2.3命令

命令作为一个高频常用造字构词,其义理必须上升到精神崇拜的形而上层面加以理解。“命”字的古字为“■”,构型可表示为一人在“△”形帝陵、神庙或神坛前聆听神灵的训示。“令”的古字构型为“■”,构型可表示为一人在“△”形帝陵、神庙或神坛前接受册命。从汉字字源学的角度分析,“命令”二字的古字构型是一个本体演化而来,只是功能上分蘖,“命”字增加了“口”部,表义发出神谕,“令”字表义接受神谕。

人类文明史上最宏大的人造崇拜物就是分布于全球的“△”形太阳祭祀神坛或帝王宫殿、陵墓。“△”形帝陵、帝宫或神坛在中华文化情景中古已有之,但中华文化的称呼完全不像西方文化采用“Pyramid”的几何构型直接加以命名。在汉字中对“△”形帝陵、帝宫或神坛的称呼为“昆仑(崑菕)”。通过对“亼”字的重释也可以解释中国古代帝王对帝宫、神坛、帝陵建造的狂热执着,根本原因是太阳崇拜。“余”字是“亼”字族的典型造字,以“△”形帝陵、帝宫或神坛表达太阳崇拜,最终抽象为炎黄二帝为代表的“帝自称”。

4.3 “余姚”地望来源的考据分析

“余姚”地望来源考据也可以是一个重要的论据。“余姚”地望的命名说传统上有山川说、人名说、瑞应说、物产说。其中流传最盛名的是山川说。山川说认为“余”字源于余山之“余”,“姚”来自姚江之“姚”。清代所编写的地方志和黄宗羲的《四明山志》都推崇此说。在山川说中的其他主流的说法是根据《风土记》所记载“舜后支庶所封之地,舜姓姚,故云余姚”。类似的说法在《越绝书》中也提到:“夏少康封少子无余于会稽,以奉禹记,姚乃其届邑,故曰余姚”。

事实上,不论是主流的山川说,还是非主流的人名说、瑞应说、物产说,“余姚”的“余”字都来自虞舜时期。即便是夏帝少康之子无余之说,亦没有脱离上古虞帝或天子的语境。因此,“余”字与帝的关系极为密切,将“余”字与虞舜、炎黄崇拜紧密结合起来,以解释“余”字造字构型和本义具有天然的合理性。换而言之,“余”字与虞朝舜帝的紧密关系,一定要通过太阳崇拜的抽象符号表达来呈现帝或天子作为太阳神在人间代表的权威。在上古时代,这种神灵赋予帝或天子的权威最具有代表性的象征物就是“△”形帝陵、神庙或神坛和权杖。

4.4 “当涂”造词本义的考据分析

古代汉语中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专有造词包含了“余”字的构型,这就是“当涂”的概念。“当涂”一词具有多重含义,如何理顺这些多重含义之间的关系,“余”“涂”基本造字的本义溯源与厘定就显得非常重要。典型的古籍如下:

《韩非子·孤愤》:“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

《韩非子·三守》中提到:“何谓三守?人臣有议当途之失,用事之过,举臣之情。”

《晋书·王濬传》:“夫猛兽当涂,麒麟恐惧,况臣脆弱,敢不悚栗!”

传统的观点认为这里的“当途”指的是执掌大权、身居要职的政治人物或集团。这与前述古籍中的“当涂”之义存在重大的偏差。事实上,前述古籍中所说的“当涂”都是指代帝或天子的委婉之称。比如:《韩非子·三守》中的人臣相对的“当涂”,必然是指向帝或天子;还有《晋书·王濬传》中的猛兽当涂与麒麟恐惧相对,《哀公·十四年》:“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麒麟是帝之瑞兆,此处的“当涂”之义必然是指向帝或天子。由此,从“当涂”到“涂”再至“余”,就可以很合理地呈现出“余”字与帝或天子的紧密联系。

4.5 “帝自称”专有造字的考据分析

“帝自称”的造字除了“余”字外,还有“朕”和“予”字。要验证“余”字“帝自称”的造字构型与本义,也可以从“朕”字和“予”字的字形和本义分析中,解构和发现代表炎黄崇拜的重要造字基础构型。董洪利通过对 《楚辞》中第一人称代词“余”和“予”用法的梳理分析,认为“余”和“予”是同义异构造字[7]。黄岳洲通过对《尚书》中“朕”字与用法的研究认为,“朕”字是假借字,本义不是君主自称[8]。本文选择“朕”字进行考据分析,“予”字考据另文研究。

关于“朕”字本义的释读,在《说文解字》中“我”义基础上,普遍认为从舟部。但为何帝或天子自称与舟部相关,《说文解字》解释不详。不少学者对“朕”字本义进行了考据,如冯雪燕的《浅析“朕”字包含的历史文化内蕴及权力象征——兼谈“朕”字作为帝王专称的深层原因》一文[9],以及薛来的《秦始皇用“朕”新考》一文都提出“朕”字本义可释读为:船上举棒刺鱼[10]。

根据“炎黄崇拜”假说,“朕”字作为帝之自称,其必包含太阳崇拜的专有字符,“船上举棒刺鱼说”是典型的汉字造字的神创俗解现象。根据现有“朕”字的字形和字源演变(见图1),金文中间或出现“十”字字符。按照太阳崇拜中星形符号的标志性特征,如果出现“十”字形,就可以判断该字符或图形内涵的太阳崇拜精神内核。在中华文化的语境中,“朕”字的造字构型可以释读为双手捧日月,能够手捧日月的人只能是帝或天子。因此,“朕”字本义应为日月神灵授权帝或天子执掌人间的权力。

如果“朕”字的“手捧日月,帝权神授”之义是可以考证的科学结论,那么“余”字的“帝自称”说亦可以立论。二者联系的关键就是“炎黄崇拜”所内涵的“太阳——帝或天子”的紧密关系。这也就间接论证了“余”字“帝自称”说的合理性和科学性。

5结束语

通过立足“炎黄崇拜”假说基础上的汉字字源学考据,本文提出“余”字的造字构型是上“亼”下“木”。其中,“亼”为敬奉太阳神的宫殿、神庙或陵墓,代表太阳神在人间的存在;“木”字为“炎黄”二帝来自神授之权杖的简体造型。上“亼”下“木”的造字构型代表帝自身。因此,“余”字的本义应当是“帝之自称”专用的造字。“余”字说解从东汉许慎到清代段玉裁,“语之舒”的说解一直秉持古来本义未失。“余”字作为“帝自称”的典型造字,其本义在传承中的隐晦导致了后世在认知、理解和应用上出现了较大的歧义和误解。未来通过“炎黄崇拜”假说的研究方法,可以对更广泛的汉字造字进行字源学的学理研究,从而为汉字的正本清源和发扬光大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和科学的方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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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朱红.再释“余(予)一人”[J]. 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4(3):8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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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黄岳洲.《尚书》“朕”字用法研究[J].浙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2):129-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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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薛来.秦始皇用“朕”新考[J].重庆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2(3):77-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