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的对比分析
2024-08-06龚钰淇
摘要:汉语中经常出现单数第一人称代词“我”与称谓名词搭配的组合,其中“我”与称谓名词的词序先后和称谓名词的类别差异会导致组合在性质和用法上的不同。该文针对“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在结构与功能上的对比分析,对称谓名词进行分类,进一步发现并解释这两大类组合在语法、语义、语用等方面的异同。“我+称谓名词”在结构上可以为同位结构、偏正结构、主谓结构;而“称谓名词+我”一般是同位结构。语义上,前者可同指可他指,后者同指向发话人自身。这两种组合在同指时均为主观性强的称呼语,发挥强调或调节听说双方心理距离的语用效果。
关键词:我+称谓名词;称谓名词+我;语法;语义;语用;对比分析
中图分类号:H030;H0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4)05(c)-0022-06
Comparative Study on "I + Appellation Nouns" and "Appellation Nouns + I"
GONG Yuq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nan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2, China)
Abstract: The combination of the singular first person pronoun "I" and the appellation nouns often appears in CuhMdhRULi8vv7B63Le9hsQ==hinese, in which the word order of "I" and the appellation nouns and the difference in the category of the nominative noun will lead to the difference in the nature and usage of the combination. Based on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I+appellation nouns" and "appellation nouns+I", we can classify appellation nouns, and further find and explai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grammar, semantics, pragmatics and other aspects of these two kinds of combinations. The structure of "I+appellation noun" can be appositive structure, attributive compound and subject-predicate structure; while "appellation nouns+I" is appositive structure generally. In terms of semantics, the former can be used to refer to the same person or another person, while the latter refers to the speakers themselves. These two combinations are both forms of address with a strong subjectivity when their direct components are referring to the same person. And they exert a pragmatic effect of emphasizing or regulating the psychological distance between both sides involved.
