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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歇尔顿抹刀(短篇小说)

2024-07-31马晓康

作品 2024年7期

2011年夏末的傍晚,我刚从工地回来,澡都来不及洗就被老王拉到了车上。他告诉我,工程款早就被猪大肠拿走了,现在我们去找他要钱。

我们是技校毕业的砌砖工人,在墨尔本干砖工的华人不多,老王属于手艺顶尖的那一批。我的手艺比较差,只能干最脏最累的小工。作为优秀毕业生,老师送给老王一把马歇尔顿牌抹刀——Bunnings超市里最贵的抹刀,砌砖工专用抹刀,三角形,大面积,美国钢锻造,干活防身都好用。老王曾用它劈开一只猪头。猪大肠是老王的同学,他觉得砌砖太苦,半路转行去学了木工。他当然不姓猪,这是别人给他起的外号,理由是他的胡子和嘴巴拧在一起像大肠头,大家叫习惯了,也就没人去记他的真名了。

一开始,老王是不愿搭理猪大肠的。猪大肠声名狼藉,和好几任合作伙伴都闹翻了。老王有稳定工作,正在申请绿卡,懒得给自己找事。可不久前,老王的妻子怀孕了,让老王备感压力,家里人想让孩子在国内读完高中后出国。老王的家在成都,那儿的消费不算低,想到孩子的吃喝拉撒,再想到孩子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学费和零花钱,老王便觉得一阵眩晕。老王每天的工资只有180,抛去住宿、油费和日常吃喝,再算上刮风下雨开不了工的日子,根本存不下几个钱。猪大肠告诉他,工程报价7万,抛去人工工资,纯利能有小3万,不比打工强多了。

老王答应了。

猪大肠说光他们两人不行,还缺个可靠的小工。老王立马想到我。那时我已经跟着一支鬼佬建筑队干了大半年,每天至少伺候五个大工,能在各种复杂的地形上搭出结实的脚手架,还能站在三层楼高的地方用绳子拉起满满一大桶水泥。猪大肠听说过我这么个人,便同意了老王的提议。开工之前,我们制订出严密的分润计划:

活儿是猪大肠通过黑民老乡拉来的,要先分猪大肠2000澳元介绍费,至于猪大肠要怎么感谢那个老乡由他自行处理。老王是唯一的大工,懂工程的全套工序,工资算200一天。猪大肠的技术和我半斤八两,只能砌一些不复杂的墙面。猪大肠砌砖速度比我快,所以小工以我为主,算120一天,猪大肠算150一天。我和老王都有固定工作,只能工作日夜战、周末加班。猪大肠属于无业游民,一周七天都盯在工地上。除了东家付的头款,为了买够材料,我们还凑了5000澳元启动资金,其中猪大肠出2500,老王和我各出1250,按照出资比例,扣完工资和介绍费,猪大肠分一半纯利,老王和我分剩下的。猪大肠算大股东,所以他来管账。这一切看起来公平又合理。

工程验收通过两个月后,老王和我迟迟没有收到尾款。我们问猪大肠,猪大肠说那边还没给结款,他也着急。我们四处托人打听,直到一次聚餐时,老王偶然从上一届的学兄那里得到了黑民老乡的联系方式。黑民老乡告诉老王,工程款早就在验收完一周后结清了。

老王断定是猪大肠私吞了这笔钱。

下车时,老王背上工具包。我问老王,你背这个干吗?老王说,如果猪大肠不给钱就要让他付出代价。我点点头表示支持。

大门虚掩着,我一脚踹开。猪大肠正在厨房坐着,仿佛早知道我们要来。不等我们坐下,他没好气地对老王说,你还有脸带着小马来要钱呀?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两个给我惹了多大麻烦,我花了多少钱才解决的?

老王死死盯着猪大肠。这个精瘦的四川人个子不高脾气却不小,他冲过去薅住猪大肠的衣领,问他,那你倒是说说,我和小马给你惹了什么样的麻烦?

