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川散章
2024-07-31淅川
1
告知我一朵云的好消息,
用你一个下午的春天时光。
在老城区,满街花香里
走过劳作的人。他们
脚步匆忙,眼睛和掌心,
仿佛漾着另一条北上的河流。
我听见水声轻放,蓝色
波浪,闪烁着大地的恩光。
劳作的人们,不在水上
更多停留,而是俯下腰身
向生长的麦子,深深鞠躬——
在淅川,人们说起移民
往事,像谈论古老的传说。
九重阁上,天涯路远,满目
尽是沧海横流。荆紫关
市声去远了,唯余山陕会馆
的脱漆木雕。一脚踏三省,
白浪街的风,生出瞬间惶惑。
丹江浩荡,大水生生不息,
已忘却了曾经的泥沙俱下——
从渠首远望,历史的伤口,
也有蜿蜒大坝的缝合,
在午后喷薄的寂静里,阳光
照亮移民村的红色屋顶,
离我最近的葡萄藤,继续抽出
向死而生的,湖绿色枝条……
2
在淅川,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今,
诞生了三十六万八千移民,
留下来的,以视频、图片和口述方式
向我展演了一半人口的移民史:
“……除却移去省内和湖北,还有
二万二千人去了青海,路上冻死、
饿死、病死过五千四百余,更多的人,
客死于不毛,幸存者落荒归来,
已是白发飞雪,几不能相认——
田亩老屋尽失矣,他们唯终生扎排,
捕鱼谋生存,守白日梦,幻视
水底亡灵枯骨……浑不知五十年后,
又拖家带口,辎重潜行。道阻且长呀,
老牛自知难回首,挣缰向岸哞声苦。
有人怀揣黄土赶路,也有人对门前
老树跪下,以头抢地,痛哭号啕。”
呵,我看见那表情凄然的祖孙,
抹泪的老妇;我看见移民车队的长龙,
车窗外挥动的手臂森林。一个村庄
的合影,定格了它灰瓦泥墙的大背景。
而狐死首丘,越鸟巢南,寻亲者
向湖底献出粮食和祭品,于无声处
听惊雷滚滚,看一CA/xdBDwkt7orf+K3wPxJgsJiTBPPp5XPQeFSUK5/yg=弯残月磨成
银钩,向浩渺江波,一遍遍招魂……
3
我们来谈些别的吧,比如一片落叶
如何让万木俯首,一滴北上的水,
怎样穿过三千里征途,去润泽
焦渴的首善之都。我们想象它的
执着和坚韧,向天空敞开的沟渠里,
月亮和星星,记下了它起伏的心情。
而通常情况下,所谓饮水思源,
不过是一用旧的成语,我们喝水,
不会去想“它从哪里来?它是谁?
它到哪里去?”(太深奥的问题,
影响你喝水的好心情)我当然知道,
这是一滴复合的水,其清澈
甘甜里,包含了无尽的付出和牺牲。
这也是一滴分身的水,穿过不同
季节和年代,最终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
但我说不清其源头是丹江,还是
更多的河流,也可能是萦绕在我心头,
并挥之而不去的,那一道道背井
离乡的目光——现在,我说起,
并试着用一首诗来书写它,只是因为
看到了它来路上的小小回旋……