Key words: "I+appellation nouns"; "Appellation nouns+I"; Grammar; Semantics; Pragmatics; Comparative study
在日常对话和文学作品中,存在不少单数第一人称代词“我”与称谓名词组合的用例,这些组合的使用加强了句子的表达效果。
例1: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电影《闪闪的红星》)
例2:我妈也怕我爸爸,可是我妈老是护着他。(林语堂《京华烟云》)
例3:小爷我肚子饿了,要吃点东西。(李凉《六宝江湖行》)
例4:吓死宝宝我了。(网络)
根据组合中直接组成成分出现顺序的不同,这种组合可以分为两大类,即“我+称谓名词”和“称谓名词+我”。例1—2为“我+称谓名词”类组合,例3—4为“称谓名词+我”类组合。这两类组合在语言学研究的三个平面上存在差异,值得进行对比分析。
1 “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的直观区别
“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两类组合最直观的差别是“我”与“称谓名词”的顺序不同,例如:
例5:听大姨我一句劝。
例6:唯一不足的,是膝下荒凉,就把我大姨要了去。(付秀莹《锦绣年代》)
表层词序上的不同背后有着深层的差异,这种差异在语法、语义、语用三个层面都有所体现。例5中的“大姨我”是同位同指组合,“大姨”和“我”在语法结构上是同位关系,在语义上是同指的,整个句子处于劝说的语境,“大姨我”在语用上有助于拉近听说双方的心理距离,从而帮助说话人完成说服的目的。而例6中“我大姨”是一个省去“的”字的偏正结构,“我”在这里是领属性定语,“我大姨”在语义上是他指的,这种表领属的偏正结构缺少特殊语用效果,一般只起指示作用。
下面,我们将对“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两种组合从语法、语义、语用等角度进行考察分析。
2 称谓名词分类及“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语法对比分析
两类组合中都有单数第一人称代词“我”和称谓名词这两个直接组成成分,称谓名词可以细分为多种类别,不同的称谓名词与单数第一人称代词“我”搭配形成不同的组合。如“我胡汉三”为“我+指人专有名词”,“我爸爸”为“我+亲属称谓”,“老师我”为“社交称谓+我”等,不同的组合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的表达效果。而且,“我”和“称谓名词”这两个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一致,相应地,由它们所组合成的语法结构性质也可能不一致。“我+称谓名词”有可能是同位结构、偏正结构、主谓结构(罕见),“称谓名词+我”为同位结构。
对于“我+称谓名词”的情况,单数第一人称代词“我”与不同的称谓名词搭配可能形成具有不同的语法结构关系的组合。
我武松(同位短语)
我父亲(偏正短语)
我张洪(主谓短语)
称谓名词属于开放的类,有从形式角度划分的全称、简称等,有从内涵角度划分的亲属称、职务称等,有从语用角度划分的尊称、昵称等。李明洁[1]认为,理想的分类系统应同时就是一个合理的解释系统。陈月明[2]指出,称谓大致可分亲属称谓和社交称谓两大类,但这两类称谓并不是截然分开的,实际上汉语亲属称谓常常用于社会交际,而名或姓名这些称谓在亲属之间和社交活动中都使用。可见,汉语称谓名词的分类并无定法,采用哪一种标准划分、划分到什么程度,取决于讨论研究的范围和深度。本文借鉴杨敬宇[3]和韩蕾[4]对指人名词的分类,针对具体分析需要对“我+称谓名词”“称谓名词+我”组合所涉的称谓名词进行如下分类:
A.指人专名(包括全名、别号、绰号)
张洪、小王、黛玉、座山雕、九纹龙
B.假亲属称(用貌似家庭亲属关系的词来称呼无亲缘关系的社会成员)
大娘、老弟
C.亲属称谓
爸爸、大姨
D.一般社交称谓(即社交称谓中除去指人专名的指人名词)
老师、发小、新郎
根据以上分类,“我+称谓名词”可能出现以下几种情况:
①“我”+指人专名:绝大多数是同位结构,有可能是主谓结构,一般没有偏正结构,一般没有歧义。
②“我”+假亲属称:一般没有这种组合。
③“我”+亲属称谓:是偏正结构(进一步分析是粘合式定中结构),不是同位结构。
④“我”+一般社交称谓:存在歧义,可能是同位结构,也可能是偏正结构。
后文将“我+称谓名词”按照前文分类区别为“我A”“我C”“我D”三类。
“称谓名词+我”在结构上的可能性则较为单纯,都是同位短语,又叫复指短语,一般认为它的前后两部分是同指。如“大娘我” “老师我”,组合中两个直接组成成分所指对象相同。
3 “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语义对比分析
3.1 “我A”多用于同指
首先,说明两类不用于特别分析的情形。
“我A”作为主谓结构出现,限于非正式场合介绍自身的情形。如在对方不知道或忘记自己是谁时,用“我+指人专名” (——你谁啊? ——我张洪。怎么,你不认识?)作为对疑惑的“答句”出现。这种结构摆脱了前后话语而自成陈述,常是一个独立的句子,和本文分析重点有异。
此外,存在一种“我NP”并非同位结构,而是偏正结构的主观领有式背称,如“我鹿”意为“我们(家)鹿晗”。这种组合出现的路径同“我C”相一致,都是认知语言学视角下距离象似动因促动而短缩后的组合,即用于他指,从“我+的+指人名词”向“我+指人名词”转变,“的”字隐去,“我”同“指人名词”的距离缩短,与使用者同他指对象的心理距离相符。“我鹿”这类新兴结构主要用于粉丝对明星的表白、夸赞等[5]。但其表达的是主观、单向的领有而非客观存在的关系,主要用于背称而非面称,是使用者为缩短与明星的心理距离而用,实际上的距离比较远,不同于偏正结构的“我C”“我D”,如“我爸爸”“我朋友”中使用者与他指对象具有某种现实上距离近的关系。这种结构使用人群和范围很有限,社会总体接受度较低。
典型的“我A”组合为自称语,“我”和指人专名在语义上是同指关系,这种同指并不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具有特殊效果,如“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中的“我胡汉三”,激活了说话人既有的个性特征。
例7:郭老汉感动地说:“书记一个心眼儿为咱好,过大年还不歇着。我老汉一定要和娃们把禁牧的事办好。请书记放心。”(2002年2月19日人民日报第四版《书记新春查禁牧》)
例8:我欧阳峰智勇双全,绝不可能悟不出九阴真经的奥秘。(刘镇伟《东成西就》)
例9:你左风珠那两手绝活,我欧阳春从未摆在心上。(云中岳《侠影红颜》)
例7中,“我A”指向郭老汉自己,句子的逻辑重音落在“一定”这一副词上,有立誓、承诺、表决心之意,激活了郭老汉潜在的特征,即接下来老汉的表现将要体现“能把禁牧的事办好”的特征,郭老汉的这一决心是书记下查促成的一个主观承诺。例8中,整个句子的逻辑重音落在“绝”这个副词(或“绝不”,“绝”作副词时后面常跟否定副词“不”)上。例9中,副词“从未”指从来没有过,整句话表现说话人对听话人的轻蔑之意,结合上下文,说话人欧阳春落单遭遇左风珠,客观上可能并不会轻敌,此处是表自信、放狠话的情形,所以这句话也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一定”“绝不”“从未”等是具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副词,表示说话人意志的坚决,存在“我A”与它们同现的例子。
“我A”的组合比“我”更能够加强语义效果,因为“我A”是一个同指结构,其中的人称代词和称谓名词所指相同,这就不只起到单纯的指称作用,而具有了陈述的效果,此时指人专名的指称义减弱,凸显某种性质特征的作用增强。黄瓒辉[6]在研究焦点结构时谈到,信息的组配方式可以决定表义的一些特点。从“我”到“我A”,成分的信息状态发生了变化,“我A”所传达的信息量相比“我”,是更大、更强、更新的。由上面的例子我们可以发现,“我A”还可与表达强烈情感的副词同现,构成一种强主观性的表述。
3.2 “我C”用于他指,一般没有“我+假亲属称”
“我C”为名词性成分作定语的组合。名词性成分作定语多表示属性关系或领有关系。语义上表示属性关系的组合中间一般不加结构助词“的”,如“木头房子”“羊皮大衣”等,表示领有关系的则一般要加结构助词“的”,如“他的房子”“大衣的风格”等[7]。