猪大肠抓住老王的手,甩到一边。他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说,老王你别冲动。你俩不知道吗?你们两个天天去挑灯夜战,搅拌机响到晚上9点,邻居投诉我们扰民。你们俩是第一天来澳洲吗?不知道这里的法律吗?你知道我请律师花了多少钱吗?说完,猪大肠站起来,他比老王高一头,块头比老王大不少,逼得老王后退一步。

看老王在气势上被压下去一头,我赶忙站到老王旁边壮声势,顺便把猪大肠按回到椅子上。我用力捏着他的肩膀说,好好说话,我们不是来吵架的。老王是我老大哥,你要是想不讲理,我在呢,你占不到便宜。你这样的来三四个也不是对手。

我告诉你小马,你也就还年轻,少跟我扯。别觉得自己身体壮一点就会打架。我打架可比你有经验多了,你和我打你还真不行。猪大肠想把我的手挪开,结果和我较半天劲也挪不动。

我不和你比力气。

那行,我们就来讲理。我松开手,坐在桌子上。

我讲理你听吗?我刚才说了,你们扰民了,居委会那边我花了不少钱。猪大肠再次站起来,把声调提高。还有,老王,我们盖废掉一堵墙,你知道吗?那面墙是你和小马起的底,让我们浪费了两千多块砖,浪费的人工和材料费又怎么算呢?这些账我是不是要花时间理?

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那点账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吗?扰民花了多少,说出来,我们去核对。老王把背在身上的工具包扔到餐桌上,包里的抹刀、钢尺和锤子们发出锋利的碰撞声。猪大肠的室友们围过来看热闹,有男的也有女的。我看其中几个男的很面熟,不是学理发就是学会计的,一帮娘娘腔加瘦麻秆。至于那几个女生,没见过,估计是他们的女朋友之类的。

你直接说还有多少钱没给我们。工程款给你两个月了,你拖着不给我们。你这叫欠钱不还。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我故意提高音量,生怕围观的人听不清楚。

你们不是讲理吗?听我说完呀。中间老王是不是租了两次工具?一次是盖围墙的时候租的凿岩枪,你说租来打地基的,结果第二天忘记还了,多花了一百多是不是?还有那个搅拌机,后来是不是也晚了三天才还的?两下里我们至少多花了五百。猪大肠拍着桌子说。

去你妈的,工具都在你车上我怎么还?你说你的车是小皮卡拉工具方便,你来负责还工具。怎么你忘记还了就赖到我头上?老王气得脖子通红,直接朝猪大肠扑了过去,连人带椅一起倒在地上。

一个女生喊道,你们怎么动手打人呀!你们是哪里来的,凭什么打人!

这声音挑逗着那些“见义勇为”之士的热情,马上,一个足足一米九高的男生站了出来,把老王拉起来推到了一边,并指着老王说,不要来我们住的地方闹事,你们太欺负人了。

我欺负人?去你妈的。他拿着我们的血汗钱不给我还说我们欺负人?他的钱你给吗?老王昂着头指着那个高个子男生骂,声音像是锤子砸在钢筋上。

我跟你讲啊,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但是请你好好说话别骂人,否则我不客气了。高个子男生走上前,推了老王一把。老王倒退了几步。

你要是不知道咋回事,能不能滚一边去?瞎掺和什么?就你这样的不客气能咋的?我扶住老王,挡在他前面,一把将高个子推倒。常年在工地上奔波,我晒得黢黑,络腮胡子也懒得刮,不像个好人模样。高个子被我唬住了,只是坐在地上用愤恨的眼神瞪着我。我指着猪大肠说,你说扣多少钱给我列张单子出来,今晚必须给我列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是我们家,你们要闹滚出去闹!那个女生又开口了,另外两个女生往回拉她。猪大肠从地上爬起来,扶起椅子坐下。

你再掺和我大耳刮子扇你,不信你可以试试。我还没打过女人呢。你别当第一个。说完,我走到猪大肠身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朝他的室友们说,帮忙拿下纸和笔。谢谢。又对着猪大肠说,你一条条给我列清楚,扣多少,花多少,分多少。今晚搞不清楚,我们都好不了。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结款的单据?你之前还口口声声跟我说没给你钱!我们的短信记录可还在呢。老王掏出手机,打开彩信,里面是他托那位黑民老乡帮他搞到的结款单据照片。黑民老乡告诉老王,猪大肠本来答应事成后给他800澳币好处费,结果收到钱后翻脸不认人,直接把他的电话拉黑了。

猪大肠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老王的证据可谓是斩钉截铁,刚才还为猪大肠打抱不平的人也沉默了。只有那女生嘟囔了一句,那也不能来家里闹,便离开了。有人递来纸和笔,我逼着猪大肠把账目一条条写出来。

就说工资吧。我是白天一直在工地盯着的,我的工资肯定没问题,可你们两个呢,你们来的时候都快傍晚了,谁知道你们晚上能干多久?能干足半天吗?我怎么确定你们有没有虚报?划拉出一笔糊涂账后,猪大肠熟练地转着笔。

望着那张纸,我感觉眼睛在往外冒血。那段时间,我和老王天天干到10点以后才收工,因为怕扰民,我会在7点之前弄好所有水泥,喷上水保湿,全部弄完了才离开。我们可是有固定工作的人,不管干到多晚,第二天凌晨5点都得起床。

我操。不知老王什么时候掏出了那把抹刀,照着猪大肠的脑袋劈过去。我想到老王劈开的那只猪头,是我花了5澳元从某个郊区火车站旁边的肉店买的。我把菜刀都砍卷刃了也没能劈开,老王却用抹刀劈开了,像是用了一把斧子。我怕出事,赶紧推开老王。可抹刀还是斜斜地劈在了猪大肠的头上。

血沿着猪大肠的额头流下来。他捂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我愣住了。等我缓过神的时候,猪大肠正号叫着要和老王拼命。我浑身打起哆嗦,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一脚踢在猪大肠的小腿上。谁知猪大肠竟当场倒地,抱着腿哇哇大叫,说自己的腿断了。我低头一看,原来着急忙慌地被老王拉来,工地靴没换。这种工地靴前面有一块几厘米厚的钢板,砖头从三楼掉下来都砸不坏,更何况踢在小腿上。

围观的人也跟着大呼小叫。有人喊着要报警,有人喊着要叫救护车,还有人说给房东打电话。我顾不得那么多,拉住老王,抓起工具包往外跑。老王还没解气,将抹刀投出去,直直地插在墙上。退到大门口的时候,老王喊道,猪大肠,三天内见不到钱我杀了你。

过往的车灯和树影晃得人心烦。老王骂个不停,我不知该怎样劝他。我难道就不生气吗?我比他还想打猪大肠。可我怕被遣返回去。打架可不能解决问题,打伤人还要赔钱。我们都缺钱,特别是老王,快要当爸爸了,更要努力挣钱。现在倒好,人已经打了,钱也没拿到,天知道这烂摊子会怎么收场。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无赖事,猪大肠明明拿了钱却说没拿,被揭穿后还要编一套谎言来恶心人。他那些室友也是糊涂蛋,都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就瞎掺和。

小马你帮我检查下包,老师送我的铲子好像没拿回来。老王习惯把抹刀叫作铲子。

不用检查。你忘了吗?临走的时候你扔出去了。我把工具包抱在怀里,双手用力紧了紧。这时我才想起来,明天我们还得干活儿呢。

妈的,吃饭的家伙丢那儿了。

开出去几个路口,我的手机响了,是老黄打的。老黄是南京人,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年龄最大交际最广的。老王说,老黄的朋友遍天下,你从唐人街上随便拴条狗出来,老黄也叫得出名字。老黄的雄性朋友里既有开KTV的富二代老板也有我们这样的留学生混混,他的雌性朋友里既有墨尔本大学的美女研究生也有靠旅游签证黑过来的按摩妹。