C是亲属称谓,“我”与C非属性关系,是领有关系。不同于一般的领有关系偏正结构“的”字强制显现,这种表亲属语义的偏正结构较为特殊,其中“的”字可隐可现,且“的”字隐含的情况不在少数。这受距离相似性原则支配,“我C”中的领有物(亲属)和领有者之间具有必然的、非临时的联系,亲缘和血缘关系不可让渡、不可割裂,这种关系是稳定而永久的。也就是说,语义上亲属关系要比一般的领有关系更密切,所以结构上可以省去“的”不用,如“我爸爸”“我姨”等。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一般没有“我+假亲属称”的组合。假亲属称是为达到某种交际目的而使用的称呼,在形式上同亲属称谓一致,但实际听说双方并没有所说的血缘关系。从语义特征的角度讲,就是假亲属称缺乏[+血缘关系]这一语义特征,在语义上无法同“我”组合。
3.3 “我D”直接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不唯一
一般社交称谓较多,无法完全列举,也难以进行进一步的分类,“我+一般社交称谓”组合内部在语法和语义上的关系可能是偏正领有表他指,也可能是同位同指指向自身。
例10:我发小比我大三个月。
例11:谁能比我发小懂你。
例10中的“我发小”是偏正结构,可以加上“的”变为“我的发小”,语义不变。例11句子存在歧义,“我发小”可以解释为偏正结构,也可以解释为同位结构,解释的不同有赖于语境。
歧义的根本原因在于指人名词的语义特征。人在现实社会中具有两重身份特质,一是作为个体的人存在,一是作为在生活中要与亲属、社会上的人产生关系的社会的人存在。反映在语言上,即为人称代词与各种指人名词可能具有[+人]和[+关系]两种语义特征,至少也具有其中一种语义特征。“我C”不存在歧义是因为亲属称谓只具有[+关系]这一语义特征,如“爸爸”是相对于子女而言的,如果没有“儿子”“女儿”“孩子”,也就无所谓 “爸爸”。“我D”存在歧义是因为一般社交称谓语义特征为[+人,+关系],“我D”两个直接组成成分的所指可能不同,将同时构成两种语法语义关系。
3.4 “称谓名词+我”用于同指
在“称谓名词+我”这一组合中,两个直接组成成分之间在语义层面可以相互代替。如例3~4中的“小爷我”“宝宝我”在语义上分别可换成“小爷”“宝宝”,也均可换成“我”,前后两个成分均为同指关系。基本结构是“称谓+本体”,语义上有“这个称谓代表的也就是我”之意。如在“老师我”中,“老师”是对“我”的指称和限制,指称出“我”的地位,同时对“我”的身份进行限制,其深层意义是“身份为老师的我”。
与同为同位同指组合的“我A”“我D”相比,“称谓名词+我”中两个直接组成成分语义上的共同特征自然度较低,主观性较强。“我A”组合“我胡汉三”中的“我”和“胡汉三”所指为同一个个体,语义上自然完全相同。“我D”组合中同指的“我发小”里,“发小”是“我”在社会关系中与他人经过长时间的情感积累形成稳定密切关系后而具有的一种难以割裂和转让的身份,在听说双方的这段关系里,“发小”是自然粘附于“我”身上的一种身份特征,语义上联系紧密。而在“称谓名词+我”中,这些称谓名词或是职业职位,或是其他为达成某种语用效果而特意使用的称呼,甚至有部分本就是临时身份(如“新郎”“顾客”等),与“我”的联系并不自然。如例3“小爷我”中“小爷”和“我”指称的说话人在语义上自然的联系只有同为男性、非年长,“小爷”这类体现地位的称呼多为说话人欲令听话人认同自己这一地位时所使用。例4“宝宝我”中的“宝宝”和“我”在语义上的联系则更为牵强,很难找到客观上的共同点,“宝宝我”的组合主要体现的是语用上的效果,这将在下面进行说明。
4 “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语用对比分析
单数第一人称代词“我”不具有特殊的情感倾向,要根据语境表达说话人的某种情绪或实现说话人的某种目的,借助与称谓名词的搭配是一良策。“我+称谓名词”与“称谓名词+我”的语用效果不尽相同,这与组合中两个直接组成成分的顺序及不同称谓名词的功能有关。韩蕾[8]将“人称代词+称谓”话语结构称为“代+称”序列,认为该序列附带主观性。受交际双方的社会关系及交际心理影响,不同序列能凸显不同的身份特征,拉近或推远人际关系,改变交际双方的语用距离,达到特殊的交际目的。前文分析可见,偏正结构的“我+称谓名词”一般只起指称作用,同位结构的“我+称谓名词”和“称谓名词+我”的语用效果更突出,我们将把语用分析的重点放在同位结构的组合上。