老黄的电话,你说接吗?估计是猪大肠找来说和的。我对老王说。

接!我倒想听听猪大肠想干什么。不过不是现在。你等会打回去,我找地方停下车。过了一会儿,老王开进一家肯德基的停车场,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炸鸡的味道,我才意识到我们还没吃晚饭。

黄哥,有何贵干啊?车子停稳后,我拨通电话,打开免提。

小马最近怎么样啊?工作还顺利吗?瘦点没?听老黄这样一说,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很大。我故意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我讨厌老黄说话的套路,从来不直击主题,上来扯东扯西说一堆没用的,快把人绕晕的时候才肯说点儿正事。

直接说正事吧,黄哥。你是为了猪大肠的事吧。

行,那我就直说了。你和老王在一起吗?

在的,黄哥。我们吃饭呢,他上厕所去了,你要找他吗?

不用不用。我跟你说吧。估计这会儿他在气头上呢。是这样的,今晚老王把猪大肠给打了。你们合伙的事我也了解。猪大肠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他说之前给你们俩结了6000块钱工资,还剩下2000没给你们,另外分红你们两个一共是8000,你看这个数目对吗?

老黄,可以的。差不多,就这样吧。不想和他纠缠了。他肯定给我们少算了,无所谓了,就当给他的医药费了。老王把头伸过来对着手机喊道。

行。猪大肠是想顺便给你们道个歉,以后他还想找你们继续合作。

合什么呀?韭菜盒还是炸茄盒啊?

小马别闹。就当给我个面子。怎么说他今晚也挨打了,还当着那么多人。咱们圈子里的人从来没互相动过手,今晚这是第一次,这个头开得可不好。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谁让他坑人了?我现在觉得老王打他打轻了。

小马,我比你年长个十岁,你也冷静一下。今晚这事,猪大肠如果报警,他有那么多室友做证,你们俩会有大麻烦。你是不是踹了他一脚?真到警察那边,他们可不管猪大肠黑没黑你们钱,你说是不是?

是的黄哥。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来?我当弟弟的请你吃饭。我们去吃China bar的自助吧,听说那里有和牛肉,还没吃过呢。你住在那附近开车也方便。

我这几天在悉尼陪女朋友,我们约周四晚上吧。这样,我回来先去找猪大肠,拿上钱给你们送过去。

对了老黄,帮我把吃饭的家伙拿回来。我的铲子插在猪大肠他家的墙上了。

哈哈。真有你的。行,包我身上。下次可不能再用那玩意打人了。

行。老黄,多谢你了。老王说完,我也跟着说了一声谢谢黄哥。这通电话让人心情舒畅。回去的路上,老王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出国前他是小学体育老师,肺活量不错,嗓子也可以,唱的是河山只在我梦里……

也许是烦心事有了盼头的缘故,那几天干活儿特别有劲儿。我跟着鬼佬们打了几天地基,明明胳膊都被凿岩枪震麻了,却还是能扛起三包水泥健步如飞。周四正好是发工资的日子,我拿上工资一路小跑着赶火车回家。我的好心情一半是因为China bar的自助,另一半是因为我们马上就可以拿回钱。老王和老黄联系好了,老黄先去猪大肠家里取钱,然后找我们会合。

我们坐在餐厅外面等老黄。老王跷着二郎腿哼着歌。分润加工钱顶老王两个月工资,他早计划好怎么用这笔钱了。接下这个工程之前,他记录过几个大牌子奶粉的价格。尽管三鹿事件已经过去三年,老王仍对国产奶粉心有余悸。他把孩子的奶粉规划定到8岁,不同阶段的奶粉价格差距不大,平均每月2桶,8年下来要花4800澳币,邮费估计还要个大几百。这笔钱他要存起来,雷打不动,包揽孩子未来8年的奶粉钱,足够了。

小马,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花?老王喝了一口免费的柠檬水,哼哼的调子是巨龙巨龙你擦亮眼。

留着交学费。我工资没你高,存钱太吃力了。多几个这样的活儿就好了。你说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和猪大肠合作?