4.1 同位结构“我+称谓名词”的语用效果
“我A”组合在交际中常常并非指称,而是表示说话者的某种特殊心理和强主观情感。指人专名A表面上是一个姓名、别号或昵称等名词性成分,实际上提供的是这一对象所蕴涵的性格特质,带有显著的主观性。张旺熹[9]在研究“人称代词+NP”复指结构话语功能时指出,“NP”因其[+属性]特征而具有在当下语境中激活指称对象(人称代词)所具有的某种特定身份属性的价值。这在上文语义分析时已举例分析过,此处不再赘述。值得注意的是,“我A”组合常与负面情绪形成自然组配,所谓的“负面情绪”包括骄横跋扈、自吹自擂、不满反驳、冲动挑衅等,根据语境,有的体现说话人的恶劣本性,有的体现说话人的刚正品质。也有不少表决心意志的,但这种“立誓”从某些角度而言也是“负面情绪”,或则在有所成就后发表进一步的期许,不免“踌躇满志”,或则在之前未能如愿的情形下终于不得不决心努力,有种“见兔顾犬,亡羊补牢”的意味。
例12:真真气死我倪二。(曹雪芹《红楼梦》)
例13:假期都快过完了,我张三今天一定要写完作业。
郭圣林[10]认为这种组合是疏远式,这同此组合常与负面情绪形成自然组配有联系。例12“我倪二”表示倪二听贾芸描述遭遇后心生愤懑,说话人对其言语中情感流向所指的对象的态度是负面的,在心理距离上自然也是疏远的。例13用“我张三”这一主观性很强的组合就“写完作业”这件事进行立誓,体现了张三对“写不完作业”这种可能性的“疏远”。
“我D”组合在现代汉语中大多数被分析为偏正结构,只有在一定的语境中才被分析为同位结构。但就历时考察的情况而言,存在一定时期“我D”组合为同位结构,用于同指,如“我小娘子”“我浑家”是妇女的自称,不能理解为“我的小娘子”等。这些组合中的一般社交称谓通常是表示身份、官职的。
例14: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吴承恩《西游记》)
例15:若像这等素的啊,我和尚吃了,莫想见得世尊,取得经卷。(同上)
“我弟子”表明说话者认为自己身份低于听话者,是一种谦虚的表达;“我和尚”表明说话人作为一名和尚,就要遵守和尚的清规戒律;还有的“我”后加官职名称则有某种强调说话人地位、表示对听话人的蔑视从而拉远听说双方心理距离的语用效果。
总之,同位结构的“我+称谓名词”组合在语用上起着突出说话人某种属性特征的作用,且是一个强主观性结构。
4.2 “称谓名词+我”的语用效果
“称谓名词+我”涉及言域到行域的转换及视点的转换,能够达成拉近或推远听说双方心理距离的效果,体现说话人的某种态度。刘探宙[11]指出,在这一同位同指组合里,称谓词是言域的。“称谓名词+我”的含义是“你叫的X也就是我”,称谓名词完成了从言语到言语行为的转变,即从称谓的“老师”等变为动作“叫老师”等。
例16:听老师我一句劝。
例17:这件事你过意不去,张妈我知道。
例16说话人用“老师我”强调自己身为听话人老师的身份,意欲让听话人听从自己的劝解。例17的“张妈我”也是从听话人视角出发,点出说话人是与听话人亲近的“张妈”,称谓转接到人称代词“我”,将“听话人的张妈”这一身份强调加于说话人自身,有效地缩短了听说双方的心理距离,让听话人感受到说话人是与自己站在同一角度的亲切之人。例3中“小爷我”是表示轻慢自恃的态度,例4中“宝宝我”则是突出语境中说话人像宝宝一般弱小无辜的特点以达成受人怜爱的语用效果。
“称谓名词+我”和“我+称谓名词”一样,都是强主观性的结构,但“称谓名词+我”在主观意愿中融入了客观视角,用自己的姓名或自己意愿中其他人对自己的称呼形式来称呼自己,具有将自己当作旁听者看待的意味。说话者使用“称谓名词+我”,通过这种“假性客观”和视点转换,向听话者传达并强调自己希望被认定的身份,调节听说双方的距离关系,实现发话目的。
4.3 人称代词、称谓名词与反先用现象
在指称对象时,指示词语存在先用权,说话人通常不会在此情况下采用非指示词语。就本文研究对象而言,人称代词应当享有先用权,说话人在交际对话中通常优先选择代词而不是名词。如人们称呼自己通常用“我”,若自己用自己的姓名称呼自己,则说话人会觉得不合适,听话人也会感到不舒服。
例18:我去买水果。
例19:小王去买水果。
例20:我小王去买水果。
例21:小王我去买水果。
对比例:18和19,前者可接受度更高,这是因为人称代词有先用权。在对话发生的场景中,说话人所称的“我”除完全引用的情况外,只指向说话者自己这一个确定的人。而例19给人心理上的排斥感,一方面是因为缺乏语境导致存在歧义,“小王”一般指向听说双方以外的第三者,但也可能是听说双方中的一方;另一方面,指示词语排斥与它有所指相同的专有名词,如果句中“小王”是说话者自称或指听话人,这就取消了指示词语的先用作用,违逆了通常情况。
张权[12]谈到先用权的消失时,指出汉语中用专有名词,即自己的姓名或其他人对自己的称呼形式取代“我”,是一种具有强调作用的反先用现象。“我+称谓名词”和“称谓名词+我”既用了人称代词,又用了专有名词,可称为一种“合用”,是更加强调的用法,通常突出了自尊、自傲、自嘲、诙谐、幽默等感情色彩。如例20可传达“你们都不去那就我小王去”“去买水果的是我小王”之意,使话语受众的关注点聚焦到小王自己身上,体现小王的重要性和优越感,一定程度上拉远了听说双方的心理距离。例21可体现“就让小王我去买水果吧,不必劳烦大家了”之意,但要注意这与称谓名词“小王”本身的语用功能有关,“小+姓”常用于称呼被爱护或地位低的年轻者。如上一小节所讨论,“称谓名词+我”根据称谓不同有不同的意义,可能拉进或推远听说双方心理距离,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5 结束语
“我+称谓名词”和“称谓名词+我”可以划分为不同的结构,具有各自的语义功能和语用功能。语法上,“我+称谓名词”有同位结构、偏正结构、主谓结构的可能;而“称谓名词+我”一般是同位结构。语义上,“我+称谓名词”可能是同指组合,也可能是代词性领属关系下“的”字隐去的他指组合;“称谓名词+我”是同指的,指向说话人自身。在语用上,这两种组合作为同指结构是强主观性的组合,“我+称谓名词”倾向于达到疏远、负向的语用效果,“称谓名词+我”可能造成听说双方心理距离推远或拉近。
称谓名词具有显著的社交指示功能,“我+称谓名词”和“称谓名词+我”的使用与听说双方的身份地位及相互的社会关系、说话人的情感态度、语境等因素密切相关。其中同位同指组合的语用效果更明显,能强烈地反映出说话人的心境和听说双方的相互关系,“我们可以把它们看作专门用来明确表达主观性的结构式”。针对这两种组合的不同结构的语义语用分析,有助于社交活动的理解和推进。
参考文献
[1] 李明洁.现代汉语称谓系统的分类标准与功能分析[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5):92-96.
[2] 陈月明.现代汉语称谓系统与称呼规则[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1990(1):63-72.
[3] 杨敬宇.“人称代词+指人名词”结构的歧义[J].汉语学习,1998(3):55-58.
[4] 韩蕾.基于语料库的现代汉语指人名词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20:257.
[5] 徐姗姗.一种新兴偏正结构的主观领有式背称“我NP”[J].汉字文化,2019(1):81-82,126.
[6] 黄瓒辉.焦点、焦点结构及焦点的性质研究综述[J].现代外语,2003(4):428-438.
[7] 朱德熙. 语法讲义[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8] 韩蕾.“人称代词+称谓”序列的话题焦点性质[J].汉语学习,2009(5):35-42.
[9] 张旺熹.汉语“人称代词+NP”复指结构的话语功能:基于电视剧《亮剑》台词的分析[J].当代修辞学,2010(5):50-62.
[10]郭圣林.“NP+我”与“我+NP”的语用考察[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4):149-152.
[11]刘探宙.汉语同位同指组合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
[12]张权.试论指示词语的先用现象[J].现代外语,1994(2):6-1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