哈哈,合作啊,可以啊,不过他得先给钱。

有道理,钱先拿到手再说。

还有,小马,不和他一起投钱了。他算计太多。我认真想了想,他至少黑了我们大几千。就算他把废墙的物料和工具租金都扣掉,留给我们的利润也不会低于一万,甚至……一万五以上。

妈的,太便宜他了。我给黄哥打电话,八千我不同意。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也不亏。看清这个人,以后和他打交道就慎重一些,毕竟我也打他了。

我就是觉得不甘心,那么多钱让他黑了。早知道多踹他几脚。

哈哈哈,算了算了。都是混口饭吃,别那么血气方刚。钱可以再挣,我们自己也可以接活。老王摆摆手,我们不再说话。我靠在椅子上陷入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老王是技术不错的大工,我又是个肯吃苦的小工,这样的组合简直天衣无缝,我们会接到许多大大小小的工程,雇人的、不雇人的,利润高的和利润薄的。我想到了达尔文这座城市,西澳可真是个好地方。很久以前,老王跟我介绍过达尔文,那里有惊人的50摄氏度高温,我想象着自己在那样严酷的炙烤下工作,拿着比墨尔本高出三倍的工资。我还提议我们应该开车杀过去,一路向西,给有需要的路人们修墙盖房,我们将遇到尚未开化的土著人、有趣的白人和隐居的移民们。我们要沿着墨累河向西去看艾尔湖,沿着澳大利亚湾进入维多利亚沙漠……

天很热,口干舌燥,柠檬水一杯接一杯,最早进店用餐的客人们已经开始往外走了,老黄还是不来。天色早就暗了,一辆又一辆车在昏暗的云彩下离去,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一只乌鸦聒噪地飞过,老王的手机响了,是老黄,可对面说话的人却是个女老外,她说她是医院的护士,手机的主人出车祸昏迷了,如果你是他的朋友请尽快赶来。

我对这通电话保持着侥幸的怀疑,我问老王,这会不会是澳大利亚的电信诈骗?老王说不是,澳大利亚的电信诈骗一般是印度人在搞,开口一股咖喱味,对面的人说的是正宗的澳大利亚腔。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晴天霹雳,我甚至能看到我们的钱和老黄一起被撞上天的场景,钱撒得满地都是,老黄则是滚了好几圈后一头撞在了护栏上……

赶到医院时,老黄已经醒了。站在他旁边的是猪大肠。这两个倒霉蛋的脑袋上都缠着纱布,老黄是出车祸摔的,猪大肠是被老王用抹刀砍的。猪大肠冲我们点点头,抿着嘴,不知是在生气还是不想搭理我们。他的一只眼睛瘀青,我想不起来是老王还是我打的。我问老黄感觉怎么样?老黄说死不了,都是皮外伤。老黄让我扶他坐起来,我摸索半天也不会,只能喊护士把病床摇起来。猪大肠站在一边斜眼看着,一动不动。老黄又把猪大肠和老王喊到身边,抓起他们的胳膊让他们握手。可能是挨打挨轻了,猪大肠别过脑袋,冷哼一声,才缓缓握住老王的手。

事情就这么过去吧,老猪你不该贪心,老王你不该动手。该结的钱结清,该了的恩怨一笔勾销。中国人,要团结!老黄话音刚落,猪大肠很不情愿地从地上捡起一个书包,掏出一个大大的信封。我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各种花花绿绿的澳币,10刀、20刀和50刀。这是我们的血汗钱。

点点吧。老黄盘着腿坐在床上,胳膊扶在膝盖上,一副江湖大佬的做派。

不点了,就这样吧。老王把钱递给我,我把钱塞进包里。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老猪,我吃饭的家伙呢?老王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些开玩笑的意味。

对啊,拿来没?我附和道。

好。给你。随着一阵清澈的剐蹭声,猪大肠从包里抽出了抹刀,是老王的那把马歇尔顿牌抹刀。在病房的照明灯下,它像一把真正的大刀,发出阵阵寒光。

责编:郑小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